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来自中国的意外礼物（上）
“请扣上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长相甜美的空乘挨个检查，到了中间一个位置时不由停了下来，微笑着弯下腰说：“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那个人抬起头看向她，随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安全带，勾了勾嘴角：“不用了，谢谢提醒。”随手扣上安全带，他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书。这是一个外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黑色的发丝柔软的垂下，盖住额头和鬓角，黑色的长睫微颤着，从空乘的视角可以看到精致挺直的鼻骨，微抿的线条饱满的淡色唇瓣，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双颜色冰冷的蓝色眼睛，就像是海水上的冰川一般，让人震撼。
飞机上响起广播，飞机即将起飞。
听着空乘的脚步远去，周围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威尔再一次抬起头，盯着那个空乘的背影若有所思。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他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但是那个女孩却是地地道道的人类。
有趣。
他一手撑着头翻着泛黄的书页，有些不耐烦被安全带束缚的感觉。不过书上的内容很快吸引了他。
众所周知，中国并没有吸血鬼氏族，这固然是因为地域性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中国存在大量神奇的物种，修仙修道修魔的人类更是数不胜数……好吧，其实吸血鬼们就是不肯承认，他们在中国没有立足之地。不过……威尔感兴趣的扫过其中的一行字，中国有一种奇怪的物种，名叫僵尸。
他查了一些资料，《僵尸》一词出于《大千录》，是道家的一本着作，僵尸的意思是：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腿不分，尸体不腐烂。中国清代笔记载僵尸者最多，袁枚的《子不语》及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面详细的介绍了这一物种。最吸引他的就是传说中的僵尸之王——旱魃。《神异经》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两目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变魃僵尸能飞，杀龙吞云，导致旱灾。所以人们每逢旱灾出现，便会四出搜索僵尸，把它们烧成灰烬。
不过据他的了解，似乎唯一的旱魃王，现在正沉睡在中国四大道宗的李家。乔舒亚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存放在一个明明是吸血鬼，却自以为是僵尸的家伙身上，他可能就是中国现存年代最为久远的吸血鬼了。
梅瑞迪斯的笔记中详细的叙述了和那只东方吸血鬼相识的过程，以及发现长寿者之血的惊讶，而最让他惊讶的，就是那只吸血鬼完全不知道那滴血的作用……他甚至把装着长寿者之血的器皿随意的堆放在仓库的角落里，和一堆储藏过冬的大白菜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的亲王放下书，朝窗外看去。云海上方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但是他的眼神却并没有像人类一样收缩，而是平静无波的如同深深的海水。
手中空无一物，但是他相信……等到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中，一定握住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三个月之后。
中国北京。医科大学。
“吕黎？”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生拉住走过身旁的一个高个青年：“叫你呢！发什么呆？”
青年茫然的抬起头，说话的男生不由屏住呼吸。漆黑光亮的发丝长过额际，半遮半掩的露出浓黑漂亮的眉毛和清泉一般透亮的眸子，眼角微微泛红，隐隐流露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吸引他的气质。与头发和眼睛的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无暇的白，青年的肤色白皙的有些过火，似乎都有些透明。
他一直都知道吕黎相貌出众，但是……他有这么，漂亮吗？
“有事儿？”吕黎略带勉强的笑了笑问道。
“咳，”男生回过神脸就红透了，不好意思的说：“那什么，就是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好歹以前一个宿舍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他发现青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不由迟疑的问：“我说，你真没事儿？”
不是他瞎操心，吕黎可是医科大的校草，现在更是他们三号宿舍楼的福利，比学校里很多女生都要养眼。
“别瞎操那份心……我能有什么事！”吕黎眼神游移的嘟囔着，正碰上大体课上课，男生只好带着犹豫闪进了解剖室。“你赶紧换衣服进来上课啊……我下课再问你！！”
吕黎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肩膀猛地一沉，整个人紧紧贴靠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的墙壁上，脸色就像他背后的白色墙面，面无血色。
哪里对他而言，都不再安全。
全因为那一次的好奇。
吕黎从小就顺风顺水，一路长大名字前面从来都得挂着“优等生”之类的名头。小时候他一个在临床很有名的大伯抓着他的手，说他天生就是外科医生的料，长大后如愿进入首都医学院，学习喜欢的专业，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一次假期，他去纽约游学，在曼哈顿碰上了一起凶杀案。纽约警局封锁了现场，不过还是有很多媒体和平民围在旁边。吕黎也站在人群里，他盯着地上的那具女性尸体，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寒。
他见过她。几天前的夏季同性恋大游行的队伍里，这个女人给吕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还偷偷的跟踪了很长一段路，但是由于深入黑人区，所以最后他放弃了。在游行的过程中，那个女人的胳膊被一旁的乐器划过的伤口甚至连血也没有流就愈合了……从她的身边擦过的吕黎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却正好捕捉到那个女人瞟向他的最后一抹眼神，妖艳至极的眼神。
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认知到这个事实的吕黎兴奋异常，尤其是，现在那个绝对不普通的女人正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到底是什么伤害，能让一个有超级愈合能力的人死亡？
吕黎盯着离他不远处的一小瓶血样，走不动了。
那是犯罪行为……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遍的重复着，就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但是最终，他还是偷走了那瓶不起眼的血样。反正这是在美国，他嘀咕着迅速返回酒店，并在当晚乘坐飞机返回了国内。
吕黎最近一直在想，他一定是遭到报应了。
那天他趁实验室没人，想要观察那个血样，就在他抽出血样的时候，一个同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惊吓之下，他匆匆忙忙的应付了同学，藏起了试管，但是……他的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针孔。
“混蛋……”吕黎无力的低咒着结束回忆，撑起身子慢慢走出了实验楼。外头的日头难得的大，他看着早春上午有些刺眼的光线，脸上冒出一点虚汗。他变了……现在面对太阳，他甚至会生出一种想要远远逃开的冲动。
想要飞快的逃离阳光，然后把自己缩进一个……黑暗的……没有光线的地方。
他恍惚的在校园里晃，无意间看到一个女生大口的咬着面包行色匆匆的走进教学楼，不由一阵反胃。他的视线跟随着那个女生，从她手中的食物转到她的背影，然后不知不觉紧紧的盯着她的脖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能一口咬破纤薄脆弱的颈部皮肤，大量鲜红黏稠的血便会流入口中……最近一直都是这样，正常的食物无法满足他的饥饿……他经常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难言的饥饿感当中，就算是十人份的食物也只能让他胃难受，却无法让他升起一丝一毫的饱胀感。
他似乎更感兴趣的是……
吕黎跌跌撞撞的坐到路边的石凳上，弯下腰不住的干呕，眼泪狼狈的掉下，一塌糊涂。
他到底怎么了？！
‘如果有人这样，那不就跟那什么……什么吸血鬼一样儿？吕黎你要是遇上了记得躲得远点儿，哈哈哈哈……’朋友们都他的假设当成笑话，却没有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
他疯狂的查阅资料，但是无论是小说还是传说，似乎都只是虚构。比如他并没有一见太阳就化成灰，也不能变成蝙蝠……而且，他除了目前的异状也没有其它可以证明他是吸血鬼的表现。
安心的同时袭上心间的是更大的恐慌。
越来越疯狂的渴望让他日复一日的焦躁，但是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渴望什么！直到后来上大体课，他无意间瞥见和他一组的一个女生划破了手，鲜红的血珠冒出……一瞬间，女生的惊呼和周遭的声音全部淡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滴血。
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激越，血液沸腾着燃烧着，口干舌燥。
那天下午他就没有去上课了。
从那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为了填饱肚子而却杀人。他搬出了寝室，避开了人群，甚至不去上课。就这样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吕黎喘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短信。
“老妈：这个周末还不回来吗？你姐姐带着男朋友到家里来了。”
他低头苦笑起来，惨白的脸色就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难看。再这样下去，不但学校查勤过不了关，他连家里也瞒不住了……毕竟以前是隔两三天回一次家，这次都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去过了。他疲惫的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在校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租的屋子了。
打开门，他立刻拉上窗帘，然后把自己包成一团缩在沙发上。一打开电视，就是紧急插播的新闻。
“T台新闻，XX小区附近近来连续出现居民被不明生物咬伤的事件。伤者脖子都检查出类似蛇咬的痕迹，且有轻微失血和记忆模糊的症状。请小区居民减少半夜外出或晚归，公安部门正加紧排查，相信不日……”
第八十九章：来自中国的意外礼物（下）
XX小区……
吕黎的表情变得困惑，然后又猛地扭曲起来。那不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
客厅里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碰撞的细碎声音。如果细听，就会发现竟然是坐在电视机前的那个青年牙齿打战的声音，他面无血色的蜷缩着抖成一团，眼睛茫然的睁大着，里面满含着一种极致恐惧的情绪……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然而顺着他的视线，却只看到电视机上采访的几个受害者。
半夜……自己所在的小区附近……咬伤……
“……哈……哈哈……”吕黎害怕到极点，反而神经质的笑了出来，双手几乎像是冻僵了一样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快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去了！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最近有好几天，他完全想不起来入夜以后自己干了什么，甚至于记忆是何时中断的，又是何时恢复的，他也不记得了。但是毫无意外的，第二天的早上他都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满嘴的干涸的血痂。
有这种现象的大半天，他会难得的没有强烈的饥饿感，但是随后而来的就是加倍的饥饿感，那种感觉几乎快要让他完全失去理智——就好像快要变成吃人的怪物！！
他会被抓住的……他一定会被抓住的！！吕黎发着抖，把自己更紧的缩成一团，就连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他都不敢伸出手去拿。
他就这样缩在家里，一直到傍晚来临。当屋里渐渐变得黑暗，电视机的光照到脸色惨白的青年脸上，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晚上10点的整点报时响过，吕黎突然站了起来，机械性的套上大衣向公寓外走去。
九门小吃热闹的如同白昼，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威尔穿着黑色连帽大衣，里面套着浅色的宽大毛衣，和浅蓝色的牛仔裤高帮牛皮靴。他的个子在李斯特堡不算是很高，但是也有一米七八了，俊美的容貌和蓝色的眼睛让他在人群里非常的显眼，不时有一些女生凑在一起偷偷打量他，有的甚至拿起手机开始偷拍。
他很悠闲的在街上逛着，不时买一些看起来很可口的小吃。他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嘴角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十分的疏离……在法国的时候，阿德莱德每天都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在香榭丽舍大街上闲逛，有时候会走进店里面，买一些他们在英国根本不会穿的衣服，或者找一些游客，帮他们拍几张合照……威尔突然停下脚步，有些心慌的抿着嘴。
那些照片呢？
自从阿德莱德离开他，关于他们共同的记忆就好像被刻意留在了大脑的最深处，有时候想起来竟然会觉得有些模糊……他紧抓着手里的一串鲜艳可爱的糖葫芦，突然间想到，那些照片只能保留半个月……照过没多久以后，照片上的影像就会渐渐淡去，只剩下一些很不清晰的影子。
威尔突然觉得嘴里刚才还发甜的果子变得索然无味。他怀念起阿德莱德亲手做的吉德朗三明治和卡贝芒混合鲜草莓，那种浓郁的奶香和草莓酸甜的味道让他想起阿德莱德唤醒他的每一天早晨，还有他给自己的早安吻。
“对不起……”
轻微的碰撞让威尔回过神，比沙哑的声音更快传来的是奇异的气味，他回过头，却发现撞了他的那个人已经被人群挡住，但是他可以听见远处不断传来的低低的道歉声，恍惚……无助……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身后的方向，夜风不时撩起他黑色的刘海，露出让人印象深刻的冰蓝色眼睛。
细细的风声吹过耳畔，威尔微微眯起眼，嘴角更深的勾起笑。
“不是一直跟着我吗……这样可不太……尽责。”轻如耳语的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湮没，就像他的身影一样。
警车呼啸而过，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人们聚在一起惊恐万分的议论着。刚才一个看似秀丽纤弱的青年，在很多人的目击之下挟持了一个女人，而且在突然之间，青年竟然拖着那个女人从三米多高的墙上一跃而过不见踪影！！
而在墙的另一头，吕黎拖着昏迷的女人拼命往前走，直到走到小巷的尽头。他扔下越来越沉重的女人，扶着潮湿的墙大口的喘气，看着四周的环境，他越发的想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过发了个呆，怎么就绑架了一个人？
为什么他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警察一定会找到他的……也许是二十分钟，或者是半个小时……他要怎么为自己辩护呢？难道和警察说他因为不慎感染变成了怪物吗——谁会相信？！！吕黎捂住头慢慢滑下，坐在肮脏的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呜咽。
过度的绝望让他一瞬间失去了食欲，而且……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忍不住想要呕吐。他似乎也并不能接受普通人的血液……已经可以确定，前几次电视上的袭击就是他干的，那么他应该是喝了人血，但是现在，他闻到女人的血味就想要吐。
一切都已经到了绝路。
“爸……妈……”吕黎哽咽的呢喃。就算是逃过了这一劫，他又要如何面对父母呢？说他们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怪物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吕黎感觉他几乎都可以听到远处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还有警笛的声音，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喉咙在瞬间变得干竭。
吕黎知道，他该“吃饭”了。
他喘着气，慢慢向昏迷的女人那里爬去，勉强抱起那个女人。虽然他对这个人的血很反胃，但是如果想要有体力逃跑，他必须得进食，保持自己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