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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三尺剑 下——by风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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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云下了马,解了染血的战袍,早在营门守候的左焰立刻伸手接过战袍,看了薛凌云一眼,低声说道:“少爷,清宁城里所有死难军民的尸体都清理干净了,没找到秦王殿下和墨少爷的尸体,也许……还有希望。”

薛凌云暗松一口气,却又在下一刻担忧起来:“他们会不会在水退之时被冲走了?”

左焰劝慰道:“没有看到尸体就是好消息。”

薛凌云沉默片刻,又再问道:“史顺回来了么?”

薛凌云把坐骑交给士兵,快步往主帐走去。左焰紧跟在他身边,答道:“他回来了,看样子不太顺利。”

薛凌云挑眉:“安王这人很精明,若见形势不妙,说不定会倒戈相向,绝不能让他出尔反尔。”

说话间,已见一名男子守在薛凌云的帐外,当他看见薛凌云时,立刻恭敬地行礼:“薛大人。”

三人一起进了帐,薛凌云迫不及待地问道:“安王怎么说?”

史顺恭立在一旁,答道:“他听到大人想进攻安定很激动,但他说军粮不足,无法随行。”

薛凌云冷哼一声,低骂道:“老狐狸。”

左焰说道:“少爷,看样子他还想继续观望。”

“我岂会让他如愿。”薛凌云沉吟片刻,对史顺说:“你再去安远一趟,说我后天就率兵攻打安定,我部军粮充足,他不必担心。”

史顺一怔,问道:“大人,附近的粮食都被陶裕军抢光了,我部的军粮所剩不多,哪能再给安王……”

薛凌云神秘一笑:“军粮不就在安定么?”

左焰和史顺闻言,才知薛凌云在耍计,不禁相视苦笑。

翌日,薛凌云把投奔而来的百姓安顿到附近的城里,然后挥师安定,当军队借道安远时,安王的部队早已做好战前准备。由于兵贵神速,两人刚打了个照面,便匆匆开拔,一路急行军。

薛凌云特意安排了一路先头部队,专门负责清扫裕王派出的斥候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迂回到安定。

安定并非边防重镇,边备废驰已久,虽然秦王叶轻霄后来有加紧修缮边备,但因为时间和兵力不足、又因他体恤百姓,所以效果甚微,裕王叛变的时候,安定的城墙只修到一半,陶裕军还没攻城,守城的士兵已逃了大半,秦王的护卫将士皆杳如黄鹤,陶裕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安定。

陶裕军攻陷安定之后,因安定不易守,所以裕王只留下了三千守兵,自己率部转战他方。

因陶裕军掠夺的大部分粮食都暂存在安定,所以陶裕守军征来大量民夫日以继夜地修缮城墙,以致病死和累死的民夫不计其数。

薛凌云采用了迂回战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安定,当陶裕守军发现时,早已兵临城下。面对气势汹汹的官军,陶裕守军只得闭门死守。

当薛凌云巡视完各军营之后,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主帐,此时,左焰已在帐外守候。薛凌云解了披风,问道:“怎么了?”

左焰苦笑着递上一封信,语气无奈:“康王殿下的信一封催急一封,这事恐怕瞒不下去了。”

薛凌云拆了信,仔细阅读,随即说道:“康王殿下已经知道水淹清宁城的事了,他一直在追问秦王殿下的下落,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少爷,隐瞒军情是要问罪的,你不该再犹豫。”

薛凌云闭上双目,轻轻点头,微风拂起他的几缕愁丝,为这名身经百战的武将增添了几抹忧郁。

这时,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薛凌云睁眼望向喧闹的方向,只见一名身穿华服的俊逸男子在众人的拥簇下大步而来,几名士兵正尝试阻拦,却拦不住。

薛凌云向那几名士兵下令道:“安王殿下是贵客,莫要拦他。”

几名士兵闻言,领命退下。安王冷哼一声,风风火火地冲到薛凌云面前,怒道:“薛大人,你不是说过军粮充足的么?看看那些粗食是什么?这就叫军粮充足?”

薛凌云对答如流:“殿下稍安勿躁,我部原本确实军粮充足,但因为行军途中闻知清宁城急变,使我军抛下了辎重部队急行军而来,现在辎重部队尚在后方,只需稍待几日,军粮便到了。”

安王闻言,才知中计:“你竟敢耍本王。”

薛凌云客气地笑道:“殿下言重了,军粮不就在安定么?因粮于敌,这个道理殿下应该懂吧?”

安王闻言气极,脸色数变,最终扔下一句:“告辞!”拂袖而去。

安王回营之后,连招呼也不打,立刻下令攻城。由于安王下了死命令,将士们个个奋勇,很快便攻上了城头,两军开始进行肉博战,城头上血肉横飞,杀声震碎浮云。

到了月上花梢之时,有城内的百姓悄悄开了城门,迎接官军入城。陶裕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

当薛凌云踏进秦王府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慢慢沿着复道回廊步行,目光掠过每一处亭台楼阁,处处都有墨以尘的影子,他仿佛仍能看见当天墨以尘坐在亭里弹琴的倩影。几缕月光柔柔洒落,碎在了他的眼里。

当墨以尘的厢房近在眼前时,他突然心跳如鼓,仿佛那个心心念念的倩影就藏在厢房里,等他推开门,那人就会对他盈盈一笑。

他在门前踌躇片刻,终于缓缓推开门,厢房里整齐洁净,锦茵重重叠在榻上,案上放着一壶酒,还没走近便隐约闻到一阵酒香,他撕开酒壶的封泥,灌了几口,酒气冲上脑门,他却仍然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痛。

当天他送给墨以尘的琴正静静地躺在琴台上,他放下酒壶,以手指轻轻抚摸着琴弦,发出几声悲鸣。他坐了下来,放开十指,琴声如孤雁长鸣,越弹越悲,越弹越乱,最后他终于

忍不住抓住琴弦,闭目说道:“如今方知,此琴的琴声确是天下之至悲……以尘……你如今在何方……”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似有人在门外徘徊。薛凌云收回思绪,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少顷,门外传来左焰的声音:“少爷,我们搜索叛军时,在秦王殿下的卧室里找到了一首诗,似是写给康王殿下的。”

薛凌云眉宇一扬,立刻去开门,问道:“诗在哪里?”

左焰递出一张宣纸,薛凌云伸手接过,上面笔迹苍劲,正是叶轻霄的字迹。

高秋九月丹桂香,碧梧金井湛露凉。

长空无云浩气肃,目送鸿雁南飞翔。

归坐中庭重离别,情绪如丝纷百结。

人生至亲者兄弟,同气连枝心爱切。

忆昔垂髫日,承欢父母前。

左提右挈天地德,嬉戏共荷庭闱怜。

只今皆及年壮时,弟恭兄友终怡怡。

国家封建急藩屏,宁免依依惜分手。

薛凌云紧紧抓着手中的宣纸,只觉无限感慨:“人生至亲者兄弟……秦王殿下的心思,我大概懂了。国难当前,他作出了最难的选择。”

语毕,他来到案前,向左焰吩咐道:“左焰,磨墨。”

左焰立刻上前磨墨,薛凌云沉吟片刻,终于落笔挥毫,他的表情专注,偶尔停下来斟酌字句,写了一柱香才完成。最后他把叶轻霄的诗放进信封里,仔细封好信,才把它交给左焰:“你马上派人把信送去给康王殿下。”

“是,少爷。”左焰接过信,领命而去。

薛凌云回到琴台前,抚摸着琴弦,轻声叹息:“你的心思,我也懂。倘若他日你的族人行踪败露,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力保他们。”

语毕,他紧握双拳,闭目说道:“我绝不辜负你的心意。”

59.盼有相见期

安定一战之后,安王已无退路,他只好铁了心配合朝廷平叛。

薛凌云探知裕王正要进攻安北,决定乘胜挥师南上。裕王闻讯,率兵退守寿阳,却不料行军至永安桥的时候中了安王的埋伏,裕王损兵折将,靠部下拼死掩护才得脱险。

裕王缓过神之后,集结残兵两万余人退守寿阳,以备明年春天再举大事。

薛凌云却没有给裕王喘息的机会,兵临城下,围而不打,并不断派兵截断陶裕军的粮道,陶裕军粮食不继,渐渐陷入困境,裕王多次派兵突围,却以失败告终,寿阳城中的士气日渐低落。

留守陶裕的绍雍王闻知父王受困,立刻派八千兵力救援。薛凌云得知援军将至,马上派兵截击,两军在寿阳城二十里外的翠叶坡大战,寿阳城内的陶裕守军乘机反击,与陶裕援军形成了夹击之势,双方死伤甚众。战至晌午,忽然天降大雪,咫尺莫辩,两军乱成一团,薛凌云在大雪中与部下走散,他只好独自回军营。

此时雪已停,渐渐有士兵回营,薛凌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仔细观察之后,赫然惊觉这是对方的军营,不禁暗捏了把冷汗。

他镇静下来,索性趁机查探敌情,于是他装作敌军的将领,大摇大摆地巡视军营,看见违反军纪的还会教训几句。

当他把整个军营转了一圈,正要悄悄离去时,身后忽地响起一声暴喝:“你是谁?”

薛凌云闻言一僵,猛然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霸气迫人的壮年男子,此人贵气不凡,一看便知并非普通人。

还未待薛凌云回答,便有士兵上前恭敬地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薛凌云只觉一阵热气冲上脑门,不禁冷声问道:“你就是裕王?”

语毕,寒光一闪,他腰间的军刀已出鞘,裕王身边的将士见状大惊,立刻拔剑保卫裕王,并大声叫道:“来人,保护殿下!”

一群士兵冲了出来,而裕王身边的将士则急忙护着裕王往后退。薛凌云眉宇一扬,势若奔雷地挥刀掠了过去,眼看锋利的刀锋就要迫向裕王的面门,裕王身边的将士立刻以剑相抵,发出一阵铮然脆响,森冷的刀光映进薛凌云如冰般的眼眸里,让人后背生寒。

薛凌云猛力一挑,格开了抵住他的剑,反手一击,又再掠向裕王的脖子,裕王跄踉后退数步,脸色苍白地叫道:“快护驾,杀了他!”

此时裕王的护卫已缓过神来,他们把裕王护在身后,数柄长剑同时向薛凌云杀去。裕王在其余护卫的掩护下渐渐退离了暴风圈。

薛凌云看了一眼渐渐走远的裕王,知道已无望再杀他,只求全身而退。他以军刀反手扫向围上来的众将士,只见刀光耀耀,快如闪电,有几名士兵闪避不及,血花飞溅,温热的血落在雪地中,立刻便化开了。

薛凌云趁着敌阵出现了缺口,立刻飞身跃了出去,他找到了自己的马,手拉马缰,脚踏马蹬,拍马而去。临行前,他回头望向被众人保护在中间的裕王,冷声说道:“裕王殿下,在下薛凌云,咱们沙场上见!”

立刻有士兵呼喊着追了出去,却只见路上纷扬的一地雪花,那挺拔的身影已翔扬而去。

裕王见状,感叹道:“想不到朝中竟有如此悍将,可惜不为本王所用。”

叶府内,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堆了厚厚的一层雪,叶幽然坐在凉亭内看书,桌上放着一壶煮热的玫瑰露,酒香醉人。

远处忽地响起一阵喧哗,叶幽然轻声叹息,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

脚步声渐近,婢女的呼叫声也渐渐急促:“康王殿下,叶大人吩咐过不见客,希望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本王无意为难你,但你家大人已经闭门谢客多天了,本王若不硬闯,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叶幽然闻言,朗声说道:“甜儿,让殿下进来吧!”语毕,他摆好两个酒杯,倒了两杯煮热的酒。

“是,大人!”随着恭敬的女声响起,一只手掀开了锦帐,露出叶辰夕那张憔悴的脸,他的眼睛下面带着严重的青紫,一看便知道睡眠不足,原本带着狂放之气的眉宇此刻盈满忧郁,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沉郁之气。

叶幽然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恭敬地向叶辰夕行礼:“臣叶幽然参见殿下。”

两人本是兄弟,每当叶辰夕看见叶幽然如此见外,心里总觉得别扭,他轻挥衣袖,说道:“废话就免了,我今天来,是向你打探消息的。”

叶幽然端上一杯玫瑰露,笑道:“先喝杯玫瑰露暖暖身子吧!”

叶辰夕依言接过玫瑰露,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叶幽然见状,蹙眉道:“您明知道这酒后劲很烈,还这个喝法。”

叶辰夕哪管得了这么多,他着急地放下酒杯,说道:“酒喝了,该回到正题了吧?”

叶幽然再为他添了一杯酒,说道:“您想问什么?”

叶辰夕抓住叶幽然的手肘,语气急切:“自皇兄离京之后,你便掌控摘星阁,你应该知道皇兄的下落吧?”

叶幽然闻言苦笑:“殿下,就算臣掌握摘星阁,也有探不出来的事,殿下就别为难臣了。”

叶辰夕一着急,不禁加重了手的力道:“不可能,你对皇兄的担忧不在我之下,就算你无法得到准确消息,至少知道得比我多。”

叶幽然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叶辰夕的手,轻声叹息:“安定孤悬天末,如今又遭战乱,许多地方已被裕王占领,摘星阁的人都被打散了。臣纵然担心秦王殿下,却无能为力。”

“摘星阁的人就只有这点能耐?”叶辰夕的声音冷了下来。

叶幽然闻言,反唇相讥:“摘星阁就只有这点能耐,殿下若有本事,自己去查吧!”

叶辰夕顿时语塞,静静地注视叶幽然良久。他身份尊贵,换作平日,若受此冷待,必定毫不犹豫挥袖而去,但此刻为了叶轻霄,他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步。少顷,他的语气软了下来,说道:“其他事我不知道也罢,我只要你告诉我,皇兄是死是活?”

叶幽然幽幽低叹,语气无奈:“抱歉,臣真的不知道。”

叶辰夕沉默了下来,双拳紧握,然后咬牙说道:“幽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已经忍不下去了。这些天以来,我日日夜夜等着战场上的消息,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失望,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我必须马上得到他的消息,不然我一刻也忍不下去,你若不告诉我,我只能亲自去战场确认。”

叶幽然全身一震,叶辰夕对叶轻霄的感情,他并非感觉不到,但亲耳听到这段话,还是让他觉得很震憾。最后他无奈一笑,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清宁城遭劫那天,他并不在城内。”

叶辰夕闻言,几乎忘了呼吸,他良久才缓过神来,身体瞬间失了力气,几乎站立不住,仿佛连五臓六腑都在沸腾。

那个人……安然无恙……

这个讯息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让他精神恍惚。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眼角泛红,颤声对叶幽然说道:“这就够了,谢谢你。”

“就当还您一个人情吧!”叶幽然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起来。

叶辰夕向叶幽然作揖告辞,然后慢慢走出凉亭。

酒已冷,连弥漫在凉亭里的余香都带着几分寒意。叶幽然注视着叶辰夕的背影消失在锦帐之中,慢慢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当叶辰夕回到康王府之后,有士兵禀报叶宗希陛下和珑妃已在暖阁等候多时,叶辰夕立刻收敛心神,整理衣装,进暖阁拜见叶宗希陛下和珑妃。

因北疆战乱、叶轻霄又下落不明,叶宗希陛下终日忧心,已形容憔悴。珑妃却依旧春风满脸,她扶起叶辰夕,爱怜地笑道:“瞧你,都冻僵了,快来喝杯热茶。”

叶辰夕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说道:“父皇和母亲若要见儿臣,差人来说一声便行,何需亲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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