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中侧着头听完,暗想难怪此人看起来气质不同,全然不似奴隶,原来也是个商人。只是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竟能揽下万金的生意去做,也不简单。
男子自报家门名叫“希洛克”,又问:“不知小先生尊姓大名?”
唐以中便道:“我姓唐,你叫我唐大夫便好,‘先生’二字不敢当。”
希洛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唐以中见他眼神飘忽,待要问他想说什么,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竟记得那日……如是想来,便忍不住红了脸,草草说了几句就借口逃走。
希洛克的毒与以往大有不同。
往常诊断,毒素积在身体何处,量有多大,唐以中诊断下来即便不完全清楚,但也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希洛克身上的毒却似活的,整日里与唐以中玩捉迷藏。今天还觉得是积在肠胃里的,隔日再诊却似影响了肝肾,再过几天,又不知跑到哪条经络中去了。
唐以中猜测,或许是与希洛克练的内功有关,盖因之前九十八个人没有一个是会内功的,一时之间无从比较,增添了许多不解。
困难当前,反激起了唐以中的斗志,日日与希洛克混在一起,叫他缓缓运气,好摸清他全身上下的气血走向。
探人内功本是武林中的大忌,与偷师无异,希洛克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觉得活命要紧,唐以中叫他作甚他便作甚,再听话没有。有时见小唐大夫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还故意装疯卖傻逗他开心。
唐以中本是最讨厌油嘴滑舌之人,认为言辞浮夸,不可信任。偏希洛克如此,他倒认为是亲切可爱,有时兴致上来还会与他争辩几句,看那人张口结舌的样子,颇为好笑。
某日试药,唐以中又叫希洛克运功,自己查看他的脉象,看数日用药用下来可有好转。
等了一会儿,希洛克除了心跳快了些,却没有要运功的迹象。
唐以中询问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他心头一震,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只是不舍得避开。
希洛克得到默许,喜上眉梢,握着唐以中的手,慢慢移到自己心口处,两手交叠。
唐以中感受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嘴角含笑,低垂着头,手却没有从他胸口移开。
希洛克大喜,一下贴到心上人面前,在他颊上香了一香。见唐以中只是脸红,没有恼怒,又大着胆子往嘴角处碰了碰。
唐以中轻轻一颤,希洛克顿时紧张地去看他脸色。
这样被盯着看,甚是令人不自在,唐以中便想挣脱了手走开。希洛克看他绯红着脸,双目含春,眸光闪烁,哪里还忍得住,抬起他下巴便亲了上去。
希洛克好不容易吻上朝思暮想许久的粉唇,一时半刻如何能停。
唐以中被吻得呼吸不顺,又怕他造次,用力捶了捶他的后背,希洛克才喘着粗气停下,只仍将唐以中紧紧搂着,说什么也不松手。
外面的家丁看着时辰,觉得今日小唐大夫看诊的时间可够久的。
此后的日子,唐以中辰时一过便到客房把脉,直到晚上用过餐之后才会回房。两人表白心意后,腻歪多久都嫌不够。
梅思衣虽觉得唐以中样子怪怪的,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亦从未经历过这些,自然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只道是百毒将近,魔君又搞了什么复杂的玩意儿叫子平伤脑筋。
一日,红莲先生接了帖子,由秦雪臣陪着外出看诊,谷里只剩梅思衣和唐以中看家。
梅思衣若非必要甚少到客房里来,虽说医者一视同仁,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好整日在子平施针的时候去看男人的裸身,实在不成体统。
于是,那对偷偷摸摸的小情侣便更加如鱼得水。
夏日午后最容易犯困,唐以中见门口的两个家丁一个“呼——”,一个“噜——”,悄悄闪进了客房。
希洛克衣襟大敞,袒露胸膛,歪在床上坏笑。
唐以中不想自己蹑手蹑脚的样子被逮个正着,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有甚好笑的!”
希洛克将他拉过来,捉了手在嘴上亲:“我看见你心里就欢喜得直想笑,这可怎么是好?”
唐以中只作没听到,脸上的红晕却将他出卖。
希洛克为他除了鞋袜,问道:“怎么不去歇一会儿?”
唐以中躺到他身边,握了他的手腕道:“你身上的毒总是不见好,我……”
希洛克以唇堵住他接下去的话,半晌才道:“总会好的。你医术超群,难道救得了前面的九十八个人,救不了我?”说着,又轻啄他脸颊。
唐以中叹了口气,窝到爱人怀里,心头万般愁绪,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希洛克亲了几下,突然道:“子平,我刚来时,到底睡了几日?”
唐以中漫不经心道:“七日,第八日上醒的。”
希洛克的胸膛震动了几下,又问:“真的是第八日上醒的?”
“是……”唐以中猛然想到,坐起身瞪住他,“你……你……你记得?!”
希洛克用力一扑,将他压在身下,闷笑道:“记得什么?”唐以中赌气推他,希洛克便俯下去深深吻了一通,舔着嘴唇问:“记得这样?”唐以中呼吸急促,说不出话。
希洛克又解开他衣带,手如泥鳅般溜进了中衣里,指腹轻轻抚摸那点殷红:“还是记得这样?”
唐以中咬住唇,别过头不理他。
希洛克把脸埋在他颈窝,下半身紧紧贴合在一起:“还是记得……”他用力一顶,“这样?”
唐以中闷哼一声,顿时从脸红到耳根,连胸口也是火红一片。
希洛克舔咬他胸前红豆,手试探着扯他衣裤。见唐以中软成泥似的任由摆布,不禁欣喜若狂,手上加快速度,没几下便将彼此脱了个精光。
唐以中被他压在身下,那人下身之所在不用瞧他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到了这一步,亦无可推拒,只忍着羞耻任他弄便是了。
希洛克将怀中人上下摸遍后,手便不规矩地探索到最要紧的那处。他在前面轻轻一握,笑道:“原来子平也想要了。”又往后头伸手。
唐以中又要被他摆弄,又要听他淫话,又是酥麻,又是害羞,恨恨地去踹他。
殊不知此举大是不妥,希洛克趁机握住他脚踝,另只手按住他另条腿的膝盖,两下用力,人便钻到了他两腿中间。
唐以中大呼上当,不防备间,已被攻城掠地,顿时满床呻吟,一双销魂。
好在门外家丁的呼噜甚响,那哭声不似哭声,笑声不似笑声的动静,便无人得以听见了。
两人情到浓时,自那以后便时常厮混,又兼夏日里衣裳轻薄,希洛克稍稍强硬一下便总能得偿所愿。
唐以中初尝此中滋味,虽知过频过度都不好,耐不住希洛克苦求,总被他得逞。也不知是西域人个个如此还是他天赋异禀,一旦要起来便是没完没了,好几次久得家丁都在外面敲门,问他可有事,唐以中语不成声,偏偏希洛克还要又撞又磨地捣乱,叫他只说得出一句“没事”,便得赶紧捂上嘴。
过了几日,希洛克稍有所收敛,唐以中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厮竟然躲过家丁,自行摸到了他的卧房里。
那夜见他从窗户里跳进来,唐以中差点惊得心都不跳了。这若是被师父师兄们看见,不把他扒层皮才怪!
希洛克笑得嚣张,唐以中只好警告他:“待大师兄回来可不能如此,他内力深厚,你来去之间定会被他听到。”
希洛克但笑不语,只是抱着他亲热。
唐以中也矛盾得很,希洛克夜里摸过来,他便心惊肉跳。可若他不来,心里又莫名有些失落。希洛克倒像是懂他的心思,每每见到他,便要调笑一番。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一天深夜,希洛克刚刚溜进来,才抱着温存了一小会儿,东方宣文便在外头敲门。
唐以中吓得不轻,本想说自己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谁知东方宣文竟似有所察觉,语气颇重地叫他立马打开房门。
希洛克想从窗户溜走,不知怎么又被东方宣文听到,两人一番交手,惊动了所有人。
红莲先生睡得酣甜时被吵醒,走出来就见么徒衣衫不整地护着个西域人,“这……这……这……”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
秦雪臣和梅思衣皆是一脸愕然,未曾想谷中竟会上演这等香艳的戏码,戏里的主角竟然还是最最乖巧的子平。
希洛克见唐以中迎着东方宣文的剑锋,心中不悦,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唐以中扯着他的衣袖,不知师父师兄要如何发落,脸色惨白。
红莲先生呆了许久,唉声叹气:“罢了……罢了……宣文,你处置。”
东方宣文原以为是魔君派人偷袭,哪晓得会是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倒也不好下重手,只得将他们两厢关起来,不许见面。
又见希洛克身上已无余毒,便计划次日一早就将他送回去。
(五)愿不相见
第二日,众人正要绑了希洛克送走,东方宣文却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那信上写着,红莲谷交出九十九号时,魔君会给出最后一味毒,但务必要叫神乐大夫亲自前往,否则便前功尽弃。
东方宣文与红莲先生说了,红莲先生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宣文,雪臣,你们俩多当心,莫要出事。”
唐以中此刻全副心神都在希洛克身上,听到要见魔君也无甚精神。
希洛克与魔君有嫌隙,届时是凶是吉还很难说。
巳时三刻,东方宣文、秦雪臣、唐以中三人骑马,希洛克被两个家丁押在驴车上,往谷外而去。
棕发的赶车人早已等在道口,马车的车帘又是严严捂着,密不透风。
见到一行人,他问道:“第九十九味毒,神乐大夫可曾解得?”他站着行礼,言语中又十分客气,东方宣文他们便也下了马,叫家丁将希洛克放开。
赶车人右手放到胸口,单膝跪下,恭敬道:“主人。”
谷中众人均被震住,惟东方宣文并不全然惊讶。
希洛克拍了拍衣服,哈哈笑道:“神乐大夫之名果然不假,九十九种毒亦难不倒你。只是不知,这‘情’之一毒,你能解不能解?”
唐以中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秦雪臣大怒,便要冲上去揍人。东方宣文拦住他,自己却也将剑握得虎口发紫:“实未想到,魔君竟是如此卑鄙下流之徒……”
希洛克也不在意,潇洒离开。
唐以中恍惚看到爱人步上马车,车帘一起一落,将那说不尽的缠绵,数不清的相思,尽悉隔在了两边。
他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再也支撑不住,瘫倒下去。
西域魔君与神乐大夫大百毒之战开始得轰轰烈烈,可到后来,却没人说得清这场比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江湖中人几年后才传说,是神乐大夫赢了。因为若是魔君取胜,他定会大张旗鼓地昭告武林。但红莲谷若胜了,以他们清心寡欲的做派和一贯的姿态,定是不会太招摇的。
既然江湖上没有定论,那必是神乐大夫那边赢了。
事实则并不全然如此……
唐以中那日送走魔君后,关在房中不肯见人。
秦雪臣忍不住破口大骂,若非梅思衣死死拦住,他便要叫了江湖朋友去追杀那伙人了。
东方宣文阴沉着脸,沉默不语。他如何不想一剑刺死那个恶徒,可是事情闹大了,对唐以中的声誉有碍。且听说那人在西域很有些势力,万一惹毛了他,那些在关外做生意的中原人只怕个个要遭殃。
发怒是一回事,怎么报仇却是另一回事。要泄愤也要等待时机,不可急于一时。
红莲先生为么徒掉了眼泪。
他知情之一字味似甘甜,实为苦涩,若生变故,则更揉断心肠。
梅思衣却是最忙的那个,伤心的人要安慰着,发怒的人要劝抚着,年纪大的要照顾着,家中的事务还要料理着……惹得她虚火直冒,终于有天忍不住,一脚踢开了师弟的房门。
唐以中本就苗条,这几日下来愈发瘦得风一吹就能吹倒。众人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只拿些无关紧要的话与他说,其他的,半句不敢多言。
秦雪臣想让他离开山谷,怕他日日在此睹物思人,便道:“我有个极要好的朋友,邀我去他家做客,子平不是从未去过江东么,随我一道如何?”
唐以中静默许久,才木然地点了点头。
东方宣文和梅思衣都不放心,想要跟去,红莲先生道:“雪臣陪着就行了,也叫他好好静一静。人多了,反而叫他不安。”
如此,秦雪臣便带着小师弟四处游玩去了。
唐以中也知道师兄殷勤照顾的意思,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总想笑一笑说自己很好。可嘴角一动,心中那道伤便如溃堤,捂也捂不住,教人苦痛不堪。惟有在人群拥挤的地方,耳中灌满了嘈杂声音,脑子里才没空想其他的。
秦雪臣见以往最喜清静的子平总往人多的地方站,晓得他心里难受,只寸步不离地跟着。
那日又到一处地方,正值百姓祭神办庙会,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秦雪臣跟着唐以中,见他左右看看玩物吃食,略觉欣慰。
忽有一群六七岁的孩子涌过来,人人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绕着秦雪臣哇哇大叫,叫得他好一阵摸不着头脑,待警醒过来,师弟早已不知所踪。
唐以中在那人怀里醒来时,几疑是梦。
魔君般弥若穿着家常衣服,坐在软榻上,搂着唐以中道:“我想来想去,若是我离开,你只须时日便会把我忘记,那样便是解开了情毒,我便输了。但若将你放在身边,只要你日日夜夜见到我,想着我,那毒便无法解开,虽然不算我赢,你也一样未胜。”
唐以中看着他,却分不清他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只是口中发苦,笑不出来。
他那时一片痴心,心想只要双宿双飞,他跟着到西域去也不算什么。谁知到头来,也比不上一场胜负。
魔君命人给他送来衣裳,唐以中一见那样式,露肩露腰,比西域舞娘的衣着更嫌夸张。他待要不穿,立刻上来四五个西域美女脱他衣裳。唐以中见她们穿着暴露,自己又不好正视,又不可出手,被强行换上了纱衣。
是夜,魔君心情大好,当众搂着他,喂他喝酒,与他亲吻。
唐以中百般不自在,魔君却道:“无须顾忌,这些都是奴隶而已。”
唐以中看看自己身上不成体统的衣服,又看看舞池中的奴隶,竟不敢问他自己算什么。只是毕竟多日未见,魔君求欢时,并未舍得拒绝他。
接下来要是有个皆大欢喜的收场,日后的许多干戈都可省下。可才没过几天,两人就争吵不断。
唐以中不喜那样的衣裳,魔君则无论如何都要他穿。唐以中不爱金银饰物,魔君见送他的礼物一样不戴,也是不悦。而待魔君要当众做些亲密举动,唐以中总是义正言辞扫他的兴。
几次三番下来,总闹得不欢而散。
唐以中知道西域人的名字也有姓氏、乳名等等区分,便问魔君:“你的本名该如何称呼?”
男人吻着他的发丝,漫不经心道:“你仍旧叫我希洛克便好。”
唐以中已知希洛克是他的假名,不由心下黯然,便连他的求欢也不愿奉承。
种种不睦之后,魔君终于道:“我宠你不假,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唐以中被他气得发笑,这样也是自己过分了?
魔君扔下这句话的第二日,唐以中吃饭的座位便从魔君身边落到了奴隶们一桌,睡觉也搬到奴隶们一起。男人身边另换上了一个身材丰满,妩媚多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