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正想着要不要泼水吓一吓它们,突然横穿过来一根树枝,向麻雀打去。
赵定春连叫住手的时间也没有,就见向怀风开始……逗鸟玩儿。
真……真的是逗鸟儿……
他手里拿着树枝,每当麻雀想飞,树枝尖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个方向上,轻点一下将麻雀拦住。受到阻力的小麻雀则往另外一个方向撞,可向怀风比它速度还快,又用树枝去拦。
如此反复,那只麻雀就像被一只无形的笼子困住了,无论怎么逃,树枝都会如影随形地将它的去路拦挡,速度甚至比它用翅膀飞还要快得多。
赵定春完全看不清楚他家大官人是怎么动作的,反正就是人影晃来晃去,那只鸟就被绕晕了。
到最后,小麻雀索性不飞了,一头栽倒在赵定春脚边。
小赵赶紧擦干手,捡起来看看。向怀风用的虽然是一根细软的树枝,但也很可能将它抽伤的。
小麻雀翻了几下眼睛,稍过了会,小翅膀张开,支撑着站了起来。
向怀风笑道:“死不了,顶多晕会儿。”
作为经常被向某人欺负的可怜娃,小赵对麻雀那是一见如故,只这点时间,连名字都帮它取好了。
“狗蛋!狗蛋!你没事吧狗蛋!”
狗蛋前后左右调整了方向,扑棱扑棱翅膀,毫不留恋地跑了。
赵定春看到向怀风小试身手,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家老板是个人物,自己跟着面上也有光。悲的是给这种人物当小厮,弄得不好那是相当的短命。
此后几日,向怀风经常逗麻雀玩,第一天玩一只,第二天玩两只,第三天……玩到后来麻雀都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个变态,全都远远绕开了飞,哪怕小赵撒小米也不来。
某日午后,赵定春坐在院子里补衣服——他的针线活也亲传自老李,院门口出现两个青年,一高一矮,看起来都只二十几岁。
矮一些的那个看见小赵稍稍一愣,又四下里张望了下,有些迟疑地开口:“请问你是?”
赵定春这时反应倒快,猜到他们是来找陶锦之的:“你找陶村长的话,他现在住在后面那家。”
青年腼腆一笑:“啊,打扰了。我出去太久,不知道村长搬家了。”
赵定春解释道:“陶村长没搬家,只是把屋子让出来借我们住几天。”
青年道:“这样啊……”拉着另一个青年便想离开。
赵定春往屋里看了看,道:“我带你们去吧。”
青年一愣。他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哪家哪户不熟悉,哪里还需要别人带路。可是……眼前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好丑,他倒有点不敢开口推辞,只好让这怪人带路。
其实赵定春是看到两个青年十指紧扣的手才突发奇想要跟去,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态,反正就是想跟着他们。而且,跟着走绝对有戏看啊!
比如,弟弟带着情人回家要哥哥认可啦……旧情人带着新欢来示威啦……当然,鉴于陶锦之的身份,来开结婚证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个世界两个男人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赵定春就觉得天那木那木蓝,云那木那木白,都尼玛太顺眼了!
陶锦之借住的人家自然也姓陶,家里是父子俩相依为命,父亲四十多岁,独子十六岁。老陶当初和老婆成亲后,十几年也没孩子,一直到三十岁上才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却是大补过旺,孩子太大,母亲生产完就血崩死了。
赵定春住了几天,早就把这点八卦打听得清清楚楚,脑子里又开始自动演绎各种恩怨情仇。
十六岁的小陶见到赵定春就吓得脖子一缩——人怎么能丑成这样呢……见到另外两个,倒是露出惊讶:“霁哥,你回来啦。”
个儿矮的青年笑笑:“村长呢?”
小陶就抬头喊:“村长!霁哥回来了!”
陶锦之很快出来,见到青年便笑道:“在外可好?”
青年先是笑,道很好,又用胳膊肘捅捅身旁那个高个儿,那人连忙弯腰行了个礼。
陶锦之了然,却还是笑问:“这位是?”
青年红了脸:“这……他是我……我……我们年前成的亲。”
赵定春羡慕地看着他们。
陶锦之便哈哈笑道:“快进来,屋里暖和。”
小赵看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知没自己什么事儿,默默退开几步。待他们都进了屋,便独自往回走。
走到一半,却不想回去面对向怀风了,找了棵高大的香樟树下坐着,看头顶上的云一朵一朵飘过。
刚才那幕,真的有点闪到他的钛合金狗眼。
男男晒幸福神马的……羡慕嫉妒恨……
他戳自己手背上要掉不掉的死皮,闷闷不乐。
让你要看八卦,让你要凑热闹,闪瞎了吧,受刺激了吧,活该!
他正用自我逼视法修复心情,老陶家的门咔地打开。赵定春下意识地躲到了大树背后。
刚才还满脸幸福的新婚夫夫,此刻一个眼里含泪,一个一言不发,飞快走远。
两人仍旧手牵着手,看起来不像是夫夫吵架。
赵定春纳闷,难道是陶村长教训他们了?
他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去,向怀风早等得不耐烦:“上哪儿去了?”
赵定春一边叹现在自由自在的时间越来越少,一边忙问向大官人是不是要喝茶洗手捶背。
向怀风只扔给他一句:“老实待着。”
联想他曾经说过,陶家村里都是向家的后人,赵定春想,或许是怕自己探听到向家的隐私?
他当小厮的经验虽浅,可也不笨,主人不悦的时候还撞上去问东问西,那是自寻死路。于是青年和陶村长的那个小插曲便牢牢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提。
第十二章:猿粪不浅
大腿上的皮肤愈合后,赵定春就开始练上马。
他骑的枣红马虽不如向怀风的“连云”英俊神气,但也算高大强健,他立在马边,头顶只能冒出马背一点点。
向怀风闲来无事看他和马斗气,一个要上,一个非不让他上,转来转去,把院子里弄得尘土飞扬。
最后,实在看不过去的向大官人说道:“站着,我教你一遍,学不会就带着凳子上路。”
“……”赵定春想象自己在马肚子下放张凳子,连抓带跳地爬上马……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听向怀风讲分解动作。
向怀风先教他拉住缰绳。
大官人的动作粗野多了,枣红马仿佛也知道拉绳子的人换了一个,立马乖乖地站住。
“脚踩马蹬,抓着鞍,上去!”
说起来就这么几个字,做起来却不容易。
赵定春怎么努力,枣红马就像故意欺负他似的,晃来晃去把力道卸了。
向怀风道:“手抓着马鞍。”小赵连想都没想,很自然地执行命令。他刚想问然后呢,就觉得腰上一紧,向怀风握住他的腰,轻轻用力向上一扔,便将他扔到了马背上。
“……”赵定春都没来得及感受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背,只觉得腰部被触碰的地方热辣热辣,心跳也莫名地加快。
“自己下来,再试一次。”
“……好……”
赵小厮庆幸自己现在还毁容着,就算神情不对也不很明显,否则……被碰一碰就脸红心跳神马的……太辜负他穿越而来的身份了!
再次尝试上马,赵定春倒不是骑上马背的,而是被身后的目光注视着,火急火燎地跳上去的。
向怀风都被他逗笑了:“上马还是杀马,用得着这么大力气?”
赵小厮直挺挺坐稳,动也不敢动:“大官人,我刚学,上得来就不错了……上得好看那是你们的事儿。”
“你们?”向怀风挑眉,“哪个你们?”
赵定春脱口而出心里话,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和向怀风解释“主角”与“炮灰”的理论,张口结舌了半天,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练了几遍,忽听陶锦之笑声:“赵小哥,我这院子太小,怕是跑不起来。”
“陶村长……我就练练上马。”赵定春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把人家院子里弄得乱七八糟,便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拖着枣红马回驴棚。
马儿不高兴了,直打响嚏。
“人家连云这么金贵的都没嫌弃呢,你倒意见挺大。”小赵和马互瞪。
向怀风远远看着他,还在纠结“你们”、“我们”的问题。
陶锦之上前道:“怀风少爷,这些日子恐怕我要出去一趟,您……”
向怀风看他一眼:“我再住几日就走,你无须记挂这边。”
陶锦之面有难色,似乎想要说什么,再三张了张嘴,只叹出口气。
向怀风道:“昨日有人找你?”
陶锦之一愣,道:“是村子里的孩子,出去几年了,这次专程带了家眷回来看望。”
向怀风道:“想必是动了那个脑筋了?”
陶锦之沉默。
赵定春拴好马回来就看到两人表情凝重,一个远眺,一个望地。
……闹别扭了?
唉唉唉,真是的,这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就这样,真叫人不省心,不懂事的孩子……小赵默默脑补,脚尖一转调了个方向,去院子另一头收衣服。
向怀风问道:“你真打算出去采药?”
陶锦之闷了会儿才道:“虽说太过凶险,但是他们心意坚决,或者可以试一试……”
向怀风哼了哼,眼中写满了不赞同。
两人的对话似乎相当不愉快,以至于赵定春接下来的时辰里全都被一股阴沉气息笼罩。好在到了晚上,向怀风说:“准备起来,过两天就走。”
赵定春答应着,暗想看来他们不只是没谈拢,还谈崩了啊?
次日,他就问陶锦之要了面粉酵母,着手做干粮。
陶锦之也没有十分挽留,不过是要什么给什么。
一直到他们离开,向陶二人也没再长谈,陶锦之只送他们到村口,简单告别几句就算完了。
向怀风利落地跨上马,一点头便喝马而去。
赵定春踢着枣红马的肚子,吆喝了好几遍,大家伙才不情不愿的地迈开了蹄子。
有过切肤之痛,小赵再骑马时就学乖了,事先绑好护腿,骑的时候腿略微分开,就没再磨破皮。马跑得快了,跟着节奏颠儿颠儿地,倒还有几分帅气。
他们一路向北,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到一处驿站。
驿站所处的显然是要道,虽然前后都没有村庄,却有好几个歇脚店,连马的草料也有卖的。
天还未黑,向怀风便叫小赵灌满水,歇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赵定春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脸又吓到了不少旅客,不过好处也有,本来挤在水缸边取水的人,一见到他都远远退开了。
赵定春把水囊灌满,因向怀风不喝这种水,嫌腌臜,便到小店借了炉子灶台,把水烧开。水开了之后,稍稍放凉,待沉淀掉杂质,再灌到另一个水囊里。
忙完这些,已耗掉半个时辰不止。赵定春见向怀风在草棚下闭目养神,凑过去道:“弄好了。”
主仆二人便去牵马。
马槽处另有好几匹马,赵定春只得松了绳子慢慢退出来。却不料背后路边有匹马站着,不偏不倚地撞了一下。
那马受惊,高声嘶鸣抬起前蹄,马脖子更不住地晃动。马背上坐着的人没有防备,后背一仰就要摔倒。
那人摔的方向正是向怀风站的所在,却见向大官人面无表情退开一步,竟是视若无睹。
赵定春也没空指责某人见死不救,自己大跨几步冲过去,赶在那人和大地亲密拥抱前托住了他的背。
被救的人一抬头,赵定春顿觉自己又瞎了一遍。
光滑雪白的皮肤,红润饱满的嘴唇,乌黑的眼睛仿佛含了一汪碧水,扇子似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点泪珠。一对比自己那黑黑白白的手,赵定春顿时自惭形秽。
美人本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貌,可一看清自己的恩人,脸颊不可抑制地微微一抽。
赵定春黑线。
你妹的,要不要歧视得这么明显。
好在这个美人还算厚道,很快敛去了眼神中的惊愕,站直以后作揖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赵定春还沉浸在被打击的郁闷中,干巴巴地回答:“不用谢。”
美人道:“在下姓高,名上书下俊,不知两位怎样称呼?”
赵定春道:“我姓赵。”
他样子难看,又穿了一身土布衣服,高书俊对他也只敷衍,视线很快转到向怀风身上。等了会儿见他不开口,只好问:“这位恩人不知高姓大名?”
赵定春的嘴抽搐了一下。
你的恩人是我啊喂!
向怀风却道:“不足挂齿。”转头就示意小赵上马。
高书俊忙道:“两位救了在下,在下自当好好报答,不知……”他话为说完,向怀风早领着小赵跑了。
赵定春一边策马,一边偷眼去看向怀风,深深认为这人十分不解风情。
那个高书俊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又白又嫩,长得更是没话说,和向怀风站一起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小赵啧啧摇头,可惜啊可惜,媚眼全抛给瞎子看了。
正想着,瞎子回头瞥他:“你喜欢他?”问的“他”自然是高书俊了。
赵小厮嘿嘿笑笑,缩回脖子:“不是我的菜。”他喜欢猛男,不喜欢伪娘。虽说受受相逢必有一攻,但是……膈应!
跑到太阳西斜,日光渐弱,也没看到有投宿的地方。
向怀风下巴一挪:“露宿。”
“……”赵定春认真考虑冬天露营是个什么效果。
他家向大官人有的是狐皮貂毛,大氅往身上一裹,风吹不进,雨淋不湿。而小赵他……真皮一层,不可调温,冬冷夏热,目前还呈现不均匀的黑白分布……
两人往干草上一坐,那是赤果果的贫富差距。
点了两个火堆,小赵还觉得不暖,又把马也牵过来,挤在两匹马中间取暖。
向怀风睨他一眼,道:“过来。”
赵定春还当他要吃的或是要水,咕噜爬起来问:“大官人要什么?”
向怀风拉他坐下,大氅分出一半,往他身上一盖。
“……!”赵定春好久才反应过来……这……这是关心体贴下属?!
向怀风见他目露感激,嫌恶道:“把你那脸转开,丑!”
这次被说丑也值了,赵定春调整姿势抱成一团,躲在大氅下。
向怀风身上有种淡淡的味道,不能算香,闻起来却还算舒服。赵定春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
虽然新含喊他大坏蛋,老李和唐大夫也不太待见他,嘴巴坏还长着一张反派BOSS的脸……但总的来说,对自己还是可以的。就只除了会敲他头,捏他脸,踹他屁股,嘲笑他……
好吧,他就是个坏人。
赵定春淡定地睡着了。
醒是疼醒的,向怀风扯着小赵的脸道:“今天就能赶到下一个镇,路上少拖拖拉拉。”赵定春自然惟命是从。
伺候了大官人洗漱,便又匆忙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