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言奇怪地看着南风，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南风回过神赶紧摇头，脸上不自觉的因为窘迫而泛红。
宁小言看着南风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但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这时，秦子晋推门而入。
宁小言闻声朝门口望去，看到秦子晋高大的身影觉得喉咙堵得死紧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做梦，更不是幻觉。他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他的秦子晋。
“醒了？”秦子晋解开西装扣子，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宁小言点点头，手指用力地抓着薄毯。
“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明知道有晚会你还跑去喝酒，醉死在大街上很好玩吗？”秦子晋见他没什么大事的样子才站起来，边脱外套边严厉道。
宁小言垂下眼睛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很混蛋，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他以为反正没有人会在乎了，也没有人值得自己在乎了，那么就随便怎么样就好了。
“怎么不说话？”秦子晋冷着脸看着他把头低下去，刘海遮住了表情。
南风看着这两个人直觉他们早就认识了，并且关系不一般。他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转过脸正好看到宁小言的眼泪落在薄毯上。
“你……没事吧？”南风小声地问。
宁小言使劲甩了甩脑袋不说话。
秦子晋觉察出不对劲，叹了口气走过来朝南风道：“你先下去帮我看着会场，我一会儿再下来。”
南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怎么了？”秦子晋发完了脾气，放柔声音问。
宁小言终于抬起脸看他，牵了牵嘴角：“没事。”声音却有些抖。
秦子晋看着他脸上那个一碰就要碎掉的笑容，突然不知道怎么对他比较好。要是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抱住他然后跟他说“别勉强自己”，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可能那么自然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室寂然。
“秦子晋……你讨厌我吗？”宁小言突然低着头问，手指收得很紧，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很是因为害怕。
秦子晋看着他，讨厌吗？怎么可能讨厌呢？那些喜欢都深入骨髓了，即使有一点讨厌也早已变得微不足道了。只是，再怎么喜欢也还有他没办法很快就能原谅的事情。
见秦子晋很久都不答话，宁小言抬起头来看着秦子晋笑得苦涩，“对不起，那个时候我那么自私地离开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也没敢想你能原谅……”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你再休息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住的地方。”秦子晋打断他，抓起西装外套就要走。
宁小言苦笑着看着秦子晋逃也似的背影，然后躺下来用手背盖住眼睛，一片冰凉。
南风在门口听到秦子晋的脚步声赶紧退后两步装成刚来的样子，道：“顾氏的顾经理说有事找您。”
秦子晋皱了皱眉，然后点头去了。
南风透过门缝看了眼里头有些狼狈的宁小言，本来生出的一点点好感被更多的厌恶代替。
13.
秦子晋回到晚会现场的时候，顾惜正端着高脚酒杯和人轻声交谈。
秦子晋换上一副友好的笑容走过去，“你好，顾先生。”
正跟顾惜交谈的人见到秦子晋之后便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之后识趣地离开了。
“我的助理说顾先生在找我？”秦子晋笑着看着顾惜。
顾惜也笑了笑，“没想到Daisy在中国的领导者是你，我还以为你是来接管家族的事业的。”
秦子晋挑挑眉，“顾先生可能不知道，Daisy现在执行长正是家母，前几天刚上任的。”
顾惜闻言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由衷道：“秦家人真可怕。”
秦子晋不置一词，只是笑了笑。拿过一杯红酒喝了一口才问：“顾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顾惜听他这么问才敛去笑意，道：“小言没有来领奖是吗？”
秦子晋闻言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多年你还记得他？”
顾惜忽略秦子晋突然不友好的口气，看着秦子晋笑得温和，“秦先生，也许你不知道，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秦子晋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着他，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判断顾惜所言的虚实。
“你回美国之前，小言就已经决定了出国留学。”顾惜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的夜景，语气很平淡，“我帮他在澳洲找了一间学校，可他读了没多久就一个人跑了。”
顾惜说完就看着秦子晋，像是试探一般。
秦子晋没有说话，顾惜继续道：“后来我在法国找到了他。但是前几天他又突然不见了……”
“顾先生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秦子晋突然笑着问，但心里却一点一点沉下去，难道宁小言喝醉了也是因为顾惜么？可是为什么又那么动情地叫自己的名字呢？
秦子晋突然觉得，他果然还是不了解宁小言。
顾惜苦笑了下，“难道你真的已经忘了他么？”
秦子晋微笑着看他，没说话。
“我以为你至少会感兴趣他为什么没来颁奖晚会……看来你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好。”顾惜说完就转身走了。
秦子晋看着他的背影，拳头握了握又松开，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友好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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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以后了。
秦子晋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宁小言已经睡着了。
睫毛上还沾着水汽，脸上可能因为缺氧而泛起潮红。他紧紧裹着那张薄毯缩成一团，鼻子以下都被毯子遮住。听到开门的动静也没有醒过来，似乎睡得很沉。
秦子晋走过去看了看他，微微叹口气，手触上他的脸颊才发现温度高得惊人。再摸了下宁小言的额头，果然烧得厉害。
“醒醒，我们去医院。”秦子晋摇了摇宁小言的肩膀，他却只是不安地动了几下然后再度昏睡过去。
秦子晋心知他肯定是晚上醉倒在大街上的时候冻着了，赶紧从南风之前买回来的那堆药里找了几颗退烧药，喂给宁小言。
宁小言被秦子晋扶起来，眼睛半睁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也不知道是因为烧得厉害还是怎么了。
“来，先把药吃了。”秦子晋把药塞进他口中，然后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宁小言这才皱了皱眉，意识清醒了些，听话地喝了一口水把药吞下去。
吃完药刚躺下来，宁小言突然闭着眼睛哑着嗓子喊了声“疼”。秦子晋才稍微松了口气，听他这么一喊马上又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疼？”
宁小言听到秦子晋的声音，皱着眉睁开眼睛，咳了两声才道：“眼睛……眼镜没取……”
原来只是隐形没取，秦子晋轻呼口气揉了揉宁小言的头发，“我知道了，眼睛睁大点，我帮你取。”
宁小言烧得迷迷糊糊地，被秦子晋熟悉又亲昵的动作弄得缩着脖子笑了笑，然后乖乖地睁大眼睛等着秦子晋帮他取眼镜。
秦子晋半蹲在沙发前，一只手轻轻将宁小言的上眼皮翻起来，然后另一只手去摸隐形眼镜镜片。宁小言听话地睁着眼睛没有动，却一直呆呆地看着离自己很近的秦子晋。
秦子晋取下一块镜片，然后准备取第二片的时候，刚凑过去就在宁小言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动作突然停下来。
两只眼睛视力不一样让宁小言产生了种空茫模糊的感觉，生怕是自己做梦所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秦子晋看着面前触手可及的宁小言，似乎多年前那个脆弱的孩子又回来了，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还是那抹淡到飘渺的笑容。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下，秦子晋先移开了视线，小声道：“睁大一点，不然取不出来。”
宁小言眨了下眼睛，然后由着秦子晋将另一边的隐形眼镜也取了下来。
“好点没？”秦子晋探了探宁小言的额头，热度似乎丝毫未退。
宁小言刚摘了眼睛，两只眼睛还有点无神，那样子可爱有让人心疼。他摇了摇头，扁着嘴巴，声音半是委屈半是哽咽：“难受……”
秦子晋觉得自己心都要被这个软软的声音揉碎了，眼前这个人恐怕就是自己的死穴了。再怎么想对他狠心，最终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难受”而喉头发紧。
“乖，我们去医院。”秦子晋扶起宁小言，将自己的风衣披到他身上，“能走吗？”
宁小言借着秦子晋的力站起来，可刚站稳就觉得头重脚轻往地上栽去。秦子晋无奈，只得背着宁小言下去。
宁小言刚沾上秦子晋的背，虽然还是难受但那种没由来的安心感让他很快又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淡淡的阳光均匀地洒满雪地，一片莹白上被笼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说不出的好看。
宁小言睁着眼睛看着阳光破窗而入，静静地洒在正趴在病床上熟睡的秦子晋身上，栗色的头发被阳光一照折出一段金色光线，长睫毛投下一道剪影落在他白皙的脸上，英挺深邃的五官此刻看起来静谧温柔。
宁小言没敢动，生怕吵醒秦子晋。只爬起来轻轻地将放在床头的那件大风衣盖在了秦子晋肩上。
输了一晚上的液，宁小言的烧已经退了，酒也早醒了，只是全是还是酸乏不堪，没什么精神。
清醒了之后，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宁小言已经想起了个大概。
他为自己的冲动任性懊恼了一番，但所幸最后没有真的一错到底。偏过头看到秦子晋的睡脸，不由地勾起嘴角。只是这笑三分愉悦三分苦涩，连宁小言自己也觉得难看。
他又遇到他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还没有结束，还有机会呢？宁小言不知道。
他只是在再次重逢之后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能没有眼前这个人。如果没有他，宁小言可能就真的连最后一丝好好过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秦子晋的眉毛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就对上宁小言放空的眼。
14.
风刮过树枝，有雪大块地被摇落到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宁小言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别开眼，笑了笑：“你醒了啊。”
秦子晋用鼻子“嗯”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探宁小言的额头，见热度已经退了才放下心来。
“对不起……昨晚上给你添麻烦了……”宁小言半垂着头，绞着手指嗫嗫道。
秦子晋捡起滑落到地上的风衣，看了一眼宁小言，不悦道：“既然知道以后就别做些尽让人觉得麻烦的事情。”
宁小言有点委屈地抽了下鼻子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的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秦子晋见看着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干咳一声问：“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宁小言本来想说“没关系我不饿”的，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肚子已经先行抗议。秦子晋玩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宁小言脸一下子就全红了。
昨天一整天除了早上吃了个面包，和晚上那杯烈到不行的酒之外，宁小言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不饿才奇怪。
秦子晋突然笑出声，揉了下宁小言的脑袋道：“好好呆着，我去买早餐。”
宁小言怔怔地看着秦子晋熟悉又陌生的笑脸，这个笑容他思念了很久很久，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宁小言觉得恍若隔世。
秦子晋穿上外套就关上门出去了，留宁小言坐在病床上安静地看着前方。淡淡的柔和光线均匀笔直地洒下来，连空气里的微小尘埃也毫发毕现，像是长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连带着连冰凉的空气也显得舒服柔软起来。
宁小言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夜，秦子晋拥着他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客厅灯光很暗，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电影的画面拍得很漂亮，光线柔和又温暖——就像现在这抹冬日明媚的阳光。
秦子晋的头抵着宁小言的肩膀，宁小言稍微转过头就能看见他俊美深邃的轮廓掩映在昏暗的光线里头看起来温柔又亲近。秦子晋时不时凑到他耳边温声同他交谈几句，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和笑声同电影轻柔优美的背景音乐混合在一起，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的伴着马路上汽车驶过划起地面积水的声音，更衬得屋内这一方天地温馨平和而美好。
宁小言笑了笑，奇怪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这种事情。正走神之际，便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床头柜上放着秦子晋的手机，此刻屏幕上正闪烁着“南风”两个字。
宁小言犹豫了一下，最后怕万一有急事耽误了就不好了，于是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宁小言轻轻“喂”了一声，就听到那边南风的声音顿了顿，过了下才问：“总经理？”
“不好意思，秦子晋刚出去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南风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听到这个人这么随随便便地叫出秦子晋的名字，南风只觉得没由来的心里堵得慌。而且，为什么电话是他接的？！
“宁先生？”
宁小言笑了笑，“嗯。你有事吗？等下秦子晋回来我帮你转告他。”
南风皱了下眼睛，然后用尽量平常的声音道：“平常这个时候总经理都已经到了公司了，今天还没有到觉得有点放心不下，所以……”
“这样啊，那个……他回来我就跟他说。”
“嗯。”南风挂了电话，突然想起宁小言昨晚上断断续续的话，再结合秦子晋一切有些失常的反应，南风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收起电话，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盯着屏幕发呆。
没过多久，秦子晋就提着打包好的早餐回来了。他将餐盒打开递给宁小言，“医生说你的胃情况也不太好，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宁小言点点头，伸手接过那碗熬得浓稠鲜香的肉粥，道：“刚刚你的助理打电话来了，问你怎么还没有去公司。”
秦子晋拿过手机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吃早餐了吗？”宁小言喝了两口粥，突然又抬起头问。
秦子晋摇摇头，然后走到窗户边给南风打电话。
宁小言皱了皱眉，半眯着眼睛看着秦子晋的侧影道：“工作再忙也要吃早餐……你喝粥吗？我吃不了这么多……”
秦子晋转过头看着宁小言，“我讨厌粥，你乖乖地自己吃……”这时电话接通了，秦子晋便没再理他，简单地跟南风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宁小言看他挂了电话，道：“你现在要回公司吗？”
“你希望我回去？”秦子晋挑着眉看他。
宁小言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脸又红了。“呃……如果你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没事了，下午就能出院。”
秦子晋发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的恶趣味还是一点儿没变，还是喜欢看宁小言脸红时局促的表情。秦子晋一边心里暗骂自己果然没出息，另一边却拉过张椅子坐到宁小言床边，“赶紧吃，我今天不忙。”
宁小言点点头，埋头继续喝粥。
这样算什么呢？至少可以证明秦子晋还在乎自己吧，宁小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