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但对于周凯特意过来看他，余洋还是很开心。
给周凯倒了一杯热茶之后，从沙发后面圈住他的脖颈，“那……我去把剩下的看完。”
“别没事找事，赶紧去！”知道那张笑着的脸近在咫尺，周凯心里觉得受用无比。
电视看着看着，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明明才入睡不久，却觉得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以前父亲坐在家里后院喝茶的样子，心事虽重，但看着妻子忙里忙外地操持家事，心却一点点平静下来，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被抱怨别坐在那儿偷懒之后，就会笑着去厨房做饭。
从小被说脾性像父亲，周凯却不觉得。心浮气躁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到爱人身边去，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第五十章
余洋睁开眼，看到男人正背着他坐在床沿抽烟。他揉了揉眼睛，翻身的动静让周凯咬着烟转过来，嘴里含糊道：“还早，再睡会儿。”
一伸手，不意外又在枕头下面摸到了周凯的电话，还不到早上七点，闭着眼嘟囔：“……唔，说了不要把手机放枕头下面，还老不关机……”
周凯笑笑，这话他只听两个人对他说过，一个家里的“老太太”，另一个就是余洋。
昨天晚上在沙发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凌晨余洋看完书，这才被叫醒了去床上睡。
开夜车复习的人显然还没睡醒，伸腿翻了个身继续。他总是怕热贪凉，自从周凯拿来电暖炉之后，余洋即便冬天也不爱好好盖薄被，就像此时大半片背脊赤裸的露在外面，肩胛骨随着他平缓的呼吸而起伏着。
周凯抽完烟，替他拉好了薄被，自己也随即钻了进去。
习惯了被男人这样从身后抱住，余洋轻轻哼了哼，仍旧闭着眼睡。
周凯没什么睡意，抱着他的手指顺着他的胳膊肘一点一点缓慢移动，最后找到余洋的手心和手指，摩挲着他的每一个指关节。睡意还浓的人被这样的骚扰搅得没法安心，不满得用肩膀顶了顶身后的人。周凯觉得好玩，在他耳边小声地叹了一句，“能吃能睡，怎么还养不胖？”
厨房的事，周凯本来就无心刻意讲给余洋听。只是没想到自从马旭阳从国内回来之后，物色新厨师的传闻就接踵而来。小道消息向来传播得比什么都快，余洋在餐厅擦盘子的时候偶然听到，郁闷地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周凯是否还被蒙在鼓里，几次想要提起都如鲠在喉，最后却只得到了周凯一个无比平静的反应。
他们在老城那家常去的西班牙餐厅吃饭，周凯一边舀着铁盘里的海鲜饭，一边淡定地说他早就知道，仿佛事不关已，“这还是老赵告诉我的，说起来挺巧，老祝帮他们找的那个厨师，刚好是老赵朋友的朋友。”
“祝厨……？”
余洋脸上那种咬牙切齿又忿忿不平的表情，在周凯看来很陌生。
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其实也很正常，找谁不是找，老祝牵线介绍个熟人总要靠谱些。”
“……那也不能背后拆你的台吧？这不是帮着马鸟整你吗！？”
尽管他努力想把事情描述成理所当然，但知道真相的余洋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生气。看着那家伙眉头紧锁，连面前的羊排也不想吃了，周凯忽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喂，不用那么生气吧？”
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余洋自己也不明白。是为周凯而打抱不平，还是不齿祝云翔的背后帮忙牵线搭桥，又或是意识到这样一来，周凯的工作合同就真的只剩下不到半年？以前不管自己遇上了怎样的窘境，他都能三言两语就化解自己的所有愁绪，但现在眼下遇上难题的人是他，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余洋蹙着眉头，原来自己除了替他生气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那晚和马旭阳吵起来就像是憋久了的情绪终于被点燃了导火索。
因为餐厅生意忙到晚上十点半，被临时要求再加一个小时的班，把二楼的几桌收拾干净了才能走。有两个住的比较片偏远的女生提出想要先走，晚了没有回去的车，结果被马旭阳一口拒绝。
“知道最近生意忙你就不能多安排些人手吗？她们两个女孩，到时候没车回去，打车钱你报销吗？叫你一声马经理是出于礼貌，但你也别欺人太甚！”
看惯了平时里余洋的好脾气，难得见他这样大肆发作，几个学生工都被他惊得面面相觑，楞了半天才上来劝了几句。
厨房刚刚收工，周凯等人正在楼下等电梯，听到楼上餐厅闹得不可开交。和祝云翔两人上楼一看，正和马旭阳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是余洋又是哪个？
“这……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祝云翔上前插话，拉开气头上的余洋劝道：“小余你就少说两句……”
余洋不甚友好地甩开祝云翔的手，不仅没有感谢，反而一脸不快。
站在后面的周凯心里嘀咕，索性餐厅里没有客人，不然还不得给人看笑话？
“行了行了，都快11点了，赶紧收，”周凯上去拍拍马旭阳的肩膀，“别跟孩子计较，大不了让他干完了才回家。”
铺到眼前的台阶，马旭阳只好顺势而下，让人赶紧把楼上的几桌清干净。
余洋低着头一声不吭，握成拳头的手心还没完全松开，蹬蹬地跑上二楼。好家伙，没想到犟起来像头小牛，没头没脑居然跟马旭阳耍起脾气来了。
在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背上包，余洋走出侧门，看到周凯正倚在门边等他。
“脾气不小啊，”坐在回杜伊斯堡的火车上，周凯看看他，“跟他吵架，不想干了是吧？”
原本就不高兴，听着周凯这样说，余洋更没心情搭话了。
周凯心里明白他为的什么发作，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那破事，虽然自己不想太认真当回事，余洋却总揪着咽不下这口气。
“前个星期他结了这个月的小费没给，人家打个工都不容易，那点钱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就是看不惯他得寸进尺欺负人！就算餐厅他做主，那厨房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他来指手画脚了？他们凭什么越过你偷偷找人？还有祝厨……”
周凯安静地听着，然后打断道：“老祝来拉你是给你救场，你看不明白？”
“谁稀罕他充这个好人了？”
看着他一脸正气的模样，周凯吃惊之余居然憋出一个笑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能正经听我说话么！”
他伸出胳膊，把气得不成样子的家伙揽进怀里，趁没人留意的时候歪过头亲了亲他的前额，“呆子，就算你把他打一顿打残了也只有弊无利，以后说话先过过脑子行吧？以后再不准了。”
余洋没动，鼻子却忽然一酸，只说：“我就是不想你这么快就回去还不成吗？”
“成，成……”头顶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不过今天我挺开心的，真的。”
第五十一章
两个月之后，关丽颖和马旭阳才正式通知周凯厨房近期会多一个厨师。话说得很婉转，并没有直接说找一个厨师长来接班，只说多个人手好减少厨房的压力，希望周凯带带新手。但按照老赵那边的消息，找到的是那位是国内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饮连锁的行政总厨。能挖到这样的人物，除了老祝的这层关系外，想必曹建国一定开出了足够让人心动的数字。
国内领馆近年来对于工作签证的审批越来越严，谁也没有想到新厨师能这么快到位。得知这位姓杨的大厨的班机定在两周之后，祝云翔比周凯更惊讶。
“……不、不是说最起码还得等三个月吗？”他递了一根烟给马旭阳，两个人凑在角落将烟点上了。
“曹总一直在催，希望人能早点过来，但我也没想到国内这次手续居然办得这么顺利。”
“……”原本还以为新厨师到的时候，周凯已经差不多离职，整个厨房理所当然要由自己来带。
看他没出声，马旭阳咬着烟拍了拍他，“既然人来早了，那交接的事还是让周凯来就是了。放心，等他走了，新菜单你说了算，亏不了你。”
祝云翔低头，有点尴尬地吐了口烟。
他曾以为听马旭阳谈起周凯这个名字，自己会有内疚，但事实上没有。
自从娶了一个没有正经工作整天只知道打麻将赌博的女人，他的生活就已经开始脱离正规。当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日下，从小有打球天赋的儿子每年需要大笔的学费，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趁这几年里赚够欧元然后回国。
自从去年老赵回国，那个房间就一直空置着。
除了马旭阳的房间，那是整个楼层上最大的一间，按理说周凯做上厨师长后就该搬过去，但他总推脱说自己现在这间住惯了，懒得搬。但一个厨房的人就连学生工都知道，他是重情义，就像每天围在流利台前吃饭，顶头的那个位置一直都还空着没人坐一样。
新厨师来的前几天，周凯听着隔壁房间重新安顿新床和家具的动静，马旭阳在过道上指挥着几个学生安装宜家的新橱柜，那个囔囔的声音让人听着就闹心。
这个新来的杨厨好像叫杨昂，总之是个拗口名字，以至于周凯第一次错听成了杨二，心里还嘀咕着不是有个少数民族艺人也叫这个？
第一次握手寒暄的时候，周凯就明显感觉到他手掌的茧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也是，在国内做了多少年的行政总厨，就该有多少年没有摸过锅子了。
“听说你做川菜的？”周凯给他发了一支烟。
杨昂应了一声又推手道：“不不，我不抽烟。”
周凯带他到厨房溜了一圈，模糊地讲了讲餐厅的大概情况，又介绍他认识了厨房的人。介绍到老祝的时候，这男人冒失地说了一句：“哦祝厨，久仰！”弄得祝云翔一下子脸都绿了。
晚上邀请他在厨房一起吃饭，周凯特意让老祝多炒几个菜，一群人弄了瓶白酒准备小酌几杯，没想到姓杨的又笑着说自己从来不会喝酒。
周凯觉得挺好笑的，晚上翘着腿靠在床头和余洋调笑说起：“你说他大男人一个，烟酒不沾，做了几年行政人都做傻了，一问三不知就只会笑，怂鸟！”
余洋今天一整天都在学校做课题，自然不知道新厨师已经到了。现在听周凯这样说，整个人趴在椅子上，下巴无精打采地磕在椅背上望着男人。
他也没料到新厨师来得这么快，眼下对周凯说的笑话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周凯看他没反应，咂了咂嘴拍拍床边的位置，“干嘛呢，过来坐。”
趴在椅背上的人软着，像个泄了气只剩一张皮的气球，没好气地回话：“别弄得我像是你的宠物！”
“谁说你是我宠物了，”周凯弯着眼睛笑，继续拍拍床边的空位，“听话，过来啊，我有话跟你说。”
余洋板着脸朝周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胡闹，“我去洗澡了。”
他的心思，周凯何尝不懂。
自从知道自己的合同时间所剩无几的那一刻起，余洋就开始担心之后要怎么办。他太害怕分开了，再也不想也不敢尝试分隔两地的滋味了。
虽然周凯总是习惯享受此刻，很少考虑未来，但天知道当余洋一脸不快地说不希望他走的时候，他整颗心高兴的都要爆裂了。
感觉浴室门被拉开之后，站在花洒下面仰头洗脸的人问：“干嘛？”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不快情绪。
“你又忘带衣服进来。”
余洋用力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睛，“给我滚蛋！谁没带……”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光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挤进淋浴间，余洋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触碰到身后那具熟悉的身体。
“出去出去，你也不嫌挤？”
这头绵羊最近焦躁的厉害，急需安抚调理。
“你不是有件节约用水的公益T恤吗？”
……上面写着：SAVE WATER——shower with your girlfriend.
周凯自己笑了两声，从后面抱住了余洋。手从他腋窝下穿过，从瓶子里挤了一点洗发水。余洋起先挣扎了两下，最后放弃了。他站在花洒下面一动不动，任周凯帮自己洗头。心里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但低着头的模样倒乖巧的像个认错的孩子。
“你呀，就这么不舍得我吗？”
听到帮自己按摩头皮的人用轻浮的语气说出这句台词，被说中心事的人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啊，自己就是这样蠢蠢的，才老是这么轻易就掉进别人的感情漩涡里！
周凯看不到他的表情，帮余洋冲干净了头发，把人整个扳过来，才看到他一副咬牙切齿的不甘心表情。
“别搞得好像我明天就要走了好吧？”就算几个月之后不在餐厅做了，上次的签证也一直续签到六月呢。
可周凯揉了揉他湿作一团的头发，忽然就心软了，“哎，要是到时候被赶出来没地方去，你可要收留我啊。”
低着头的人不知还在寻思什么，周凯歪头来看他，意料之外被余洋堵住了双唇。
来不及闭上的眼睛真实的为他呈现这一幕：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他，因为浴室蒸汽而变红的脸百看不厌，认真又动情的睫毛覆在闭着的双眼上。
起初简单的吻因为周凯故意的挑逗而变得旖旎无比，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龙须糖一般地分开。
“你还没答应我，”周凯凑上去咬他耳朵，“……我可就指望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烦人！”余洋最受不了周凯老弄他耳朵，脚下险些打滑，被他捞起来之后连拖带拽，“可热死了，我要出去了！”
第五十二章
“……对，就这个寒假，反正也没多少时间，而且……”
一番折腾之后，不得不又重新洗澡。周凯踏出浴室，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听到比自己先洗完的余洋正坐在床边打电话。
“我知道，但他是要工作的，又不像我……”听到身后的周凯走近过来，余洋对着电话那头着急敷衍起来，“哎呀你们就别操这个心了，反正我挺好的。”
看他挂断电话，周凯放下毛巾，“家里电话？”
余洋点了点头，“我跟我妈说，这个寒假我就先不回去了……”
自从知道自己合同就快到期之后，这屁孩子就开始担心这担心那的，一会儿说不想自己那么快走，一会儿又和家里人提假期想要留在这里。
周凯顿了顿，也坐到床边，故作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哦，为的什么鸟事啊？”
余洋转头看到他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学着他以往的口气忿忿不平道：“刚才巴着求着要我到时候收留他的是哪只小狗啊！？”
周凯没忍住笑，伸手捉住了他下巴扭了扭，“哟，反了你了！”
合着被子一起躺下来之后，周凯重新回忆起刚才的那通电话。
“你跟你妈说我了？”
身前正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轻轻哼了一声，半饷睁开眼又问：“怎么？斩你后路，你怕了？”
“我怕个鸟？”周凯一边说话，一边用手临摹着余洋安静的五官，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从前额摸到颧骨，转而又摸到他的鼻子，像是若有所思，“不过我前几天我给咱妈打电话的时候，她又说我老不给她找个靠谱的，我还说你挺靠谱的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