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床上的那刻，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焦琳娜三个字，让他没有迟疑，按了通话键坐起身，“喂？”
“我刚看到他搂着一个男人进去了，你说他喜欢男人的事被……”琳娜似乎十分兴奋，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未了还很认真的叮嘱他，带上相机出来，没有相机也得给她去买一个来。
琳娜发完话后利落的挂断电话，陈陌愣了几秒才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位大小姐都不告诉他地址，他只好匆匆往酒店那里租了个相机打电话问她地址。
“你说什么？松山路193号柳家宅？”去推门的手僵着，他脸上表情奇异的扭曲着，震惊愤怒一齐在那干净的眸子里翻涌，“你再说一遍？”
无力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直到那边很肯定的来了一句，他才感觉手指发软，几乎抓不住手机，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长发从他颈侧扫过，“怎么不出去？”
沈瑞风好笑的看他站这里发愣，伸手推开旋转门走了出去，陈陌抬头也只看到一个背影，渐渐与夜色融成一色，那摆动的长发挑起一丝名为旖旎的景致。
“喂，你聋了，在不在听！”那边琳娜的声音不耐烦起来，他忙应了声出酒店，招了辆出租车，勉强开口，“松山路193号——柳家宅！”
司机笑着答应一声，看他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夜景，还体贴的摇下车窗。
陈陌到时，还来不及细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宅子，人就被琳娜拽着拉到了树丛下，“看清楚没？”
她的手指点上二楼亮着的房间，“他们在那里，你去拍照片给我。”
“你的未婚夫——是莫邪？”低嘎的声音陈述着一个事实，他抬眼看着那亮着灯的房间，笑容有些发苦，“琳娜，没用的，全Z市的人都知道莫邪男女不忌！”
“可我家那几个老头子……”琳娜瞪圆了眼，恶狠狠的咬牙，“他们这么疼我，一定……”
“既然是联姻，你以为他们会在乎这个？”陈陌的手指抚着相机，嘴角的笑不意外带了些讥讽，“四天的期限，恐怕也是他们安抚你的法子，就算你真找到什么，结果还是一样。”你还是要成为莫太太。
“叔叔不会骗我，他不会的！”琳娜激动的摇头，指甲掐着陈陌的肩，“你进去，我不管，我一定要拍到，你……”
陈陌按住她的手，垂头盯着手上的相机，“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去。”他猫着腰从后边拐过去，从墙上翻过去，琳娜紧随其后，却被墙挡在外面，看着他熟门熟路的猫近，轻巧的寻了个空隙闪身进去，她紧张的攀着墙头，脸上的欣喜盖过了眼底的疑惑。
这里是柳家的本宅，除了靠近东侧那幢楼，其他地方都种满了树，好多已经有些年代，疯长着向上，高大的树影就着月光在玻璃上投下阴影，楼里也只有几个房间有灯，在某个角度看来，给人恐怖的感觉。
脚踏在楼板上吱嘎吱嘎的响，陈陌小心避过宅子里的佣人，时隔这么久，重新踏上这个地方。
他站在房间外面，听着里面喃喃的说话声，娇憨的情话温柔的爱抚从他站在门口那刻始，就没有停止过，恍然间，阻隔在面前的那扇门仿佛是透明的，沙发上相拥的人，也变成他和莫邪最后一次温存的时候，然后就是那个天台，下坠的血和那具开始死亡的尸体！
暧昧的渍声，激烈的碰撞，饱含欲望的喘息……一切都与当日的惨叫交缠，屋里的两个人太过痴执于情事，根本不会想到，外面站着的人已经面如死灰。
他的脸色，从最初的迷乱苍白到后来的淡漠和沉寂，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嘴角的笑却灿烂起来，眼角处染了许红丝，丝丝蔓开。
曾经一想起一接触就是痛的无可自抑，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如此冷静的一遍遍回放当时那样令人心如死灰的场景，一门之隔，他狠狠的捏紧了拳，手中的相机不堪重压发出细碎的怪响。
是谁说的，爱的滋味很甜很美，可都是他妈骗人的，他爱过了，伤过了，更痛过了，从今以后，能不能不再爱了。
他这么惨，伤的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死去，只剩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他不想再痛，所以，不如不爱！莫邪——谢谢你，让我从你织的梦里醒过来。想去推门的手收回来，他敛下眉，慢慢走向三楼，原先自己的房间。
想是怕晦气，他的房间还留着，只是用一把锁锁着，而旁边大哥的屋子却空着并不上锁，他犹豫了一下，手握着门把手，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的家具都被罩着白布，上面积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他站在床边，慢慢蹲下身。
踢踏踢踏的脚步忽然在门口停住，待他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已经摸索着按了开关。
灯在瞬间亮起，陈陌将身体往床下一移，看着一双人字拖鞋慢慢走来，那人在这里站了会，忽然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含着寂寞，“大少爷，来福要走了，莫先生锁了二少爷的屋子，我不能进去道别，只好请大少爷在地下帮来福跟二少爷和老太爷说一声……来福下辈子，继续伺候你们……”他的声音哽咽，在听到二楼那高亢的呻吟声时，脸色一变，恨恨咒了声，颤抖着手将布上的灰尘掸去，滴了几滴浊泪，才重又颤颤巍巍的出去，顺手关了灯，掩上门，陈陌的手从床底伸出，揪着脏了的白布，无声的啜泣——来伯！
莫邪连看着他长大的来伯，都不愿意收留！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提示有短信，他的心吊的老高，幸亏他那会已经打算睡了，设置了无声，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地方终归不能久留，手才撑着要往外爬，手机微弱的光划过床脚，让他的动作停滞下来。
目光凝了凝，他小心翼翼抬起床脚，用手机的光照着，隐约可见那是几个字母和数字：F25L，他一时怔在那里，这是大哥的房间，别人不可能进来，他写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是为了躲开打扫的佣人，知道自己经常胡闹，会用自己的审美帮他摆放家具才这样的吗？
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小时候常和大哥吵架，大哥向自己和好的讯号就是他会弄些好东西赔罪，而大哥总是拉不下脸，常会用些字母和数字暗示放东西的地方，这个，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记得他曾说过后院的树长势颇好，树冠打开像是展翅的鸟F——FLY，那么25……他从床下爬出，站在窗口往下看，他和大哥房间对着后院，
从自己的房子开始，就是树开始的地方，第25棵树吗？
他小心翼翼的出门，下楼，经过二楼时，脚步也只是滞了滞，就毫不犹豫的踏下，宅子里是有下人负责守夜的，隔一定时间巡视一遍，他瞅着个空挡，跑向后院，在目的地停下，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正在他怀疑自己想错时，不经意的扫见一个粗壮的枝桠横长出来，走远几步瞧，就是一个大大的L，他摸索着往上爬，惊讶的发现长出枝桠的地方有个内陷下的洞，他的眼一亮，手伸进洞里掏着，指尖不停的摸着，触到硬邦邦东西时，他的心几乎跳乱了节奏。
深呼吸，陈陌勾住东西往上捞，对着月光一照，是个长条的小木盒，他将它打开，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惊的差点失手摔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哥放在这里的东西，竟然是莫邪送给自己的那支钢笔。他还以为被自己丢了，怕莫邪知道不高兴，那会还瞒的辛苦。
木盒内部还夹放着一张纸，内容竟然是劝自己放弃莫邪的话，而这个日期，是大哥出海的日子，那一天，他为了去找与莫邪那支同款的钢笔，忘了大哥走之前让自己帮忙整理家具的拜托，而去了各大文具店找。
而那天传来大哥出事的消息后，他更没了心思布置大哥房间，大哥在走之前已经暗示过自己，为什么，就为了一个莫邪……
他慢慢从树上滑下，一张脸被大片的发遮住，看不出表情，只是手却攥紧了那支钢笔，捏的死紧。
离陈陌偷进柳宅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琳娜左等右等他不来，发的短信又不回，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正想自己是直接报警还是闯进去时，陈陌却自己出来了，还是翻了墙。
“怎么样？拍到了吗？”她一脸兴奋的迎上去，眼睛发亮。
陈陌将手中的相机递过去，琳娜将相机翻来覆去的看，却发现里面竟然一片空白，脸色一下子黑了，“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噙着一抹妖惑的弧度俯下身来，他的眼神冰冷，眼底却有火在灼烧，冰与火，不该共存的东西却异样的融洽在这瑰丽的眸中，然后她看到那魅惑的笑近在咫尺绽放，“呐，琳娜，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他的声线有丝特质的慵媚，掩藏在妖惑下的温柔，让人不能拒绝……像是被蛊惑了般，没有问为什么，没有任何思虑，她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好！
第 28 章
交易什么的，最该问清楚，琳娜眼中也只有一瞬间的迷乱，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抓着他上车往京华开，一路上她抿着嘴不说话，陈陌也静静靠着椅背，两个人，似乎在比谁的耐力更持久。
最终还是琳娜忍不住，她烦躁的瞥他一眼，车速在瞬间快了起来，“说吧，你怎么回事？”
“我要在莫邪身边。”他静静看着窗外，钢笔被他紧扣在掌心，硌的人生疼。
“原因呢？”她将方向盘往一边打，任车滑进了往市区的车道。
“报仇！”他直视琳娜，眼里看不出虚假的成分，“能让莫邪上赶着联姻，你们焦家，应该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更何况，场务这个人，怕是不简单吧。”
琳娜的手抖了抖，漂亮的脸上浮起抹笑来，“你倒是聪明，不过，交易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陈陌抿了嘴笑，手里把玩着那支钢笔，抬眼盯着琳娜握着方向盘的手，静静开口，“你有爱的人吧，琳娜？”他随意靠向车窗，任后背迎上叫嚣着灌进来的风，“一个交易，换你和爱的人长相厮守，一辈子的幸福，你不亏！”
琳娜迟疑的看他一眼，旋即有些黯然的别开脸，“就算我不用嫁给莫邪，他也不会接受我，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陈陌一怔，窗外浮光树影不断飞掠而过，女人幽幽的叹息被风一卷又消逝无踪，指尖的笔停落下来，他沉吟片刻，才微微一笑，“那就夺过来，算计来的爱情也是爱，琳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琳娜讶然转头，飞快的看他一眼，又专注的看着路面，“今天的你，好像很不一样！”她想避开这个话题不谈，陈陌也不再勉强，只轻哼了声——可能吧！便不欲再深谈，他想琳娜心里其实应该也明白，古往今来，有多少为权为利者，不都是靠出卖族中男女一生幸福为代价而得到的吗？她奢望着反抗也只是她自欺欺人，嫁进莫家的结局已经写定，如果不远逃，那么除了和他合作，她别无他法！
大半个小时的车程，当跑车驶进停车场时，京华边上不远处的酒吧已有不少年轻人喝的醉醺醺往外走，好几个飙歌极厉害的，几乎是扯着喉咙在嚎。
琳娜大半个身体都靠在跑车上，将手盖住眼睛低低的笑，“其实那个人，也不算是他喜欢的，只不过是个有好感的死人罢了。我不可能背弃焦家的……”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低，以至于到了最后，只剩下低喃，“答应过的，我会办到。”
陈陌看她转身往里走，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半靠在廊柱上，迎着灯光微眯着双眼，双眼阖成细长的线，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人影走近，他张了张嘴，伸手揪着自己头发，一下又一下抓着，透过昏暗的路灯，瞧见五指之间那几根漆黑的发。
沈瑞风站在离他几步远的灯下，长发被随意扎成一束，他穿着件嫩柳色的唐装，怀里抱着株文竹，毫无声息，直到陈陌甩下指尖的发，举步走来，他才站直身体，等陈陌经过身边时忙与他并肩走着，歪头看了他几秒才道，“怎么？则宇欺负你了？”
陈陌的脚步一顿，侧头看他，见他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他不由笑了笑，同样认真的答，“没，只是在想，要怎么才能做到爬墙而不被人知道！”
“你打算脚踏两条船！”沈瑞风话音微冷，只那眉眼间却一副幸灾乐祸模样，他将文竹抱的紧了些，仰起头看他。陈陌这才发觉，这个男人的脸，在路灯朦胧的光线中，给人异样的柔和错觉，他脸上每个部件都极普通，偏组合在一起却很耐看，属于一眼瞥过，两眼三眼就会不自觉多加注意上的那种类型，唐装，长发，文竹……刹那间让他想到古时的隐士，虽平淡无奇实则却让人捉摸不透。
“或许我想脚踏很多条船呢？”他挑眉，眼里含笑，说的似真似假，得来沈瑞风讶异的挑眉。
“我似乎还没自我介绍过，我是则宇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沈瑞风！”他腾出一只手伸来，淡笑着开口。
极自然的伸手与他一握，陈陌笑着回应，“你好，我是陈陌！”
“我以为你会说，‘我是则宇的男朋友’！”沈瑞风微微一笑，手指碰几下文竹，看它在自己指尖微微颤着，唇角就跟着往上翘。
“秦哥喜欢的，是女人！”他淡淡开口，不管秦则宇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身为公众人物，就不允许他有丑闻传出，而现在，同性之间的爱，并不大多数人接受。沈瑞风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眼略有深意的看着他，“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喜欢的是女人。”而当初的他不是自己，又怎么会知道，他沈瑞风会屁颠屁颠跟在莫邪身后，只是因为莫邪出现的地方，都有一个他！
陈陌微微一噎，走到这会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房间，而沈瑞风竟像是顺应着他般同他走到这里，似乎看出陈陌的迟疑，沈瑞风用手指捏住文竹的根，微微晃着，冲他淡淡一笑，“我的房间就在不远处，那么，再见了，陈陌！”
是什么让他停住了脚步？或许是这人倚着廊柱，脸上带点他熟悉的那种迷离表情，或许是这个人伸手插进发里，会不知轻重扒拉下头发的动作，他知道这世上会做这样动作的人有千千万万，可不小心站住脚守在一边看，只是想要缅怀，想要记得更清楚而已！
嫩叶因为晃荡发出轻微的声响，沈瑞风脸上的略有些失意的笑掩映在绿意中，有种久远的熟悉，陈陌看他优雅的转身离开，面上跟着一笑，进了房间。
门关上的刹那，灯尽数亮起，琳娜侧坐在沙发上，斜睨了他一眼，“你回来的很晚！”
“如果知道你在等我，我可不会磨蹭到现在才回来。”伸手将领口扯松了些，他转身在床边坐下，倒了杯白开水一口一口喝着。
他这话说的暧昧，让琳娜低笑了声，“陈陌，女人的心最善变了，没准我会发现你的好缠着你也说不定。”
“好像不错呢！”陈陌挑一挑眉，冲她举杯一笑，他的眼中凝着丝挪揄，又似乎难得一见的认真终于让琳娜微微变色， “焦家在Z市的人我有权调拨，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她猛地起身，匆匆扔下这句话便开门离去，关门的刹那，她似乎迟疑了下，缓缓开口，“如果不知道你只是个普通的替身演员，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大家的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