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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染尘埃——by冷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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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冻死了,饥饿的老鼠畏畏缩缩的爬到他的身边,一处处的臭着他身上的味道。

很快,那老鼠便发现了他唇边不断滑落的血珠,像是发现了山珍海味一般,忘情的添了起来。染尘微阖着眼,气若游丝,他现在甚至连赶走一只老鼠的能力都没有。

阴冷的天牢里传来僵硬脚步声,那声音如幽冥的锣鼓,敲在自己的心头。机灵的老鼠,早已经一溜烟不知去向。染尘听见侍卫解开锁链的声音,和脚步落在柴草上西索的声音。借着忽明忽暗的火把,染尘看见一片玄色衣袍,在自己的眼前停驻。

那人蹲下来,淡淡的龙诞香的味道萦绕在鼻翼。染尘微微抬起眸子,迎上那对眸子。

染尘张开嘴,无力道:“救我……”

欧阳飞弈一扬手,侯在门外的侍卫便纷纷走了进来,解开染尘身上的锁链,手腕和脚踝处,已经因为疼痛中的挣扎被摩的血肉模糊。他闭上眼,无边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把凤鸣剑,闪着幽幽的银光,那剑锋处,却是永远都拭不尽的血迹。

他看见欧阳子恒在向他招手,可他却忙着拭擦手中的剑,他哭着说道:“公子,为什么我怎么都擦不干净这把剑呢?”

欧阳子恒温柔的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笑着接过他的剑,淡淡道:“因为你的方法不对,你好好看着,我教你。”说着,他拿起凤鸣剑,银光乍闪之见,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染尘被迷的睁不开眼睛,隐约之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说:“只有用你最爱的人的鲜血,才能洗去你此生的杀孽。”

第53章

梦里依稀有一片靠水的长廊,银白的月色冷冷清清,勾勒出湖面上两个清雅的倒影,白衣男子手执酒盏,支着肘子,趴在长廊之上,长发飞散,却遮不住他满脸的忧伤。蓝衣男子背靠着栏杆,神情淡漠,却洒脱飘逸。

“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白衣男子笑着,深邃的眸中含着点点泪珠。

“羽儿,你也会有痛苦的事情吗?”蓝衣男子不解。

“当然,我的痛苦,谁都不会明白。”他闭上眼睛,低头,眼泪一滴滴的滑落,滴入无边的湖水之中。

那一夜,吴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欧阳飞羽带着其兄长江陵王欧阳飞弈最宠爱的妃子白雪烟,离开了吴国。

欧阳飞弈痛苦的不去回想,可是记忆就像毒蛇一样残绕着他。

那一夜,父王驾崩,他第一次登上王位,却是以摄政王的身份。

他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笑的那么温柔,问着几年前重复的问题:“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摇头,依旧不解的说道:“羽儿,回来吧,这吴国依然是你的天下,父王的心你还不了解吗?”

他走上前,满脸的哀伤,紧紧的抱住自己道:“哥……这辈子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你。”

他僵在了原地。“羽儿……不要胡说,我们是兄弟。”他说的很小声,怕别人听见。

他不语,越抱越紧,直要将自己柔进身体里。

他不敢仔推开他,只能闭着眼,任他将自己搂紧。

良久,他又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游移:“哥……我知道你很恨我,”他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带走了雪烟,甚至,让你和她的儿子流落在民间……”

——

明黄的纱帐,层层叠叠铺就在宽大的床榻上,雕工精细的龙纹双耳三足香炉内,提神醒脑的熏香正冉冉升起。一抹明黄的身影在床榻前来回踱步,紧蹙的双眉透出隐隐的担忧。

“他怎么样?”欧阳飞弈停下脚步,转身问向那正在凝神为床榻上人诊脉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眸眼微阖,脸上拂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手指轻轻转变把脉的方式,低下头,松开把脉的手,轻轻触及床上人的下颌,颈项,锁骨,胸口。复又低下头,起身回禀道:“回陛下,这位染公子的脉象奇特,刚中带柔,阴中带阳,很是奇怪。”

“你叫他什么?”欧阳飞弈微蹙的眉解开,大步跨到太医面前问道。

太医微微一惊,退后两步,依旧恭谨回禀道:“回陛下,这是染公子,他就是去年微臣和靖南王在瑞王府救的娈童。”虽然心里很是不明白,为何这个染公子会在陛下的寝宫,但是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已经让他明白,这个染公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是他?”欧阳飞弈不解,复又问道:“朕看他明明是个女子。”

太医转过身子,走到床前,微微解开染尘的衣襟,白皙的胸口斑布着几道粉色的鞭痕,衣襟越往下拉,露出微微隆起的胸部。

“陛下指的可是此处?”太医的手指轻触,柔软的胸部微微震颤,和女子的双乳完全无异。

欧阳飞弈上前,满嘴惊讶,忍不住开口道:“胡太医,怎能如此无礼。”

胡太医闻言起身,拉起染尘的衣物,说道:“陛下放心,染公子确实是男子。”说着,他掀开被子,指向染尘胯下之物。

欧阳飞弈上前,轻轻抚摸,虽然亲手验证,却仍然解不开心中疑惑,问道:“这是何种病症?”

将锦被盖好,胡太医随拱手作揖道:“陛下,去年微臣为染公子诊治时,染公子身上寒毒剧烈,是不治之兆,可是今日依照脉象来看,寒症已去,但是脉象奇特异常,时而阴寒,时而燥热,可这两者却在染公子的体内互相制约,不分胜负。而染公子今日体温剧降,乃是因那为阴寒的脉象占了上乘,阳气难以压制,所以才会发病。一般来说,只要用药物调理,便可以控制。至于他身体上的变化,那是因为体内阴阳之争太过剧烈,身体难以承受,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表现出来。”

“胡太医,依你之见,此种症状是如何形成的?”欧阳飞弈略略点头,不忘继续追根问底,引着太医来到圆桌之前,示意他坐下再说。

胡太医自然不敢落座,只是站立在欧阳飞弈一旁,继续说道:“微臣年幼时曾经跟家父去过西凉国,听闻西凉皇室有一种功夫,不仅能让男子变为女子,还可以像女子一样繁衍后代。只不过那种功夫很是凶险,但凡连成之人,多半寿命剧减。臣听闻,西凉国的开国国主,就是练了这种功夫,所以才英年早逝。”

“你是说,他练了这种功夫?”

“微臣不敢妄断,但是从症状来看,应属同宗。不防等染公子醒来,微臣再细细问明。”胡太医直言道。

欧阳飞弈蹙着眉点了点头,随即抬头看着胡太医道:“朕要让他回复男儿之身。”

胡太医闻言,略略思忖片刻,拱手道:“微臣只能尽力而为,用药物控制他体内的阴寒。但是收效如何,还要假以时日,才能知晓。”

欧阳飞弈略略点头,唤了门口的太监进来,将胡太医送出门去。

他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床前,花白的头发在明晃晃的宫灯下如此醒目,轻轻捋了一下染尘的发丝,略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

“我的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欧阳飞弈闭上眼,一滴泪潸然滑落。曾经的恩怨,就像是空气中的灰尘一般,你越是企图将他扫清,他就越是弥漫的到处都是。

摸出怀中的吉祥制币,虽然岁月流逝,可是这青铜的颜色,却愈发摩擦的闪亮,泪滴一滴的落在上面,聚成一个不小的水珠,倒影着自己已然老去的容颜。

他又一次抚上染尘的脸,手指忍不住颤抖,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染尘的眉形,脸上露出少有的慈爱。

“你长的真像你娘……唯独这个眉,我觉得像极了我。”长长的叹息,似乎没有尽头一样。握紧手中的吉祥制币,带着自己的体温,放入染尘的怀中。

——

染尘微微睁开眼,明晃晃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眸子,他扬起手,挡住多余的光芒。

耳边有女子低语的声音,微微适应了房间里的光亮,染尘放下手,一个俊俏端庄的女子坐在他的床前,转过身子对身后的侍女说道:“快去禀告陛下,说公子醒了。”

染尘支着身子想要起来,却被她动轻柔的按了下去,柔声说道:“太医说公子寒毒刚刚发作,身子还很虚弱,还是躺着比较好。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婢。”

“这是哪里?”染尘环视四周,装饰华丽的房间,明黄色帐幔用金色的挂钩挽在两边,空气中飘渺着淡淡的香味。他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的神志更加清醒,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天牢寒毒发作,如今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公子他提前动手将我救了出来。

女子浅浅一笑,伸手拿起旁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温柔的擦过染尘带汗的额际,她的声音很动听,染尘从来都没有听过。

“这里是皇宫呀。”她说的很坦然,手上依旧熟练的为染尘擦拭着。染尘微微侧头,躲开她的动作,他向来都没有和女子如此接近过,未免有点害羞。

那女子见此,却是笑的更加欢喜,握住染尘的手,轻轻的擦拭着他的手心道:“公子不必紧张,以后玲珑就是你的人了。”

染尘转过头,满脸惊讶的张嘴看着她,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将手抽了出来,急忙往床榻里面靠,一边还蹙着眉,焦急的说道:“你肯定是弄错了。”

女子掩嘴一笑,忽然听闻门外传来太监的宣驾声,从床榻上起身,微微后退,低着头静候在一边。

染尘顺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一片明黄,渐渐靠近,那种淡淡的香味,又一次绕在鼻息。

“你醒了?”欧阳飞弈走到床前,目光如慈父般温柔。

染尘垂下眸子,轻轻点头。

大掌抚上染尘的头,一次又一次的轻轻抚摸。

“你叫染尘是吗?那我以后就叫你尘儿。”他的话语很亲切,是一种染尘几乎要忘却的亲切。

“你是谁?”染尘用力支起身子,抬头看着他问道。

欧阳飞弈笑了笑,想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你的大伯,也是这吴国的国君。”

似是一下子无法直面这突如其来的现实,染尘的手一脱力,倾倒的身子却被他环在怀中。

“尘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欧阳飞弈有点语无伦次,可是每一句都那么发自肺腑。

他伸手探了探染尘的额际,转身问道:“伺候殿下吃药了吗?”

女子上前两步,恭谨答道:“回陛下,公子一醒过来,奴婢就差人去禀报了,还未曾用药,奴婢这就差人去太医院拿药过来。”她说着,正要往外厅走去,却被欧阳飞弈拦了下来,说道:“顺便将胡太医一并请过来,就说公子醒了,请他来问诊。”

女子接了令退出了内室。房中只留染尘与欧阳飞弈两人。

第54章

欧阳飞弈小心的扶着染尘靠在床上,眸子始终盯着染尘的脸,一刻都没有离开。

染尘被看的窘迫了,低下头,小声道:“我杀了你儿子……”

欧阳飞弈的脸上拂过一丝伤痛,无奈的垂下眸子,眉角微蹙,嘴里溢出一串长长的叹息,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染尘道:“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以后不要再去想了。那个杀死我儿子的凶手,过两天就要被处决了。”

“可是……”染尘倔强的直起身子,他忽然觉得,在他眼前的,根本不是人们所形容的暴虐无常,不可一世的吴国天子,而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可怜的老人。

他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欧阳飞弈伸手掩上了染尘的嘴,略带威严的说道:“既然你欠我一个儿子,那从今往后,你就当我的儿子,可好?”

染尘不忍心拒绝,点头答应。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而屋内,却是一片温馨。

——

天色渐暗,冷风夹着细雨,吹过欧阳子恒的脸颊,冷的彻骨,全身的衣物已经湿尽,贴在身上,犹如从冰窖里面走出来一般。欧阳子恒咬着牙,一言不发的跪着。

自从刚才去天牢探视的染尘,发现人被掉包,欧阳子恒已经在这御书房外整整跪了两个时辰。他心中从来都没有如此惶恐过,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父王的中途出现完全扰乱。

难道是自己的计划出了差错,还是染尘的身份被识破了?

他们会把他关押起来,让他受尽凌辱虐待?

还是会将他秘密的处死?

一个个让自己几近崩溃的可怕念头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欧阳子恒几乎是跑着来到这御书房外的。可是,父王的一句不见,却将自己堵的死死的。

“陈公公,麻烦你再去为本王通报一声。”子恒略显烦躁,但言语中却听不出丝毫的不敬。

陈公公很为难的看了一眼欧阳子恒,说道:“靖南王殿下,不是老奴不帮您通报,只是陛下他确实有旨意,说今日一律不见外人。殿下不如请回吧。”

欧阳子恒握起拳,在冰冷的大理石里面狠狠的砸下去,坚硬的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血混着雨水从裂缝中溢出。

陈公公吓的呀了一声,皱着眉说道:“殿下,您又是何苦呢?”他走上前,将自己手上打的伞递到欧阳子恒手中,说道:“殿下,这冬雨凉的很,殿下可不受了风寒。”

欧阳子恒一把打翻他递过来的伞,高声道:“父王,孩儿向你请罪来了!”说着,更是伏下身子,用力的磕起头来:“父亲,孩儿向你请罪来了……”

房中的人微微咳了一声,陈公公闻声,弓着腰推门进去,未过多时,又跑了出来,凑到欧阳子恒的身边道:“殿下,陛下让你进去。”

欧阳子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连忙站起身来,却未料腿脚一阵僵硬,险些摔倒,所幸陈公公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御书房弥漫着浓浓的龙诞香的味道,陈公公识趣的掩门退出门外。

欧阳飞弈埋头于一堆厚厚的奏折之中,细心审阅,偶尔朱笔亲点,放在一边。

欧阳子恒就这样跪在地上,一时间四下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子恒只觉得自己就要被这香味给熏晕过了。才听见伏在案上的人淡淡开口道:“不是说要向朕请罪吗?怎么进来了就成了个闷葫芦。”欧阳飞弈说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父王……”欧阳子恒开口,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承认自己和染尘串通,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是杀死太子的幕后真凶?不承认自己与染尘的关系,那又为何为了他,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左思右想了片刻,欧阳子恒才继续说道:“父王……儿臣要向父王请罪,前日那个承认刺杀太子的案犯,她是无辜的,儿臣已经查出,刺杀太子另有其人,请父王将她放了。”

“哦?另有其人?恒儿,你做事未免也太过草率,人命关天,怎能儿戏。”

“父王?”欧阳子恒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身冷汗又将刚刚才有些反干的衣物,弄的一片潮湿。

“朕一时气急,已经将她赐死了。”欧阳飞弈淡淡道,低着头,不看欧阳子恒脸色。

“死了?”

“死了……她刺杀太子,罪不可恕,又连带让荣妃变得神志不清,如此妖孽,怎么能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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