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实在太压抑了。
任何人待在一个随时会勾起自己阴暗回忆的地方，都不会太愉快。
终于还是到了理事大楼的外围，铁艺大门缓缓开启。他走了进去，抬起头望向视线的来源。
第六层整整一层都是落地窗户。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是马瑞尔。
当然……威尔想，他喜欢画画，那就需要充足的光线。马瑞尔端着酒杯靠在窗户边上，从他还在远处的小径时就注视着他。这目光充满了审视，又奇怪的带一点怜悯。
威尔皱了皱眉，快步走进通往大厅的走廊。他不喜欢那种目光，即使他的命运多么悲惨，也不喜欢他用高高在上的方式来同情自己。更何况就像库里斯说的，死亡，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每个人都得经历……一旦他成为了吸血鬼，他们还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我要是你，就不会打开它。”身后传来优雅悦耳的声音。威尔顿住了，然后轻轻的放开了被推开一点的大厅的门，转身向声源望去。
斯梅德利靠在走廊最尽头的楼梯旁，正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看着他。这是威尔真正意义上和斯梅德利的第一次见面。
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正是最年轻英俊又强壮的年龄。虽然他已经把这个年龄保持了很久，很久。黑色的头发从发胶整齐的固定在脑后，露出优美光洁的额头，深刻的眉骨下方是一双颜色极为浅淡的蓝色眼睛，时常会有一种冷血动物无机质的感觉，而他的鼻骨不得不让人惊叹，简直优雅的让人窒息……细腻如白瓷的皮肤，性感的唇形和精致的下巴线条，这个吸血鬼拥有一切让人为他疯狂的外在资本。
“介意我请你喝杯什么吗？”斯梅德利彬彬有礼的问。
威尔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斯梅德利勾起嘴角，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慢慢带着威尔上了楼。
他们所在的书房，如果威尔对李斯特堡很熟悉，就会惊讶的发现，它简直和那一间完全一样。一样的窗户，一样的书桌，镂空的灯罩和金质的钢笔，就连门边茶几上，盖着茶具的巾帕都是一样的针织花纹。
“我从凯瑟琳那里知道，你从她的眼前消失了。”斯梅德利随意靠在书架旁，然后指着门边的沙发示意威尔，“当然，她是通过愤怒的——大吼大叫，让我知道的。”
“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实验一下我的新能力。”威尔坐了下来，然后双手交握轻放在膝盖上。斯梅德利看着这个熟悉的姿势，眉头跳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阁下……”斯梅德利突然笑了，耸了耸肩说：“很抱歉，我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鉴于你不过……嗯，还这么年轻……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称呼某个家伙，阁下了。”
威尔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变得非常的冰冷。
“好吧好吧……我想说的是——”斯梅德利慢悠悠的走到威尔面前，然后俯身看向他的眼睛，“别他妈多管闲事。”
“你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和亲王说话？”威尔往后靠了一下，扬起下巴轻轻说。
斯梅德利抬起手掩了掩嘴，呵呵笑了出来，可是眼睛却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暴戾。
“凯瑟琳是不是太给你面子了？嗯？”他难掩暴躁的弯了弯嘴角：“你真的以为自己就能和梅瑞狄斯一样？让我们就像他养的狗一样乖乖的，乖乖的……蹲在脚边？嗯？！”
他来回走了两圈，停在威尔前面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又扭曲：“你和我的长老们说了什么——你想让他们听你的？！你想让他们放弃我，然后转过去支持你？你想让他们听你的话把阿德莱德放了？！！”阿德莱德的名字仿佛点燃了导火线，彻底让这头凶兽爆发——
第五十章：发疯的斯梅德利
“休想——！！！”斯梅德利突然狠狠的压上威尔，然后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企图把它掰断，“就是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放……开！”威尔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掰开，另一只手伸到斯梅德利的后颈处抓住他的领子往上拽，然而斯梅德利的力气大的不可思议，他的颈骨忠实的传来一阵阵疼痛，但是却奇异的没有呼吸上的困难。
“哈——看看你小不点……”斯梅德利狰狞的凑近，恶意的嘲笑：“这么弱小嗯？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掐死……我可从不记得我把阿德莱德培养的这么愚蠢，选择一个像你这样的小鬼？而且还背叛了我？！”他的眼睛倏的血红，威尔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撕裂般的疼痛——他把爪子伸了出来！
“喀！”一声清脆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威尔的眼前一阵发黑，视线歪到了一边。
他的脖子被扭断了。
斯梅德利单手卡着他的脖子把威尔拎了起来，然后“砰”的把他甩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威尔的背部撞到书桌然后像一个破布玩偶一样摔在地上。
“咯……咯……”他浑身痉挛的抽搐着，嗓子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亲爱的……”斯梅德利缓缓的走过来讥笑道：“简直就像是地上的爬虫。”
威尔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发现它已经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脸上顿时变得似笑似哭……真像个怪物，这样竟然都不会死？！于是手下突然使力，咔嚓一声硬生生把脖子掰了回来。
他忍着痛刚想要起来，背上突然袭来一个更大的力道，猛的把他钉在了地上！“啊啊啊啊——”一股剧烈的痛楚让他崩溃的嘶喊。耳边模糊的传来斯梅德利得意的大笑声。
斯梅德利踩在威尔的背上，然后松开了右手，一支金质的钢笔只余一点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深深的插在了威尔的后心上。鲜血喷溅了出来，迅速的从衣料上散开，流到了地面。
“啊……”威尔眼神涣散的抓着地板，颤抖的手胡乱的探向背后，仿佛想要拔掉那支给他造成巨大痛苦的钢笔。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狠狠的扭断了它！心脏被破坏的痛苦太过鲜明，以至于手被弄断时他也只是呜咽了一下。
“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珍惜他吗？嗯？”斯梅德利拽着威尔的手臂舔了舔上面的鲜血，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说：“他是我的，知道吗？只有我才能折磨他……只有我才能让他痛苦……只有我可以。”
他低头看着被他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少年，愉快的笑着，就好像刚才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并不是他制造的。“你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亲爱的？凯瑟琳竟然指望依靠你能压制我的势力？”
威尔轻晃着头想要清醒一点，他大口的喘着气，徒劳的希望能够减缓痛苦。
“你看，如果我把你杀了……也许她会很愤怒，但是最终她会妥协……”斯梅德利丢下他，随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毕竟，不是全英国的吸血鬼都知道他们有了一个新的亲王，而我，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不会为此受到任何惩罚。”
他弯起嘴角，从墙上取下一支枪在指间绕了绕，然后蹲在威尔的身边比划了一下。
“吸血鬼的自我再生速度太快，所以如果要杀死一个吸血鬼，就要用更快的速度……打爆他！”他咧嘴冷笑了一下，打开保险栓。
第一声枪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一秒，黑色的枪管被一只手堵住了。霍尔半蹲在威尔的另一边，剩下的一只手挡在威尔的背上，手里钳着一颗子弹。
“你疯了！！”他扔掉子弹对斯梅德利吼道：“你想要杀了他？！”
斯梅德利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一定是疯了，”霍尔冷笑：“刚才的枪声整个霍姆帕克都能听见……我已经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了，你最好想想怎么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斯梅德利站起来吼道：“看看这个家伙——他这么弱这么卑微，我凭什么让一个这样的家伙来压着我？啊？凯瑟琳她休想——！！”
他看着威尔，露出恶毒的笑：“至于阿德莱德……我亲爱的儿子，我一定，会好好的招待他！”
“够了。”贾斯帕猛地推开了门，拽着斯梅德利消失在破碎的窗口。
“霍……尔……”威尔咳出一口血，挣扎着喊道。
“你怎么样？”霍尔急忙把他抱起来，向门口走去。“我带你回李斯特堡。”
“把他……留在这儿。”库里斯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的向霍尔伸出手。其余吸血鬼都站在他的身后，看见满身是血的威尔都变了脸色。
“凭什么？”霍尔嗤笑：“卡玛利拉的长老意图谋杀亲王，我觉得这个地方已经不够安全。我要带他回李斯特堡！”
“李斯特堡没有血库，霍尔。”库里斯看了一眼威尔低沉的说：“他坚持不了的，现在他需要大量的鲜血，只有这里。”
霍尔焦虑的觉察到威尔抓着自己衣襟的力道在变小，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威尔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要在他身边。”霍尔说。
一行人匆匆的打开密道向血库走去。
“凯瑟琳到哪里去了？”马瑞尔皱着眉问乔舒亚。
乔舒亚没有回答。贾斯帕冲出去的第一时间，她也跟在后面不见了。说不定，为了能抓住机会铲除斯梅德利的势力，她已经打算连着贾斯帕一起放弃了？
霍尔小心翼翼的抱着威尔进了安全门内，把他放到了安全通道的地上。
“快去取血，越多越好！！”他对阿格雷喊道。
威尔感到越来越冷，伴随着仿佛被撕裂的痛苦。他隐约听到霍尔在喊着什么，接着熟悉的血腥味包围了自己。这给他一种非常非常不愉快的感觉。他在什么地方？
“威尔……快点……”霍尔焦急的小声说着，冰凉的液体温热的液体灌进了他的嘴巴里，滑顺的流入喉间，仿佛沿着食道燃起微弱的火焰，四肢百骸都逐渐的回温。他一瞬间仿佛又听到了那种声音，像是巨人从远处的森林走来，一边走一边捶着大鼓，咚、咚、咚……渐渐的，有更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的微弱，有的强健，有的即将消失……
威尔猛地睁开眼，向一边望去。
那些都是心跳声，活体的心跳声。
“威尔？好点儿了吗？”霍尔惊喜的咧开嘴笑了，扶住威尔的脸仔细的看着他：“怎么了？还需要再喝一点吗”
“不……”威尔恍惚的摇了摇头，所有感官一下子都回来了，嘴里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快要呕吐。眼前那些白晃晃的活体，简直要撕裂他的心……可是这一回，他不能再逃避。
舍生求死这种事，一次就已经是极限。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还是有些发软。衣服被他的血浸湿了，他可以感觉到后心那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钢笔发出轻微的声音剥落然后掉在了地上。
“还不行，”霍尔皱眉，从旁边拿过一个酒瓶，又有点犹豫的看着威尔：“我想，你还需要在喝一些。”
威尔看着他，视线移到那个酒瓶上。深色的液体浓稠而冒着热气……这是种罪恶，喝下它意味着他以别人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性命，然而，他从今往后都必须这样下去。
“给我。”他说。
第一次自愿的食用血液，满口都是细腻滑润的鲜血，味蕾敏锐的觉察这液体的新鲜度，口感还有提供血液活体的状况……A型血，微甜，活体年龄十九岁，女性这个年龄的血液还不够醇厚，口感虽然鲜甜，但是却稍稍有一些涩味。
人类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食物，可以食用，可以品评。
“我不想要成为一个傀儡，霍尔。”威尔慢慢擦着沾着血的嘴角，低声说。
霍尔注视着少年，“为什么？”
“为什么……”威尔重复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因为我想要活下去！即使我变成了吸血鬼，却还是不能保证什么……我甚至连人类都不如，连一天平静的、普通的日子都过不上……”
“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小蜜蜂……”霍尔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足以支撑你走下去。比起有形的杀人利器，你会面临更多的无形的危险，这个理由只会让你下意识的逃避危险，而不是解决它们，但是危险——它总是会找上你。”
“可我没有什么更加——更加崇高到足以支撑我的理由！！”威尔握紧手低喊。
“会有的。”霍尔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他的头发：“不断的变得强大，然后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目标。”力量，权力……或者别的什么。一旦生命没有了尽头，你总会给自己定一个看起来危险重重，复杂万分的未来。
“好吧……不管怎么样……”威尔捂住脸，闷声说：“斯梅德利逃走了……他会回梵卓族吗？卡玛利拉会不会追捕他？”
霍尔的目光变得有些焦虑。“你不明白，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他忍了忍，还是抓开威尔的手，看向他的眼睛：“知道吗？如果你是梅瑞狄斯，那么阿德莱德就没有危险了，因为梅瑞狄斯会下令对斯梅德利进行追捕，‘杀无赦’的命令没有吸血鬼敢违抗，即使是斯梅德利的族人……但是现在的你不能得到承认，所以凯瑟琳他们最终还是会妥协。”
这意味着斯梅德利一旦回到梵卓族，就绝对安全。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阿德莱德的处境，会变得非常的危险。
他不该和威尔说这个……霍尔看着威尔茫然无措的表情想，他还应付不了这种状况，但是……但是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救阿德莱德呢？他和丽贝卡，他们是绝对不能被抓起来的。阿德莱德所有的棋子，都至少还要他们来控制，如果他们都被抓起来了……那么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阿德莱德……他会死吗？”威尔轻喃。
“会！斯梅德利一定会折磨死他的！”霍尔闭上眼，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忏悔的手势。很抱歉，阿德，我不是故意咒你死的……实际上，斯梅德利很可能会往死里折磨他，但是不会要阿德的命。
因为阿德是斯梅德利最喜爱的后裔。
“我去救他。”威尔怔了一下，慢慢说。然后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第五十一章：英雄救美
他站起来，然后朝霍尔伸出了手。“我们先回李斯特堡。”
霍尔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他抓住威尔的手站了起来，然后谨慎的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