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特殊了?我就爱管闲事,可以不?”
方恒能说什么?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这天夜里,方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并不是觉得岳梓桐说的对还是不对,而是一种对比。
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好不好是一回事,够不够硬气是另外一回事,那些个就知道埋头读书的‘三好学生’见到他们这些人都是绕道走,确实牛气,风光的不得了,但是自己似乎有些错误想象了部队的情况。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硬气的人。
老实听话的大都考上了大学,有着另外一片天空,而像他这种的最后被送到了这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坏小子真是一抓一大把。
如今从零开始,谁都不服气谁,只有把真本事亮出来才能够得到基本的尊重。
方恒望着黝黑的天花板,犹豫不决的苦恼着。
低调?还是高调?
随波逐流?还是迎难而上?
学岳梓桐?还是侯珏?
这天,下了训练,文化生活结束,杨翌就把方恒带到了办公室里谈心。
是的,谈心。
部队基层军官,尤其是排长可以说是和士兵最贴近的领导,训练战士,关心战士,了解战士,就是他的一部分本职工作,都是小事,却很繁琐,尤其是和一些刺头兵的‘谈心’更是需要耐心。
方恒在指导员那儿的思想教育结束,现在轮到他来接触方恒,剥离掉一些从外面带进来的不正确想法,深刻灌输部队的观念,在循循善诱的过程中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惜想法是好的,计划是对的,偏偏方恒却软硬不吃。
从方恒进了办公室后,杨翌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聊了什么,简直就是呛声。
杨翌好言好语的说,“你看,咱俩的矛盾也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在查到底是谁干的,等查出来,是我错,我肯定当着全排的面和你道歉。”
“行啊,等查出来再说。”
“但是我的工作总要继续下去,你也不能带着情绪训练是不是?”
“你哪儿看着我带着情绪了?我这不在和你说话呢吗?是你带着有色眼镜看我吧?”
“你这语气还不是带着情绪?”
“我说话就这样,你才认识我啊?也是,观察力不够,也不怪你。”
杨翌悠长的吐了一口气,盯着方恒看了半响,点头,随手拿了本书来看,把方恒晾了一会后却见到这小子低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眉飞色舞,于是杨翌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乌龟啊?挺像的。”
方恒斜睨他,“清蒸全羊。”
“咳!”杨翌醒了下嗓子,这才发现乌龟脑袋上长了两支角,其实……这真不怪他自己找来埋汰,实在是方恒画的太难看,上下锅盖一夹,头和四肢都露出了出来,简陋到难看的四不像,一眼扫过,除了乌龟不作他想。
方恒抿着嘴笑,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得意,是杨翌自己撞到枪口上,活该!
于是,杨翌被挑衅的又有点儿怒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货,软硬不吃,认准了理就谁说不听,根本就欠收拾!
第一次的“谈心”无疾而终,方恒取得了阶段性小小的胜利,得瑟的回了宿舍,侯珏凑上来就问怎么样,方恒比了个V手势,笑开了牙。
侯珏揉了揉方恒的后脑勺,也跟着笑了。
侯珏不想评断方恒这么做到底是错还是对,冲着这么多年的关系,他就肯定站在方恒这边。
对军队这个地方,他比方恒看的透彻,那么多人,总不能和谁都交好,更何况是新兵连,只要别把事闹大,方恒就绝对走不了。
方恒和杨排的关系闹僵了又能怎么样?回头下了连队,俩人面都见不到,何苦来非得违心做事。
侯珏就喜欢这样的方恒,从以前就是,喜欢这份坦率!
敢说,敢做,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习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了解方恒的人觉得狂,但是这就是方恒,活得率性,从不愿意委屈了自己。
当然,侯珏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本事和性格不符,至少在部队这地方,多少有些失衡。
侯珏这天夜里和方恒好好谈了一下,方恒蹙着眉一直没说话,侯珏知道方恒听进去了,便不再废话。
无论如何,做兄弟,该提醒就提醒,该支持就支持,不用娘们唧唧说的太多,点到即止,他相信方恒该知道怎么做。
于是,方恒发现像是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不够看。
连长说他吊尾车。
杨翌手上的屎盆子不扣别人头上偏偏扣他头上。
岳梓桐觉得他就是跟着侯珏狐假虎威的混。
侯珏告诉他军营这地方靠的就是真本事。
原来……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龇牙咧嘴的纸老虎。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方恒被憋出了一股劲,现实逼着他必须去做,必须给出所有人一个证明,证明他方恒的本事。
于是,第二天方恒在训练上终于认真了起来,就算是为了连长的期待,为了和杨翌斗气,为了向全排证明,他也不想就这么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要说,一个人到底认不认真,这并不难分辨。
杨翌今天眼神落到的最多地方就是方恒的身上。
看着在单杠下捏着手臂跃跃欲试的方恒,杨翌诧异的挑高了眉梢。
这小子,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
早上出操的时候再也不往末尾蹭了,虽然不说当了排头兵倒也在队伍的中间。上午队列训练不再吊儿郎当的挑衅,就算自己刻意的在他面前晃悠了两圈也勾不过来视线。尤其是下午的体能训练,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半点没偷奸耍滑。
杨翌一头的问号,被无视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失落和无聊。
方恒这边倒是说不上是被打了鸡血,其实他很累,非常的累,但是被逼着没法后退。
方恒从小体能就算不上太好,比侯珏差远了,而且有些随遇而安的生活,怎么舒服怎么过,毕竟一个月前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逼到这个程度,被所有的人否决,这种感觉真的像是把他敲碎了在碾压,从骨头到肌肤,每个细胞都在疼。
训练、训练、再训练,直到现在才发现,为什么侯珏一天到晚的就念叨着吃饭和睡觉,如今接连几天下来,他脑袋里也只剩下这些东西。
直到有一天,连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他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连长坐在办公桌前面低头写着什么,他不远不近的站着,惴惴不安,竟然忘记了答应连长的事。
吉珠嘎玛写完上手的东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问,“查到了吗?”
方恒低着头,苦着张脸摇头,“没有。”
吉珠嘎玛一点不意外,这小子要真能查到是谁他才惊讶,但是面色却沉了下来,“既然查不到为什么不去找你们排长?闹情绪?”
“……”方恒没有说话,他确实是闹情绪,虽然也因为太累而忘记了,但是从本心上来说,他也不想搭理杨翌。
吉珠嘎玛低头又写了几个字,然后开口,“操场上跑10圈,跑完了自行解散,不用到我这里来报告。”
方恒嘴唇开合了两次,到底牙根一咬,挤出了一个“是!”
17.番外:皇后恨嫁
岳梓桐抓紧旅行包的袋子,想着里面装着的东西,那些照片,那些愉悦的记忆,就像是看到了蓝天白云后的苍穹星宇,无限的开阔。
一路快跑进大厦,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的跳动,往日里稳定的数字今天却突然慢了很多,肾上激素不断的发酵,手指凌乱的敲击着手臂,悠长的吸气吐气,努力的压抑身体里的兴奋指数,只是……
为什么还没到?
想要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迫不及待。
电梯停在12楼,门还没打开完,岳梓桐就跨步窜了出去,手里拿着的钥匙‘叮当’作响,跑到自己家门口,插入,扭转,打开。
“妈!我回来啦!”岳梓桐解开背包掏出了一个信封,朝拿着锅铲探头看的母亲深深吸了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招手,“妈,来看看,好东西!”
谢虹关火走了过来,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信封。
岳梓桐拉着母亲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指着信封里掏出来的相片笑道,“看到没,我和谁合影的?张国立,张校长啊!昨天夜里去了重庆面试,张国立办的那个,影视表演学院!”
谢虹的眉心一蹙,看着儿子的手指在照片上指指点点,嘴上不停的为她解释,“我第一次看见真人,比电视上的倒是老了不少,不过很亲切,我跟他照照片的时候,他还搭着我肩膀呢,看,就这张。”
“……”谢虹默不作声的翻到了下一张。
“听过张校长现在在拍戏,很少回学校,就这么巧,被我们给遇上了。”
“……”
“妈,你看,你不挺喜欢张校长拍的电视剧吗?我去他那学校读书挺好是吧?这次面试我全过了,说我外形气质特棒,特欢迎我报考他们学校。”
“……”
母亲一直没说话,气压越来越低,岳梓桐鼓起的勇气就被母亲这么不动声色的给削了下去,到了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母亲的表情,见母亲的面色越来越冷,岳梓桐的心脏顿时突突的跳了起来,后背瞬间刷出了一层冷汗,急忙从背包里又掏出来一沓子五颜六色的单子出来,讨好的递到母亲手里,“你看,我连演艺速成班都考虑过,高考结束后我就进去学学,进了学校一定能名列前茅,真的,我觉得自己特别适合走这条路,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谢虹抬头看向自家儿子。
岳梓桐舔了舔嘴唇,扬起谄媚的笑,却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不由得再次端正了态度,低头认错,“这次没和你们商量是我的错,只是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小凯他爸开了个证明,我就陪着一起去了,妈,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但是回头我肯定好好读书,一定比平时还认真。”
谢虹看着宣传单,点了一下头,“行,我慢慢看,累了吧?先去洗个澡,洗完出来吃饭。”
岳梓桐愣了一下,目光疑惑的扫过母亲的脸,一头雾水,这……这也太平和了吧?
有些怯怯的抱起包,母亲的表情也太淡定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
洗澡的时候,岳梓桐还在琢磨着刚刚诡异的画面。
不会都气糊涂了吧?
毕竟是先斩后奏。
难道半夜会被揪起来打?
咳!应该不会,从小到大,母亲、姐姐、七大姑八大姨,只要磨一下嘴皮子,就足够他乖乖的听话了,所谓的家暴就从来没在记忆里存在过!
洗完澡出来,饭菜已经上桌,岳梓桐走过客厅留意到照片和宣传资料都摆在了桌面上,有些散乱,应该是详细看过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去面试时的画面,自己的出众表现,岳梓桐嘴角勾起了笑,从小到大,第一次自己拿主意,那么迫切的想要去做一件事儿,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每个细胞都在跳跃,想要人分享。
“妈,没生气吧?我知道没事先和你们商量不对,但是我自己也没把握。”岳梓桐吞下一口饭,迫不及待的开始说,真的很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好。
“没有。”谢虹摇了下头,“怎么想着去那种学校?”
岳梓桐笑开牙齿,却没听出母亲语气里提到学校时的不悦,“大家都说我不去当演员可惜了,而且你们知道不?考核的老师对我的评价都特好,说我不单长相适合吃这口饭,就连气质也很不错,最主要不怯场。”
“……”
“上次去成都大学的时候……呃!咳!嗯,那个就在附近,我上周周末去的,他们让我念两句台词……”
“好好吃饭!”谢虹淡声开口。
怒气雷达天线敏感的察觉到母亲不太高兴,岳梓桐利马乖乖闭了嘴。
算了,这事儿慢慢来,总能说服父母。
事实上,也不用他多费口舌的说服,父母用沉默同意了他的选择,如愿入读了重庆大学的影视表演系。
在大学里待了两个月,11月底,岳梓桐被母亲叫回了家……
晚上饭后,谢虹照例下楼散步消食,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一大包吃的,然后进到屋里拿了旅行包,往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收拾好,就放在了沙发上。
岳梓桐尿急出来上厕所,看到的时候顿了一下,“妈,你又要出差?”
谢虹叠着腿,手里握着遥控器,没搭理他,就连一个眼神都丰歉。
岳梓桐摸了摸鼻子进了厕所,从他决定读这个学校开始,母亲对他的态度就不冷不热,于是他出来的时候干脆低头快走,三两步窜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岳梓桐被叫醒,看了眼时间,才4点过一点儿,这也太早了,赖赖唧唧的不想起床,硬是被他老妈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梳洗的时候,老妈远远喊了一声,“我在楼下等你。”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岳梓桐吐着牙膏沫子迟钝的想着,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城西那家铺子喝早茶?这也太积极了吧?
岳梓桐一路迷迷糊糊的下了楼,老妈就坐在驾驶位上等着他,车里灯光昏暗,竟然带着几分暗沉的色调,岳梓桐缩着脖子打开后座钻了进去。
车里开了暖气,瞬间驱除了身上的寒气,11月份,正是冷的时候。
汽车开动,岳梓桐懒洋洋的靠在靠椅上,又看到了昨天老妈装的行李包,“妈,这次怎么这么早?是去哪儿啊?”
“重庆。”母亲打开转向灯,在滴答滴答的声响中驶出了小区大门。
“哦。”岳梓桐点了点头,“送完你我回来再睡一觉,好困……”打了个哈欠,抹了一手的眼泪,昨天晚上有些兴奋过头了,很晚才睡着,平日里,这个点儿,现在正是梦香的时候。
“你先睡一会儿。”母亲转头看他,“怎么穿这衣服?太薄了吧?”
“厚的都在学校。”岳梓桐看着车窗外,穿着醒目标志衣服的环卫工人已经上岗,突然的进入视野又飞快的消失,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我眯一会儿。”
果然,再被叫醒的时候已经进了火车站,母亲边开门边喊他,岳梓桐拎着行李下了车,这大清早的,真是冷得要命,恨不得从头到脚给捂上。
还不到5点,候车室里倒也有点儿人,看起来都是坐中转车的旅客,空间很大,但是依旧有着一些怪味儿,岳梓桐差不多有七八年没来过火车站,总觉得在这种环境里有些不自在。
在候车室里坐了一会儿,谢虹突然跑到远处接电话,一回来就拎起了行李往外走,岳梓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要走了?”
“嗯,快点儿。”母亲说着,把行李递了过来,“拎着。”
“哦。”岳梓桐乖乖的拎过行李,看了眼检票口,那边连点动静都没有。
从候车室出来,一路下楼,岳梓桐跟在后面,看着方向,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就是出站口。
出站口有个小门开着,一名穿着军装的小伙子站在门口迎了过来,母亲快步过去握手,扬起一脸灿烂的笑,“麻烦您了。”
对方笑开牙齿,“客气,我们快点进去,没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