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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之缚——by诸葛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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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天上算来,日子也不过就是十年半载,然而人间却是韶华易逝,那时人间正值秦末,伏羲派神女广舒下界,请求借兵道于巫山。

巫山神女并不是虚传,当年神界与人间的枢纽的确就是这一脉云蒸霞蔚的神山,所有下界的天神都必须由巫山上的神道而下,过人界之门,这样才算是遵守了人界的规定。

人界之门的护门人是个年轻而放荡的修仙人,虽然饱读诗书,但本性顽劣不羁。平日里闲下来就爱去附近的村落里干一些招猫逗狗的事情。伏羲多次派神官前往交涉,此人不是在掏腾些匪夷所思的玩艺儿,就是在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不干脆挺尸床上,装死。

伏羲派去的神官屡屡不得与护门人相见,记不清第几次无功而返之后,伏羲愠怒了。

“不过是区区一个护门人,倒是狂的没了边际。我神界若是不经巫山神道,亦是可以往来人间自如自在,如今循规蹈矩,不过为表尺寸敬意,他却是得了乐趣,端起架子来了!”

他看了一眼铩羽而归的神官,那神官在阶下长跪不起,伏羲不由地心里窜出些毛刺刺的厌倦来。放眼望去云雾缭散的天宫御庭,众神低眉敛目,清清静静。

“再派一次神官交涉,此次若人界再不识抬举,我等便绕开巫山神道,避开人界之门,引军借道,无需顾忌!”顿了顿,伏羲抬起眼帘瞧向阶下,“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着,目光凛冽一一扫过众神端庄自敛的面庞,最后在勾陈之后漠然而立的那个白衣剑神身上停住。

“宗政清绝。”他盯着他,念出他的名字。

宗政出列,在众神之神面前竟也是堪堪自若,眉目肃冷,淡漠地应了声:“在。”

“这个任务就落给你了,另派神女广舒与你同往,七日之后无论成功与否,回天庭复命。”

广舒是与宗政走的最近的神女,但与其说是走的近,不如说是广舒一直在不嫌厌倦地跟着宗政跑前跑后,再加上她极善疗伤之术,而宗政过的是兵戟相向的日子,就算再是强大,征伐中也总有受伤的时候。久而久之,宗政虽然不说,但对这个一直在他身边默默照料她的神女终究是心生出些微默的,与别不同的好感来。

广舒虽为神女,但性情不似其他天神这般沉冷无波,与宗政一同前往巫山神道的路上,她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不停地和不冰山似的宗政絮叨。

“宗政,你说我们这样三天两头的与魔族缠斗,也不管六界平衡之事,是不是糟糕透了?”

“你的父神又是主掌杀伐的,这样一来二去,本该仁善的神却天天刀锋舔血,神性泯灭,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喂,宗政,打完这场就别打了罢,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厌倦了,真的。”

“喂,宗政?你有在听吗宗政?”

宗政淡淡地御风而行,不去打断她,也不去接她的话茬,谁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听进去多少。

他们来到巫山山脚的时候,那里正是四月芳菲,满树桃花开到荼靡,幽深的石子小径铺满了淡粉清香。

有个衣衫雪青的男人立在花树下,一头墨黑松散的长发松松在肩侧笼着,听到脚步声,他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地侧过脸来,眉梢眼角皆是澹然然松散戏谑的笑。

“哎呀呀,两位神官远道而来,在下却无粗茶淡饭以招待,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可是他的笑容里毫无愧疚之意,说着怠慢的时候,目光却三心二意地追逐着翩跹而过的一只蝴蝶而去。

“你就是人界的护门人?”广舒挑起眉,“怎么称呼?”

男人倒是真心苦思冥想了一番,这才颇有些遗憾地说:“二位神官,真是对不住,在下一个人的逍遥日子过惯了,平日里竟也听不到旁人称呼在下,久而久之,竟把父母赐的姓名给忘的干净了。”

这番话说的简直是匪夷所思,也无怪宗政错愕地睁大眼睛:“你——”

随即感到失态,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颇有些不自在地一挥衣袖,漠然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

“哈,在下瞧这位神官一身白衣,正气凌人,所佩的宝剑更是千载难见的上上之品——想必您就是剑神宗政清绝罢?”男人虽然懒散,但眼力价倒是丝毫不差,只是说完之后偏不安份,笑吟吟地画蛇添足一句,“其实您刚才错愕茫然的样子挺可爱的,总是绷着脸,作一幅油烟不进的样子做什么?”

“你——!”

一旁的广舒见宗政被调侃成这样,倒也觉得好笑,虽然碍于宗政的面子没有当着对方的面笑出声来,但眼底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住。她轻咳一声,说道:“既知所面乃天神,却仍旧油嘴滑舌,成何体统。”

护门人转头瞧向广舒,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位神女长的如此好看,怎么也学着宗政剑神一板一眼?”

“哦?”广舒挑起眉梢,“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说话呢?”

护门人却答非所问道:“其实你就是神女广舒罢?在下早就有所耳闻。”

广舒掩嘴而笑:“倒有些意思,你听说过我什么?”

护门人没说话,静了片刻才漾起嘴角的酒窝,深邃的眉眼下三分认真七分戏谑,倒也让人猜不透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

“是个不错的神女。”护门人说的简简单单却老不正经,“只是终日跟着不解风情的剑神大人,却是生生辜负了红颜啊~”

他只是戏谑,又怎愿意会告诉她,作为人界之门的守护者,他多少也算半仙,虽然也必将经历生老病死,然而经历轮回时却不必抹却记忆,因为他的生生世世都将与这人界之门相连。

所以虽然广舒不记得,但在众神还未弃人界而去的时候,他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他记不清那是他的第几次轮回,那一世的面容与这一世又有何不同,只是当时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神女在离乱的人间随着剑神清绝奔走,剑神屠戮杀伐,她却在尽力帮着那些她可以帮助的人疗伤治病,抚平创伤。

从此她成为他心目中最美的真神,没有唯一。

他也不会告诉她,他之所以屡屡回避伏羲派来的神官,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他还想再看一看她,即使在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逆转后,他还想再看一看当时的那个神女,龙绡白裙,素纱轻衣,微笑的样子很温柔,在血海尸山中救起那些被神战殃及,无辜受难的生命。

所谓天神,便是要宅心仁厚,用高于六界之众的神力,庇佑弱小单纯的信仰者,带给世间正义与平衡。

——这是广舒曾经说过的话,时光荏苒,她的本真,她仍没有遗忘。

有时底线太清晰,执着太深刻也未必是件好事。

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当神性渐失悲悯不再,她便成了第一个站起来,要与天宫一刀两断,自堕为魔的神女。

面对这个结果,有说她是离经叛道咎由自取的,有为她俯首求情痛惜扼腕的。

还有一个人,因为只是一个凡人,满打满算也只是个半仙,所以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在一次又一次轮回往生,在人界之门边见过了一个又一个陌生或熟悉的天神,却再无她的身影时。那个遗忘了自己姓名的守门人知道,广舒,那个他一直在等,等来之后只是看一眼就满足了的神女——

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一辈子结束了啊,乾琛。”轮回井边白发盈盈的老妇瞧着他,“好啦,这里的一切你都熟悉,往生台在那边,你自便罢。”

是了,他叫乾琛,好烦的名字,笔画又多又拗口,不如干脆叫钱包,好听又好记。

这座桥每天要送走的灵魂太多了,老婆婆忙不过来,可是那个人界守门人却偏要给她找些更多的麻烦。

乾琛从熙攘的亡灵中挤过去。他对老妇说:“喂,孟婆,我饿啦,给一碗汤呗。”

老妇隔着木桶里汤粥蒸腾出的雾气,瞪着他:“你疯啦,这汤喝下去就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我这里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有人换着法子想要避开这一劫,你倒好,自己凑上来要拿它来垫巴肚子,吃撑了吧你!”

乾琛满不在乎地双手交叉于胸前:“切,不过是一碗汤而已,说这么多废话,阿婆,你真的很抠门哎。”

“又不是我不给你,你喝了这汤,脑子里一片空荡荡的,谁给人界看门去?”

“看门嘛,还是我看啊。”乾琛说,“我早想好啦,我打算把关于人界之门的印象都封在灵魂里,当我睡着的时候,魂肉分离,我的灵魂自然知道该掌管些什么,怎么掌管,而我醒来之后呢,魂肉相契,便不再记得什么关于人界之门的事情。过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老妇瞪着他,“那你如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不知道。”乾琛说,“不好的地方太多了,数不过来,也记不清楚。”

“你想要忘记什么?”

乾琛撇了撇嘴:“你好烦啊,阿婆。我想忘记你可以不?”

老妇说:“你个没正形儿的人!”

乾琛避开老妇敲过来的汤勺,笑得没心没肺毫无风度,在温热的汤粥蒸腾起的雾气中,他最后一次在心里回忆起那个如今已不知所踪的倩影。

广舒。

是她的名字。

第57章

血从含混的喉管里呛咳出来。她跪着痉挛着,匍匐着。

在不染半点尘俗的他面前。

这一招星河倒错是魔族自我毁灭式的绝招,一旦使出便会耗尽所有魔力,若是仍不能逆转局面,便会把性命也一同抵押进去,直到争斗结束,抑或是施咒之魔本身灰飞烟灭。

“你停下!”宗政原本就冷白如玉的面容此时更加苍白,“广舒,你难道想耗尽元神而亡?”

“白痴……”洋葱咳着血喘息着,纤长的手指因为疼痛而不可遏制地抓着地面,指尖被磨破,五道淋漓的血痕,“我说了……广舒,早已死去,在你眼前的,是和神界势不两立的魔族参督——她的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宗政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捻出一个咒印,印身是深蓝色的,五芒星状。洋葱见过它,这是宗政极少会用的一种咒,因为它的使用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保护。

这是宗政独有的护体结界,在这个结界的保护之下,灵气会被控制住,不会消散。

洋葱瞧着他指端绽放的蓝光,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她微微笑了,笑容里的苦涩与嘲讽参半,她说:“宗政,这么多年了,终于能见到你再用这个咒术……”

在她的记忆里,他只用过两次保护神咒,一次是为了他的父神,一次是为了天帝伏羲。

剑,其实只有在想保护什么的时候,才会变得真正强大无敌,所向披靡。

百年,千年,岁月蹉跎,沧桑换尽。

你……难道还未曾真正明白我弃神界而去的真正缘由吗?

“我不会让你死。”宗政垂下眼帘看着她,虽然俊朗清秀的面容上没有什么浓深的感情,但那整齐纤长的睫羽遮住的却是连洋葱都没有机会看见的悲悯。

如果她当时还有力气支持着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的孤寂和哀痛,或许之后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然而那终究只是假设罢了。

洋葱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呛出了最后一口艳血,嗓音嘶哑如同开岔了口子的风笛。她说:“宗政,你太傻了,魔族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若想耗尽生命救那个被你当作结界中心的孩子,你又怎么可能拦的住我。”

她说着,按压着地面的手骤然又增了几分力道。

那是她最后的力气,强烈的光线从她掌心爆发出来,迅速铺散了整个地面燃的一片蓝光冷冽,能量所波及之处神火骤然变小,宗政结下的保护之印被洋葱生生反斥,成了一道肃冷幽蓝的屏障横断在两人之间,屏障落下的时候掀起阵阵强风,吹的洋葱黑发飘飞,一缕缕发丝模糊了她的视线。

宗政站在原处,他知道他布下的神火与结界已被洋葱孤注一掷的魔咒瓦解,几乎殆尽。他也知道若是此时自己再加强神力,催生火焰,洋葱定然没有招架之力。

但是,她也定然会死。

那个总是笑吟吟的,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的神女。

那个自堕魔道,逆天之言震的天庭满座皆惊的神女。

那个……曾经一直在他身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她朝他微笑的神女。

定然会死。

宗政为此有了一瞬的失神,然而只是这一瞬的失神就已足够了!他忽然觉得胸腔一闷——一股极其强大陌生的力量直逼元神,紧接着束缚着那个凡人女孩的红色神契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光,然后瞬间四分五裂——与此同时,他听到楼顶传来一声嘹亮清冽的初啼,洪荒火凤乘着神力微弱,最终挣脱了咒语的束缚,浴火腾飞——

上古神凤,横空出世!!

幽暗凝滞的隐村内。一直微阖双目凝神屏息的离火忽然睁开眼睛,从古老颓败的祭坛上站起来,素来喜怒不易显露的英俊脸庞上此时却是难以按捺的兴奋与激动。

唐奈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离火瞧着悬空于祭台上的凤凰权杖,此时那支做工极其细腻考究的权杖正幽幽吐息着血红色的光芒,那红光一直渗透到离火眼底,离火轻声呢喃,“是火凤出世了,我所等待的三样神器,都齐了……”

他说着,慢慢走到祭台前,苍白修长的手悬于权杖之上:“鬼界的尸铃,上古的火凤,后杖上的魔界幽石,都齐了。”

他逐渐将手指收拢,指尖与杖身相触的一瞬间,柔和的灵风刮了起来,吹拂起他的宽袍广袖,离火在这温暖的灵风中微微眯起眼睛。

“我一直在等的,真正的重生……来临了……!!”

第58章

“上古的火凤凰……”唐奈喃喃着重复离火的话,脑海中回想起当初在顾陵家里看到的景象,肌肤血肉都被业火焚尽的姐姐,腹腔中笼具的光芒……

那时顾陵对他说,他的姐姐被妖界选为了孵化神凤的宿体,那一刻的感觉耻辱夹杂着仇恨,震惊夹杂着悲痛,怒火夹杂着惊骇,沉冗繁重的感情重重叠叠交杂覆盖于心头,这种感觉,他永志不忘。

唐奈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顾陵对他说,他想试图寻找到一种强大的,足够与天神对抗的力量,而上古神凤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而他才会带着自己的姐姐逃出妖界来到人间。

可是顾陵并不是离火,即使离火口口声声跟他说顾陵就是凌宿,而凌宿不过是一具早已死去了的躯体,他也仍旧这样执着地相信着。

如果世上真的没有顾陵,那个冷漠的,却又总会在别人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的男人又是谁呢?那个沉默寡言,但心里却比谁都要有主张的顾陵是独一无二的,那双警帽帽檐下犀锐冷静的深褐色双眼并不如同离火,也不如同凌宿。

他是顾陵,他唐奈这辈子丫的认定了的,最稀罕的男人。

尽管他现在不知去往何处,是否还在眼前这具躯体中隐匿,唐奈始终相信他存在于这个世界过,并且还会在回来。离火若是咬定了说六界之内六界之外都没有这号人物,那么一定是离火太过自负,太过狭隘,自负狭隘到忽视了顾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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