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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相思 下+番外篇——by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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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丑一张端正的脸完全扭曲:“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越栖见声音一转而变柔和,自有安抚宁定的力量:“不平则鸣,有怨必有欲……唐兄,在下只想帮你如愿以偿。”

唐丑心乱如麻:“有些话,我只在……只在……”

越栖见柔声道:“只在尊夫人丁幼盈面前说起过,是么?”

把玩手中茶盏,似笑似叹:“无论是朋友还是盟友,贵乎一个诚字,我不妨直言告诉唐兄,丁幼盈是我割天楼的人,其父丁老侠大器晚成,靠的不是厚积薄发水滴石穿,而是割天楼。只不过丁姑娘既嫁与唐兄,自然凡事以夫君为重,便是灵鹫寺一行,亦是丁氏夫人一手促成,她这么做,完全是在帮唐兄成就生平之志啊!”

他言辞恳切,推心置腹,风姿态度更是优雅如谪仙人,足以使得任何人都生不出抗拒之念。

唐丑沉默良久,声音像是挤压出来的干涩暗哑,道:“我身边除了阿盈……”

越栖见笑道:“唐兄放心,割天楼既然鼎力相助,又怎会吝惜人手?”

话说得一团和气谦如春风,蕴意却是铜墙铁壁枪林剑雨。

唐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心悸,身不由己已问道:“那楼主要唐某做些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又一条鱼儿咬上了钩,意料之中,亦是自己所愿,却让人说不出的厌烦失落,越栖见睫毛垂下,遮住眸中的讥诮怜悯,悠然道:“求与予本为一体,咱们里应外合,五年之内,助唐兄夺得唐家掌门之位,从此唐家堡与割天楼成兄弟之盟,通力合作,互为倚仗。”

唐丑听着,点了点头,却低声道:“三弟正在屋内,恐怕已听得尽够。”

越栖见抬起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登时显得可惊可怖的怨毒与冷厉:“唐兄此行为我带来唐离,实是绝大的意外之喜……为表诚意,唐家堡与割天楼以唐离之血订盟,可好?”

唐丑只笑不言语,慢慢饮完一盏紫笋茶,口颊清芬,心神涤净,一时道:“楼主费心与唐丑结交,至今已赠在下满堂红的鸡血石印一件、孤舟蓑笠翁的围屏一座、玉镂雕双狮一件、越窑云龙三现的观音瓶一尊……件件都是珍品、精品。”

越栖见目光微动,道:“这等微末之物,不足挂齿。”

唐丑颔首,道:“跟唐家堡三百年的声望基业相较,的确不足挂齿。”

越栖见眉梢一挑,笑容更深切了几分:“唐兄何意?”

唐丑淡淡道:“今日杀了唐离,我就绝了回头之路,来日夺位再杀老爷子和拙弟,自此万劫不复,楼主的里应外合,就是唐家堡内先来一出自相残杀分崩离析的好戏,是么?到时唐家堡纵然在我手中,亦不过割天楼一条狗罢了……”

越栖见不怒反喜,笑道:“唐兄一席话,令本座刮目相看。”

唐丑不卑不亢,道:“唐某自视过高却气量狭窄,处事圆滑平稳却少见魄力心胸,难怪楼主慧眼,挑中在下行这等吃里扒外引狼入室之事……但唐某再如何品行低劣,终不敢忘了自己姓唐,乃是唐门中人。”

越栖见微微一笑,吩咐道:“撤了茶,换烈酒……唐兄气概,使人襟怀顿如长空,非酒中须眉烧刀子不足相配!”

唐丑颇有雅量,生意不成仁义在的客套:“唐某贪小,不敢图大,自问没有楼主的凌云壮志,倒让楼主失望了,着实抱愧。”

一坛烧刀子送到,斟满两个粗陶大碗,越栖见端起一只碗,一仰脖先干为敬,道:“唐兄耐着性子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让唐离逃脱报信,你也太小觑我了……本座掌中,他逃不脱!”

话音未落,身若流云,已掠至屋门,袖中银光一闪,一柄奇形弯刀握于手中。

弯刀一出,唐丑心念电转:“越栖见!”

随之脸色惨变,飞身扑上,十指如挥琵琶,振起一团青白光弧,小重山出手,四组刀钩针镖,分作七五三七射出。

小重山是苦练二十年的压箱底的绝技,唐丑却甫一照面就祭出,越栖见既敢亮凤鸣刀,露双重身份,自然是下了十成十的决心要将自己与唐离诛杀当场!

为今之计,唯有以死相拼,觑机而遁。

小重山一出,何雨师等三人登时退后躲避,不敢撄其锋芒,便是越栖见,虽仍在屋门处,却也不得不回身迎敌,亟待反扑。

唐丑咬牙,心中暗怒唐离为何毫无动静,这一轮小重山虽暂且逼退强敌,但暗器总会告罄,越栖见总会出手,到时便是自己兄弟二人的丧命之时。

越栖见嘴角微挑,弯刀一振,凤唳声清越妖美。

场中已是弓满弦绷,粗陶大碗迸出细纹,悄无声息的碎裂。

就在此刻,砰的一声响,屋门洞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道:“住手。”

这时机把握得极刁极狠,功力最浅的一人忍不住一口血吐出,已受内伤。

越栖见也是气血微浮,一阵难受,转眼定睛看去,见一人背对而坐,两鬓如雪,白衣如鹤羽,只一个坐姿背影,气势便如神兵錾血群山巍峨。

越栖见的呼吸渐深,目光凝注于他左手握着的一柄乌鞘长刀,百年来江湖中绝无异议的第一刀,刀中的帝王与魔神。

“长安刀?”

那人苍白修长如玉石雕琢的一只手,衬着刀却显出一种强悍到近乎破坏的力量,手指微动,嗡的一声,刀锋轻颤出鞘,划出一声冷彻心肺的清啸,光华璀璨,满室生辉。

单这一拔刀的技巧与刀意,天心顿开,万物感应,浑然大宗师之境。

此人刀术,不光如今的自己,便是全盛时的苏错刀,亦是难以望其项背。

越栖见眼光一向精准,不由得叹了口气:“谢前辈既已拂衣而去,自有林泉清风相伴,为何捋袖揎拳,又入这江湖波诡云谲?”

心中知晓,今日之事,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折戟铩羽而回,谢天璧这种级数的高手,除非千军万马,否则人再多,不过徒增刀下亡魂而已。

这就是苏错刀曾说过的硬碰硬实打实的超绝武力,堂堂正正,泰山压顶。

越栖见一瞬间想起了苏错刀,他若肯好生和自己在一起,让自己治好他的经络,不用他操心杂务……若干年后,他必然也有如此成就。

一念至此,顿觉一阵酸楚苦涩,只听谢天璧道:“受人之托。”

越栖见颔首,指向一扇将房间隔成内外的紫檀屏风,道:“谢前辈受人之托,托的应该只是唐家罢?里面这位唐离,却是我七星湖的叶鸩离总管,还请前辈赐还,必有相报。”

谢天璧答得异常简单而蛮横:“不。”

他握刀的左手略往外拓,刀尖微露,长安刀刹那间光芒大盛,簌簌明亮,一股不加控制的煞气直迫眉睫,越栖见不禁心神震动,双足亦不知不觉后移数步。

第七十八章

何雨师闪身近前,毅然道:“楼主,属下拼死……”

越栖见当断则断,一笑风波定:“你不必拼死,谢前辈若想杀我,早已动手……不是么?”

谢天璧不耐烦,低喝道:“走!”

越栖见拱手,道:“晚辈多问一句,谢前辈出山,只为难晚辈这一次呢?还是往后都要与本座为敌?”

谢天璧静默片刻,冷冷道:“谢某已归隐。”

越栖见会意,笑道:“如今世事难说,江湖间只余残照,不存明月,举眼滔滔,竟无一个英雄无一个豪杰……前辈不生这眼前气,再好不过。”

言罢躬身为礼,素袖垂落,刚巧罩在唐丑方才使小重山射出的一支青峰钩上,随后挥手领着众人退出屋内。

他即便退却,章法不失,神色更没有半分挫败沮丧。

走出灵鹫寺,越栖见停住脚步,伸出手,何雨师递上一方雪白的丝帕,却迟疑道:“楼主……”

“怕什么?”越栖见慢慢拭去手指上的些许酒渍污痕,淡淡道:“唐家堡是得罪定了,铁砂雷震子一炸,三丈方圆内断无存活之理,唐丑唐离的命……就看天意罢。”

何雨师道:“楼主,属下直言,雷震子根本取不了谢天璧的命。”

越栖见眸中满是决绝狠戾之色,笑道:“那又如何?谢天璧还能为唐家二子向我寻仇?莫忘了,他的苏小缺欠我一家人的性命……便是他要杀我,咱们难道没有一拼之力?”

苏错刀侧耳听得步履声远去,又静候了半晌,方轻吁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

不眠不休千里奔走,终究不曾再错过。

不远处唐离浅浅的呼吸声中,时光的河流潺潺曲折,倒流回到脚下。

真好,还有无数的,大把的,充沛的时间,可以让他懵懂纯稚,让他无理取闹。

此一番对峙不过短短盏茶时分,苏错刀已觉油尽灯枯五内皆虚,衰弱到了极点。

原本经络就未痊愈,内力修为也不足以震慑越栖见,苏错刀干脆奇经八脉锁其六,只余任督二脉使得内力激冲,强行催发出每一分潜力。

心中更是无比感激谢天璧,若不是他曾以太一心经中气如潮汐至,汪洋汇聚来的要诀指点相传,此一番极端搏命式的强逼真气,早使得丹田若涸泽,周身真息尽成无源之水。

一时也不敢妄动,凝神体悟这真息似竭未竭,然泉源仍在的奇妙感受,这个临界点似虚而实,新力断而又续,几乎能听到一丝丝一道道汩汩再生的声音,周流不息。

唐离嗖的从榻上跃起,直奔到苏错刀身边,伸脚踢了踢:“喂,你死了没?”

苏错刀有气无力,却很高兴,道:“没死……死了你踢谁去?”

唐离不屑道:“现成的丑哥……我踢不得?快把衣服还给我!”

苏错刀实在懒得动,见他嘴角这么一撇,上嘴唇轻挑出一个生动鲜亮的弧线,下嘴唇却有些肉嘟嘟的,唇色又是粉嫩嫩的樱色,一丝儿纹路都没有的光润水泽,心神登时就是那一池春水里的柳树叶儿,只摇曳晃荡得不能自主了,道:“你伺候我脱罢。”

唐离斜着眼睛呸的一声,却迟疑的伸手过去,当真帮着宽衣解带了。

他穿着苏错刀的黑色丝袍,着实宽大了些,袖边卷起两道,露出的手腕冰肌玉骨,被黑袍一衬,其上数道红痕愈显刺目戮心。

苏错刀情难自己,心中更是痛不可抑,突然低下头,嘴唇颤抖着,在他伤痕上轻轻一吻。

火热的气息直拂上肌肤,唐离敏感得一个激灵,连头皮都酥麻了一片,忙避让开,赌气道:“你就穿着吧,我不要了!”

唐丑看不下去,指点道:“这娃凶哦,阿离你个憨包要雄起哈!再不然唐家的脸让你丢光了!你就不会让他自己脱么!”

唐离恼羞成怒:“晓得老!丑哥你惊风火扯的做啥子?”

悻悻然又转了话题:“越栖见当真是厉害……我方才扣了满把的暗器,竟寻不出半点儿可出手的机会。丑哥,你也别哭丧脸了,你虽吃里扒外,但也只扒了一半,好歹还算是吃得硬饭拉硬屎的唐家汉子……阿爹多半不会打死你,最多打断你的肋巴骨,让你安逸安逸来个半死。”

唐丑不觉黯然,低声道:“是我的错……身为兄长,竟对拙弟一意妒忌,这才惹来越栖见的算计。”

说着无颜再看唐离,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青峰钩、三棱针等暗器。

唐门暗器冠绝天下,一是手法超绝,二来则是暗器本身。

出自唐家的每件暗器,必然精心打造,务求处处精细,将暗器本身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从而也极为珍贵,好比唐飞熊的断魂砂,双倍重的黄金都换不到。

因此战后但凡能收回,断不会弃之不要。

唐离警惕的看了苏错刀半晌,发觉他没有再非礼自己的狗胆,想来是自己对付唐丑的泼天豪气将他震住了,当下得意洋洋的蹲在他身前,撩拨的捅了捅他的胸膛,道:“你快把我衣衫撑裂了!不过你扮谢天璧扮得还真像,难怪越栖见连个照面都不敢打,就兔子也似红着眼睛四脚扑朔的跑了。”

苏错刀有些出神:“他可不是兔子。”

唐丑正堪堪将要触到一枚青峰钩,那支钩的所在正是越栖见临走一揖袖子垂落的地方。

苏错刀脑子里突的亮起一点火花,灵光乍现!

世上若还有人能略微懂得越栖见的行事手段、心性意志,这人必是苏错刀,而这份儿知音妙赏亦是死生滚了一遭才略悟得那么三五分。

当下厉声断喝:“别动!”

呛的一声长安刀出鞘飞斩,此一瞬间,唐丑指尖碰到青峰钩,一声微响犹如绷紧的发丝断裂。

长安刀将青峰钩连同隐于钩下的一粒极小的圆球一并带起,化为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响,直飞向屋外。

与之同时,青峰钩上咚的一声闷响,爆裂炸开,空中登时火光铁砂迸发喷溅,方圆三丈尽皆炎流黑雾。

惊变如击石火如闪电光,苏错刀只来得及飞身扑上,将唐离死死覆在身下。

紫檀屏风在气流中晃得一晃,沉重的砸上苏错刀的背,随后又被剧烈的震荡狂飙炸作无数碎片。

苏错刀闷哼一声:“阿离……”

有滚烫的血从背后流下,沁入唐离的衣衫肌肤。

唐离疼得活生生被烫死了一般,茫然看去,只见空气激荡扭曲得如同湖面波纹,更透着一层绿莹莹的诡异暗光,一瞬间头颅如被巨兽爪牙撕开,竟恍惚回到了身体绽裂跌落湖中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无意识的嘶声尖叫。

苏错刀用尽了浑身力气,方压制住唐离的挣扎扭动,脸颊紧贴着他的脸,只觉一片濡湿,心口涌上从未有过的温柔,反复的喃喃道:“阿离不要哭,有我在……”

青峰钩下连着的铁砂雷震子一被触及,唐丑本该首当其冲的被炸成肉糜,但长安刀飞斩而过,已扯开一个空隙,唐丑动若脱兔,纵身往相反的方向横窜出去,只觉耳边轰然眼前一黑,摔落在地时,一条胳膊齐肩而碎,待气浪平息,浑身已不知着了多少铁砂,好在性命倒是无忧。

一片狼藉惨烈中回过神来,唐丑咬牙封住穴道止血,喘了几口气,却见苏错刀与唐离叠作一堆,悄无声息,没半点动静。

忙趔趄走近前去,道:“你们……你们怎么样?”

等待良久,只听唐离问道:“错刀,你死了么?”

虽有哽咽之音,却是静而宁定的柔和。

想来苏错刀已脱了力,唐离很容易的就把手臂伸出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牙齿轻轻衔住他的耳垂,感觉有些凉,便小心翼翼的呵了呵热气,小声又问:“你死了么?”

第七十九章

唐丑一旁看着,无端的感觉心酸,正要温言劝解,苏错刀的声音突然沙哑而微弱的传出:“没有。”

唐离睁大眼睛,猛的抽身跳起,怒道:“那你还不起来?压着我好生舒坦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我舌头都被你压得吐出来了……我看你就是想趁机一逞淫欲!”

话说得太快,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头,痛得眼泪哗哗直流,越想越是生气,蹲下来狠狠抽了苏错刀一记耳光,苏错刀抬起漆黑的眼睛,无可奈何的看了看他,又慢慢阖上。

眼看着唐离暴跳如雷却不敢去看一眼苏错刀的伤势,外强中干如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唐丑摇了摇头,将唐离扯到一边,但见苏错刀的背后一片血肉模糊,一层皮尽被揭掉,更有铁砂深扎入肉,一时也瞧不真切到底伤势如何,心中略感沉重,待伸手搭上他的脉,又探了探鼻息,唐丑不禁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道:“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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