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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初照人——by白唇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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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桂拉开一把椅子让袁子湛坐下,一边对小二道:“还是那几样,再加两个,翡翠戏虾和东坡肉。哦,再来两壶上级白曲。”他话音一落,小二就笑道:“二位请稍等。”说完,就轻轻关上门走了。

徐桂见袁子湛四下打量,便笑道:“第一次来吧?你是该多出来走走的,男孩子,还是要在外面多锻炼,见见世面的好。”袁子湛笑道:“我在此地既无亲人,也无朋友,就算想出来玩,也没人陪着,自己一人,就懒得出来了。”徐桂道:“以后好了,我也是一人。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想出来时我陪你。”袁子湛忙道:“哪会,您哪有一点老的样子。”徐桂经他一夸,虽知是奉承话,可心里仍然十分受用,玩笑道:“你这是在骂我老不正经呢!”袁子湛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徐桂看他一脸不安,笑道:“同你开玩笑呢。”

二人说着话,菜也陆续端了上来。袁子湛很少喝酒,今日心情极好,又加上徐桂不停劝酒,不知不觉喝下不少。酒至半酣,徐桂忽然叫来一名戏子,让她唱几首曲子来听。有了曲子助兴,袁子湛不觉间又喝下少半斤,脑袋发晕,去解手时脚步不稳,竟撞到墙上去,心知决不能喝了,无论徐桂怎样劝酒,也不再喝,反而劝徐桂回府。

二人尽兴而归,袁子湛先送徐桂回了屋子。到了小院,见萧思话屋中还有灯光,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回来,便走过去,站在门外叫了一声“王爷”。萧思话道:“回来了?进来。”他刚走到萧思话身旁,萧思话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味,不觉皱起眉,问道:“怎么喝这么多?”袁子湛笑道:“高兴。”萧思话听他这样说,虽不喜他这幅醉样,但看他高兴也就不再计较,于是道:“快回去睡吧。”袁子湛笑道:“嗯。”

他摇摇晃晃走回屋,瘫倒在床上,片刻就睡死过去。萧思话看他走时脚步不稳,睡前不放心,特意去他房里看看。见袁子湛大字躺在床上,少见的打起呼,不觉轻笑出声。见他又没盖被子,摇头暗叹他果真还是个孩子,走到床边,弯腰去床里侧拿过被子,给他轻轻盖在身上。谁知刚将被子在他身上盖好,袁子湛忽然睁开双眼,目光朦胧,盯着人瞧。

萧思话以为把他吵醒了,笑道:“醒了。怎么就不记得盖被子。”袁子湛瞧着他,眼珠一动不动,嘴里突然吐出一声“王爷”。萧思话刚要答声,袁子湛却自顾自说道:“王爷,王爷。”他话音刚落,下一刻猛地拉住萧思话往床上一带,自己却迅速翻过身压在萧思话身上。萧思话被他一拉,脚下拌了一下,摔在了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袁子湛的脸压下来,一下子含住了他的嘴唇,贪婪的吮吸起来。这一下将萧思话惊出一身冷汗来,忙推开袁子湛,喝道:“你给我醒醒,看清楚我是谁!”

袁子湛望着他,嘻嘻笑道:“笑话,我当然清楚你是谁。“他说完,手伸进萧思话衣襟中,萧思话紧紧捉住他的手,屈起膝盖,狠狠顶在他肚子上,趁他吃痛时 ,将他推到地上。袁子湛仰面跌倒在地,后脑磕在地上,一下清醒过来。待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何事,脑中嗡的一响。

萧思话坐起来,见他坐在地上发呆,刚要说话,却见他脸色大变,下一刻就站起身冲出屋子。萧思话急忙跟过去,见袁子湛跑到院角的黑瓷水缸前,舀起一大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来。

“哗”的一声,袁子湛已是浑身湿透。萧思话心中一紧,急忙冲过去,袁子湛又要舀水,却被萧思话抓住手腕。

萧思话急道:“你发什么疯!”袁子湛盯着他,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自从我心里有了你,我就已经疯了!”

第八章

萧思话见他一脸认真,大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袁子湛见事情到了这一步,扯谎遮掩也于事无补,不如借机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通通说出来。

“王爷,我爱你。我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想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本来我不打算说出来,一辈子都不说,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它快把我憋疯了。现在你都知道了,要打要罚,随你便,我只求你别讨厌我,别赶我走。”

萧思话听他说完,愣了许久,忽然长长叹口气,无力道:“先回去睡吧。”说完,也不管袁子湛,回了屋子。袁子湛见状,一下子慌了,忙求道:“王爷,求求你别赶我走。只要你肯让我留下来,我保证一定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绝不让你为难。王爷,求求你。”

萧思话背着他挥挥手,道:“睡吧。”袁子湛立在当地,满心失落,凉风吹过,身上冰冷,阵阵发颤。然而心仿佛被掏空了,竟不觉得难受。

萧思话听到身后袁子湛喃喃道,“你说过,你说也喜欢我,你说过的。”那痛苦的声音像针一样狠狠扎在他心上。然而他怎么可能回应他的感情,别说这情世俗不容,就是他自己的情况,也不容得他奢求更多的情爱。回想起往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忽略了袁子湛的这份感情。猛地记起年时袁子湛在他睡着时写的那八个字:“红尘万里,愿与君度”,此时明白了这八个字里包含的感情,不禁为他而苦。他默默坐到半夜,终于下定决心,让袁子湛回家一趟,散散心,也许这全是袁子湛在自己身边待得太久的缘故。也许他去外面走走,便能想明白,这情并不是爱,而是兄弟之情,亲情。

袁子湛受了风寒,第二日发起烧来,在床上一连躺了三日。萧思话也不来看他,只是让徐桂时不时去看一下。徐桂手里端着熬好的药,慢慢走进来,见袁子湛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发呆,便道:“子湛,你病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他走到袁子湛身旁,将药碗伸到他面前,道:“喝吧。喝了就好了。”

袁子湛面色苍白,抬眼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药碗,一饮而下,完全不觉得苦似的。实在是他心里的苦,任这世间最苦的药也比不过的。

徐桂坐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王爷生气了?”袁子湛也不看他,点了下头。徐桂叹口气,道:“道个歉吧。王爷那么疼你,不会一直生你的气。你病了,他虽不来看你,可一直催着我过来。”袁子湛一听,知道在那人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心中多少得了些安慰,盯住徐桂问道:“真的?王爷真的这样?”徐桂瞪他一眼,道:“我还骗你不成。”

袁子湛忽的一笑,道:“徐管家,谢谢你。”徐桂只觉莫名其妙,问道:“没头没脑谢我什么。别是烧坏脑袋了吧。”

袁子湛笑道:“你跟王爷说,我明日就回家。回家看看他们,很快就回来。”徐桂却道:“慌什么。等病全好了再走。你这样子上路,王爷要担心的。”袁子湛摇头道:“我已经好了。我要快去快回。”徐桂只当他小孩子脾气,想起件事便等不及,立即就要去做,便道:“好吧。”

徐桂拿着空碗走了,一会又返来,手里拿着几张银票,放到桌上,对袁子湛说:“这是王爷让我拿给你,你收好。路上别委屈自己,吃住别省着,这些钱足够你用了。另外还能剩点留给家里。”袁子湛也不客气,抓到手里,咧嘴笑道:“谢了,也代我谢谢王爷。我明儿一早就走,就不去跟他告别了,省的再惹他生气。”

徐桂不禁笑道:“你个淘气。这种样子非要走,不是让王爷担心你吗。”袁子湛嘻嘻一笑,心里却偷乐,他就是要那人心疼,要那人担心,要那人记得他,一刻也不能忘了他。

刚听徐桂说萧思话让他回家时,心中又气又怕,连连追问徐桂好几遍,直到确定萧思话的意思,只是让他回家看看,然后再回来,而不是赶他回家,再也不要他回来,这才放下心。想起那人一向遇事逃避,心里明白这次也无非故技重施。他一定以为两个人分开些日子,自己就能想明白,就会忘了这情。

现在留在这里,两个人都会尴尬,他也一直想着回家一趟,正好借了这机会回去看看。然后快些回来,不论那人说什么,都赖着不走。那人是答应了的,他当初说死赖着不走时,那人可是没有反对。

袁子湛一想通,心情好起来,病也好了许多。次日一早,背了包袱,出门时,故意将开门关门声弄得很响。他走到院子里,忽然心中不舍,扭头一看,却见萧思话正站在窗后,两个人视线对在一处,袁子湛扯开一个笑容,萧思话一愣,很快点点头,轻轻一笑。

他看得清楚,那人眼中分明有丝不舍。他转回头,大步的走了,只是心里却默默得意。他的诡计得逞了,他知道,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那人会一直担心他,想着他,也许,也许还会盼着他早些回来。

因了这心思,袁子湛也不急,累了就歇,直走了半个多月才到通州。依着记忆找到了家,远远望着家门,心中一时情绪纷繁。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后闪出来,细细一看,竟是父亲。袁子湛忙跑过去,隔着很远就喊道:“爹!爹!”袁父只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喊,也不知是在叫谁,下意识的扭头一看,竟见一名少年边喊边朝自己跑来。待人跑进一看,竟是当年失散的二儿子,一时不敢相信,盯着袁子湛问道:“你是子湛?”袁子湛重重点点头,道:“嗯!爹,我是子湛啊!”

袁父不觉扔掉手中的烟杆,拉住他的手,激动道:“你回来了!太好了!走,咱们快进屋,你娘天天夜里都念你呢!”袁子湛近处看他,只觉父亲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那年的水灾,这几年生活的艰辛,还有儿子的失散,都一起压在他背上,让这个中年男人老了许多。

袁父拽着他进了家门,刚到了院子里,就大声喊道:“贵儿他娘,快出来!子湛回来了!”袁子湛看到这院子还和记忆中的一样,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堂屋里跑出一个女人来,正是袁母,瞪大了眼盯着院中的二人,待看清了袁父手中拉着的人,竟哭了出来。袁子湛不觉也红了眼眶,几步奔过去,抱住她,高兴道:“娘,我回来了!”

袁父此时跑进屋子,将两个小儿子拉了出来,指着袁子湛对他们道:“看,是谁回来了。”最小的袁子德歪着头打量袁子湛许久,才怯生生的叫声:“二哥?”

袁子湛见他比分开时高了许多,只是一张圆脸依旧,旁边袁子声瞪圆了一对黑眼睛,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袁子湛走过去,一手抱住一个,在他们两个脸上挨个亲一下,笑道:“二哥回来,给你们带了礼物。”他说完,站起身问道:“大哥呢?”

袁母一边抹泪,一边道:“你大哥去年成家,搬出去了。“她说完,就去推袁父,催道:”快去把老大叫回来呀!“袁父笑道:“哎,你看,我这慌的都不知该干什么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袁母把袁子湛拉进屋里,两个弟弟在后面跟着跑了进去。袁子湛刚坐下,袁母就急急的说:“前阵子收到你的信,家里也没有会认字的人,跑到村东头让村长给念了。”袁子湛道:“我也是前不久才有了你们的消息,就立即给你们写信。”袁母问道:“那信真是你自己写的?”袁子湛点头道:“嗯。”袁母听了,立即乐得笑了,道:“村长夸你了呢!说你这小子可算是出息了!不仅会写字,还能写信呢!我还不信那真是你写的。村长说这就是因祸得福。”

袁子湛难为情的笑笑,挠了挠头发,不知说什么好。这时袁子德和袁子声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问道:“二哥,你不是说给我们带了好玩的玩意吗?你放到哪了?”袁子湛笑着说:“等着,这就给你们。”他解开来时背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两本小画册来。两个孩子一眼也不眨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瞧,一脸好奇之色。袁子声问道:“这是什么?”袁子德等不及袁子湛回答,先翻开册子,见里面一页页画满了各种好看的画,高兴的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大哥说的城里的孩子看的画书。”袁子湛摸摸他的头,笑道:“没错!就是画书。”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本,跑到里屋,对头趴在炕上,高兴的看起来。

一会袁父带着袁子贵匆匆的赶了回来,后面跟着袁子贵的媳妇,她怀里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一家人终于团圆,晚上热闹快活的吃了饭,又坐在堂屋说话,直说到很晚才睡觉。

夜里,袁子湛激动的难以入眠,从床上爬起来,搬了个凳子,坐到院子里,四下看了一圈,感受到家的亲切,心里高兴极了。忽然想起萧思话,抬头看着夜空,不知道那人是否想他,可曾想他。

袁母突然从屋里出来,袁子湛朝她一笑,道:“娘也睡不着吗?”袁母笑道:“是啊。我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我这心里实在高兴,哪还睡得着觉。”袁子湛起身把凳子让给她,自己却坐到门前的台阶上。

袁母定定瞧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才说道:“真是长大了啊!”袁子湛笑道:“两年了,怎么能不长呢。”袁母摇头道:“我不是说个字,我是说你人,是真的长大了。心也长大了。”袁子湛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袁母又问:“回来能住几天?什么时候走?”

袁子湛低头沉思许久,才道:“两三天吧。”袁母轻轻叹口气,袁子湛心中一阵发酸,刚想劝慰几句,袁母却道:“走吧。男孩子,有本事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袁子湛心中一热,望着她喊了声,“娘”。袁母偷偷抹掉眼角的泪,强笑道:“没事,你放心走吧。家里还有你大哥呢!我和你爹身体也都很好,什么活也干得了!再说,过几年,两个小的就都长大了,也能帮着家里干些活。”

袁子湛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好。袁母叮嘱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遇事别争,能忍就忍。受点委屈没什么,重要的是人要平安。记得常给家里写信。”袁母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又叹了口气。

袁子湛只觉心酸,看着她坐在月光中,身影孤寂单薄,心中一动,走过去抱住她,道:“娘,我给你的那些钱,不要省着不舍得花。爹不是喜欢抽烟,给他买点好烟丝。你也买些新布料,做几身衣服。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们。我现在能挣钱了,以后你和爹就享福吧。”

袁母一想起那些钱,就正了脸色,盯着袁子湛问道:“那钱真是你自己挣来的?”袁子湛点头道:“娘,你还不相信我吗?那钱确是我自己挣来的!”袁母这才放下心。

袁子湛在家里住了三日,第四日收拾包袱要走,两个弟弟哭得满脸泪水,拉着他就是不肯撒手。袁父使劲拉开他们,和袁母一人抱住一个,一块把袁子湛送到村口,还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直到连人影也不见才回去。

回去时袁子湛却急急的赶路,恨不得像小鸟一样,长对翅膀,立刻就飞到那人身边。一想起那人,嘴角不觉就带了笑容。

江平祥王府。

萧思话斜靠在榻上,身前摆了副棋盘,他手里捏着枚象棋,正思考要下到何处,忽然徐桂一脸慌张的闯进来,一见他就说道:“王爷,衙门里来了几个衙差,说要抓人。”萧思话一惊,坐直身子,问道:“抓谁?”徐桂却不说话,望了他一眼。萧思话心一沈,身子发软,颓然靠在榻背上,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他手里的棋落在榻上,又滚落在地,“咚咚”连跳了两下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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