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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初照人——by白唇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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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话道:“没事了,你也回去睡吧。”香蕊道:“哎,那我走了。铜壶在炉上温着。”萧思话道:“嗯,好。”香蕊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下一盏灯亮着,走时又仔细的关严了门。

萧思话看那荷花灯挂在空中,在昏暗的屋子里,发出柔和的光来,心中莫名的宁和。

袁子湛玩得累了,夜里睡得极熟。半夜时做了个梦,梦到和家人一起看花灯,可是忽然之间,身边的人全不见了,他急忙四下寻找,却只看到满街的人影穿梭,心中又怕又急,猛然间醒了过来。发了会呆,这才发现没有睡在自己房中,正疑惑间,忽听得里屋传来一阵咳声。他四下一看,想起昨晚的事,才意识到自己竟睡在萧思话屋里。

里屋的人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接着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袁子湛反应过来,急忙跳下木榻,胡乱蹬上鞋,跑进里屋,看到萧思话正要下床,冲过去问道:“王爷,你不舒服吗?”

萧思话轻轻咳了两声,喘了片刻,才道:“倒杯水。”袁子湛转身就去,萧思话又道,“水壶在炉上温着。”袁子湛答应一声,迅速的倒了一杯水,给萧思话送来。萧思话接过杯子,吹了几下,才抿了几口水。袁子湛见状,急忙又去倒了一杯水,另拿一个茶杯,来回倒着。待水温了,递给萧思话,道:“喝这杯,不烫了。”

萧思话冲他一笑,道:“好。”

袁子湛站在旁边,一脸担心,轻轻问道:“王爷,还要水吗?”萧思话道:“不用了,你回去睡吧。”袁子湛不放心,踌躇着不走。萧思话道:“没事了,回去睡吧。”袁子湛这才慢慢走了。躺回榻上,他却没了睡意,一闭上眼满脑子全是萧思话虚弱的面色。屏息听去,里屋却很静,一丝声响也没有,心里莫名的一阵发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睡着了。

第二日萧思话起来,又同平日一样,丝毫看不出昨夜曾不适的样子来。他不放心,问道:“王爷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叫大夫?”萧思话道:“不用,老毛病,不妨事。”

虽然他这样说,可袁子湛心中却总惦记着,找机会同香蕊讲了。香蕊正在缝香囊,听了,手上动作僵住,愣了片刻,叹口气道:“又犯了吗。”她见袁子湛十分担心,便劝道:“是老毛病了,白日里倒无事,只是夜间偶尔发作。”

袁子湛问道:“听说宫里的太医都很厉害,不能治这病吗?”

香蕊又叹口气,道:“这是心病。”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前方出了会神,才又道,“王爷的事情,你现在还不懂,等以后大了,慢慢就懂了。他虽贵为王爷,却实在不如生在寻常人家。”

袁子湛自然听不懂,不解为何尊贵的皇子竟然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他听香蕊的口气,无奈之中又夹杂着痛惜,不由得怅怅然了。

他不觉也悠悠叹口气,香蕊立即取笑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也跟着叹气。”袁子湛不服气,辩解道:“我已经十五了,在我们家乡,好多男孩子这个年纪都娶老婆了。”

香蕊闻言,瞅着他笑道:“原来我们小子湛想老婆了!”袁子湛登时红了脸,气道:“你胡说!我才没有!”香蕊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反倒开解道:“这也不丢人,你急什么。男欢女爱,人间常情。你早晚是要娶老婆的。”

袁子湛灵机一动,打趣道:“听你的口气,原来是你动了情心了。”香蕊闻言,瞬间羞红了脸,把香囊攥在手心,扭过身子道:“满嘴胡话!”袁子湛见状,发现自己竟然猜中了。站起身绕到香蕊面前,满面带笑,盯着她逼问道:“快说!是谁!”

香蕊故意反问道:“谁是谁?”袁子湛得意道:“自然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了。”香蕊一听,急道:“你别胡说!我哪有……哪有……心上……”

袁子湛拍手笑道:“你还敢骗我。你看你面带桃花,眼波传情,不是动情是什么?”香蕊见骗不了他,扭捏半晌,才小声道:“是,是孟公子。”

袁子湛一听,立即兴奋的追问道:“哪位孟公子?”香蕊道:“不是本地人。他是从京城来的,到此地看望朋友。你也见过的,就是逛灯会那晚遇到的人。”袁子湛稍一回想,便想起那晚的事来,不禁感叹道:“真是一段情子美人的佳话。”

香蕊接着正了脸色,认真嘱托他道:“这事儿千万别跟王爷说。”袁子湛奇道:“为什么?难道王爷还会骂你不成。”香蕊道:“总之你不要说就是了。”袁子湛见她态度这样坚决,只好道:“我答应你。”说完,又一脸好奇的凑过去,问道:“他是做什么的?”香蕊忽然双手推开他,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去,去,一边去,别烦我。”

袁子湛见她不想说,只好作罢,无趣道:“不问就不问。我走了。”

因为萧思话让他跟在徐桂身边帮忙,就少了时间读书。徐桂揣摩着萧思话的心思,似乎打算今后让袁子湛接替自己,便更加用心教他。

春过夏至,天气又热起来。院中花木葱茏,绿荫咋地,鸟声啁啾,蝉声又起。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雨,院中的地上生出一层苔藓,青翠可爱。

袁子湛从外走进来,他个子已成人般高,虽未褪尽稚气,却已隐约有了股成熟的气魄。香蕊刚从萧思话房中出来,看到他,便笑道:“回来的倒巧,王爷刚才还问到你呢。”

此时已近黄昏,暑气稍减,却仍闷热。袁子湛见香蕊一脸清爽,不禁羡道:“你看着倒是很凉快,我快热死了。”香蕊笑道:“快进去吧。刚换了盆冰,屋里凉快着呢。”萧思话也唤道:“子湛,进来。”

袁子湛应了一声,大步跑进了屋子。香蕊看着他进去,心下感慨万千,都说小孩子一旦长起来,就快得不得了。袁子湛来王府不过才一年,当时到她耳下,如今竟已超出她半头。

他一进去,萧思话就道:“过来。”袁子湛见他面前摆了一套茶具,正在洗茶,茶炉上的紫砂茶壶口正朝外冒着热气。桌上还摆了青釉敞口碗,里面盛着松子,莲子。

萧思话看他双唇发干,便道:“坐下喝杯茶吧。”以前萧思话让他坐时,他总是忐忑不决,如今却已是习惯了,当即便在萧思话对面盘腿坐下。一坐下就端起一杯茶灌进了喉咙,哪想到茶水入口,却苦不堪言。立即皱起一张脸,吐出舌头,叹道:“好苦!”萧思话不由得笑出来,道:“这是霍山黄芽,味道是浓厚了些。”

萧思话问了问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听他讲完,道:“徐桂那日说你不仅聪明,且勤奋好学,这阵子进步很大。”

袁子湛闻言,立即说道:“可他经常骂我。”萧思话道:“做错了自然要挨骂。”袁子湛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思话道:“我明白,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袁子湛傻笑两声,又道:“徐管家可真厉害,简直无所不晓。与他相比,我觉得自己笨死了。”萧思话道:“徐管家经历比你丰富,自然比你懂得多。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不会比他差。”袁子湛便道:“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出去历练历练。”

萧思话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最近是不是很少读书了?”袁子湛干笑两声,道:“是。”萧思话缓缓道:“多读些书总是有益的。”袁子湛道:“嗯,我知道了,王爷。”

袁子湛从萧思话屋里出来,见香蕊正在井边洗头发,突然起了作弄之心。他轻轻溜到墙根下的花池前,找到铲土的小铁铲,在土里挖出一条蚯蚓来,用手指尖捏住,又蹑手蹑脚的走到香蕊身后,道:“香蕊姐,我送你件东西。”

香蕊好奇道:“是什么?”袁子湛道:“你自己看。”香蕊便道:“稍等一下。”她撩起水将头发上的皂角油洗掉,将头发团起攥在手心,站起身转过来问道:“是什么?”袁子湛见她正盯着自己瞧,猛地抬起手将蚯蚓放到她脸前,叫道:“这个!”

香蕊一见眼前一条细长的暗红色虫子正来回扭动,吓得大叫了一声,又连退数步。袁子湛诡计得逞,高兴的大笑起来。香蕊脸色涨得通红,气道:“你作弄我!”

萧思话听到香蕊的惊叫,急忙出来一看,发现是袁子湛的恶作剧,于是笑着骂道:“淘气!”袁子湛转身朝他道:“王爷,你不知道,香蕊姐刚才蹦的可高呢。”香蕊上去照着他就打,一边骂道:“小混蛋!竟然敢吓我!”袁子湛忙跑开,香蕊又追上去,萧思话看着,也起劲叫道:“好,打得好!使劲打!”

袁子湛埋怨道:“王爷,你偏心!”

香蕊得意道:“哼!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当晚袁子湛起夜时看到香蕊房中灯光闪亮,窗上映着一个纤瘦的人影,像贴在窗上的剪纸,竟一动不动。袁子湛觉得奇怪,就去敲门问道:“香蕊姐,你还没休息吗?”香蕊在屋里大声回道:“这就睡了。”袁子湛也未多想,嗯了一声便走了。

过了几日,袁子湛突然撞见香蕊和徐娇怜凑在一起悄声嘀咕着什么,便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认真。”二女被他一吓,噤了声,徐娇怜道:“要你管,这是我和香蕊姐的秘密。”袁子湛笑道:“你说给我听,我还不要听呢。”他说完,也不管她回什么,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

袁子湛隐隐觉得香蕊似有什么烦恼,追问了几次,都被她敷衍过去了。后来倒自己安慰自己,大概是她们女孩子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遂不再问了。一日晚间,他正在萧思话房中,听萧思话讲书,香蕊突然进来,一脸凝重,对二人道:“王爷,子湛,我有话要说。”

二人俱觉诧异,一同望向她。萧思话道:“你有话便说吧。”

香蕊见二人都盯着自己看,心中发虚,将脸别开,轻声道:“我,我遇到一个好人。”

萧思话听了,笑道:“这是好事,是个什么样的人。”袁子湛看香蕊脸色僵硬,猛然想起当初香蕊曾郑重告诫他不要将此事告诉萧思话,心中立即涌上一股不安。

香蕊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他姓孟,叫孟童恩。”

萧思话听到“孟”字,脸色微变,及至听到最后,突然勃然大怒,站起身厉声道:“不许你再见他!”

袁子湛闻言,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香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噙泪,求道:“王爷,我爱他!”

萧思话冷冷道:“不许你再和他见面!”

香蕊哭道:“王爷,求您成全我们吧!”

袁子湛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他也试着向萧思话求道:“王爷……”

萧思话打断他,质问香蕊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丞相的儿子!”

香蕊点头道:“我知道。”

萧思话冷笑道:“那你一定也知道他们孟家和太子的关系。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和太子的人有任何牵扯!他们孟家权贵势大,你一个婢女,他们怎会容你进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第四章

香蕊听了萧思话这番话,顿时淌下泪水来。袁子湛见她满脸痛苦之色,心中难受,替她求道:“王爷,求你成全他们吧!”萧思话见状,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强忍住怒意,没有理他,只是对香蕊冷言吩咐:“回你屋里去,从此刻开始哪也不许去,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见我。”

香蕊闻言,却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皮望着地面发呆。萧思话见她许久不动,不耐道:“还在这愣着做什么!回你屋里去!”

袁子湛急忙过去搀起她,劝道:“香蕊姐,你先回去吧。”香蕊推开袁子湛的手,朝萧思话磕了个头,道:“王爷心里头苦,香蕊知道。香蕊不能帮您解忧,还给您心里添堵,香蕊有过。可香蕊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只想和自己所爱之人相识相守,还望王爷成全!”

萧思话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他朝袁子湛吼道:“去,把她给我锁起来!”袁子湛见他右手握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也起了惧意,便忙去劝香蕊道:“香蕊姐,你快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商量。”香蕊却缓缓摇了摇头。

萧思话见状,竟自己大步走过去,将香蕊从地上提起来,强行把她带回她自己屋中,又重重关上门,完全不顾朝门边冲来的香蕊。袁子湛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初时竟吓得呆了,待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只见萧思话朝他命令道:“去拿把锁!”

袁子湛有些怪他,却又不敢说,见他正在气头上,突然有了主意,急忙跑出去找徐桂。“徐管家!”他一边跑一边喊,徐桂在屋里听到,急忙出来,见他神色惊慌,心中涌上不安,迎过去问道:“怎么了?”袁子湛将刚才的事情讲了,徐桂脸色逐渐变得僵硬,待他讲完,便道:“走。”他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下,道,“等我一会。”他说完立即跑回房中,袁子湛听到徐娇怜的声音问道:“爹,出什么事了?”徐桂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没事,你继续睡吧。”袁子湛见他出来时,手里拿着把锁,也顾不上多想,慌忙拽着他往回赶。

二人到了小院时,只见香蕊屋子的门敞开着,屋里空无一人。二人心中同时涌上不祥之感,忽然听到萧思话房里传来声响,便立即跑了过去。萧思话独自坐在屋里,一脸失落,望着空中发呆。徐桂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王爷”,萧思话见二人进来,自嘲般的轻笑,喃喃道:“我为了他自贬江平,不要官,不求权,王府中不蓄一兵一卒,这还不够吗。如今连我身边亲近之人也要抢去,他到底还想要我怎样。”

徐桂听了,怅然叹气,劝道:“王爷,看开些吧。”袁子湛一心记挂香蕊,又不见她身影,担心的问道:“王爷,香蕊姐呢?”萧思话道:“走了。”袁子湛一听,心中立即慌了,转身就要去追人,萧思话喊住他,命令道:“不许去!”袁子湛本来就对他有些不满,怪他不通情理,想到今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香蕊,咬牙狠心道:“我去送送她。”说完,怕萧思话再拦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跑到院中,忽然听到屋中传来剧烈的咳声,又听到徐桂担忧惊慌的叫声,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可转念一想,最终还是去追香蕊了。他一出大门,就见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墙边,辨那身形,似乎就是香蕊。那人影听到动静,也朝王府门口看来。王府大门上挂着灯笼,照得袁子湛分明,那人影便从暗处走出来,正是香蕊。

袁子湛急忙跑过去,问道:“香蕊姐,你真的要走吗?”香蕊一脸坚决,点头道:“嗯。”一时静默,香蕊先开口道:“子湛,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王爷。”袁子湛闻言,微一错愕,不情愿的应了一声。香蕊反而劝道:“你不要怪王爷,王爷他心中很苦,你现在还不懂,以后总会明白的。”袁子湛急道:“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讲。为什么总说这种让人越听越糊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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