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楼的男生无处安身，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新安排了住处，可房间还是不够，有一部分学生租出去住了，季抒言和路肖南两人共了一个单间，自此开始了同居生活。当然，这是后话。
第十八章：闷
两人在学校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被手机铃声轰炸，季抒言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双眼微阖胡乱摸索着衣服口袋，里面除了平时随身携带的校园卡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半夜的时候急匆匆的跑出来，手机身份证还放在寝室。
“是我的。”路肖南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季抒言探过半个身子去找出手机，一看屏幕是王烨打来的，幸好路肖南平常睡觉有把手机揣口袋里的习惯，否则这会儿王烨从外面回来连人都要找不到了。
季抒言接通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就一嗓子吼过来，“我们整栋宿舍楼的人都失踪了！”
“我知道。”季抒言起身走到洗手间里面去，刚睡醒声音有些嘶哑，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开了水龙头抹了把脸。
那边愣了一下，好半响王烨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回了一句，“小季子？”
“嗯。”
那边又沉默了，只听见王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你们真速度！”
季抒言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优哉游哉的晃到马桶边去放水，这才懒懒的开始解释，“歪到哪里去了，今天凌晨宿舍楼着火了，我们现在在学二食堂楼上招待所501号房待着。你去看看寝室烧坏了什么东西，还有，记得帮我把手机身份证带出来，如果它们还在的话。”
王烨一大早的吹着冷风立在还散发出焦味的宿舍楼下面，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消化完季抒言的话，那边早就挂了手机。
宿舍楼着火了，学校都是个不安全的地儿！
路肖南瘫在床上睡得安安静静，季抒言洗漱完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一手搭在下巴上状似沉思，他想起宿舍楼着火这件事，在前世是没有的。
原本既定的轨道发生了微小的偏差，以后的日子都变成了不可预知的未来。季抒言起身趴到床上仔细看着路肖南的睡颜，心里想着这或许是件好事。
床上的人动了动，又转了个身，快要醒过来了。
季抒言伸手过去轻轻拔了根头发，果然路肖南脑袋往被子里面缩了缩，醒了。
“起来起来，我们吃早餐去。”
被子里面的人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开了一盏壁灯的小房间照得整个人的五官都柔和起来，路肖南看上去是心情大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福不就正在他身边乖乖呆着么！
“要吃什么我下去买，你先把这儿收拾好了，今晚去我家睡一会儿，明天上午还得赶火车。”
“去你家，那伯父伯母呢？”
“我爸妈还没回来……”路肖南一说完就心虚的看着季抒言，他昨天借口家里有事先走，这会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抒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摸着肚皮贼兮兮的靠过去问：“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
你个吃货。
幸好着火的时候学校已经全部考完试了，没有影响到学生的备考情绪，除了顶楼其它楼层的火势不算严重，只有公用洗漱间那里被烧焦了，寝室里的东西没有太大损失。
王烨拿了身份证银行卡手机就和季抒言他们汇合了，并且死皮赖脸的跟着一起去路肖南家里住了一晚。中饭就随便在街上凑合了一顿，傍晚的时候路肖南买了一大堆菜回来，上次在寝室煮桂花粥的时候王烨错过了，这次尝到了路肖南的手艺，像发现了块新大陆似的，吃饱了还腆着肚皮说下学期在寝室里买口炒锅，随时都能一饱口腹之欲。
季抒言缩在沙发上一边给卢咏宁发短信把事情始末说清楚，一边抬头看了眼正准备收碗的路肖南，说道：“下学期这寝室还能不能用都不一定，看学校怎么安排了，搞不好我们得一起搬出去租房子住。”
路肖南意味深长的回看了眼季抒言，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
第二天两个人起了个大早去赶火车，路肖南本来打算去送，结果被季抒言一把推了回去，他瞧着昨晚王烨的眼神还有那支支吾吾的劲儿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就没要路肖南一路送行了。
公交车刚开出了几站路肖南的短信就进来了，提醒他们到火车站要转车，千万别坐过站了。季抒言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回过去，王烨凑过来嘿嘿的笑着，一口白牙晃得人眼花缭乱。
“得手了？”
季抒言白了他一眼，“春心荡漾了？”
王烨又是一阵傻笑，“前天晚上我跟顾沁汐表白了。”
“她答应了？”
“没有，说是要考虑几天，这不我正在等她回复嘛！”说完王烨又开始不安，扭来扭曲的总觉得位子坐的不自在，“你说她会答应吧！”
这样子，分明就是想要从季抒言这里找到一点自信。
季抒言隐晦的笑了笑，故意卖个关子，“过两天你不就知道了。”
两人一个北上一个南下，火车出发的时间差不多，只不过王烨的那趟刚好误点了，季抒言坐的火车是从这个起始站开出去的，到点了就拉着行李箱跟王烨告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买票的时候没买到卧铺，又刚好是最慢的那辆车，季抒言原本打算在硬座上熬二十多个小时，结果中途上来一个老太太没有座位，他把位子让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走到两节车厢的交界处，把行李箱当成小板凳放在地上，坐了下去。
季抒言苦着一张脸给路肖南发短信，【我没座位了。】
没一会儿那边就回了过来，【让座了？】
季抒言点点头，回了句“是的”。
那边又回了句，【嘴硬心软的家伙。】
季抒言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双手撑着下巴，咧开嘴笑了。
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每次坐公车火车让座累得筋疲力尽都会抱怨自己傻，信誓旦旦的说下次一定聪明一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结果第二次还是条件反应的站了起来，一个人抱着行李走到人群拥挤的角落。
火车上又挤又闷，不过倒是不冷，半夜的时候季抒言熬不住了，趴在膝盖上昏昏欲睡，结果正睡得迷糊的时候路肖南的电话打了进来，激扬的铃声一下子就把整个人的精神提起来了。
季抒言伸了个懒腰舒展骨头，猜到这是路肖南打电话聊天给他提神用的。
大一那年寒假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春运最忙的几天，季抒言很倒霉的只买到了一张站票，于是一个晚上也是像这次一样把行李箱当凳子坐，只不过后来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一睡又睡得特别死，直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里面的身份证银行卡跟着一起丢了，只有放在上衣贴身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叫嚣着铃声，是路肖南打来的电话。
季抒言暗骂了一句，人海茫茫，看谁都觉得那人脸上刻了个“贼”字，哭丧着一张脸向路肖南抱怨了一通，结果后来每次回家的火车上，都会有一通电话打过来，天南地北的瞎扯，陪他熬过最容易犯困的那一段时间。
这么好的一个人，细心又沉稳，自己以前怎么瞎了眼似的没发现，还一直躲个不停。
这个点火车上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少了白天的嘈杂，只能听见火车轮和轨道摩擦的声音，还有车厢晃动时发出的轰隆声，季抒言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压低音量接通了电话。
那头路肖南貌似也是刚睡醒，口里像塞了糯米团子一样说话含含糊糊，大致就是要季抒言在车上注意安全注意扒手，多长个心眼，到家了给他打个电话，季抒言连连点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最后，路肖南话锋一转，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慎重的说道：“下学期宿舍那边估计还不能住人，学校没那么多房子周转，我今天问了辅导员，她说可能会要一批同学搬出去住。”
“恩。”季抒言眨眨眼，等着路肖南说后面一句。
“所以，小言，我们要为班级谋福利。”
季抒言“哧”的一声笑出来，“路肖南，想和我合屋你就直说了呗。”
路肖南语塞，啰啰嗦嗦的又叮嘱了一番，最后挂电话的时候逮住季抒言说了一句，“那我寒假先找房子，等你回学校了再确定。”
火车还在轰隆隆的往前开，季抒言看手机上只剩下一格电了，干脆关机塞回口袋里，抬头看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开始有了几丝亮光，快五点了。火车预计到站时间是中午十点，离家越来越近，心情就越发紧张。上辈子毕业之后他没有回家乡，和方怡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发展，每年难得回家一次，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见上父母几面，即便这样，见着面时也总是公事缠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渐渐地，父母的容貌记不大清了，只有那随着年月加深的皱纹和越发佝偻的背影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季抒言舒了口气，这几个月来也断断续续给家里打过电话，通过无线信号传出来的声音少了几分真实，想要见到爸妈的愿望就更加强烈。
那边路肖南挂了电话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从左边转到右边，看着外边的黑暗一点一点被亮光覆盖，太阳露出了一点毛边，他一个挺身坐起来，起床穿衣刷牙洗脸准备早餐。
厨房里响起淅沥沥的水声，路肖南在淘好的米里面加了点碱水，放入电饭煲里慢慢煮，然后开始着手做酱瓜，半个多小时后粥煮的七七八八了再把火调到保温的状态，拿出浸了一夜的黄豆，加了些五谷杂粮，兑了热水，一起放到豆浆机里打磨。
中途准备再摊一张鸡蛋饼的时候接到了卢咏宁打来的电话，豆浆机的打磨声刚刚收了尾音，路肖南扫视了一圈厨房里的早点，“有事？”
“在做早餐？”
路肖南“恩”了一声。
“在做什么？”卢咏宁本来是打算问问下学期的租房事宜，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居然问起了琐事。
“鸡蛋饼，酱瓜配白粥，碱水面，豆浆……”还有案板上堆着的面粉，路肖南准备自己发两个馒头。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卢咏宁闷闷地笑了两声，“路肖南，手艺也不是这么练出来的，你打算把三天的早餐都做了么？”
路肖南捻起一块黄瓜尝了尝，清爽的口感，酸中带辣，味道刚刚好，他气定神闲的说道：“我可以当中餐和晚饭。”
闷，闷得能挤出水的人，只不过这水是温的。卢咏宁晃晃脑袋，回头看了眼正在沙发上翻报纸的男人，挂了电话挤出抹笑走过去。
第十九章：情敌
卢咏宁的生物钟很准时，又一向浅眠，林尧有早起看报的习惯，每次下床的动作都能把他惊醒，起来之后就要开始准备早点，一天大部分空闲的时间都在琢磨着民生问题。
解决林尧的一日三餐，外加收拾房子做家务，卢咏宁做的无怨无悔，这本来就是自己欠他的。可是到现在他也有些迷惑了，林尧一直把自己困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本只是为了还清债务，没想到后面越欠越多，到现在快要把自己都给赔上去了。
初来乍到的时候没见过世面，懵懵懂懂摸不清门路，从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做这种事，再加上性格里面的内向和自卑，卢咏宁找不到朋友倾诉，更不好意思把这么私密的事情说出来。打小养成的保守观念更让他觉得这种事是有悖天理伦常的，仿佛一被说穿，就会被旁人当成怪物看了去。
所以总是想着林尧有一天能够放了自己过正常的日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他都会还了欠下的。直到那次出游，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本来一直放在阴暗角落里面发霉发臭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拿出去晒了晒太阳，才发现原来它并不是那么不可见人。
其实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人和人之间的那点破事，既然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卢咏宁走过去拿了个靠椅和林尧对坐着，男人从报纸后面露出半个脸来，问：“怎么了？”
“学校宿舍楼前两天着火了。”
“这个我听说了，貌似已经被你们学校压下来了，媒体曝不出来。”林尧还在看报纸，间或插了一句，“不过宿舍估计不能再住人，干脆下学期你就搬到这里来，省了每次来来去去的脚程，也方便不少。”
卢咏宁摇头，“这里太远了，我早课多，每次去上课不方便。”
林尧放了报纸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样吧，教育区那边我还有一套房子，也不打算出租出去，你就搬过去住吧。”
卢咏宁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不过，”林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得跟你一块儿去，一日三餐要有保障才行。”
卢咏宁抿着唇朝他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今年过年我得回老家一趟，家里那边来电话催，太久没回去，不好。”
林尧认真想了会儿，才往前凑过去拍了拍卢咏宁的肩，“早去早回，别让我久等了。”
从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现在才开始渐渐破冰，卢咏宁突然觉得这样的相处挺好，找到一个温馨宁静的平衡点，生活越发趋于真实平凡，只要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可以选择继续若无其事的粉饰太平。
寒假就这样在一场火灾之下开始了，路肖南一天到晚忙着看房子选房子，卢咏宁收拾了东西回老家，季抒言每天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闲暇时间就给路肖南发短信打电话，父母大半年没见着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了自然宠得紧，完全把季抒言当猪养着，一个礼拜下来，整整胖了三斤。
季抒言站在电子秤上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半分钟，然后垂头丧气的下来给路肖南发短信，季妈妈神出鬼没的飘过来，嘿嘿的笑着，“我们小季谈女朋友了？”
回家之后季抒言一直捧着个手机不离身，偶尔看短信看着看着会一个人傻呵呵的笑出声来，季家爸妈看在眼里甜在心里，逢人便说快有儿媳妇了快要抱孙子了，季抒言大窘，偷偷瞄了眼老妈，他是谈了朋友，只不过是男朋友。
季妈妈拉了下自家儿子的衣袖，神秘兮兮的凑过去咬耳朵，“什么时候把方怡带回来瞧瞧？”
季抒言一愣，才想起大一寒假回家的时候咋呼咋呼的跟父母说了一通方怡的事，那时候心里美滋滋的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才发觉以前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这么棘手。
解决了方怡这个人，还得连带着把后遗症一起消除了。季抒言看着妈妈眼角旁边长出来的皱纹，决定先把路肖南的事情往后压一压。
“说啥呢妈，我们就普通朋友。”
季妈妈了然于心的点点头，“对对对，女孩子嘛，得慢慢来。”
后来几天季妈妈每次都要在季抒言耳边唠叨一遍，说得久了季抒言也烦了，电话短信响个不停确实引人注意，和路肖南打了声招呼，于是连着几天没联系。小年那天季爸爸搬了台电脑回来，液晶显示屏的，连了线就能上网，季抒言闷在家里长出了草，一看到电脑爱不释手，一连几天都蹲在电脑面前不挪窝。
等到路肖南的电话再一次打过来的时候，季抒言揉揉眼，才恍然间回到了现实。
房子找好了，离学校不远，两室一厅还带了厨房卫生间，房东以前也是J大的学生，特意便宜租了出来，路肖南打电话过来问问季抒言的意见，趁早拿主意，怕错过了机会就被别人下手了。
季抒言这几天窝在家里懒了骨头，连声音都是懒懒的，电脑就摆在他房间里，干脆起身往床上一躺，四肢大开望着天花板，“下手下手，赶紧下手，这么便宜的房租，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