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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三尺剑 下——by风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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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已定,叶轻霄和墨以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于是相继病倒。墨以尘因伤口发炎,更发起高烧来,这两天皆缠绵病榻。

当叶轻霄回过神来时,墨以尘的厢房已近在眼前,他敲了门,却无人应声,叶轻霄环顾四周,竟看见他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内,身上的狐裘随风起舞,身影单薄。

叶轻霄走过去,蹙眉道:“你风寒未愈,为何出来吹风?”

墨以尘闻言转过脸来,那俊美的脸庞苍白如梨蕊,唇畔绽出一抹笑意,说道:“卧榻两天,已经好多了。”

语毕,他的声音转低,问道:“信使回来了么?”

叶轻霄摇头:“哪有这么快,不过算一算时间,此时已在回程途中。”

墨以尘微微点头,眉宇间的忧郁却丝毫未减。

叶轻霄洞烛幽微,又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于是问道:“怕他担心?”

墨以尘闭上双目,轻声叹息:“我不想他为我担忧。”

当薛凌云以为他葬身清宁城的那刻,会有多悲痛?每思及此,墨以尘的心里总会痛。即使如今知道使者已抵达寿阳城,那朦朦胧胧的痛楚却仍挥之不去。

叶轻霄望向天际,低声说道:“清宁城之难是我朝史上挥之不去的痛,本王没有及早发现裕王的意图,难辞其咎。”

墨以尘闻言,睁开双目,安慰道:“殿下,战场之上转瞬成变,这又岂是殿下的错?谁功谁过,千载史书自有定论。”

叶轻霄沉默了下来,同穿缟素的二人静立于亭内,遥看天际云岚,久久不语。

61.血中有誓两心知

当薛凌云风尘仆仆地赶到陶丰城的裕王府时,他已顾不上先拜见叶轻霄的礼节,打听了墨以尘的所在之处,便往裕王府的后花园快步赶去。

记忆中的琴声并未出现,这座伧促换了主人的华丽王府在落日余辉中显得有点冷清。

薛凌云心焦如焚,已无暇欣赏沿路的美景,转了几个回廊,才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凉亭内,狂风呼啸而过,墨以尘整个人被裹在白披风中,却仍显得十分单薄。

自清宁城之变后,他度日如年,只盼着能与墨以尘重逢,如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踏不出那一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玉树临风的身影,安抚自己那一直紧绷的心弦。

墨以尘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忽地转过脸来,怔忡片刻,便露出一个淡然的笑:“见过秦王殿下了?”

薛凌云快步走到墨以尘面前,轻声答道:“还没。”

墨以尘心中了悟,便不再多问,来到桌边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笑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薛凌云在接过茶杯的时候握住墨以尘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越过天山是很危险的事,你可有受伤?”

墨以尘摇头,把茶杯递到薛凌云唇畔,催促道:“我没事,看你的手都冷僵了,快喝吧!”

薛凌云依言喝了两口,把茶杯放下,然后环顾四周,琴台上一片清冷,不见琴踪,便问道:“今天怎么不抚琴?”

墨以尘的唇畔泛起一抹笑意,说道:“我在等你,没法静下心来抚琴……咳咳……”

薛凌云闻声轻轻蹙眉,紧张地抓住墨以尘的双肩,问道:“你染了风寒?”

墨以尘只觉手臂一阵痛楚,虽极力掩饰,但瞬间的痛楚表情仍瞒不过薛凌云的眼睛,他以极轻却无法挣脱的力道抓住墨以尘的手,急问:“你受伤了?”

面对正要仔细检视的薛凌云,墨以尘立刻安抚道:“在行军时伤了手臂,不过并无大碍。”

薛凌云并未放心,反而神情凝重:“以尘,以后若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你越隐瞒,我便越担心,知道么?”

墨以尘闻言,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已让你挂念得太多。”

薛凌云把他拥入怀中,轻吻他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我说过,一切都是我甘愿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墨以尘沉默片刻,终于催促道:“你快去见秦王殿下吧,不要让殿下等太久。我在这里等你。”

薛凌云为他系紧披风,说道:“你染了风寒,不宜吹冷风,在厢房等我吧!”

墨以尘点头,静立在一旁。薛凌云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往前殿走去。

虽与叶轻霄数月未见,但却仿佛过了数年。他们皆在战乱中度过了艰苦的日子。薛凌云虽未亲自跨越过天山,却知道这是非常艰巨的事。在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打从心底佩服起这名天潢贵胄的男子,若非各有立场,他一定很乐意与叶轻霄深交。一想到将来尚要与这位举世无双的殿下为敌,他便无法挥去心中的隐忧。

刚步入正殿,便听到一阵咳声。薛凌云知道天山严寒,又经常雪崩,秦王的护卫队中有不少士兵感染了风寒。只是没想到连叶轻霄也病了。

他立刻上前行礼,叶轻霄连忙起身相迎,请他入座。薛凌云无意中碰到了叶轻霄的手,只觉一阵冰凉,他暗暗心惊,关切地道:“虽然尚有很多事情需要殿下处理,但殿下乃千金之躯,不宜操劳。殿下要多休息。”

待奉茶的奴婢退下之后,叶轻霄笑道:“本王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语毕,他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有裕王的消息?”

薛凌云摇头:“臣已派出多个队伍搜查,却无所获。”

叶轻霄轻轻蹙眉,提醒道:“多派些人到边境搜查,千万不能让他逃往邻国。这几天本王总觉得有点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薛凌云愧疚地说道:“臣没能生擒裕王,臣惭愧。”

叶轻霄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裕王性情狡诈,要抓他并不容易。”

“殿下放心,臣待会再多派几队人马到边境搜,一定把裕王生擒。”

叶轻霄正要回答,却听见一名士兵在门外说道:“禀殿下,康王殿下派了使者来。”

叶轻霄闻言微怔,随即说道:“请他进来。”

“是,殿下。”那士兵立刻到外面通传,薛凌云早已猜到使者是谁,却仍把目光投向门外。

少顷,一名白发苍苍的内侍快步走了进来,激动地行礼:“奴才拜见殿下。”

叶轻霄立刻起身相迎,对这名看着他们兄弟长大的内侍发出由衷的笑意:“景庆快起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身子可好?”

“奴才的身子很好,倒是殿下,老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奴才在京城听说殿下病了,心里一直担心着。康王殿下找御医开了几贴药,让奴才带过来,他吩咐奴才一定要亲眼看着殿下把药喝下去,否则不能回京。”

叶轻霄闻言,无奈地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染了风寒,何须他千里迢迢送药过来?”

景庆立刻反驳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是御医的祖传秘方,保证药到病除,而且能强身健体。”

薛凌云闻言,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药方这么厉害?我也找来试试。”

景庆闻言,神色有点奇怪:“这方子里的药都很普通,只是药引……”

叶轻霄看他神色有异,立刻问道:“药引是什么?”

“康王殿下不让奴才说。”景庆不安地看了叶轻霄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薛凌云,目光中带着责备。

薛凌云无奈地苦笑,他听说这方子能药到病除,一心只想让墨以尘也试试,哪知当中有内情。

叶轻霄神色一凛,把手伸向景庆,沉声道:“把药引拿出来。”

景庆自知无法再瞒下去,只得无奈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安地递向叶轻霄。

叶轻霄迅速接过瓶子,打开瓶塞,立刻嗅到一阵血腥味,他心下一沉,说道:“这是人血?谁的血?”

薛凌云见状,顿时了悟,这人除了叶辰夕还有谁。

叶轻霄见景庆不答,又问道:“必须要用人血作药引么?”

景庆点头,低声说道:“这药引必须要选身体健壮的人的血,而且首选至亲的血,所以……”

叶轻霄把瓶子塞回景庆手中,沉声道:“这药本王不喝,你拿回去让他自己喝。”

薛凌云见状,立刻劝道:“殿下,这是康王殿下的一番心意,若您不肯喝,只怕浪费了康王殿下的血。”

景庆也不待叶轻霄回答,立刻打蛇随棍上:“奴才这就去煎药,待会就给殿下送来。”

叶轻霄正要阻止,景庆却跑得极快,转瞬间便杳如黄鹤。薛凌云见状,急急向叶轻霄行礼,边说边退下:“殿下,臣尚有要事,先退下了。”

话声随人远而消失,殿内只剩下叶轻霄,纵是金碧辉煌,却仍显得冷清。他忽地忆起儿时和叶辰夕在殿内嘻闹的情景,时光荏苒,转瞬沧桑,再也无法重回。

一阵冷风从殿外袭来,他顿觉衣袖生寒。回过神来时,已无法再静下心来处理事情,他走出殿外,看着如泼墨般的天宇,想起叶辰夕,心中又暖又痛,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哪种感觉更强烈些。

那人信守承诺,答应了父皇提出的婚事。事情顺着他希望的方向走,他原该高兴,但却总在夜深人静之时辗转难眠,想着叶辰夕的音容笑貌,怃然而悲。

“该去挑件贺礼送给辰夕了……”声音中掩饰不住孤寂,似幽魂夜语。

当景庆转过回廊时,忽地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忽促的脚步声,他停住脚步,望向从后面追来的薛凌云,斥道:“康王殿下原想瞒着这事让秦王殿下把药喝下去的,都怪你多事,你让我如何向康王殿下交待?”

薛凌云连连道歉,待景庆消了气,便低声问道:“景公公,你可否把药方给我?”

景庆微怔,问道:“难道你也要用这方子?”

薛凌云点头:“我有朋友生病了。”

景庆打趣道:“能让你薛大人把血献出来的,怕是只有那位墨先生了吧?”

薛凌云也不否认,只催促道:“药方在哪里?”

景庆从袖袋里拿出药方,塞进薛凌云手中,笑道:“看你急的,也不差那一会儿。”

“谢谢,我现在就去医馆抓药。”薛凌云匆匆把药方收好,快步离去。景庆见状,只得叹息。他活了一辈子,自然心如明镜,只不过守口如瓶罢了。

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人能称心如意?怕只怕,多情总自伤。

墨以尘倚立窗前,静静地注视着窗外,今晚月明星稀,蛛丝如洗,把他的墨色长发染成了一片银白。一阵寒风从窗外袭来,拂去了几分暖意,两袖生寒。

他往火炉里加了炭,却仍贪恋清朗的月色,停在窗边不肯离去。少顷,薛凌云敲了几下门,墨以尘应了一声,缓缓转过头来,看见薛凌云的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如空谷中的鸟鸣。

薛凌云来到他面前,往碗内吹气,待汤药稍凉之后,便递到墨以尘面前,说道:“康王殿下让景庆给秦王殿下带药来了,我向景庆要了方子,

抓了几贴药。据说这是御医的祖传秘方,不但药到病除,还能强身健体。”

墨以尘注意到薛凌云的手腕裹着纱布,不禁蹙眉道:“你怎么受伤了?”

薛凌云轻淡描写道:“刚才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没什么大碍。你快趁热喝。”

墨以尘接过药碗,刚递到唇边,便嗅到一阵淡淡的腥味,他抬头望向薛凌云,疑惑地道:“这药的味道真奇怪。”

薛凌云托住药碗,往墨以尘的口里送:“里面有鱼腥草,所以闻起来比较腥。”

墨以尘闻言,不再多问,抑头把汤药喝下。薛凌云那俊美的脸半隐在夜色中,只有看着墨以尘的眼神依旧雪亮。他暗松一口气,接过药碗,放在桌上。

墨以尘以手帕拭去唇畔的残汁,问道:“最近四处都在传康王殿下将要大婚,这是真的么?”

薛凌云边往火炉添炭边答:“是真的,陛下希望殿下在开春完婚。”

墨以尘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天宇,沉默不语。他明白这代表了什么。经此一役,秦王殿下立了大功,迟早要回朝。两位殿下势均力敌,朝中又再翻云覆雨,若康王殿下再不想办法,难占优势。

程正将军镇守洛东数十年,娶了他的女儿,便等于得到了整个洛东的势力,康王殿下若有争霸之心,当然没理由推掉这门亲事。

如此一来,两位殿下之间的斗争便会越演越烈,即使这一切并非他们的本意,却无可避免走到那一步。

到了那天,他仍能和薛凌云坐在一起闲话天下么?他的心,忽地痛了起来。

薛凌云知他所想,迅速转移话题:“裕王至今仍无消息,我有点担心。”

墨以尘回过神来,半掩纱窗,说道:“狡兔三窑,裕王既已决心大举,必定早已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只怕不是一时半刻能搜出来的。”

薛凌云坐到桌边,说道:“殿下担心楚傲寒会趁虚而入。”

墨以尘摇头道:“旭日国虽然看似平静,但人心尚未稳定,只要陛下尚在,他不敢贸然大举的。”

薛凌云闻言,声音转低:“最近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墨以尘闻言,轻蹙双眉,沉默了下来。

薛凌云紧紧握住墨以尘的手,坚定地说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冒险。”

墨以尘抬首望向薛凌云,只见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火光中炯炯如星,以坚定的目光传递着他的誓言。

翌日,墨以尘果然觉得神清气爽,连手臂的伤也缓和不少。他试着在凉亭里抚琴,虽仍觉得有点吃力,但已慢慢好转。就在他要奏第二曲时,忽见景庆愁眉苦脸地经过凉亭,他的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那味道极熟悉。

墨以尘停下抚琴的动作,问道:“景公公,现在要给殿下送药?”

景庆停住脚步,轻叹道:“是啊,这是个苦差,殿下喝药的时候脸色黑得跟炭似的,我都吓得不敢呼吸。”

墨以尘闻言笑道:“你真会说笑,殿下从不怕喝药的。”

景庆忽地转目望向墨以尘,眼神幽深:“这药和普通的药不一样,它必需用人血当药引。殿下喝的那些药都是以康王殿下的血当药引的。”

墨以尘心头一震,忽地想起昨晚薛凌云手腕上的伤口,只觉心里一阵刺痛。

景庆见状,意味深长地道:“他怕你内疚,原想瞒着你,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一阵狂风吹来,扬起一地雪花,如碎如幻。墨以尘的脸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若隐若现,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那清澈的声音在风中散开。

“他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知道。”

景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说道:“薛大人待你情深意重,你莫要辜负了他。”

墨以尘回过神来,低声答道:“倘若真有必须辜负他的那天,那必定不是我本意……”

景庆当然明白他们的处境,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捧着汤药离去。

62.似是故人来

在陶裕待了十数天,景庆终于要回京了。叶轻霄、墨以尘和薛凌云送至城外,以酒践行。临行前,景庆一再叮咛叶轻霄要注意身体,声声关切。

叶轻霄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到景庆手中,说道:“这是本王送给辰夕的大婚贺礼,待他大婚之日,本王必会亲自回京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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