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操作啊这个，”推着车走过去，等周凯把东西放下，余洋踢了踢推车后方的轮子，“动起来一点都不灵活，而且又重。”
“重个鸟，”周凯不屑的挑眉，“你上来！”
“你干嘛？”
“没干嘛，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技术。”看到余洋犹豫的站到两箱西红柿前，周凯指了指，“叫你坐啦，不然你让我怎么看路？”
刚刚靠着箱子盘腿坐下，周凯就使劲往前推了一起。速度之快，让余洋不禁捉住了身下的底盘。
经过蔬果区，又经过以往经常排队等号的海鲜摊，里面面熟的服务人员甚至还笑着跟他打招呼。看到德国人投来不解又好笑的眼神，这才意识到有多丢脸。
“……好了好了，你快停下！”
如愿停下来之后，扭头对上男人的嬉皮笑脸：“平时吃那么多，敢情粮食都给你浪费了啊。”小胳膊小腿的瘦成这样，真没几斤分量。
“……”
“去，给我去那头拿两袋土豆来。”
“……”
“看个鸟，去啊！回头买团子你吃。”
虽然一再强调不要再拿吃的说事，但每次自己服软比谁都快。
抱着两袋土豆回来的时候，收银台前刚好排到周凯。
奇怪的是明明见过他炒菜时那么认真的表情，但关键时候却总是这样不痛不痒，很想问他这种时候还装什么酷？
偶尔也想为他打抱不平，但男人却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开着玩笑说要尊老爱幼，人家马经理好歹三十好几的寂寞老男，欲求不满够可怜的了，就别计较了。
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摸样，周凯揉了一把那个脑袋，弯起嘴笑了：“走啊，去亚超买团子。”
第三十三章
清洁公司打扫的那天，厨房从下午就开始忙着挪东西。
晚上9点收工，在吃过晚饭之后，就开始把之前整理的器皿全部装到推车上，推到楼上宿舍。别看平日里厨房里东西不多，但真要整理起来，小到菜刀砧板大到绞肉机都要一样一样收起来，真是桩不小的工程。
炉灶边所有的调料也要逐个封起来储存到密封的地方，周凯忙完这头，又去帮刘斌的忙。
“对，这些全部下冰箱，碟子和马兜跟盘子放一起。哎老俞！你的蒸笼也全部推到楼上去！”
刘斌把推车推过来，装上俞捷的点心家当，车就被塞得满满的。
周凯抬起金属材质的绞肉机，“走，先上去。”
幸好老祝隔壁还有一间杂物间，原先是专门为摆放新餐具用的。虽然地方不大，但稍作整理还是能放下不少东西。
想把大件的器械尽量往里端放，周凯一个人抬绞肉机有些费劲，刘斌便上前搭了把手，两个人合力把东西抬到了里面，腾出门口的位置放推车和其他杂物。屋子里原本放的就是一箱箱的餐盘菜碟，碰不起，走动时也就格外小心。
等到厨房的东西全部清干净，周凯让他们先上楼休息。等到马旭阳带着清洁公司的人下厨房，交代完一切，自己回房时已经是凌晨12点。
腰酸背疼的疲惫让他一时连冲澡的心思都没有了，百无聊赖开电脑听一会相声。
有人笑话过他喝茶听相声的习惯像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他到觉得光听着别人的笑声日子就挺乐活的。所以大多数上网的时间里，不是在听相声就是在研究各种菜式，也不排除偶尔看些限制级节目。
周凯坐在沙发里点了支烟，无意看到桌前的那盒大福团，豆沙馅的。
前几天在亚超买了两盒给那家伙，不知道是嫌多还是什么，那人挂着酒窝冲自己笑：“呐，赏你一盒。”
周凯知道他大福团喜欢吃豆沙馅的，汤圆却爱吃芝麻馅的；知道他喜欢加了辣的馄饨面，也喜欢加番茄沙司一起炒的番茄炒蛋。
初见的时候是去年夏天结束的时候，正是透过自己房间逐渐合拢的门缝看到他走开的背影，黑色的短发下，脖子露在矮领薄外套的外面。转眼间，这一年的好季节又要到了。从习惯看他抿着嘴笑露出酒窝，变成想要千方百计撩他逗他看他生气；从单纯注视他的背影，变成想要伸手摁住那个白皙的脖颈甚至把那个背影整个压到床上……
看着桌上的团子，周凯还以为自己挑伴儿的眼光就和余洋对喜欢的食物一样专一，却没想到自己这次好像是变了口味，放着电话本里那些电话再不联络，却偏要去招一个固执的可怕的认真小鬼。
一早醒过来的时候，迷糊间翻了个身，周凯还没睁开眼就先骂了一句粗口。
腰背上的某块肌肉僵硬的绷着，酸痛无比。
回忆昨晚除了一个内容低级的春梦，无非就是在厨房上上下下的忙乎。究竟是自己在厨房太拼命还是在梦里太努力，周凯已经不愿去想。他现下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自己扶着腰起来时连带着的那一股酸疼。可以想到今天在中午上班前，还得把杂物间所有的东西合力搬下去，“……我操。”
刘斌见他这样，不让他再楼上楼下的跑，只说：“你把等会要用的先理出来就是了，我搬下去。”
早上九点半的阳光好得不得了，他整理着锅子手勺，心想不知到时候还有没有时间出去抽支烟，直到听到隔壁的一声“哟，老马，早啊。”
周凯坐在杂物间没说话，一边把中午急着要用的工具挑出来，一边安静听完了祝云翔和马旭阳的对话。
他知道老祝会在厨房骂一千句马鸟，也一样会在马旭阳面前赔一千个笑脸。这就是老祝和老俞的不同。
即使在过道里撞见第二次上来取东西的刘斌，祝云翔也毫不尴尬地打招呼。
但当刘斌看到周凯已经停下来的手时，就明白了一切。虽然两人对此都绝口不提，但彼此此时的心境确是一样的。
回想最早的时候，老祝和老刘在加工资的事上就遭到了不同的态度。虽然周凯很清楚，副厨只有一个，但如若当初不是老祝向关丽颖和马旭阳保证过什么，老刘不至于落得一分钱都加不到的地步。明明是一起加工资的剧本，却演成了一人挑梁的戏码，他在关键的时候并没有拉兄弟一把，反而把兄弟推了下去。
看着刘斌一个人搬餐具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作为这个厨房的厨师长，是否欠了他一句“抱歉”？
周凯渐渐意识自己和祝云翔的人生仿佛正渐渐错开，并且将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他没想到的事还有太多。他没想到当年老赵合同到期时，他们并不厚道的处理方式里也有老祝的一份主意；没想到老俞偷偷抽剩的烟头不是忘记了丢而是有人捣了鬼；没想到几次重要宴请时厨房出的岔子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把他逼的没有退路，要为所有的失职买单时，做副手的才会在同样有限的合同期里获得更多的机会。
其实，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一直不愿深究罢了。
周凯勉强直着还在作痛的腰，看凉菜台前的祝云翔如平日里一样忙碌。
炒完第一轮自助餐的时候，周凯跟其他人交代了一声，上楼去贴膏药。
“行不行啊你？”祝云翔站在二炉上炒员工菜，“要不你吃点饭，上去躺会得了。反正中午也不会忙到哪去，有我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有我呢”，和站在头炉上的自己只有一个炉灶的距离。虽然每个厨师都知道，一个炉灶的差距，意味着很多。
“行，我晚点下来。”
周凯还是笑得和以往一样，没人知道他这一刻的心事。
等电梯的时候，忽然想到老赵，还有以前的师傅。这么多年，自己端起锅的心情还和当年做学徒时的一样，不知道老祝是不是也仍是这样？
第三十四章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只拉开了一半，下午时分的阳光歪歪斜斜的照射到床尾。换下厨师服的周凯趴在床上休息，及膝的裤衩下面，只有两只脚露在光线里。
听到有人敲门，他一动没动，“进来吧，门没关。”
门很慢地被推开，然后是有人走进来的动静。
不像预计中的那样听到对方说话，周凯睁开眼睛扭头去看，余洋站在床尾正望着他，一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
他重新把头调过来，懒散地问了一句：“下班了？”
“嗯，”工作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没事吧你，怎么好好的搞成这样？”
“没鸟事，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话刚说话，就转了个身准备起来，听到余洋又问他：“听祝厨说你饭都没吃，饿不？”
周凯听了没接话，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背向光线的脸上看不到是什么表情，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还行，这不是还有你赏的团子呢嘛？”
从一进门看到躺在床上挺尸的周凯，余洋一下子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样阴郁的、病恹恹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他，现在听他话里又带着笑，心里才觉得轻松了，于是又跟他开起了玩笑，就和往常一样。
“哎，老男人真没用。”
虽然心里谋划好了一千个反驳的理由，但发现自己练探身去茶几上拿烟都不愿意了，周凯只好撇嘴，“去你的！”
余洋知道他是烟瘾犯了，不等他说就把烟和火机丢给他，“呐，尊老爱幼，我这可是谨遵你的教诲来着。”
“喂，你贴膏药了没？”
周凯夹着烟，正寻思着还是趴在床上比较舒服，被余洋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
“哦，没呢。”本来是想回来贴的，但自己顾着想那些有的没的，一躺下就不想再爬起来，膏药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放哪里了？”
周凯歪着脸在床头抽烟，“大概在电视柜下面那抽屉里吧。”
余洋拉开抽屉翻了两下，膏药没找到，倒是找出两个安全套来。
“……”
听那翻箱倒柜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周凯就眯着眼望过去，看到余洋手里的东西和投过来的满脸鄙视，“我靠，让你找膏药呢，你找什么玩意去了？”
“我，我哪知道你东西乱放！？”
见他忿忿地又拉开第二个抽屉，周凯忽然觉得好笑，自嘲地说了一句：“估计早过期了。”自己对此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剩下的一个，又或者两个。要是在以前，安全套也能算一笔固定开支呢。
余洋取出一片膏药递给周凯的时候，他的一支烟刚好抽完。他身子没动，只是伸手到茶几上取了烟灰缸来拧灭了。
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说尊老爱幼么，先给按按行不行啊？”
开口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别的心思，只觉得光听那家伙的口头暴走也挺有意思。
没想到余洋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就在床沿坐下了：“……行，吃人嘴短，这位大爷，您倒是往里挪挪呢。”
拳头和手掌落下来的时候，不轻不重，力道刚好。
周凯闭着眼享受，没过一会儿就要求说：“那什么，往下按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格外正义凌然，大概是自己脑子里生出了太多旖旎的联想，才觉得话一出口还是变了味。
余洋倒是没说什么，听话地按照指示操作。
往下挪了一寸的手掌覆上腰窝，几次都按到腰间的裤带，又不好意思再向下拉，眼看再往下都快要到尾椎骨了，余洋停下来：“行了吧，我按不动了！”
趴着的人显然是还没享受够如此待遇，“喂，就这么两下就完了啊？有没有诚意啊？”
“……”余洋横了他一眼，给你点颜色你还真给我开染坊了！
撕开膏药给他贴到腰窝上之后，手上故意加了些力道拍了两记，没想到这就听周凯“嘶……！”的一声。
“……弄痛你了？”
“我操，你还能更狠点吗？”周凯眉头打结转过头来，可一看到余洋那张认错的脸，抱怨的话又也不舍得说出来，只是顺着讨些便宜：“有你这样对待伤员的啊？”
余洋知道刚才是自己下手重了，于是又认命地给他按两下算是补偿。
在侧腰上还没捏两下，就惹得周凯回头，“——哎别！痒的我……”
“真的假的？”
余洋没从没见过他这副讨饶的摸样，只觉得新鲜，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机会。爪子不单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刻意地往那处摸。
周凯连忙转身想要避开那只不知好歹的爪子，只是这腰上的伤，实在是不便暴力镇压，所以也就这样赖着不起来，任他枉为，只是象征性地躲开。
余洋咧嘴笑开了，后来索性跨过腿骑到周凯身上，看着周凯一时没法动，便笑得更加放肆，“原来你这么怕痒！”
“我操，你个小王八蛋！”躺在下面的人被他这个举动吓得一惊，忙翻身过来捉他的手，“喂，别闹了啊警告你……”
周凯平躺在床上，手里还捉着那人的手腕，其实就这小胳膊小腿，要制住他还不容易？
可是这个缺心眼的，仍旧稳稳当当坐在周凯身上，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说：“听说怕痒的男人以后可怕老婆了。”
“胡说八道，你别闹了啊……喂！”
直到那些曾在梦中出现过多次的低级画面在脑海中重新，周凯才意识到事态不妙。
“说不定你就是。”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捉住了那双乱动的爪子，一个翻身把那人反压到身下。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现在正如实呈现在自己眼前。
看着双手被反剪在头顶的人一时愣住的样子，“不然你试试？”试试我怕不怕……老婆。
“……”
余洋一时没听懂，张了嘴却没话说。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了一阵，然后，周凯忽然弯起嘴角，松开紧紧捉住的手从他身上下来，然后装作一副不屑的模样笑话他：“看把你吓的，下次还敢不敢了，啊？”
余洋本来感觉尴尬，一时间耳朵都红了，但看周凯又摆出那一脸流氓样，赶紧顺着杆子往下爬，“是是，您是爷，小的以后不敢了，行了吧？”然后一如既往给他一个白眼。
周凯看在眼里，嘴角更弯了，拆开了大福团的包装尝了一个。
原来豆沙馅的这么甜。
第三十五章
除了公共区域，厨房里各自的操作台一带都是各自的包干区。
而为了应对卫生普查，马旭阳一周一次的内部检查从不晚点，简直比厨房的那台大蒸箱还要准时。配菜台下面的冰箱橡胶凹糟被指不够干净，刘斌正把冰箱拉柜一个个抽出来清理。周凯把所有洗碗用的清洁剂转移到库房，严格执行厨房里不得摆放非食用食材的指令。
“搞得我出了一身汗，真热！”
两人结束之后走到侧门边抽烟，刘斌眯着眼抱怨了一声。
自从夏令时开始后，北威州各个城市的晴天也越来越多。想必这时候的老城一定是热闹非凡，莱茵河边的啤酒帐篷下一定聚满了德国人。阳光加啤酒，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最美的午后生活。
周凯叼着烟，走到对面的杂货亭要了几瓶啤酒。
那售货老头一样带着笑却又用严肃的语气抱怨周凯嘴里的烟，这才想起嘴里的半根L&M，连忙劈手摘下，挤了半个身子进去，闲着的左手指了指冰柜里的酒，又用手势比了一个数字。老头摇头晃脑的给他的这位老客户拿来六瓶Krombacher的Pils，指了指收银柜边摆放的巧克力彩蛋，周凯摇摇头，把零头凑成了整数放到老头的面前。老头收下钱，笑眯眯地递给周凯一把彩蛋，“这是给你的复活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