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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长眠于此——by洋芋鱼鱼YY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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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回背底像绷了根弹簧,一板腰直挺挺就要坐起来,完全是状态下的条件反射,却立时叫另一只手按住,一个逆光的黑色身影。

在暂时性的迷失感后,他从睡眠状态彻底出离,发现这个黑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刺青,一瞬间万回很想抱歉说自己睡着了。

可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什么引开了,确切的说,先是声音,一连串古怪的声音,吸引着他的视线跃过刺青肩头——就在渐暗的篝火旁,一个人蹲在那里,坑着头,发出一种像是猪在泥圈里拱地的动静。

那个人正两手轮替着,从一个躺倒的人的肚子里,掏出东西塞进口中,那东西看着就像一长盘剥了皮的生蛇,湿韧而有弹性,滑得难以抓住,咬下去发出咀嚼口香糖的响声,流出呕吐一样的浆汁。

是的,这场景他并不感陌生,以前在地棚也能见到人像食腐动物一样进食死者,所有人都饿,没太多好稀奇,甚至他也清楚某些虚弱者的非正常死亡。

但是那一切,都比不过他眼前所看到的,那种吃下又排泄出来的酸臭,他看到那个蹲着的,侧颈上有一个凹深的血窟窿,从其原先一潭血的位置,移动了近二十米,来到篝火旁。

躺在那的被掏出肠子的人,奄奄一息,钟摆似的摇着头,就像在本能地拒绝什么。

在意识的最低层他终于反应到,他所见的是一个死人,在吃一个活人。

犹如给人从身后拿大冰块杵了一下脊梁骨,万回从头到脚狠狠打了个哆嗦,假如不是叫刺青控制着,他恐怕自己早就惊叫出声。

他不敢动,那篝火离他很近,他是专门找了个靠近火源的地方,可算悔得要死,他不动,那怪物继续在狼吞虎咽。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跟一头进食的狮子关在同一只笼里,而你不确定眼前那块肉是不是够它吃——就像不确定怪物是否随时会转身扑过来。

万回胸膛偏左,连心跳的迹象都看得见,同时,感受到刺青手掌渗沁出的凉意,不知是汗,还是血。

“别紧张,”刺青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呼吸放慢,不然你会晕倒。”

万回这才惊觉自己一直在过度换气,已然开始眼冒金星,他赶紧克制住,从刺青的指缝间缓慢吐息了几口,心跳也逐渐缓下来,头脑清醒了许多。

垂死者的腹部正在被吃空掏瘪,现在他真死了,变得像条皮囊。而那怪物因囫囵吞入的大量内脏,肚皮正在不

断鼓起。

刺青松手,万回快速朝两边扫视,哨马、苗老三他们都在,而且竟然都警醒着,不作声,哨马还冲他挤了下眼,有人还攥着刀。那具无头尸也在,也就是说,死掉的是刚刚烤火的二班中哪个。

万回突然就觉得,要不是刺青,死在那的就是他。

他用眼神询问刺青怎么办,刺青抬手,朝这段路的更深处,就是他们所说的断头路的尽头,指了一指。

万回立刻想到的就是摇头,无论任何情况,进死胡同都是最糟的选择。

可是刺青看起来那么果断,甚至有点胸有成竹。

一干人你看我我看他,最后似乎决议了,姑且一试,毕竟,没有谁想等着和不知名的怪物正面交手。

那么,摆在当下的关键问题,篝火横在面前,想要过去,万回和刺青,就必须经过那个正在进食的怪物。

满地都是碎石,哪怕一站起来,都有可能发出弹珠般一连串的脆响。

万回咽了口唾沫,但是不能迟疑了,那家伙已经拽到白囊囊的胃在吃,如果它吃完,他们就再无机会了。

12.伤员

刺青抓住万回的手,让他跟着他一道站起来,其他人基本已陆续站起往后撤。

他俩十分小心,脚慢慢接触地面,尽量让胶靴底踩稳石子。

正在进食的猛一顿,侧头,像是毫无意识地转动浑白的鱼眼珠,看来它视力欠佳,凭靠听觉或嗅觉。

刺青捏一下万回的手,示意别停。

脚尖紧贴火坑而过,万回整颗心绷的,压根不敢去瞟,那气味直叫人翻江倒海,灼烧感一次次冲上喉头。

然后,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只听呕一声,真的吐了。

不过吐的不是万回,是另外一个家伙,不知道他是太紧张还是怎么,吐得弯腰缩背,声还特别大。所有人脸刷一下白了。

内脏,噼里啪啦掉落,怪物扭过身,从嘴鼻低沉地嘶出一口恶气。

这时候,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万回脚下一抖,正好踏在火坑沿子上,火苗本来就小,石子哗地滚下去,火扑一下竟给填灭了。

这一灭,光源整个就没了,四周霎时融入黑暗,有什么人惊叫,像在人头顶猛烈一敲。

没待晃过神,手腕子就被狠狠一握,万回知道是刺青,刺青只说了一个字“跑”,因为四周全乱了,不跑是等死,一下就给万回拽得撒腿狂奔。

倘若你试过蒙眼跑步,那体验相当难受,像跑在一张蹦床上,难以掌握平衡,在漆黑中同样,要没拽着,不出五步万回肯定跌倒,他完全不清楚刺青怎么跟个引导犬似的摸黑跑到飞快,而且几次要跌倒,刺青都硬是将他拽将起来,刺青完全可以撒手,就算撒手,万回也觉得那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那只手至始至终抓得死紧,直到见到防风打火机的光,都不曾片刻放松,那种感觉好像父母生怕在人潮中丢了孩子。坦白说,惊吓之余,万回生出了那么点感动。

这一口气大概跑出了几百米。

气喘吁吁的,远见着光点,上下左右晃动着,走近后,那是一面看起来像墙一样的岩壁,有种水唧唧的润滑,跟这儿普遍的岩石差不多,乍一眼,又似乎有那么丝怪怪的,至于哪怪,以他目前混乱的状态又说不出。

总之,岩壁像竖插进水管的坝闸般堵在路的尽头,宽度与路基相等,高度约五米,一半还留有脚手架。因为有钢钉打在一边墙上,架子悬于头顶两米来高,向上望犹如栈道,烂木板则全堆叠在下方。

万回第一感觉脚手架肯定是开凿隧道用的,这条隧道才挖至一半。

所以,彻彻底底死胡同。

所幸小兔崽子、苗老三和哨马,安然无恙,他们看见他俩,也一

副松口气的模样。另有两个二班的也到了,万回算了下,除去那个被掏了肠子的,还有两个二班人没到,他朝身后浓雾般的黑暗看了一眼,头皮发麻,那黑暗仿佛某个迫人窒息的空间,那空间在身后挤压着,令任何人都想尽量挨近火光。

“小声。”刺青道。

于是每个人都闭嘴,不自觉地缩起脖子,谁也保不准那怪物是否会追来,甚至它可能已经在朝这里爬过来了。

万回打了个寒颤。

“想个办法。”难得苗老三也显出焦虑的口吻。

眼下情形,除非刺青会变戏法变个出口来,否则怎么看也是死路一条。

刺青却居然向苗老三一颔首,随后转头看着万回,问道:“我说过,往前走会有出路,你还相不相信我?”

万回愣了一下。

刺青看着他的双眼。

万回道:“你说的,我当然信。”

“好。”这一句掷地有声。刺青转而,向哨马一招手,后者蹑着步子前来。

刺青问他要了手电筒,塞在腰后,随后用下巴指指脚手架,“送我们上去。”

哨马也不说二话,一个马步,两手一叠,刺青踩他手上,身影一晃,一个顺势就送了上去,够轻巧,不过残旧的脚手架,仍不可避免的吱嘎作响,颠了几颠,瞧着很是惊险。

看出了万回的担忧,哨马拍拍肩笑道:“要么你踩这儿上去?”那笑容多少缓和了万回的情绪。

爬上脚手架,刺青正半蹲半跪在最高一层,举着电筒,专心致志地查看一片岩壁,万回照旧搞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一肚子疑惑,又不知从何问起。

听见人上来了,刺青也没转头,“看看这个。”

万回挪上前,只见手电光斑中,有一块大概窨井盖大小的,紧靠拐角的那么一块岩壁,与周围的不太协调,如果说这整片岩溶表面像虬曲的根系,那么到了这里,则突然有些凸鼓起来,表面毛扎扎的。

刺青抬手摸着,万回也跟着摸了一下,寒冷湿润,有种刺刺的冰晶的触感,收回手,手上滑腻,像涂了层劣油。刺青甚至附耳贴在上面听了听。

万回费解地望着,紧接着他发现,刺青的表情变了,刺青的眼里闪着光。

“没错,是这里。”

“什么?”

“是这里,”刺青压抑音量,但明显透着份激动,“我们没有走错路,就是这儿,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挡水连续墙。”

“啊?”万回难以置信地,瞅着眼前这片岩壁,不,在刺青口中这是一面墙,可是除了几行脚手架,完全

看不出人工建筑的影子。

刺青低头喊哨马找个能凿的物件,哨马在那堆烂木板里,翻出几枚扳手似的钢钉,一手一个扔了上来。

“听说过回填充水吧。”手电搁在一旁,刺青已经开始用钢钉奋力凿起那片凸鼓的地方。架子随之晃动,在空旷的隧道中发出令人磨牙的噪声,下头的人也搞不清干什么,只得退开。

“这和那个有点类似。”刺青边说着,示意搭把手,万回忙挥起手中的钉子,颗粒状的渣子就跟凿冰似的飞溅起来。

“我不能确定是否另有原因,不过照施工进展,就像我先前说的,只建到一半就撤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显然他们并没打算放弃这里,否则按毛子的习惯早该一炮炸飞了。

“换言之,他们会尽量保存这里,等待合适的实时机继续开工,而这里冬季极冷,没完工的工程在低温环境,尤其还有冻土,很容易保不住,常规就是填土,防止坍塌什么的……但是,感谢……感谢老天爷吧,他们选择了灌水。”

万回仍不明白。

那部分凿进去都起码七八公分了。

“砂浆水,”刺青道,“搀了氯化钠,也就是食盐的溶液,能够在低温中快速冻结稳固,产生回填相同的效果,就在这墙的另一面。

“在解冻后,也可能根本从未冻结,关键是没有人再回来处理这些废水,长期的废弃状态,致使这种多物质混合的溶液发挥了其本身具备的另一种力量——其中的矿物在不断地沉淀凝结,就像钟乳石。

“我无法确定这持续了多久,因为我不清楚溶液的具体成分,不过总之,你现在所见到的正是这些砂浆溶液经年累月后形成的状态。”

刺青一股脑讲完,万回努力跟上思路,即是说,有人在墙的另一边灌了大量的水,这个量万回还没有概念,然后水渗了过来,在墙的这一面,水里的矿物质沉积,形成了一个酷似岩溶石的外壳。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伪装。

猛地他脑中一闪,是了,难怪乍一看有哪里怪怪的,这整条隧道都是粉石,原本应该是相当干燥,只有这面“岩壁”突然间湿漉漉的展现在眼前,四周接缝还印出黑色的潮渍,因为他们是从洪水那儿来,以至都没对这个突兀的异象产生出好奇。

唯独刺青例外,万回表示不解。

刺青停下手,边答道:“我们在运输涵洞看过的三辆卡车,车斗里散落着一些灌浆机的部件,还有氯化钠的空麻袋,我一开始也没多在意。”一边摸了摸凿进去的地方。

“灌浆机需要一个管道孔,联系到这部分,”他用钢钉指指凿到

近乎是窨井盖大小的一个坑,“应该就是这个,这部分是最薄弱也是唯一的通道,假设预留孔不存在,水也不可能这么快渗到这边。”

紧接着,跟印证他的话似的,那个坑开始往外渗水,水像过筛一样一滴一滴,越淌越快。

“头低下准备……”刺青刚要下手,突然,就听下方哨马低喝了一声。

这一声是什么,万回根本没有听清,但声音一听上去便不太妙。

顺哨马目光的方向,在他们来的那片黑暗中,传来石子悉悉索索的微响,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过来。

小兔崽子吓得哼了一声。

刺青抓起电筒,朝远处照去,手电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一片惨白的石滩,乍然间,两个人影一下闯了进来,连刺青也惊了一跳。

那两个人立刻抬手遮着光,第一眼万回还以为他们穿着红衣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染满鲜血的工服,等那两人将手稍放下,竟然是那两个二班的脱队的家伙。万回还以为那两人困在火坑那,或黑暗的隧道里,总之是以为死定了。

众人都颇意外的,望着他俩跌跌撞撞跑过来。

明显两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还伤得不轻,捂着的左胳膊,血呼呼地往外冒,洒了一路,另一个则是小腿受伤,一颠一瘸。

“怎么回事!那东西没跟上来吧!”

没有没有,两人连连摇头。谁知道有没有,这两人都吓傻了。

“伤这么严重。”“咋搞的。”

那两人相视一眼,嘴唇还哆嗦着,道:“被、被咬的。”

光线下,两张脸油白泛青,眼白仁儿暴出血丝。

其中一个忽地仰头,冲上吼:“电筒拿开!”

那一瞬间,万回无意地瞥了眼刺青,他忽然发觉,刺青的脸色阴沉,十分之阴沉。

移开手电,刺青看了眼万回,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

凹坑很快凿开了,从里面扯下一面拦污网,砂浆水涌出的那一刻,与万回想象有所不同,水流不是很大,不像围堰缺口那样一喷出来,倒像断水似的,流了一会儿就没了,从架子往下滴滴答答,浑浊,发红色,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不过那一刻,万回也油然觉着感谢老天爷,推断正确,天无绝人之路啊。

水排完,那个黑幽幽的洞口,感受到有寒气一丝丝往外飘,如同打开了冰柜。持手电照探,首先是湿,到处是油一般的反光,整条洞都是笔直的,跟入口一样窄,按万回的经验,洞并不很长,在五米到七米之间,绝不超过十米,因为光线在那头散掉了,只不过无法判断那

头是个什么情况。

刺青说:“我先。”

望着他额上不知是水还是虚汗,说话也有点虚喘喘的,万回提议,“不如我探路。”

“不用,你第二个。”刺青很果断地道,“但是,务必让那两个受了伤的排在最后。”他强调。

“知道。”

两手扒住拦网残余的框梆子,刺青一挺身,像条鱼似的钻入了管道洞。

刺青一进去,光就几乎被他的身子挡住了,在里头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洞道扩音,能清楚听见鞋子蹬着坚硬表面,刺啦刺啦的,越爬越远。

万回紧张地等在洞口,直到爬得很远了,突然,光从那头掉了下去,好在,很快又重新出现,聚焦镜强烈的光圈正对着这边,刺青一定是在按动开关,灯头以特定的节奏闪了几闪,表明他已成功抵达。

万回立即向下面众人报了进展。此时两个受伤的都做了简易包扎,伤势较重的那个,坐在地上,看来非常虚弱,跟患了疟疾似的,一阵一阵地打哆嗦,明显都快休克了。

万回当然没忘刺青的嘱咐,但他本就不打算彻底执行。

13.另一边

“苗老三,抱小兔崽子上来。”万回喊。

苗老三立刻托着小兔崽子,让万回把他拉上去。万回觉着怎么的也该让孩子先走才对。

“哥哥在那头打着手电,你自己能爬过去吗?”万回问。

小兔崽子望望洞口,点点头。

万回鼓励地拍拍他,以一个小孩子的体力支持到现在相当的不容易,“好,你先走,我在你后面,不行就退回来,别怕。”刺青一定会在对面照应,他也很自信地认为刺青会赞成这项决定。

等小兔崽子爬进洞里,万回对下边说,一个一个上来,这架子恐怕支撑不住超过两个人,只能进一个再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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