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娆说：“是该剪了，把这么好看的眼珠子遮住真是罪过。”
“姐能说的好听点么？眼珠子眼珠子的，又不是在叫鸡眼鱼眼鸭眼。”听着寒碜。
“我就叫它眼珠子怎么了。”顾娆合上笔电，“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
“干嘛？”
“缎带绣要用的细缎带没了，我去小商品市场淘点。”顾娆拿上钱包和手机，“你跟我一块儿去吧，顺便回来的时候把头发剪了。”
这哪是顺便，分明拿他当免费劳动力。
顾尧拨拨头发，经过书房的时候，瞥见母亲正在跟萧玖说话。
走到门口，踢掉了拖鞋换上运动鞋，顾尧套好了羽绒服，等顾娆。
路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双眼睛的顾娆走在顾尧的旁边，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问顾尧：“你打算，什么时候复学？”
顾尧没有吱声，顾娆抿了抿嘴角：“我知道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我不想看到你一直就这么消沉下去。上学的话，跟同学们在一起，多少会……”
顾尧伸出手抚在了顾娆戴着绒球帽子的头顶，低声说：“我知道。”
顾娆点了点头：“哦。”全没了方才在家里的那种嚣张的气势，语气透着不确信。
“我腿断在医院里歇斯底里那会儿，妈跟学校申请的是休学，这我知道。”顾尧接着说，“从医院回来，你帮妈一直瞒着我，生怕我知道了，破罐子破摔，去学校要求退学。我这个儿子和弟弟当的，真让人不省心。”
顾娆吸吸鼻子：“谁说的，你可是我顾娆全宇宙最棒最拉风的老弟，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既当苦力又当保镖的，这种弟弟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顾尧笑了：“你这话要是叫铭一听见了，他还不哭鼻子。他可是你货真价实的亲弟弟。”
“那小萝卜头我加起来跟他处的时间都不及跟你的一个零头。死小鬼一个人在荷兰哈皮着，都不知道寄点荷兰的郁金香过来孝敬长姐。”
“我记得他才上小学三年级吧，还是四年级来着，哪儿会知道寄这些东西。”顾尧笑，“再说，等花寄到你手上的时候，估计早蔫吧了。”
顾娆哼哼：“也是。好在小鬼头还记得隔段时间就寄张明信片过来，看在那些漂亮的明信片上，我就不跟他一小破孩计较了。”走到站台停下，顾娆站在顾尧的面前，微仰着头，认真的看他，“哪儿分什么亲不亲的，你顾尧和顾铭一都是我的弟弟，这是既定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听到这句话，顾尧定定的看了顾娆两眼，然后笑开，一把揽过顾娆的肩：“姐你突然煽情很肉麻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了。”
被顾尧胳膊揽着的顾娆拍打他的手臂，扭着头：“你小子快松开你拉链勾着我头发了，哎哎，公交车来了，哎哟我的头发……”
从小商品市场买完东西回来，两人顺道去了家门口的理发店。
“要理个什么发型？”理发师给顾尧围上挡布。
“光头，”顾娆的目光唰一下的就瞪过来，顾尧咧嘴，“我开玩笑的，师傅给剪个板寸。”
顾娆拦下了理发师就要一刀下去的剪刀：“大冬天的，头顶上没多少毛发掩着凉飕飕的容易着凉，师傅给剪短点就成。”
“那也行，”顾尧从围兜下伸出手指头，指了指额前的刘海，“这片儿全给绞了，戳眼睛。”
老师傅的手艺很娴熟，不一刻功夫就剪好了。为了不使顾尧剪掉额前的头发看着突兀，留了些稍许半短不长的毛，顾尧抬手摸了摸，不错，硬是让给剪出了时尚的味道。
顾娆满意的左看看右看看，付了钱。
提着袋子一边晃一边朝家走去，顾娆脚趾头冷，蹦跶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回A大？”
顾尧高中毕业后，被A大日文系录取。这个志愿当初他是填来充数的，没想到其他的没了消息，就上了这所学校。
其实也是不错的。A大的日语系在范城，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牌子。
只不过他跟范城这么有缘，就不知道这缘是缘分的缘还是孽缘的缘了。
“具体日期什么的还没想好，就最近吧，快的话过完年上下半学期，慢的话就不知道了，也许会等到下半年再说。”顾尧其实心里还是茫然的，自从腿上有了伤，他就如同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生活完全失去了重心，就这么不着调儿的飘着，浮着。
可就算他这么自暴自弃，顾尧的心里还是清醒的，他不可能这样一辈子的浑浑噩噩下去，也不可能让妈陪着他这么的耗着。否则，他就太对不起妈，太他妈的是个大混蛋了。
他的苦，他的错，决不能赖着他最亲的亲人一同承受。
顾娆后来把早上在路上跟顾尧聊的告诉了母亲，喜极而泣的崔静又把这事儿告诉了萧玖。
饭桌上，顾尧瞅着面带笑容的另外三个人，有点不大自在，只低头猛扒饭，崔静在边上一直不停地往他的饭碗里夹肉。
“我后天早上走，”萧玖夹了个春卷放碗里，“考虑好了，顾尧可以跟我一道回去。”
崔静看向坐在对面的顾尧，语气柔和：“这样也好，A大离你萧叔叔家不是太远，你可以先在他家住一段时间，等上学了再搬到学校去，也方便。或者，你想呆在家里就呆家里，高兴了再去上学，随你。尧尧你看如何？”
顾尧放下碗筷，视线缓缓滑过萧玖，落在崔静的身上：“学我是会去上的，不过我还没完全想好，先在家呆着，暂时就不用麻烦萧叔叔了。”顾尧把“叔叔”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萧玖别有深意的朝他望了过来，顾尧又继续低下头拔饭。
飞快的吃完之后，顾尧擦了擦嘴：“你们慢慢吃，我去咚咚家玩会儿。”
来到隔壁，是齐阿姨开的门。齐姨告诉他，咚咚去体育馆打篮球去了。
大冬天打球，就算是在室内，顾尧也服了他。谢过齐姨，顾尧一通电话call了过去，等赶到咚咚说的那家韩国烤肉的时候，顾尧隔老远就望见咚咚抱着个篮球在等他。
“兄弟行啊你，这下子终于下定决心重整旗鼓再展雄风了啊？！不愧是我尧哥，”咚咚用力拍拍顾尧的背，“走，哥们请你搓一顿。”
顾尧被咚咚这一拍够呛，这小子力气这么大也不知道下手轻点：“我刚吃过，喝点啤酒就成。不过你这消息知道的可真够快的。”
“那是，必须的，”咚咚唰唰唰点了七八盘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呗。”
顾尧冷汗：“你俚语用错了。”
“真？”咚咚不甚在意的说，“意思对了就成。大丈夫，萌大奶。”
顾尧扶额。
第十六章：所谓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四个字，在萧玖的字典里，是个可笑的词语，他的眼中，这是个可以媲美天长地久的屁话。
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顾尧，抛开那层薄到扯淡的关系，余下的，究竟是些什么。
当咚咚扶着醉的微醺的顾尧回到家的时候，顾娆和崔静两个人正好出门散步去了，前来开门的人是萧玖。
他从咚咚的手中接过面色发白的少年。顾尧倒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肩窝。
咚咚头伸长了左望望右看看：“阿姨和娆姐呢？”
“出去散步去了。进来坐坐？”话虽如此说，萧玖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抱着顾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不了，回去晚我妈要说，”咚咚看了看萧玖，再看了看他怀中的顾尧，“往常顾尧喝啤酒喝多少都不会醉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喝到后来脸都白了。也许是身体受了伤元气大伤了吧。我就先回去了，萧叔叔顾尧就麻烦你了。”
萧玖淡淡的应了声，把门带上。
怀里的少年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胸前，苍白着一张脸，连嘴唇都泛白了。
萧玖半扶半搂着他，走到了卫生间。
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萧玖打了盆热水，替顾尧擦脸。
温热的毛巾敷在顾尧的额头，半长不短的些许碎发蹭过萧玖修长的手指，些微的轻痒。
萧玖凝视着手掌下少年略显苍白的唇，指尖轻如鸿毛般擦过。
顾尧那双包覆在柔嫩眼皮之下的翠绿色眼睛猛的睁开，在灯光，晶亮亮的，透着不知名的光彩，衬着苍白的皮肤，越发显得异样的邪魅。
少年抬起手，覆上萧玖抓着毛巾的手的手背，将它撤开，上半身贴在萧玖的身上，微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
少年放肆大胆的举动说不出的撩人，萧玖不是柳下惠，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他一向对于送上门来的美色来者不拒。
他搂住顾尧的腰，将他的上半身抬高，更加的压向自己，笔直修长的腿插入顾尧的两腿之间，拿膝盖不轻不痒的蹭着顾尧的大腿内侧。
萧玖诱哄着顾尧张开嘴，舌尖扫过他的牙齿，轻轻的撬开，不费力的捕获到了他柔软的舌头。湿滑的舌端抵住顾尧的舌，翻卷着，时轻时重，时急时缓，缠着他的舌，吸出来，再堵回去，就好像是在进行着一场交媾。
萧玖滑落的发丝擦着顾尧的脸，仿佛是情人之间的爱抚。清浅的褐色眼眸弥漫着情欲的水雾。他的手撩起顾尧的上衣，在他的腰间有力的摸搡，中指渐渐深入那被包覆在牛仔裤中的臀部，圆润的指端顺着股沟慢慢滑下。
蓦地，顾尧抚在他侧颈的手用力的握住，食指的指甲一下下轻轻的刮着萧玖耳后的那一小处繁复的纹身，挑着眉看向萧玖那瑰丽惑人的容颜，笑得狡黠而又危险：“我不想被人上，怎么办？不如，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考虑，勉为其难的上了你？”
萧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抬高顾尧的下巴，冷冷的说：“想上我，就凭你？！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此时，家里的大门被打开，顾娆和崔静散步完回来了。
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顾尧退开萧玖，走几步到卫生间门口，把门反锁上。然后按了马桶的冲水按钮，再盖上马桶盖，坐在上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冷漠：“既然我不情、你不愿，谁都不想被谁上，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之前的所有我就权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跟你算账。懂了？”
话说完，顾尧站起身，开了门，走出去。
送到嘴边的肉却吃不了，没有比这更扫人性致的了。萧玖手倚在水池边沿，嘴角噙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意。
到此为止？我开的头，何时结束，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萧玖冲了个凉出来，顾尧已经不在房内了。崔静盛了碗桂圆蜜枣汤给他，说是顾尧去对门找咚咚去了，晚上不回来睡。
“这两个孩子总爱在一块儿瞎玩，不疯个一天半天的没的休，”自打得知顾尧要重新上学这个令人无比欣慰的事情，崔静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了，“好在咚咚的个性爽朗直率，整一讨喜宝，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有他在旁边盯着，尧尧多少也收敛些。”
顾娆不以为然：“咚咚那小子不就是长得壮些，嘴甜点，脑袋瓜子转得快，会见人脸色行事么。那模样还没我们家尧尧十分之一帅。”
“长得漂不漂亮那是天生的，还得有本事，这才是长久的。”崔静无奈的笑笑，“你跟咚咚第一次见面就不对盘，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冤家，跟欠了八百万似的。”
“他就算上辈子欠了我的钱那又怎的，”顾娆翻翻眼，“妈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家尧尧就是长得漂亮，就是让人嫉妒了怎么着。这也是本钱。再说，尧尧从小到大拿的奖状可不少，日语的街舞的跑酷——”
话说了一半，顾娆打住了，跟崔静两个人面露难欲之色，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顾娆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着蜜枣，嚼着，不说话。崔静轻轻咳了两声，起身离座，问一旁吃完一碗的萧玖：“还要再添点么？”
萧玖把碗递了过去，神色自若：“好的，多谢。”
崔静回厨房盛好，把碗交给他：“你后天早上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早上八点。我开车过来的，就不必送了。”
顾尧一直在咚咚家呆到萧玖走人才回来，崔静把萧玖送下楼，顾尧后脚就拿钥匙进了门。
萧玖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行李，只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顾尧想换件外套，打开衣柜的门，就看见底下摆放着整齐的衬衫和内衣裤。萧玖走的时候没把这些带着。
顾尧皱了皱眉，找了个纸袋，把萧玖的东西放在里面，走到窗口朝下望了望，母亲站在楼下，跟坐在车子里的萧玖还说着话。
顾尧拎着纸袋下楼，正好碰到上楼的顾娆。顾尧把袋子伸给她：“这是那个姓萧的忘下的东西。你帮我给他，我就不下楼了。”
顾娆吃着大饼，瞟了眼纸袋：“不去。我对那个姓萧的没好感。”
顾尧耸耸肩，拎着纸袋下了楼。跟关了车库门准备到一楼邻居家聊天的母亲打了声招呼。
萧玖的车子正慢慢的转弯。
顾尧快走几步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你忘的衣服。”顾尧丢下纸袋就要转身。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扳过他的脸。
顾尧一手撑着车窗顶，一手抵着车窗玻璃。
温柔的一个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萧玖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后会有期。”然后松开他。关上车窗，踩下油门。
瞪着那辆开走的SUV，顾尧气不打一处来地冲着侧后视镜竖起了中指。
第十七章：该来的还是会来（上）
学校的事情忙得顾尧焦头烂额，跑到这个办公处，又跑到那个教授那里，来来回回，乱的鸡飞狗跳。
他几次都恨不得以头抢地，万分后悔没多少打算就这样的复了学。
可是抱怨归抱怨，崔静已经回了荷兰继续工作，顾娆也在新单位上着班，他没有理由再耗在家里，也耗不起。咬咬牙，麻烦解决掉一个是一个。
老爸总说，办法永远比困难多。顾尧靠着这句话，磕磕盼盼的忙完复学的手续，又紧赶慢赶的追着课程的进度。
也不知是否是由于工作的繁忙，萧玖自上次相见，一直没再联系他，顾尧求之不得。刚开始对他还有所防范，没过多久就被一波接一波的学习任务给挤压的把萧玖给忘在了九霄云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尧也渐渐赶上周围同学的进度。他的日文没怎么操心，就是其他用来凑学分的课，让他着实绞尽了番脑汁。
五一学校放三天假，顾尧趴在宿舍床上，困的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顾尧是这学期被安排插进这个318宿舍的，宿舍一共四个人，除了顾尧，其他都是大二大三的学长。
顾尧占去的位子，原先是一个抽烟抽的很猛的胖子，体味特别的大，其他几个人根本就受不了，可那个人却毫无自觉。幸好这学期那人为了把妹搬出去住了，另外三个人欢欣鼓舞。见搬进来的顾尧不抽烟，对他的好感更是上升了一个级别。
宿舍一共前后左右挨着墙放了四张床架，床很高，下面是学习用的桌子、书柜和衣橱一体式，床板被设计在上面，大概离地一米五六的样子。
顾尧搬进来之后，就亲眼见到过对床的大帝半夜摸黑上厕所，从脚手架上一脚踩空，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差点把尾椎给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