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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蓝 上——by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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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瑒看到莫颖浩走到一个满是小盒子小笼子的店里,把背在背上的一个大包袱递给了店里的一个中年人。丁瑒之前看过莫颖浩背的那个袋子,里面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工具,手工的刷子,编的小笼子,还有竹篾和细线缠绕缝粘的不知做什么用途的东西,他经常看到莫颖浩在小院子里拾掇寻来的竹草木片,却不知道他已经做了这么多,看到那中年人递给了他一把毛毛钱,估计也就个把块钱,忽然就明白了点啥,只不过,给的钱也太少了点吧!

李燕心有余悸的买完东西就跟林红说到别处转转,黄侃跟车晓军他们想去附近找找网吧,莫颖浩则陪丁瑒去镇医院。

医院里人不多,打了针开了药,统共也就花了不到一个钟头,硬逼着莫颖浩也去看了看脚,拎着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喊莫颖浩的名字,丁瑒觉得莫颖浩好像僵了一下,转过头,一个30多岁的男人拎个袋子,鼻梁上架着方框眼镜,见莫颖浩停住就走了过来。

“怎么来医院啦?哪儿哈病了?”男人随意撇了丁瑒一眼,就直瞅着莫颖浩低垂的头,莫颖浩低低的答“陪丁老师来。”

男人这才又看回丁瑒,打量这个穿着跟本地人无异,比莫颖浩高半个头的人,推了推眼镜,“你是?”丁瑒说不上为什么第一眼就瞧不上眼这个男人,没多大心思的答道“丁瑒,是外地来这支教的学生。”

“哦,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吧,”男人腾出右手伸过来,“你好你好,我是莫颖浩的老师,同行,同行,我在朱家角中学。”

丁瑒伸过手握了握,男人比方才热情多了,“小丁老师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不习惯农村生活?这么巧碰上,到我家吃个便饭吧!”

“不了陈主任,我们回去还有事。”莫颖浩打断男人,拽了丁瑒的袖子就往门口走,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丁瑒还从未见过莫颖浩这样反常过,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很礼貌平和的人,丁瑒不由的后头觑了眼身后的男人,男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见丁瑒回头,还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集合的时候,李燕开始显摆买到的宝贝,丁瑒瞧着她手里用木板片和铝片盖子做的手工硬刷,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

“怎么样!这是个刷子,”李燕晃晃宝贝,“灶头上的泥每次都铲不干净,这个是手工的哎!才1块钱一个!”黄侃也凑过来传阅李燕的宝贝,不看还好,一看就乐了,转过身一脸严肃的问道,“李燕同学,刚才浩子背的包……你没看到里面什么东西嘛?”

李燕眨眼,“没啊,还挺沉的,怎么?”

黄侃无语,只招呼大家过来,兴奋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精彩的冷笑话。丁瑒拿过李燕手里的宝贝,笑着瞅莫颖浩,莫颖浩的表情很生动,不好意思里还带着点着急,让本来想解释给李燕的丁瑒,暂时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李燕瞅瞅手里的东西,又看看莫颖浩,其他几个跟着七嘴八舌一顿笑,李燕听明白了解释,呀一声叫起来抓住浩子就摇晃,“你怎么不早说呢不早说呢?还让外人把钱给赚了哎呀呀!”

莫颖浩被晃的脑袋直甩,看着自己做的东西又被买回来,也有点哭笑不得。

把采买的东西归置好,一行人就跑到莫颖浩里蹭饭。丁瑒跟黄侃已经好几天没去村长家吃饭了,懒得跑,跟村长家一桌子吃到底还是有些拘谨,起初黄侃还有些质疑莫颖浩的水平,但又实在不想去那个小屋可怜吧差的吃土豆沾盐巴了,于是就决定给莫颖浩一次表现机会,可没吃几顿,就跟着丁瑒一起很没形象的叼着筷子吃着碗里惦着锅里还不忘嚎叫两声表示感叹。

丁瑒对此很鄙视,说“也不想想人家多大就开始持家,你穿开裆裤时候估计人家就会端勺子了。”黄侃当时嘴不停嚼的回执:“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他估计还在娘肚子吧!”丁瑒这才记起莫颖浩比他们都小3、4岁呢,刚开始还觉得人家看着比年龄还小,结果处了这么些时日,反倒觉得都是他在照顾大家。

女生们是后来被黄侃勾引来的,好奇的蹭了几次后就基本决定开拓新的根据地了,不过林红还是坚持跟村长吃,理由是不想村长伤心,对此李燕表示不屑。后来大伙隔几天就一起聚浩子家吃“大餐”,今天从镇上回来的早,难得还买到点荤菜,一帮人自觉的聚拢到了浩子家。

平时大家不到那么齐时,都是丁瑒和黄侃轮流买菜,村里乡亲们自家种的菜,健康新鲜还便宜。超级热情的全奶奶,硬是挑了一篮子最好的鸡蛋只卖了他们5块钱,全奶奶说,首都来的老师们身体娇贵,自家的母鸡倒还挺能下蛋,让他们不要嫌弃多来吃。一来二去的丁瑒跟全奶奶也熟络了一些,没事就拉着他说话。丁瑒后来就知道了一直没有询问过,莫颖浩也从来没说过的他的身世。

全奶奶说:“浩子爹不是本村人,外地分到镇上的教书先生,人礼貌学问又大,村里人都敬他重他,后来娶了浩子娘,生了个女儿,没到1岁就生了场病,没救活,后来又怀上浩子,生了浩子以后他娘身体就坏了,当时莫老师就给取了这个名儿,人都说是文化人才取的出的好名儿,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他爹教他好些唐诗儿歌的,都是一遍就能背,我们当时都说浩子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他爹学校后来搞什么变动,那阵子过的挺辛苦的,浩子念完小学的时候,他爹就得了场病走了,他娘一个人带了他一年,最后日子太难,就嫁给外村的一个开车的,本来说是要带浩子一块过去,可一直也没带走,就见天儿回来看看浩子,去年浩子娘好像给那司机生了个儿子,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浩子小时候可生动哪,爱说爱跳的,见着他我们就逗他背唐诗……”

听到这些过往的当天晚上,丁瑒好久没睡着,他不明白莫颖浩经历了这些之后怎么还会这样懂事乖巧,他听过知道的童年不幸或者家庭失亲的,大多是说给孩子造成了怎样怎样得不良影响,可浩子多懂事,可他才16岁啊。丁瑒生平第一次切身的感叹自己生活环境的优越,从前不觉得,不是看不到对比,是不知道对比的能这么的强烈,强烈的他期待能有些什么改变。

丁瑒看着莫颖浩细瘦的胳膊拎起一桶水走近厨房的背影,捡了几只鸡蛋跟了过去。 莫颖浩正在卷着废报纸,抬头看到丁瑒走了进来,丁瑒瞧他包了什么丢进火堆里,凑过去问“你丢了什么进去?”

“碎蛋壳。”

“有什么用?”

“好引火。”

灶火批剥作响,映的莫颖浩的脸红扑扑的,丁瑒勾起嘴角笑“你又懂呀!”

“这没啥,都这么用。”丁瑒看莫颖浩继续旺着火,心里刚才那一点的疼就莫名的消散了,化成一片温软,真是个神奇的小人儿,总是会让他发现各种各样的惊喜。

烟囱里汩汩冒着烟,李燕每隔一会就往厨房跑,采买可是体力活,她早饿的咬筷子了。一边吸着厨房飘过来的香气,一边盯着剩下的半篮子鸡蛋掰指头“我们可以煮鸡蛋,煎鸡蛋,木耳炒鸡蛋,做鸡蛋饼!”林红刚笑完她饿的发傻说胡话,就被端出来的一盆水煮蛋勾的吞了口口水。全奶奶家的鸡蛋确实好吃,比在家里学校吃的都个大,蛋黄金黄,实在是香。

因为太眼馋,李燕拿的时候一心急便烫了手,黄侃没良心的边骂她笨边挤眉弄眼的剥热烫的鸡蛋,其他几个人也是见食忘友,只留李燕一人伸着烫红一块皮的手,红着眼眶吞着口水。莫颖浩磕了一只刚捞的鸡蛋,小心的剥了蛋壳撕掉那层薄薄的蛋膜,然后热气多的那面覆上李燕烫伤的皮肤,李燕眨巴个眼睛问“有用么?”莫颖浩调整了下蛋膜,语气坚定的说“有效地,过两天就好了。”

李燕立马恢复了几分战斗力,手上似乎也不怎么疼了,回头看到那一群没良心的还在头凑头的吃鸡蛋,心理实在不平衡,“浩子,我要吃鸡蛋!”莫颖浩手里正是那个刚剥了蛋膜的,递了过去没见接,意思好像是直接喂她,顿时有点尴尬的停在那里。

“烫了一只又不是两只都废了,吃鸡蛋又不用你自己剥,还要人喂啊!”丁瑒从人堆里走过来,拿了莫颖浩手里的鸡蛋塞李燕手里,拽着他过去,“你也赶紧吃吧,他们都抢光啦!”

“没事,你们吃吧,我怕他们饿先拿出来的,菜还没炒完。”说罢就回身进厨房了。

黄侃填了肚子就爱散发文艺气息,咬着鸡蛋打量起屋楣,“我们是不是该买点对联年画啥的帖贴,马上要过年了。”

“嗯嗯,上回我在集市上看到龙的剪纸!好漂亮!”林红显然对提议有兴趣,李燕吹吹自己烫红的手,“买什么呀,让丁瑒画不就得了,他最会画龙了!”丁瑒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画龙啊,我咋不知道啊!”

“夏爽说的,而且我也看到过啊。”

丁瑒动作一滞,“谁?”

“夏爽,你认识啊。”

“我不认识什么夏爽。”丁瑒拍拍衣服上落的蛋壳,准备进厨房看看莫颖浩又在炒什么菜。

“怎么不认识,我们在茶风暴见过啊!”

丁瑒停住脚,扭头看向李燕。

“我说你培训班的时候怎么那么冷漠,敢情你根本不记得我啊!我还以为我们算认识呢!”丁瑒没接话,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天,我跟夏爽在茶风暴碰到你跟彭非。”李燕指指自己的鼻尖。

突然听到那个名字,丁瑒愣了一下,原来那天另外一个女生就是李燕,只是当时他一直都没有抬过头。

“你帮夏爽画过海报啊,”见丁瑒一脸的疑惑,继续说,“你画了一艘海盗船,缠着一条龙!你忘记了?”

那不是什么遥远的记忆,随便一想就能记起,丁瑒终于明白过来了。忘?怎么会忘记,那张海报他画了一晚上,那么用心的画,因为那是他推不掉的活儿,是彭非找他帮忙的活。

“那画是给夏爽的?”

“是啊,她高中同学在他们学校办了个动漫社,我记得是第一期活动海报,彭非说你画画好,夏爽就请他找你帮忙。不过你多大牌,请你吃饭谢谢你你都不来。”

丁瑒在听到实情后就一直保持着微笑,原来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

丁瑒说不明白此刻心里的感受,好像有什么细微的情绪在波动,又好像下意识的觉得所听所言跟自己毫无关系无关,纠结缠绕的情绪堵塞在那里,让他的脑袋放空重响了好了几秒。

“咦,浩子,你做的啥,恁香!”

“黄侃!你怎么拿爪子抓,还让不让人吃了!”林红一把挡过伸过来的爪子,把菜搁到桌上,“吃饭了吃饭,浩子,别炒了,够吃了。”

“还有最后一个菜。”

丁瑒看着莫颖浩又跑进厨房的背影,搓搓手用了很大力气才抬起步子走到桌子那边,经过李燕身旁时,脱口而出的问了句“听说彭非跟夏爽分了?”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丁瑒惊了一下,这句话似乎根本没在脑子里形成过,像是嘴巴变成了独立生物,不给他这个主人打一点招呼的就自做主的来了这么一句,后悔似乎是一瞬间并发的,可丁瑒听见自己嘭通的心跳,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期待一个答案,他隐约而直觉的感到这个期待跟某种希望无关,而是与另一种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东西有关,是什么?他还来不及想,李燕的答案就给出了。

“她怎么舍得。”李燕留下句话,就跑去跟黄侃抢菜了。

丁瑒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前方空中莫名的一点,又慢慢的看到门口,黑色乌漆的大门向两边敞开,中间看得到的白色场地,远处还能看见一点白茫的远山。压抑簇拥着一片开朗,多么矛盾又和谐的景象。丁瑒眨眨眼,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离奇的从一场令他紧张的对方中开小差了,当他把视线从黑门白景回转,发觉有什么不对了。

他感到一股热气由下而上的升起,冲走了集聚堵塞已久的一些东西,那股气慢慢充盈心与脑,当真的沁人心脾。心忽然很开阔,清朗朗一片,来到大山里第一次如此的头脑清晰精神十足,丁瑒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虽然突然这么一下来的无法解释,但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感到某种满足与踏实,这种全新的状态让他几乎想冲出去跑一跑,他转身跑进厨房,莫颖浩正从盛了水的脸盆里沥菜,青绿的叶,嫩白的茎,被撕成一片片,叶尾还带着点卷儿。

“什么菜?”

“甘蓝,呃……包菜。”

“那到底是甘蓝还是包菜啊!”

“……包菜吧。”

丁瑒乐了,这菜叫啥怎么还犹犹豫豫的,“……‘吧’?那你开始怎么说甘蓝呢?”

“我爸一直叫甘蓝,但是我后来听村里人说,这是包菜,我也搞不清楚。”

丁瑒抱着手臂看莫颖浩一本正经的回答,喜悦的说“回头查查。”

丁瑒一晚上的心情都出奇的好,好久不曾的轻松痛快,嘴里的甘蓝清爽怡人,招惹的他忍不住吃了大半盘,黄侃瞧着丁瑒脸上溢出来的满足微笑,心中只说不出的诡异,看了看那盘甘蓝半天,耐不住好奇尝试了一口他最不爱吃的青菜,果然……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啊。

一桌子的菜吃的渣都不剩,丁瑒有点担忧这些人要是长久的噌吃噌喝,那还得了?晚上送走了一帮混吃混喝的人,丁瑒跑到莫颖浩房子掏出一条深蓝色的围巾“给,你也没个围巾戴上。”莫颖浩瞅着他手里那条不知道下午什么时候买的围巾直摇头,“不用了,我不冷的。”

“啧给你你就拿着,就当新年礼物吧!”丁瑒不容分说的把围巾缠到莫颖浩脖子上,摆摆手回去睡觉了。

躺床上时丁瑒才想起,李燕嘴里说的那个TA事“他”还是“她”还没确定了,自己居然就那么一下子,嗯,怎么说?解脱了。

是啊,不痛了不想了,真好。

转眼来到大岗村已经快一个月了,和孩子混的越来越熟络,已经有点没大没小打成一片的架势,新的心情和状态让丁瑒更加投入的去当好小老师,自己只是知识的转播者,却得到孩子们那么多精彩的反馈,孩子们的纯真天性,和惊人的想象力,都让他开始庆幸自己得到这么一个接触他们的机会。丁瑒似乎在这恍若远离世俗烦愁的地方被从头到脚的净化,日子过得充实而快活。

“下雪了……”早上醒来,屋里一片白亮,走出门一看,呵,昨晚上还黑黄的大地,已经铺盖上厚厚的一层白雪,远处的山影上,更是白茫茫的层层叠叠,天空还在纷纷扬扬洒着雪花儿,丁瑒伸手接住好几片,清凌凌的六角形。

老家在南方的李燕和陆丛清几个,难得见到这样的大雪,也顾不上冻得通红的脸蛋手掌,兴奋的又摸又跑,孩子们淡定多了,年年都有的大雪,一下还老长时间,只是玩的天性,永远都在孩子们身上。下午体育课,丁瑒和车晓军直接指示打雪仗,小小的操场顿时一片呼声鼎沸,雪沫飞扬。

丁瑒跑回家取了来到这还没怎么用过的数码相机,拉了在院子劈柴的莫颖浩就飞奔到小操场,结果车老师嫌操场太小,领着孩子们跑到了近处的一座矮山上,划分队伍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着一场雪仗。

莫颖浩笑吟吟的一张脸,早就冻的红扑扑,冷不丁被王串串一个雪球砸中,笑呵呵的也弯腰团球加入战斗。丁瑒一边躲避一边囤积炮弹,还得瞅空抓拍,着实忙的不亦乐乎,林红开始还比较镇定,顾忌着安全又有点怕冷,站在一边只观战,可是耐不住她林老师人缘好,老被调皮的几个当做攻击对象,闹着闹着女生的矜持也顾不上了,哇呀呀的扎进孩子堆了,用林老师教给孩子们的话说,那真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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