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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三尺剑 下——by风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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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鼓声如雷,如密云般笼罩在洛冰城的上空,压得人喘息不过来。

城内,尘土飞扬,但乱民一张张疯狂的脸孔却仍清淅可见,那喊杀之声更穿透耳膜,如尖刀切割般让人的脑袋一阵阵抽痛。

叶轻霄被摔落地面,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昏迷过去,只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醒了过来,浑身的骨头都泛痛,手肘撞伤了,稍动一下便剧痛钻心,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他的衣袖,看起来有点狼狈。

“殿下!”朱礼急叫一声,立刻勒住马缰,疾奔到叶轻霄身边,慢慢扶起他,焦急地问道:“您没事吧?”

叶轻霄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城门,想到叶辰夕就在城门的另一边,却无法相见,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无力感。也许刚才那一眼便是永别……

墨以尘和秦王近卫渐渐往叶轻霄靠拢,他们的身体紧崩,眼神盯着呼声越昂的乱民,进入了备战状态。

墨以尘手执追魂剑停在叶轻霄身旁,目光转向叶轻霄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袖,关切地问道:“殿下伤得可重?”

叶轻霄摇头,微笑着安抚道:“本王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

此时乱民已至,他们慢慢以大包围势态围拢上来,手中的武器闪着森冷的光。

叶轻霄拔出三尺青霜,诚恳地向乱民说道:“诸位本是良民,若非为官无道,你们又岂会险中求生?如今降者无罪,本王可对天立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投降,本王可保你们平安。”

混在乱民中的王度冷哼一声,说道:“如今兵临城下,谁还相信你说的话?”

一石激起千重浪,此话一出,乱民便按捺不住了,只希望立刻杀了叶轻霄迫城外的军队撤退。众人一拥而上,刀芒耀目。

秦王近卫迅速拔剑,一张张冷竣的脸容沐浴在阳光下,人人眸光锋亮,视死如归。

乱民山呼而来,和秦王近卫缠斗在一起,顿时残影晃漾,血花飞溅。叶轻霄和墨以尘慢慢退到一个死角,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放松。

忽然,不远处的城门发出轰隆巨响,叶轻霄和墨以尘对看一眼,知道是叶辰夕命人攻城,心里稍定。而城内的乱民只觉声声催魂,为了父母妻儿,皆力战,只攻不守。

若攻击的只是百姓,纵然人多势众,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叶轻霄,但有为数不少的旭日国死士潜入乱民之中,他们煽动乱民的情绪,让乱民陷入前所未有的疯狂状态,并带领众乱民强行冲入秦王近卫的阵形之中,前赴后继。

王度和一个旭日国死士迅速杀掉两名秦王近卫,其他几名旭日国死士立刻趁着秦王近卫队补上缺口之前冲了进去,众乱民也跟在后面,凶狠的人潮如排山倒海般涌入,把叶轻霄一行人冲散。

朱礼此时已顾不得主仆之分,他用左手把叶轻霄护在怀中,右手执剑,以凌厉的招式杀掉企图对叶轻霄不利的人。他持剑拼杀,几乎杀红了眼,随着他的左冲右突,漫天血雨飞散,洒了他一身,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添了多少伤口,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叶轻霄。

然而王度一直盯着叶轻霄,好不容易冲散了叶轻霄身边的近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命令身边的死士随他围攻上去,只见一剑光寒,进如激波,直刺向朱礼怀中的叶轻霄,朱礼的剑正刺中了一名旭日国死士,此时要收回已来不及,只好一个急转身,用后背为叶轻霄挡了一剑,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清淅可闻,然而朱礼却神色未变,咬牙一个前倾,让长剑脱离他的后背,鲜血在身后湿温漫漫,尖锐的痛楚从后背蔓莚,他却不予理会,心心念念的只有怀里的人。

叶轻霄听到那恐怖的透骨声,全身一震,向朱礼说道:“放开本王,本王可以和你并肩作战。”

几滴冷汗沿着朱礼的眉心滑落,他把目光转向叶轻霄的脸,声音坚决:“殿下放心,臣定会护殿下周全。”

“你这样只能处处受制。放开本王,本王再不济也能替你守住后背。”朱礼脸上的冷汗洒在叶轻霄的脸庞,那冰冷的温度让叶轻霄的脸轻颤了一下。

“殿下的右手摔伤了吧?即使能使剑也不够灵活。”

叶轻霄闻言微怔,他虽然骗墨以尘说那是皮外伤,但实际上他的右手每动一下便剧痛钻心,他尽量不动声色,想撑到军队入城,而他却不知道,他的一颦一笑,朱礼都看在眼里。自然看得透切。

“待殿下脱险之后,臣自愿领罚。”语毕,朱礼抿唇不语,左手把叶轻霄钳得更紧,执剑的手毫不留情,带着挡我者死的气势,决意杀出一条血路。

冲杀了约半柱香时间,虽然杀了不少王度的人,但朱礼身上已多处受创,满衫血迹,叶轻霄被他钳在怀中,呼吸之间皆是血腥味,他感觉到朱礼已渐渐力歇,剑势已不复刚才凌厉。

王度与朱礼缠斗了这么久,耳边传来一阵阵撞击城门的巨响,心中急不可耐,如今终于缠到朱礼力歇,他迫不及待地进入下一轮猛攻,剑剑直指朱礼怀中的叶轻霄。

终于在一个急跃之后,朱礼身形不稳摔倒在地,被他压在喉咙的一口血也顺势喷洒而出。

叶轻霄迅速脱离朱礼的怀抱,向急冲过来的一名近卫吩咐道:“你来照顾他。”

语毕,他强忍痛楚挥剑疾冲,无视朱礼在身后撕心烈肺的呼喊。王度的目标一直是他,既然他和朱礼被冲散了,自然就不再理会朱礼,直追着叶轻霄不放。

朱礼力歇时已把叶轻霄带到了人群边缘,叶轻霄冲杀了一阵便冲出了人群,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王度和他的属下步步紧逼,数柄长剑云飞电扫般直迫叶轻霄胸口,随着一阵玉磬清音响起,叶轻霄手中的长剑纷华璀璨,避过了众人的猛力一击,虽然他对应得不算从容,但至少没有受伤。

王度挑眉赞赏道:“秦王殿下以文治名动海内,想不到连武功也不可忽视。”

叶轻霄淡定冷竣地答道:“本王这些年都是从明枪暗箭中走过来的,若不学些保命功夫,又岂能活到现在。”

城门的撞击声仍在持续,声声催魂夺魄,朱礼知道离城破之时不远了,不敢再多费唇舌,神色一凛,双眸盈满杀气,长剑一挥,直迫叶轻霄面门。他的下属见状,也同时攻击。

叶轻霄手肘受伤,使剑没平时灵活,又以寡敌众,很快便被迫至死角。他的心里暗暗着急,但王度和他的属下进攻太骤,他几乎招架不住,却又无法可施。

就在他的心中百转千回之时,王度和他的多名属下同时出剑,叶轻霄只觉得锋光烁烁,从多个角度罩下,心知这次非死即伤,身体本能的避开致命的那两剑,其他的攻击已避无可避,只能身受。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横切而入,澎湃崩腾地格开几柄长剑,随即有一个身体挡在他面前,恍惚中,叶轻霄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不禁心头一紧,正要把那人推开,却已来不及,一阵利刃入内的声音传入耳际,他的身体并无异样,那受伤的自然是眼前这个人。

他的脸色骤变,急叫道:“辰夕!”

叶辰夕为了从下水道入城,已御了战甲。入城后,他四处寻找叶轻霄,眼看着叶轻霄遇险,也不管他的近卫能不能跟上来,自己便孤身一人疾冲了过去,在危急之际为叶轻霄挡了两剑,一剑在侧腹,另一剑在大腿,伤得并不重,但他却全身都在颤抖,只要一想到叶轻霄有可能死在刚才那一阵剑雨之中,他便不可歇止地后怕。

叶轻霄虽然知道叶辰夕没有伤到要害,却仍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他的左手颤抖着按上叶辰夕侧腹的伤口,涩声斥责道:“你挡什么挡,我明明可以躲开的。”

“你当我瞎子吗?我若不挡,只怕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语毕,叶辰夕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以深邃的双眸看着叶轻霄,用只有他们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给我好好活着,知道吗?”

叶轻霄心头一震,只怔怔地看着叶辰夕,仿佛被那双深情的眼眸吸了魂。直至手中温热的鲜血把他惊醒,他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叶辰夕挑眉答道:“下水道。”

叶轻霄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叶辰夕毫不犹豫地答道:“两百。”

叶轻霄感到喉咙一热,干涩得几乎无法说话,最后终于勉强挤出几句话来:“城里的百姓已经疯了,你怎么带了这么一点人就敢进来?”

叶辰夕握住叶轻霄那只按在他腰侧的手,张狂地答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叶轻霄闻言,下意识反握住叶辰夕的手。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总是这个人在他身边,即使全天下人皆弃他,这个人也对他不离不弃。

王度看他们窃窃私语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打断道:“既然康王自动送上门来,我便不客气了。”

叶辰夕冷哼一声,斜挑的眉带着几分轻蔑:“就凭你?”

王度被激怒了,举剑冲了过去,他的属下见状,也向那两人发起猛烈的攻击。

就在此时,素弦声起,长箭如碎影流光般破空而来,原本攻击那两人的死士闻声连忙挥剑遮挡,随着一阵琳琅玉鸣,两柄长剑落在尘土中。

众人一惊,皆转目望向已脱离人群的墨以尘,只见他张弓搭箭,仙风满袖,他的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穿透灵魂:“谁敢再伤害殿下,别怪墨某箭下无情。”

被墨以尘这一阻,康王卫队已冲了过来,王度脸色骤变,知道情势已经转变,只好示意手下撤退。

终于,在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后,城门被攻陷。城内城外皆烟尘障天,城外的呼声铺天盖地而来,让乱民心胆俱裂,纷纷骇散。

一个人影出现在漫天尘埃之中,那人孤傲清绝,凛凛神威,正是薛凌云。

当城外那张俊逸的脸庞影入眼帘时,墨以尘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对薛凌云露出真挚的笑容。

薛凌云从城破的那一刻便着急地找寻墨以尘的身影,直至看见他无恙,忐忑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他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那眸中柔柔似水的情意,不言自明。

王度看见来的人是薛凌云,怕薛凌云借刀杀人,于是放弃了突围的念头。他自小相伴在薛凌云左右,自然知道墨以尘在薛凌云心中的地位。他把心一横,剑锋突然迫向墨以尘。他的下属会意,也左右开弓而来。

墨以尘始料未及,已无暇发箭,只得闪身躲避。伧惶中看见被他们弃在一旁的战马,墨以尘心思一转,便抓住马缰,一踏马蹬上了马,他反手一拍马股,便见战马嘶鸣一声,放开四蹄逃去。

薛凌云扬眉,疾冲向墨以尘,在王度等人追上来之前抓住马缰,飞身上了马,并拔剑击倒两名追来的旭日国死士,最后把长剑指向王度的咽喉。

他们看着对方,犹记昔日一起舞刀弄剑的情境,一朝反目,却不惜刀剑相向,让人不胜唏嘘。

王度慢慢低下头,放下了手中剑,束手待缚。其余旭日国死士见状,也放下武器投降。薛凌云别过脸,向下属命令道:“把他们押下去。”

待王度一行人被押下去之后,薛凌云下了马,来到叶轻霄面前,恭敬地行礼:“臣救援来迟,望殿下恕罪。”

叶轻霄淡笑道:“薛大人,你做得很好。”

薛凌云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殿下,城内的乱民要如何处置?”

叶轻霄转目望向少数仍徘徊在街道上的乱民,只见他们满脸沧桑,神色惊惶,有些人更不自觉地跪了下去,口里喃喃念道:“殿下饶命。”

叶轻霄见状,心下不忍,毫不犹豫地说道:“天下人皆是我东越赤子,他们是迫不得已才走上反路的。传令下去,降者不杀,若整顿完毕,军队在城外扎营,不得扰民。”

薛凌云闻言,唇畔不自觉地泛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恭敬地行礼领命:“是,殿下!”

叶轻霄的话刚说完,街道上所有乱民都跪了下去,山呼“殿下”,有些更泣不成声。

叶轻霄站在残破的城门前,虽身穿布衣,却掩饰不住那绝世风标,他对着乱民朗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不容易,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所有人都回家去吧,别让妻儿担心了。”

乱民听罢,向叶轻霄磕了几个响头,渐渐散去。

而在城门不远处,安王叶浩宁静立于道旁,把一切尽收眼底。

54.一语解风云

平叛之后,叶浩宁在安王府内设宴款待叶轻霄和叶辰夕,宴会中觥筹交错,笙策歌舞,山珍海味盈满延席。

酒过三巡之后,墨以尘不胜酒力,先行离席。薛凌云见状,也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席。两人在安王府的后花园里漫步,让冷风吹散他们身上的酒气。

后花园有一个五色湖,湖底以五色石堆砌而成,夜晚月光射入,五光十色,让人如坠幻镜。薛凌云和墨以尘驻足观看,光彩映亮他们的脸庞,如珰似雪。

薛凌云转目望向墨以尘,轻声问道:“你的身体可有不适?”

墨以尘扰了扰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摇头道:“虽然有点头晕,但并无大碍。”

忽有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在墨以尘的头发上,薛凌云伸手为他挑出花瓣,指尖上全是抹不去的温柔。

墨以尘在柔和的蛛丝中注视着薛凌云那俊逸的脸庞,唇畔泛起淡淡的笑意。

薛凌云忽然把墨以尘抱入怀中,闷声道:“你可知当我听到你在城内时,心里有多害怕?”

墨以尘闭上双眸,轻声说道:“对不起。”

薛凌云没回答,只是把墨以尘抱得更紧。

少顷,薛凌云在墨以尘耳边低语:“下次不许了。”

墨以尘只是把目光转向夜空中清浅的银河,沉默无语。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将用尽一切去扑灭那场殄灭苍生的战火,即使付出他的命,洒尽他的血。

倘若退敌,他于国有功。倘若战败,陛下会念在他为国捐躯的份上赦免他那可能尚在人间的族人。

他要用他的血,为他的族人换来一线生机。

他的心意,总有一天薛凌云会懂。

素洁月辉散落如雪,那如蛛丝般的月光落在墨以尘的星眸中,愁思沸郁。

一曲舞罢,三名舞姬在叶浩宁示意下分别来到他们身边,举起酒杯劝酒,叶轻霄含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叶辰夕虽然就着舞姬的手喝光杯中之物,一双眼睛却停在叶轻霄的脸上,暗暗观察他的神色。

叶轻霄却不动声色,又在那舞姬的劝酒下喝了一杯。那舞姬的眼角眉梢之间尽显媚态,一双手慢慢抚上叶轻霄的大腿,摩挲起来。

叶轻霄虽然心中不悦,却知道这是风月场中的惯用手段,他不便驳了叶浩宁的面子,只得隐忍下来,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转向叶辰夕,竟见叶辰夕正把身旁的舞姬抱入怀中,与她私语喁喁,还经常发出阵阵低笑。

叶轻霄虽然明知道这是作戏,但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握着瓷杯的手也格外用力。

叶浩宁向叶轻霄和叶辰夕举杯,笑道:“酒微菜薄,还望秦王和康王别嫌弃。”

两人与叶浩宁碰杯,叶辰夕仰头喝下杯中美酒,挑眉笑道:“酒是好酒,这美人也是艳绝天下,安王怎舍得让她们出来招待客人?”说罢,还轻轻捏了捏怀中美人的腰,惹来美人的一声娇吟。

叶轻霄见状轻轻蹙眉,但很快便回复过来,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叶轻霄身旁的舞姬夹了一片蟹肉,正要往叶轻霄嘴里送,却被眼尖的叶辰夕用竹箸挡住,他冷淡地扫了那名舞姬一眼,说道:“皇兄不能吃蟹肉,他吃了会长红疹。”

说罢,他夹了一片海参放进叶轻霄的碗中。他们从小就喜欢吃海参,但叶辰夕总让着叶轻霄,对着满盘海惨,明明馋得很,却硬要说自己不喜欢。这种从平淡生活中表现出来的体贴总让叶轻霄觉得很窝心,慢慢沦陷在叶辰夕的温柔里,当他发现之时,已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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