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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年少+番外篇——by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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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非花跟着周管家走出书房,转到旁边的暖阁中,小铁宝歪在椅子上又睡着了,被非花叫醒,迷迷糊糊的跟着非花的脚步,踉跄着走出门。

门外的冷风一吹,两个人都缩起肩膀,铁宝被冷风一激,睡意也去了八分。

“少爷,我们去哪儿呀?”他抱着非花的手臂问,低低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回去睡觉。”

“……哦。是快天亮了吗?”

非花仰头看,雪花不断地飞扬,黑蒙蒙的夜空被银亮的雪地照出一层淡光,光晕中又透出一种极浓的暗,仿佛黎明破晓之前的那一刻。

第七章:短暂安宁

从那天月府的年夜宴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天,外面的雪停了两天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

非花和铁宝回到那个小院里,每天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简单安逸,只是希望不要那么快被宰就好了。

正月里的鞭炮声不时响起,让人感觉得到外面还是喜庆的新年。

从正月初一那天开始,当非花在纸上画了两个正字又两杠的时候,月家派了一个夫子过来。

三四十岁上下的一个儒生,爱穿白衫挽白头巾,倒没有电视上一般的书生那样的迂腐气,第一天来就是拿了一本书教非花念和写。

那些笔画繁多的字体跟中国古代的繁体字差不了多少,非花猜也能猜出来一些,只是要用那软绵绵的毛笔写出来么……

小铁宝也跟着非花念书习字,最开始几天还兴致勃勃,到得后来,看见书本笔墨却如见大虫一般,若不是被非花押着,恐怕他更愿意到院子里数雪花——数数也是非花教他的,某小孩每次入睡前就照着非花教的“一朵菊花、两朵菊花、三朵菊花……”的催眠自己,可惜的是此小孩像小猪一样入睡快,难有数到百数之后的。

如此过了一月,书本上常见的字已经认了个七七八八,非花不耐烦念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就让夫子带了书本来让自己看,碰到不认识或者不理解的才发问。

夫子看了他几眼,倒也不介意,反而乐得清闲的坐在一边看书。

他们用做书堂的这间屋子原先就是个书房,文房四宝齐全,书案对面的博古架上就放着很多书札,一套一套的全是棋谱乐谱、诗词歌赋、地理山水、游记传记。

之前非花也曾进来翻看过,只是兴趣不大,而今,既然横竖是要认字的,他就把这些书拿下来看,除却诗词歌赋,其他的他都拿来研究一番,全当是休闲娱乐了。

夫子对他乱无章法的读书睁眼闭眼的,既不劝阻也不赞成,每天依然一杯清茶一卷书平静的坐在窗下,非花向他请教,就放下书卷,欠身淡然的指点一番,脸上依然无波无澜。

非花不知道的是,夫子回到月府,每两天要向月家的主母月夫人禀报一次非花的情况,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非花忽然收到月靖霜派人送来的一张琴,据夫子说,是老爷偶然一次问起他的情况,知道他在研究琴谱和乐谱,才派人给他送的琴。

非花默然,半响之后问:“可以换成琵琶吗?”

那人抱着琴回去了,第三日把琵琶和琴一同抱了来。

“老爷说了,既想要,这两样便都允了你,咱们月家富有四海,难道还给不起两张器乐么!”

非花冷笑,是了,对于月家来说,便是施舍给乞丐,怕也不止这许多。

不过,既然人家给了,他当然是照单收下。

非花倒不是特别喜欢琵琶,只是前世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柳郎中(柳永)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苏学士(苏东坡)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他虽然学的是经管,对于苏东坡的词却并不陌生,当时对于那句话里流露出的豪放疏狂很有点向往。

那一世,他无缘于那些风花雪月,此世,既然有机会,学上两手却又何妨!说不定他这一生都要在囚禁中度过,能弹筝自娱,也算是聊解寂寥吧。

那个如水般淡然无味的父子倒也博学,琴棋书画都能教上手,非花由他指点了一月,竟能自己弹些简单的曲子了。

小铁宝不喜读书,对鼓乐却似特别钟情,一月过去,那张瑶琴在他手上也能弹出些味道来。

日子无声流逝,三月芳菲谢了,初夏的暖风开始光顾这个安静的小院。

每天看着院子外的一方天空,非花感觉自己就像那隐居世外的武陵桃花源人,浑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他和铁宝每天早晚锻炼,白日读书写字练琴,偶尔相对着下个棋。

如果没有被囚禁着的这个事实,也许他会认为这样过一生也是挺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惜……

不过,能够这么平静的度过这么久而没被月家宅邸里的那位夫人惦记,非花估计,也许是自己太不学无术了点,暂时还没威胁到要出手的地步,只是那总归是要到来的,既然死了一次没死成,必然还会有第二次。

他从来不认为月家小少爷的死是意外。

现在非花还只是一个弱弱的、用两只手指头都能捏死的小蚂蚁,希望那人的忍耐力好一点吧,能够在他更强大一点前,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显然,他的敌人的耐性足够好,因为非花在那个小院里像被圈养的猪一样平安过了两年。

其实说平安也不是多么平安,反正吃了饭菜肚子痛得打滚的也不是没有过,院子里爬进来一两条毒蛇的也平常,邻居走水、贼人进屋、官差搜查更是挨着来了个遍。

也许是恐吓,也许是骚扰,也许是警告,反正日子总体安宁,非花和铁宝终于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两年的时光,两人的身量抽高了不少,每隔半年送一次衣裳来的人总是在非花面前念叨“小孩子就是费银钱养啊,三两个月就要做一次新衣,等闲人家哪里会这么娇贵哟……”。

非花面无表情的任她唠叨,在月家人的面前,他就是一个句嘴葫芦、怯弱胆小的木头小少爷。

这两年来,非花再也没有被恩准去过月家宅邸,月靖霜也没有再问起他这个儿子,众人都知道月府的小少爷就等于没有。

不过,月靖霜派来的那个夫子一直没有撤回,众人摸不清家主的意思,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非花怎样,只是拐弯抹角的给他找难受。

非花对别的漠不关心,他只想等到他再长大一点,身体再强壮一点,就带着铁宝悄悄离开。两年的准备,那个院子要困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只是,千算万算,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非花无意招惹麻烦,麻烦却快他一步找上了他。

第八章:风雨欲来

两年过去,非花和铁宝都长成了十岁的小少年。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子骨经过每日坚持的锻炼已经稍稍褪去了荏弱,一日日抽高的身形细瘦柔韧。经过两年基本衣食无忧的生活,当初瘦骨嶙峋、脸颊塌陷的样子一去不复返,清俊白皙的脸庞透着血色的红润,有一股子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柔美。

两个孩子都长了一副好相貌,连王妈都赞叹过几回,还念叨着什么“酷肖父母”。

五月的一天,非花和铁宝正坐在后院的廊子上下五子棋,月府那边忽然派了人来,把铁宝带走了。

理由是大少爷十二岁诞辰,老爷和夫人下令要隆重操办,府里如今人手不够,须把能用的人都用上。

非花冷笑,人手不够?偌大的一个宅邸,偏偏这个时候才人手不够?而且还要拿铁宝这个孩子充数?!

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可问题是非花也拿不出证据来理论,更重要的是,没人听他理论。

铁宝直接就被带走了。

非花愤恨的咬着牙,却无计可施。

这一去就去了两天。

两天过去了,铁宝还没有回来。

问王妈,回答说不知道。到了第三日,依然没有铁宝的消息,连王妈也没有来,平日就安静的院子,更是透出一股死寂。

非花麻木的坐在屋子里,饿了就灌几口茶水。

五月的柔风吹进屋里,桌案上摊开的书页轻轻翻动,起起伏伏又归于平静。木格窗子映出院子外一方浅蓝的天空,往日恬淡安然的生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满心里只剩下了躁动不安。

非花想起了铁宝被带走时惶恐的脸。

那个傻傻的憨憨的孩子,天真的不懂得人情世故、总是巴巴的跟在非花身后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月府里的那位,也许只是要将他身边的一切都剥夺走,然后再对付他?

就在非花决定翻墙出去,到月府里一探究竟时,第四天,铁宝回来了。

已经长大了的小孩儿,用一把清脆绵软的声音喋喋地在非花面前唠叨着去月府几天里经历的美好。

“少爷,月家的屋子好大好漂亮啊,比我们上次去看到的还要大好多,许多东西闪闪发亮的!”

“月家的人好多,姐姐们很漂亮!少爷,小宝也看见夫人了!夫人也很漂亮,比姐姐们还要漂亮……”

“园子里有好多漂亮的花儿,比咱们院子里的菊花漂亮多了,又香又好看,还有很多蝴蝶飞在里面……”

“糕点真的很好吃,真的少爷,有些做得像花儿一样,有些事圆圆的,白的红的黄的都有,甜甜的比小宝吃过的所有东西还要好吃……”

“大少爷人很好的,长得也很漂亮,衣服也漂亮,他还跟我说话!还让小宝跟很多小伙伴们一起玩儿……”

“不过在那里小宝睡的床很硬,没有咱们这里的软,很多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晚上小宝还听到有大叔在打呼噜……”

还沉浸在兴奋里的小铁宝用贫乏的词语向非花尽力描述他的“月府三日游”,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单纯和天真,笑脸是从来没有过的美好。

就像前世,非花第一次得到别人施舍的一根棒棒糖,自以为是的那种单纯的喜悦和兴奋。

他当然不知道非花曾经担心得想要出去找他。

他也不知道他的高兴和向往刺痛了非花的眼睛。

他当然不知道。

他们曾经相依着度过的岁月,分量只不过是这里的床抵得过他在月府里睡的好。

非花以为,在这么孤寂,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时间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自己的同伴。

可是转眼间,非花却看到了一个信号。那个渐渐被自己认可为同伴的人,并不是那么的依赖、信任自己,或者,那个孩子更加喜欢有伙伴一同玩耍、有美味的东西吃、有高贵的主人青睐的生活。对于和非花绑在一块的囚禁生活,也许他早已厌倦,想要去尝试、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不是有心计,只是人的本性使然。

非花心里明白。

可是,就算只是天性,就算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非花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像喉咙里哽了一根刺。这不关乎他对权势、富贵、身份的嫉妒和渴望。

只是好比,你一直认为会属于你、乖乖陪在你身边的唯一的布偶娃娃,有一天忽然自己走掉了。

非花坐在廊子里沉默地端着茶,茶水早已经冷了,小桌上摆着的五子棋谱依然是铁宝被带走那天的样子。

非花看着外面的天空,轻轻地笑着。有些讽刺,有些苦涩。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活了两世,还他妈的如此天真。

“少爷,赵妈妈说过两天还要小宝过去哦,到时候小宝看见大少爷的话,求大少爷也让少爷和小宝一起吧……”

小铁宝看见非花笑起来,以为他心里高兴,飞扬的小脸凑到非花的眼前,更加热切的说道。

非花笑了笑,“不用了,小宝玩得高兴就好。”

这个孩子,比前世的非花还要天真。

过了两天,铁宝果然又被月府的人叫走了。

小孩子这回走得欢天喜地。

王妈如常的过来送饭洗衣,对于那天忘记给非花送饭只字未提。夫子也每天过来,走场一样。有钱人家的薪水真是好混,非花以后也可以考虑去做个夫子。

非花很少看书了,认得的字已经够用了,他没有兴趣去考功名。于是他每天的时间大都花在弹琵琶上。

在弹奏的时候,他可以脑袋空空的发呆。

前世的时候,非花有一个习惯。心情不好或者压力过大的时候,他喜欢去KTV开一个包厢,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光影里反反复复的唱歌,一直唱到声音嘶哑,喉咙发痛。

如果可以,他现在也有嗷两嗓子的冲动,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石块从天而降,如果他被砸死了,估计有人会非常高兴。

在这里,弹琴不奇怪,拉嗓子唱歌才是遭人唾弃的。

铁宝这一次去月府,没有去多久。

晚上,王妈送饭来时,铁宝也跟着回来了。

等王妈走了,铁宝贼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团叶子,打开,里面是两块嫩黄色的点心,两根手指般大,四四方方的,被包在叶子里久了,四角的棱都散了。

嫩黄可爱的点心静静地躺着碧绿的叶子里。

非花忽然想起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时,小铁宝跑出荒郊的那个院子,捡回来一根发黄腐烂的菜叶。那天,他也是这样高兴的举着,仿佛小狗在向主人邀宠。

“少爷,给你的!”铁宝见非花久久不动弹,把叶子往非花眼前递了递,清秀的眉眼间笑意盈盈。

“今儿下午,范管事让我去大少爷跟前伺候,大少爷给我的,一个小碟子好几块呢,小宝就偷偷摘了叶子给少爷藏了两块,”说道这里,小孩像是很不好意思似地低下头,眼睛偷偷瞄着非花,“本来小宝想给少爷多留两块的……不过,下次小宝一定不会贪吃了……”

“少爷……”看到非花依然默默盯着他,铁宝有些不安的缩了缩手,两只鞋子不自觉地相互蹭着。

“为什么留给我呢?好吃的话你自己吃就好了,我不爱吃那个。”非花觉得自己就像是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小宝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了非花一眼,低着头软声道:“小宝去了府里,少爷不能去,小宝就把看到的说给少爷听!少爷不能吃到的好吃东西,小宝也给少爷带回来,这样,少爷就跟小宝一样了啊……”

一样么……

也许,这个孩子只是想跟他分享能分享的一切。

非花抿唇一笑,空气中那种紧绷的气氛让铁宝松了一口气。

“少爷,你吃!”

非花拈起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很甜,有股桂花香,入口即化,无怪乎小铁宝会忍不住吃得只剩下两块。

非花把另一块塞进铁宝裂开的嘴巴里,小孩子一下子笑开了,温热的舌头把非花的手指卷一下,把指头上的点心碎屑舔干净。

非花眼光闪了闪,若无其事的抽回自己的手指,洗澡去了。

第二日,王妈早早的就送了饭来,言说“大少爷这两日烦闷得紧,想让小宝过去陪陪”。

那神色,简直就是在说“你反正不是个主子的命,就不要白霸占着一个小厮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少爷的”……

非花能怎么样呢?他能指着别人的鼻子说“这是我的东西,跟你们无关”么!小宝的卖身契不就在月家人的手上么!就连他非花,一条小命也捏在月家人的手里!

或者,他应该提前考虑离开的事情了。

小宝还是无知无觉,对他来说,去月府早已不是一件恐惧的事,他高兴的是哪天能偷偷的藏一块点心,一只果子,一朵花儿,回来再向少爷献宝。他对这种游戏乐此不彼,并且引以为傲。对于非花告诫他的不要乱拿乱碰那家府里的东西,他有点不以为然,他只偷藏大少爷给的,花儿也是大少爷说可以摘的。没有乱拿乱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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