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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之缚——by诸葛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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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由悲痛而生的暴怒,静默良久,他才放弃般沉重地坐回王座之上,愤怒压下之后只是无尽的疲惫,他甚至都没有再开口,只是略微挥了挥手,权当作请狄峻施咒,重现凌宿的前尘往事了。

这个咒术,仿佛是用以进入亡者内心的一个咒,不知是不是有如狄峻先前所言,鬼界需要定夺一个人的善恶罪业,有时不能听信亡者一面之词,所以他们掌握着读取死者内心最真实想法的能力,而这个能力所产生出的力量,此刻就浮现在了他们眼前。

魔族的宫殿在咒语启动的那一刻,忽然陷入了沉重的黑暗之中,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黑暗,没有一点光源,他们三个甚至看不清对方在哪里,然而却有一个对莫邪而言很熟悉,而对唐奈和狄峻而言很陌生的嗓音响了起来。

那是凌宿的声音。从黑暗的最深处,从心魂的最深处,那个声音,缓缓道来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的死亡,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在很早之前,我便有这个打算……”

随着凌宿平静而略带悲伤的语气,他们的眼前渐渐明亮了起来,是在魔界的地宫,惘生花开的灿烂如霞光落坠地面,凌宿记忆里的魔君莫邪穿着肃穆的黑色丧服,抬手将那具收敛了凌宿的晶棺缓缓盖上。

“莫邪尊重我的遗愿,将魔族后杖与率然蛇链作为陪葬,与我的尸身一同封入棺中。我不知道他是否曾经怀疑过,我为何独求这两件事物黄泉为伴,但是我知道无论他怀疑与否,他都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因为亡后有他,所以我才能如此放心地,让我的计划走下去。”

凌宿的声音空寂地回响着,四周渐渐变化,惘生花以极快的速度枯萎凋谢又抽枝发芽,这似乎是在意喻着一年一年的时光飞逝。果不其然,当凌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他说:

“百年过去,作为无启族,我的心脏将在这一年衍生出新的生命,那生命似乎属于我,但我明白,世上从未有过真正的重生之术,我的心脏,将在另一个像极了我的人身体里跳动下去,我不知道他会叫作什么,他的这一生,虽然能永葆青春,生命久长,但他却是注定悲哀的,因为他的命运,早已由我划下轨迹,而那轨迹最终将引着他走向死亡……”

唐奈听到这里,心脏狠狠揪紧,如同被一只生满了倒刺儿的爪子抓挠下淋漓的血肉——然后他看到百年孤寂的那具魔后的棺材被移动了,是里面的人推开了棺盖,他看到一双手,那双非常熟悉的,曾经在寂冷的夜里给他披过衣服的手——

然后,简直是肯定的,那个像极了凌宿的青年带着一脸茫然朦胧的神情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先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起头,很慢地,很不解的,犹如初生的婴孩般转动着,环顾这死寂的魔族地宫,唐奈从未见过顾陵有过这样如同一张白纸般懵懂的时候,当他见到他的那年,顾陵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所有的天真都在唐奈难以想象的漫长磨砺与孤寂中被消磨干净。

只剩两池苍冷的眸,冷冷静静地看着他早已厌倦了的花开花落,人走人留。

发现了异样的守陵之魔闻声赶来,他们看到顾陵的那一刻惊愕的差点没昏过去,顾陵不解地看着他们,他不明白这两个魔族为什么如此激动,又在争着什么要不要立刻告知魔君之类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他腕子上系着的陪葬品之一,率然蛇链却忽然活了起来,强大的魔蛇闪电般袭击了两个准备与魔君报信的看守,并将他们绞杀拧断。

初生的顾陵不明白生死,他看着眼前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显得很困惑,眉头紧紧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吃吞了魔物的率然蛇忽然吐着信子,从腹腔中探出一个卷轴,那卷轴滚到顾陵面前,顾陵拾起它,慢慢地将卷轴打开——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又沉寂下去,顾陵的影像渐渐消失了,只有凌宿的声音在回响着:“……那封卷轴,是我封存在率然体内的。只有当无启族下一任继承人苏醒,它才会将卷轴吐出,这便是我为什么要请莫邪把它作为陪葬的原因。……在那卷轴上,我告诉了顾陵一些事情,当然不是全部,因为事情的不完整会让他去竭尽全力地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苦苦追求,这样我才能确保我的计划能够奏效。”

“我告诉顾陵,他所有的亲人都被封印在一个叫做隐村的地方,而他若是想要拯救他们,便惟有集齐洪荒火凤,鬼界尸铃,以及以极罕见的魔晶铸成的魔后权杖三样东西,而这三样,其实是离火追求永生所需要的三把钥匙。”

“顾陵不明真相,但他渐渐意识到比起周围的人,他是特殊的,他有比所有人都长久的生命,他被当成妖怪,被驱逐,他看着喜欢的人在他的生命中一个个的死去,我知道他受不了这样的孤独,正如曾经的我一样。这世上只有离火能对永生甘之如饴,而我,而顾陵,我们都不愿这样长久的寂寞下去。”

“顾陵想要摆脱孤寂的唯一方法,便是救回自己的族人。他相信自己的族人会拥有和自己一样长久的性命,所以大约是过了百年,他终于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寻找三样神器中去。”

“神器之一,洪荒火凤——这原本是不可能再重生的灵体,然而我再选择死亡之前,便已为后事铺下了路,我将离火留下的火凤孕育之法流于最可能衍生出火凤的妖界,以妖界的野心,必然会在日后将秘法奉为圭臬,试尽千法,使得洪荒火凤重现世间。神器之二,狮铃。它一直流传于人间,断续地在历史传闻中出现,所幸顾陵生命漫长,足以将它寻找到。神器之三,便是当初我请求莫邪为我铸造的后杖,那铸杖所用的晶石,乃是至灵之物,我以秘法将其摧毁,使顾陵虽然拥有,但却无法尽齐全力……”

“我所做这些,皆是因为我深知我的身躯将无法禁锢离火太久,他的野心越来越强大,终有一日会彻底侵占这具躯体,我与他斗法千年,仍不能占得上风,所以我才布下棋局,我引导着顾陵去寻找这三样离火渴望已久的东西,然而离火不知道,我早已在流传出去的火凤重生秘法和魔族后杖中设下机关。首先是火凤,依照我的秘法炼出的火凤,不会再在出世之后寻找主人臣服,它的主人是我,它会一直伪饰下去,直到离火要用它的力量重生之时,离火将会对它毫无戒备,而它便会在那时以强大的灵力将离火最后的灵魂给摧毁。但是我必须得保证它摧毁的是离火,而不是顾陵。所以,另外一个关键,便是我要设法让离火在必要的时候出现,而那个必要的时候,便是魔族后杖与尸铃同时使用的时候。”

“依照我的筹划,后杖与狮铃之中,必须有一个作为召唤出离火的诱饵,当时狮铃下落不明,所以我唯一能够下咒的只有后杖,别无选择,然而魔族晶石极其坚硬,难以成为法咒宿体,所以我想尽千法,终使后杖破损,在后杖的磨损处布下咒术——一旦狮铃与完全修复了的后杖一同使用,顾陵的魂魄便会被强行封印,而一直蛰伏在他身体中的离火终将现世。”

他说到这里,唐奈他们才终于明白了当时在地宫一战,当顾陵第一次将后杖和狮铃一同催动时为什么会出现反噬的状况。

“这是我选择死亡之前所能做的所有,全力竭尽,只是关于火凤一事,我仍有顾虑,因为洪荒火凤是不会杀害自己的主人的,但是我早已与离火是为一体,我知道若是火凤不肯将我的心脏毁灭干净,离火仍然能够依附于我的肉身而残喘下去,于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我去了妖界之外,呼唤了狐岳墙里沉睡的妖尊精魂,将事情始末说与他听,并将火凤的契约给予了他,这也就是说,火凤最后的主人,其实是初代妖尊。”

“我不明白初代和离火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恩怨纠葛,只是狐岳听到离火种种所为之后,神情里有一些压抑不住的怅然。后来我明白,狐岳当初的确愿助离火重生,甘愿献出魂魄给离火吸炼,所有一切并非阴谋,只是狐岳在这牺牲中留下了一道离火对他的承诺——不再残伤其余上古之神的后嗣。所以,离火的重生法术失败,并不是因为欠缺狐岳的灵魂,而是因为没有兑现与狐岳的承诺。”

黑暗中渐渐下起了大雪,妖界的那个冬夜在唐奈他们面前展开,唐奈的手不自觉地在袖中握紧,他知道的……眼前的场景,大雪降临的那个深夜,接天应地的火光,树梢上飞掠着妖界最精良强大的追踪部队,警报刺耳地鸣响着——

“这是顾陵找到最后一个关键——洪荒火凤。这一晚我很担心他,因为上古神器的灵力实在太大,大的足以吸引出在他体内潜藏着的离火,就好比当他拿到狮铃的时候,因为狮铃的邪气,他体内的离火有过一段短暂时间的出现,只是短短瞬间,离火便以业咒焚烧了整个招待所,而所幸的是顾陵的理智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但顾陵并不记得身体被离火控制时所做的事情……我想这将是顾陵苦痛的另一个根源,他应该发现了自己有时会做出一切疯狂的事情,而他对那些事情则毫无印象……”

“而那天夜里,事情也的确如我所预料的,离火被火凤的气息给吸引,那一次的反噬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狠戾,或许是因为在狐岳墙边,离火感到了狐岳的存在,他对真实肉体的渴望,甚至让他差点完全吞噬了顾陵的灵魂。我在他们的心底看着,然而我却无能为力,但是我知道,就是从这一次起,顾陵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很可能还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

唐奈看到因为剧痛而跪倒在狐岳墙边的顾陵,他的身边是已经被充作宿主的唐陌甄,唐奈从未见过顾陵如此痛苦的样子,他的脸就像死人一般毫无血色,苍白的手指痉挛地抓着眼前的雪地,留下五道深深的痕迹,他在地上痛的抽搐,蜷缩着,瑟瑟发抖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血肉被另一个灵魂侵略,来自内心深处的野兽在撕咬他的本体,鲜血淋漓的臼齿啮食着每一个细胞,比死还难受的酷刑。

然而就是在这时,半透明的狐岳墙里走出了初代的身影,比之前所见的任何一次都要不真实,轻而易举便可以看出是灵魂的一个珍珠色的身影。

他在神智都已经开始涣散的顾陵面前跪坐下来,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手轻轻抚上顾陵已全然被冷汗湿透的脸颊。

他对顾陵说:“别睡过去,顾陵,你不能睡过去……”

疼痛已经让顾陵说不出话来,他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像是濒临死亡的鱼,狐岳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他握住顾陵痉挛着颤抖着的手,顾陵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完全陌生的男人,枯槁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痛的什么也说不出,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是往事,但这样的顾陵还是让在旁边看着的唐奈心如刀绞,他甚至看到顾陵哭了,从来都是那么冷静,波澜不惊的顾陵被无休无止的剧痛折磨的淌下了泪水,那是怎样的痛苦!——唐奈不敢再想下去。

而顾陵经历这样的痛苦时,他还不在顾陵身边,那个陪着他忍耐,陪着他与体内另一个灵魂死斗的是狐岳墙里的初代,看到这里,唐奈的脑海中如同烟雾散却般渐渐明白了当顾陵以为自己是狐岳转世时,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的谦顺柔和,谦顺柔和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是狐岳陪他忍耐过来的,那个死后仍庇佑着妖界的尊主,那个宅心仁厚的尊主,他和凌宿一样,都知道顾陵明明是无辜的,却不得不被他们拖到这个涡流中,背负起毁灭离火的沉重使命。

四周很快又暗了下来,心魂的回忆终了,森冷肃穆的魔界正殿缓缓在那散去的黑色霭雾中显现出来,妖界的最后那一幕是那么模糊,以至于唐奈不确定自己最后是否看到狐岳哀悯地合上眼帘,轻声对顾陵说了声:“……对不起……”

第六十九章

阳光从微敞的窗口洒进来,铺在医院简洁的白被单上,被单上搁着一脉纤细优雅的手,漂亮的弧度,五指尖尖,很是养尊处优的样子,然而手背上扎着的点滴却说明了这只手的主人此时正病着,虽然作为病人,那个家伙却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

是的,已经苏醒了的洋葱因为不能参与到离火事件的第一现场而气的五内俱焚面目扭曲,她几次三番想要开溜,但是钱包就像猎鹰似的,一双眼睛把洋葱同志一举一动的端倪都收入眼底,尽职称职地当好了一个万能看护。

尽管对洋葱而言,她根本不想要这个看护。

“大哥我服了你了,我是上辈子欠你的还是下辈子要跟你赊账了,你干什么跟我这么过不去?”

钱包双手交叉在胸前坐在她病床边犹如活佛一尊:“我什么时候和你过不去了?”

“我操,那你放我走成不?打点滴打点滴,打你妹的点滴啊!我是魔!!卧槽魔你懂不懂?你见过哪个魔靠打点滴治病的?真想让我好就把我偷渡到太平间去吸几个人的灵魂成不?你他妈在这儿想耗死老娘啊?”

钱包很淡定地说:“你要不要我拿个扩音喇叭过来,你把这段话再喊一遍,我保准立刻会有护士过来把你的病床推到精神科去。”

洋葱沉默半天,朝他竖起大拇指:“……钱包,你熊的。”

钱包:“多谢夸奖。”

洋葱收回大拇指,竖起中指:“草尼玛。”

钱包顿了几秒,颇有深意地把视线下移,淡淡道:“……你没那设备吧?”

洋葱呆滞片刻,迅速把被子拉高后缩到墙角:“几日不见,施主竟然黑化了!!!”

钱包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为了你不去魔界插手,我可没少花心思。所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在狄峻回来之前,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要是再想开溜……哼。”

事实证明“哼”永远是比威胁更具有威慑力的一种威胁,因为“哼”已经把各种变态的威胁都包括进去了。

洋葱表示她以前真是看走眼了,钱包根本不是个插科打诨吵架拌嘴的好对象,他压根就是个披着流氓混混凡人蠢货的皮的大腹黑啊!!

这样度秒如年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天,在这两三天内洋葱打坏了无数套老K牌,长吁短叹对着外面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麻雀露出了不加掩饰甚至刻意夸大的渴慕之情。

“啊……”她靠在枕头上感慨,“窗外小鸟在飞!”

钱包装聋作哑。

事实上在对他们而言极其没有营养的这几天内,当夜深了,其他病人都睡了的时候,钱包还是和洋葱讨论过一些关于妖魔双界,关于唐奈,顾陵,狄峻,甚至是……宗政清绝的事情的。

只是前一些话题洋葱谈的津津乐道,而当钱包有意无意提到她和宗政的前尘旧事时,洋葱的目光会立刻冷下来,然后说:“别和我提那个恋物癖兼父神控。”

钱包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有着神奇的自虐的心态,他锲而不舍却又故作淡定地说:“如果我没有弄错,他是你曾经的梦想。”

“谁说现在不是呢?”洋葱嘲讽地笑了起来,“如今他仍是我的梦想。”

看吧,这就是自虐。钱包同志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但是装13是需要装到底的,于是钱包说:“那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哼,希望吧。”洋葱笑的鬼气森森阴风阵阵,“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到宗政清绝有照一日被他崇拜的父神大人推到爱四爱木一百遍!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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