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顾忌我。只要他不妨碍到我跟谢臻，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他还是一点也听不进去我的话，“对了，他知道以前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我摇头，艰难的张嘴：“你不要骗我，死的人对不上天数，这些日子你到底是如何熬过的？”
“如何熬过？有机会便出去猎食，实在不行便称病，躲在阁里不见人。臻哥抓了好些药，硬要熬给我喝，真是苦煞人也。”
虽然他说的轻巧，但我知道一切并不如他说的那般轻松。我怎么能离开他呢？我已经背负了一身的孽债，竟然还让他的手也沾上鲜血，实在是该死！
“今日还没猎食吧？”
“在匣子里……”他的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足，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谎。
“他们现在肯定是千方百计要抓你马脚，今后你还是不要出去了。”我轻轻脱离他的环抱，从老地方找出冰匣，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一切都交给我。”
临走前还去臭道士的屋里看了看，他跟谢臻两人相谈甚深，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完，便放心的溜出去。
如果可能，我真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现在是多事之秋，为了我们两人，还是尽量不让他们发现。可是时间紧迫，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城中一些乞丐窝子，偷偷杀了两人，甚至还把尸体藏起来，这样被发现也得到几天以后。
想起狐狸的挑剔，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笑笑，我现在没有余力炼化心脏，冰匣太小只能装下一个，想着另一个可以马上给他吃，就直接踹进怀里，匆匆回了谢府。
此时天色有些晚，臭道士肯定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不管怎么说，先给狐狸送去东西，回头再慢慢糊弄他。
默香阁里很安静，微黄的烛光把窗纸映得如灯笼一样通亮，习惯性的穿墙而入，万一让人看到我这么晚来找他，可就不好说了。
“快走！”
然而还未走近，就见坐在榻上的狐狸脸色一变，脑海里闯入他的声音，我立刻知道事情不对，一个转身，赫然发现谢婉娘坐在厅里的桌边，身旁还立著名家丁，两人都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我知道来的匆忙，身上血迹还未处理，如今又被他们看到我来找狐狸……脑海中唯一闪过的便是杀人灭口，手上化出灵力剑，一跃而起，朝着那女人兜头砍去。
剑尖在她面前被拦住，那家丁还会武，见自家夫人有危险，连忙抽了剑险险挡下。
我手上用力，剑刃暴涨三寸，在她眉心刺出红痕，这时她方才反应过来，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在夜色里划开。
糟糕，定要在有人来前杀了他们。
反手便挑开那武丁手中的剑，他武功平平，赤手空拳不到三招就被我削下头颅，骨碌碌滚到谢婉娘脚边。
她早已瘫软在地，手捂着嘴，吓的全身都在抖。
手上的剑抬起，再一次对准她。
“现在还不能杀她。”
脑中又响起狐狸的声音，我回头，他仍然稳坐于榻上，连动都未动过半分，用只有我能听见声音在说话。
“为什么？她已经看到……”
我知道身后的谢婉娘捡起了掉在她身旁的剑，但我有灵力护身，普通兵器是无法伤及，也没有太在意。
所以当胸口窜出一截剑尖来，我是真的愣住了。
无法置信的转头，那贱人的双手还握着剑柄，剑身已经深深没入我的身体。
一定是烛光太暗了。
不然我怎么会觉得她手上的，那么像臭道士的那把破剑。
一掌拍开她，我反手握住背后的剑刃，一点一点把它抽出来。
呵，原来真是玄灵剑，沾了血的剑柄那日在我胸口插了那么久，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刚刚怎么就能没发现它呢。
只是……臭道士不是用它换了银子么，怎么又会到了她的手上……
我步步逼近，不断后退的她被身后的墙堵住去路，已经化出尖利指甲的爪子轻轻掐住她的脖子，毫不费力的就把她提起来。
“这把剑哪来的？”
她不答我，只用双手抠我的手，胡乱叫着救命。
“快说！”
对她我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不说是吗，好，那我便先了结你再亲自去问他！
她到底是怕死的。在我越来越收紧的手爪艰难的吐出字句。
“……大哥……给我……”
“你说谎！他明明已经把剑卖了！”
第24章
“妖孽！快放开婉娘！”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心中一惊，手上不知觉松了力道，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抢走。
门口鱼贯而入一列侍卫，路展未半扶半抱着那女人，满脸都是心痛与焦急。
“婉娘！你有没有事？”
怎么可能有事，她身上的血，全是我流的。
“婉娘！”谢臻刨开人门前的人墙，显然是脚力不及他们才后赶过来，见他夫人一身是血的被路展未抱在怀中，睚眦具裂，扑上去就把人抢了过来。
我不经意看了眼狐狸。
看见了吗，他从进门到现在，眼里只有他夫人。
狐狸虽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妖孽！你又杀人？”
原来是臭道士看到地上的尸首，又要来收拾我了。
举起还滴着血的剑，我用一种自己都没听过的嘶哑声音问他：
“这剑，是你给她的？”
“是，老子给婉娘防身之用。”
是了，当初我问他时，他也没有说，只有我傻兮兮的认为剑被拿去换银子。原来那时他便与谢婉娘见过面，说不定连银子都是她给的呢。
“妖孽！老子再问你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
胸口猛的抽痛起来，这才想起，那里被人捅出个窟窿，怎能不痛？
“呵呵，人类还是善变，不久前还满口甜言蜜语，如今说翻脸就翻脸，张口闭口就都成了妖孽。”
我捂住胸前的伤，不知又要多久才会痊愈？
“胡生……人，是不是你杀的？”
离得太远看不见他的眼睛，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很狰狞，我看了很难受，不喜欢。
“如果我说是呢？你是不是就要替天行道杀了我？”
他不说话，拿着刀的侍卫们也都不敢说话，可能他们都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好几个人的手都在发抖，如果不是剑拔弩张的现在，我可能都会笑出来。
过了好久，才听见他深深吸一口气，几个时辰前还吻过的唇有些发白，轻轻开合：
“是。”
尽管耳中有些轰鸣，他的声音也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伤口好像痛的太厉害，身上的力气也随着潺潺的流出的血消失，再也握不住什么，剑身从指缝间缓缓滑下。
绕了这么多弯弯拐拐，最后还是逃不开。
“生生！”
狐狸有些尖锐的声音突然响彻脑海，唤回我一点理智。转头看去，他身上灵力迸发，眼珠变得绿嚎嚎，几近妖化！
不要！
我就算是死，也不能拖累他。
聚起全身的力量，我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际跃到狐狸身边，手中早已化出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配合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直接用灵力送话给他，我感觉他僵直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下来。刀刃虽然抵在他脖子上，但是我完全不敢使劲。身后就是床榻，我不着痕迹的把冰匣扔进床帏，除了他，谁也发现不了。
“翰卿！”谢臻终于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着急，若不是谢婉娘的阻止，恐怕就要冲过来了。
“你不要伤害他！”
见他这样紧张狐狸，羡慕之余又有些心痛，你们终于两情相悦，以后有没有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看的出来路展还是有些迟疑，没有开口。
怎么，还是不相信么？
心里说了句对不起，手上轻轻用力，利刃划破一点皮，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脖子流下，隐入锁骨。他配合的紧了紧眉头。
“不要！”谢臻一声大喝，惊了所有人，“你先把刀放下，一切好商量。”
“夫君？”谢婉娘泫然欲泣的看了眼他，然后唤路展未：“路大哥，救一救徐公子吧。”
路展未抿了抿唇，转头对我道：“放了他。”
“呵呵，我放了他，谁来放了我？”我想笑，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比哭还难听。
“我……”
“我放你！”谢臻抢在他前面出声，不顾在场人的反对：“你只要不伤翰卿，以后再不要伤人，我愿意放了你。”
有些惊讶的看着一脸正色的他，想不到他宅心仁厚，就算我杀了这么多的人，他还是愿意放我。不像路展未，明明说了爱我，却仍然会毫不犹豫的说杀就杀。
“谢……谢臻，你说话便要算数。”
“一言九鼎。只是你也要依言放了翰卿。”他说完发现我一脸紧张的看着路展未，又道：“路兄，请你给我一个面子，放他走吧。”
路展未没有说话最终转头不再看我。
我有些感激的对他点点头，暗暗对狐狸道：“我先走了，你要多保重。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的。”
“……不用，你好好养伤，不要再管我。”
我假意制住狐狸的一只手，他比我要高，我抬手比着的匕首都有些酸，带着他往窗户走，只要路展未不拦，哪里我都可以穿墙而过。
“等等！”我谨慎的看着突然发话的谢婉娘，不知她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你必须离开永州，永远不可回来。”
“好！”
离开这里是一定会的，不过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这也不算骗她。
再不多说话，靠近窗户，松开狐狸再轻轻在他身后一拍，把他送进已经上前的谢臻手中，最后看了他一眼，扭头便离开这里。
然而手刚触摸到窗框，胸口突然袭上一股火燎般的剧痛，脚下一软扑倒在地。紧紧捂住还在滴血的伤口，连血液都变得滚烫，不，不是这里，还要更里面，我运转着的半颗内丹像是被烈火焚烧一样，火势顺着流转着的灵力趋向全身，燃烧着所有的脉搏，炙热的血液再流回心脏，胸口一甜，我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一口红到发紫的血……
第25章
艰难的转回头，路展未口中喃喃法咒，而他的手上，发着红光的，正是我给他的那颗假内丹。
那内丹虽然是假，但却是用一小部分真内丹做成，他用法咒烧炼，就如同直接焚我身……原以为自己聪明能骗过他，哪知最后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生生把要害送与他手！
“路展未……你一定要我死么……”
“路兄！你这是作甚？！”谢臻见我痛倒在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阻断了他，身上的酷刑终于结束，我却像是刚从岩浆里捞出来一样，连动都没有了力气，身体还在剧痛的余韵里挣扎。
“……他不能走。”
路展未甩开他的手，拾起地上的玄灵剑，慢慢踱到我身前。用低到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道：
“就算是死，也不能离开。”
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我被逼的无处遁形，只能视死如归的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狂乱的愤怒与受伤。
受伤？真是好笑，在场所有人里除了地上的尸体，伤的最重是我，要死的，也是我，他能受什么伤！
“哈哈……”本来是想仰天长笑，奈何不停上涌的血堵住了喉咙，狼狈的咳嗽两声，恨道：“你以为你是谁！爷爷我偏要走，谁人敢拦！”
我若是拼上命，舍了内丹不要也罢，从这里逃出去也不会是天方夜谭。
他伸手钳住我的下颚，咬牙道：“你怎么硬是要与我作对！”
我不屑的吐他血沫一口，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与我作对，我跟狐狸在永州待的好好的，若不是你追来，又怎会发生这些事！
“你怎么就能这样傻？”他再一次压低声音，“难道一点都没看出，我说“是”，是权益之计吗？”
原本偷偷聚气想给他一击的爪子焉住……
“这么多的人，你就非要老子下不了台！乖乖让人抓走，到时弄只狐狸顶了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弄成这样，让老子如何给你擦屁股！”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脸，想在上面找出一丝谎意。可他的脸除了因为怒气而有些狰狞外，写满的全是认真。
隐忍着的泪水顿时满溢而出，一直都在抽痛的心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平复下来，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这个路展未，不是个除魔卫道的正派道士么，怎的比我们狐狸还要阴狠狡猾！
不过，爷爷我喜欢！
“妖孽，牙要笑掉了，还不快点配合老子！”
我狠狠拍开他的手，把止不住上弯的嘴角努力压下，想笑却又要装作悲愤让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全都扭曲。
“路大哥！你小心些～～”谢婉娘见臭道士迟迟没有动作，像是要催促一样假意询问。
呸，这女人实在是假到不行，整个房间就她离我俩最远，生怕我再上去揪她脖子一样，躲在人墙后面惺惺作态。
“路兄，你先别杀他，我们有言在先，不能失信于……”谢臻忍不住上前一步，有些不放心的想看我，他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不是狐狸看上他，说不定我也会……
“就算不杀他。”路展未面上更加的黑，不着痕迹的挡住我感激的视线，声音里火气熏天：“老子身为除魔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此妖逍遥法外。”
“臭道士，你待怎样？”
这样紧张的气氛里，我也不负他望，做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确实是胸口的伤口又发起痛来。
“怎样？”他又拿出那颗假内丹，对我使了个眼色，看来是已经发现它为假，扬声道：“待老子捏碎你的内丹，废了你的妖力，叫你如何再去祸害人间！”
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待在老子身边，这一句却是悄了声对我说的。
我想笑不能，咬了唇闭上眼，想必他也知道内丹虽假，但是也能伤及我，不会失了分寸，只是做个样子罢了。真是想不到，除了狐狸以外，我居然还能这样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一个人，而更加荒唐的是，此人居然是个捉妖的臭道士。
“路大哥！”
然而随着歇斯底里的一声惨叫，我立刻大觉不妙的睁开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玉白修长的手。
手指尖暴涨的指甲正正对着我的眼睛，没多久，一线红色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在青白的指甲尖慢慢聚成一滴，生生滴进我的左眼，流水一样的腥热液体接踵而来，滴到我的面上。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呆的看着狐狸把手从臭道士身体里抽出，反手撕开身后袭上来的几个侍卫……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四散的血肉渲染而成，还是滴进眼底的炙烫血液，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直到不停吐着血沫的路展未砸倒在我身上，脑袋里才像是捅开了马蜂窝，铺天盖地的鸣叫起来。
“咳……果然是妖孽，老子就说……自己……什么时候……看走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