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准离开我！”
“……我真的不走，你松一下好吗？”
“不要！”
“你……”
“不要！”
听到一旁传来憋到很辛苦的闷笑声，莫可闳已经懒得去想Sean的表情了。
眼下，他深深同情将杨路抚养长大的爹娘，这么执着坚定不接受一切诱惑哄骗的孩子，是多么的挑战极限啊！至少自己现在很想一把掐死他算了。
深吸口气，他放松了身体，任凭杨路紧紧的抱着，用上最温柔的语气：“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好好睡吧……”
“不准不接电话。”
……想了好一会，莫可闳才反应过来他还在纠结白天的事，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脱力了。
“好的，一定会接。”
“真的？”
“嗯，真的。”
也许是感觉到怀中躯体的顺从，也许是萦绕在鼻尖的心上人的味道，杨路激昂的心情渐渐平静。
慢慢的，双臂灌注的力量逐渐消退。
忽然杨路又用力搂住了莫，接着用脸颊用力蹭了蹭他的头脸，在确认后终于安心了，这才沉入梦乡。
终于找回自由的莫可闳，站在床边看着睡得无比香甜的混蛋，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杀人泄愤的冲动。
“你们折腾好了？”李慕文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探进展。
“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脱罪的莫可闳，让他赶紧收声。胆战心惊的回头看去，只见杨路睡得正香，连呼噜都打上了，总算松了口气。一退出房间，Sean就笑得前仰后合。
李慕文好奇了，“发生了什么？”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目击证人将方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李慕文也扒着走廊栏杆爬不起来了。
“你们厚道点！”……莫可闳气得牙痒痒。
Sean见好就收，引着两人回到一楼客厅，点上了壁炉。
虽然眼下的气温一点都不需要烤火，但围坐在火前，有种莫名的舒适感。三人拖着大摇椅围坐在一起，漫无目的的聊着天。
少了杨路这个话痨，莫可闳和李慕文分配到的说话份额大增。尤其是李慕文，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Sean表现的对中国很有兴趣，一直在向莫李二人打听。于是，话题渐渐转到了最近回国的见闻上。
“……哦，其实那次也不是特意回国探亲，是正好有个大学想招我当兼职，于是就回去面试了一趟。”
“你是打算跳槽吗？我太伤心了，居然想抛弃我。”Sean捧着咖啡杯，撑着下巴，一脸郁卒的抱怨，怎么看都不像认真的。
“是兼职而已！”李慕文澄清道，“再说最后不也没成么……”
Sean又好奇了，“为什么没成？你那里不行了？”
“……我哪来那个背景，那么多大牛回去了，最后还不是被人下绊子，灰溜溜走人。而且现在趋势是要全职回去，这要求老实说也不过分，只是我自认趟不了那么深的水。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算了，等以后混出点地位了再说。”
“唉，是这样啊……原来到哪里都一样。”Sean感叹了一声，换上了微笑的表情，“你还是在这里呆着吧，至少有我在，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你的。”
莫可闳在旁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是感恩节的告白大放送吗？
“你、你不要玩笑了！”李慕文回过神，面红耳赤的反驳。
结果Sean一脸认真的回应，“我不是开玩笑，很严肃的。”
李慕文满脸通红的站起身，语气生硬的道：“你也喝多了！早点洗洗睡吧，不陪了。”
说完就离开了客厅，走得匆忙还撞上了茶几，低骂一声后，火速消失在视线中。
良久，莫可闳终于从震撼中回过了神。
“你喜欢他！”脱口而出道。
Sean倒是一脸的坦然，笑了笑，纠正道：“我爱他。”
莫可闳傻傻的看着他，直到杯里的茶水洒翻到大腿上，才狼狈的回过神来。
喂……明明对方都镇定得要死，自己紧张个毛啊！
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的莫可闳，呵呵傻笑道：“……这种感情的事情，我不太懂。那个……慕文知道你的想法吗？”
“你觉得呢？”随口反问了一句，Sean低头捧着茶杯，一脸的落寞——实在很难将他和白天那个风姿过人的翩翩贵公子联系起来。
莫可闳自问不了解同志的世界，但想到刚离婚的那阵子，他就能体会到Sean失落难过的心情——只是爱一个人，是男是女并无不同。
“我觉得吧……慕文应该对你也挺特别的。不然他也不会和你一起来度假了。”
Sean摇了摇头，“他来这里，完全是被我勉强的。”
“就我观察，他应该不讨厌你。”莫可闳努力安慰道。
Sean自嘲道，“他要是真的不讨厌我就好咯！有些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改变的。我想通了，只要他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能看到他，我就满足了。其他的，就不去期待了。”
莫可闳郁闷了，他是大团圆电影的忠实支持者，“……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只想要这么多？”
“这个问题，你去问Lu吧，他回答起来比我更权威。”
“什么？Lu？”莫可闳一头雾水，怎么把杨路给牵出来了？
“哈哈哈，我真是被狠狠安慰到了，原来有人比我还可怜。”Sean大笑起来，又恢复到意态潇洒的老样子，“暗恋到他那种地步，对方居然一点不知情——好吧，我输了。”
莫可闳总算听明白了点，“Lu有喜欢的人？”他居然不知道！
“听说你刚离婚不久？”
对方毫无预兆的换了个话题，而且还是这么隐私的话题，莫可闳愣了好一会，才老实点头说是。
“那你想过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吗？”
……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莫可闳给转得晕头转向，继续老实作答：“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莫可闳毫不犹豫回答：“嗯，很开心，这都要感谢杨路。”有个贴心到像他这样的朋友，自己绝对是前世积了阴德。
“要是杨路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能再陪你的话怎么办？”Sean循循善诱犹如幼儿园老师，一步步逼近目标。
莫可闳愣了一下，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没什么理由的，他下意识的以为杨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尤其在他出柜后……好吧这么想其实有点卑鄙，但在知道杨不会哪天忽然结婚去了，他居然暗暗有种放心的感觉。
听Sean爆料杨有喜欢的人，这才想到也许下一刻他就不在身边了。
顿时，一股寂寞无助的感觉漫上全身……
他郁郁的开口：“要是他有了爱人，我当然会祝福他。”
见了他的表情，Sean心中暗笑，看来杨路这小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好吧，好人做到底，他来轻轻推一把吧——
“那么，如果这辈子剩下的时间，让你和Lu在一起的话，你愿意吗？”
第十七章：疑心
“那么，如果这辈子剩下的时间，让你和Lu在一起的话，你愿意吗？”
“什么？”莫可闳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会说到他和杨路？哦，Sean大概是指他和杨路都找不到伴，被迫继续搭伙下去的情况，只不过他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Lu想要找个……伴应该不难吧，只要他真心想找的话。”
对方并不容许他避重就轻：“他怎么想我不管，你的话，会讨厌和他在一起吗？”
被问到这个地步，莫可闳不禁脑内了下。想了想和杨路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还真找不出什么无法容忍到不可调和的毛病。——明明应该很放心的结论，不知为何，本能的感到有些危险……“还……可以吧。老实说，我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Sean笑笑，不再逼迫，站起身道过晚安，结束了闲聊。
当晚，莫可闳失眠了。
他是老实人，但不是傻人。
越是琢磨Sean前前后后说的那些话，越是觉得他话外有话。
莫非杨路对我……有意思？——联想到此，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要有点什么感觉，怎么会等到现在？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彼此都青春年少时还有点可能……这么想着，就想到当年他恋爱后，杨路莫名其妙的离开，以及之后的疏远。
不可能不可能！在邀他面试的时候，杨路根本不知道他婚变的事。
然后又想到他就任前后，杨路方方面面的关照……当时觉得是好友身份使然，可仔细一想，有些时候杨路对他的维护真的是到了极端。比如帮他建实验室，帮他介绍员工，替他牵线搭桥去上课认识学生，为他引荐可以合作的同事……这种种关照，都是他从未享受过的——想必大部分新人教授都不会有这种待遇。
也许，杨路只是想让他尽快站定脚跟、步入正轨吧？毕竟自己是他招来的人，要是表现不佳，也会削了杨路面子，进而影响对他本身的评价——不能否认，老朋友这层关系依然是莫大的因素。
然后的然后，他想到了今天刚发生的事情，打不通电话杨路焦急成那样，还有酒醉之后一定要确认他在身边才安然睡去……想到这里，他狠狠的动摇了，用友情来解释这些举动真的太吃力了。
不、不过，也许杨路表达友情就是这么直率呢？也许薄情寡义的人是自己也难说。
大半个夜晚，莫可闳都在“怀疑、找理由否定、再怀疑、再找理由否定”中无限循环。
直觉告诉他越来越多的疑点，然后他用理性一一去推翻。仿佛这般，就能挽救这段绝不愿意失去的友谊。
第二天，他自然起晚了。前一晚酒醉的杨路，睡死过去，和他前脚后脚起床来。
莫可闳洗漱完毕刚打算下楼吃早饭，就撞到隔壁房间精神萎靡，头发还翘着跑出来的杨路。
“早！”知道自己昨天又不争气了，杨路心虚的打招呼，做好被念一通的准备。
结果心中同样有鬼的莫，眼神闪烁的瞟了一眼，回了个虚弱的“早”字，就下了搂。
一开始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杨路，在莫可闳第十次闪避他的眼神、或是不接他的话题后，终于感觉到不妙。
唔……昨晚他喝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是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人都是这样的，越是想不起来的场面，越是会往坏的状况去想，越想越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于是，杨路找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赶紧向Sean打听发生了什么。
“昨晚嘛，Kehong和我很辛苦将你抬回房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拍拍大腿上的灰尘，在杨路急的快上来摇晃他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接下去，“然后你大叫着他的名字，把他抱得紧紧的，还说了些什么，因为是中文，我不清楚。反正看样子，是逼着他答应了什么。然后，你对他又亲又蹭了一番，才放了手。——具体经过就是这样了。”
“啊啊啊……没事我喝什么破酒啊啊啊！”杨路抱着脑袋，撞墙哀号……每回自己喝醉了就这么给力是为啥！为啥！
看着杨路抓狂，Sean笑眯眯的啜着咖啡，丝毫也不愧疚——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嘛，只是没说全部的实话而已，一点也不违反做人准则，良心非常的安稳。
剩下两天中，杨路再邀请莫可闳去钓鱼，都毫无悬念的被拒绝了。
换做原来，他铁定会使些手段，逼迫莫可闳答应。但眼下心中有鬼，只能哑巴吃黄连，不敢硬逼。
其实莫可闳那头，仍然处于震惊怀疑的阶段。Sean大哥貌似爆了个大料，但仔细一想其实什么真材实料都没有，全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反问。
莫脸皮又薄，不可能主动再去询证——“喂，杨路喜欢的人是不是我？”
当然，直接向杨路求证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所以说，他注定了只能自个儿纠结。
然后在纠结中，迎来了假期结束的日子。
分别在即，启程前，恰好有几分钟他和Sean单独相处。
对之前Sean故意搅乱他心情的举动，莫可闳其实是有点点不爽的，即便感觉不出来他有任何恶意。
Sean收起了招牌的微笑，脸上表情严肃而认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要想太多了。有些时候，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安排，任由生活来决定，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总之，祝你幸福！”
这话说得太深，也说得太玄，莫可闳吃不准他真实的意思，只能客气的点点头，接受祝福，“谢谢，你也是，祝福你！”
听到杨路下楼的声音，Sean又换上了微笑，“不要再欺负Lu了，还是像原来那样对他吧，不然他都要哭了。”
莫可闳一时无语。
度假归来，日子又回到了平常。
在纠结来纠结去，终于发现再纠结也纠结不出个结果后，莫可闳渐渐将那些心思放下。毕竟杨路的举止与往昔无异，他也渐渐寻回了平日的相处之道。
感恩节一结束就进入了十二月，再过三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虽然圣诞节法定假日没几天，但很多人都会在这时候休长假。尤其像他们这种研究机构，本来工作时间就比较弹性，前后会有两个星期，整个楼层处于人烟稀少的状态。
于是，夹在这两个大节日间的时间显得很是尴尬，众人都处于一种等放假的情绪中，提不起干劲。
想到圣诞节马上要和女儿们相聚，莫可闳也不免心猿意马。
不过嘛，在将近半年的适应期后，终于将文书工作处理完毕的他，总算有机会能重新摸回实验台，那压抑已久的激情都快喷薄而出了。
“哈罗～～！”夸张的声调，几乎是掐着点传来，莫可闳抬头一看，果然已经七点了。
“莫大教授，请问您准备何时起驾回宫？”
“马上就好，等我把样品放四度冰箱就OK。”
杨路一身的运动衣裤还没换下来，额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刚从健身房回来。
莫可闳看得直叹气，“天气已经冷了，你运动完还是先换下衣服吧。穿这么单，当心着凉。”
“嘿嘿嘿，就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在室外最多走五分钟，没事。”
知道说也说不听，莫可闳也懒得再和他争——虽然每次看见都会忍不住说上一遍。
将实验台略略收拾了下，莫可闳脱下实验服，洗过手，和杨路一起回家。
走了两步，杨路就和莫谈起了有个新课题，想要与他合作。
“……Zach刚做的那批免疫组化，看来很有苗头，这个机制要是做出来了，就新颖性来说，发Nature没问题。但你也知道，Nature要的不光是新颖，还要海量数据，体内体外都不能少。我的设想是这样，体外的分子机制，尤其是基因调控这块，你们实验室来做——本来就是你们强项。剩下的机制，包括动物实验，让Zach来做，我会让一个技术员专门配合他。等到发文章的时候，让Zach当第一作者，你我共同通讯作者。怎么样？”杨路信心满满的等待莫可闳答复，见他神色有所犹豫，赶紧补了句：“你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