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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求毒——by我恨忘记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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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箬道:「那是当然。本就没什么好瞒的。」

叶箬一勺勺地把粥吹凉,送进李舒的口中,粥熬得很绵,入口后立马化出一阵玉田绿畦稻香,润了喉,也甜了舌。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叶箬将青釉碗往柜头一放,拿出了一方绢布递与李舒拭嘴,又冲茶让李舒漱口,体贴侍奉跟贴身的侍从无异。

用过粥后,李舒道:「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你是怎么想的?」叶箬重泡了壶茶。

李舒道:「难道不是你陷我于不义?」

「何为『不义』?」叶箬淡淡道,「君王无情,那皇帝对你从无恩义,莫说你并无心害他,你纵是有意加害,也不是不义。」

李舒叹气,道:「所以说,确是你有意让我和他割袍断义了?」

「我还是那句,你和他本来就无『义』,又何来的『断义』?」

李舒只淡然一笑,说:「那么说,是你存心让他觉得我不仁,也让我知道他不义,是这样吗?」

「差不多。」

「我确实是前朝遗孤李舒?」

叶箬道:「你的小名叫舒,学名是涣,字漫之。」

「我是李涣?李漫之?」李舒大骇道。

李舒对『李涣』『李漫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顾氏江山初建之时,不少前朝余党打着旧朝『太子涣』之名意图反扑,李舒本人也有份打压处死不少的『太子涣』,怎知到头来『太子涣』是自己?

「当初是我救了你养父的一命,把你送给了顾家的人,骗他们说你只是某个王爷的孩子,叫做李舒。若让他知道你是太子涣,那我就是救他千百次,他也不会养你。」

李舒道:「你定是骗我的。」

叶箬道:「你要是不信,我也拿不出证据。」

李舒笑道:「你既拿不出证据,我又怎么能信。」

「现在虽然『十二王爷漱』已死,但『乱党李舒』的画像却贴满全国,他是不遗余力地挖你出来,你又怎么躲?」

李舒脸色一僵。不想皇兄……皇上竟然还不肯放过他。

「还有,你忍心看着瘟疫蔓延吗?」

「什么意思?」李舒蹙眉。

「还记得你上次买我蛊欠我的报酬吗?」叶箬问。

李舒心中一动,唇畔勾起一抹苦涩:「我便知你绝不做蚀本生意。」

「我希望你重新变回『太子涣』。」

叶箬说得坚定,不容拒绝。

其实李舒在被刑求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记忆,他记起了叶箬,也记起了自己。当时,叶箬是国师,也是太傅。当时也有很多人知道国师和太傅是同一个人,然而,知道国师、太傅和医神是同一个人的,则少之又少。

医神所在的山谷其实在皇城附近,有秘道通往皇宫的一处偏院。李舒自少性子就清静,因此即使叶箬不在,自己也常常往偏院跑,静坐读书看景。叶箬生性孤僻,然而对李舒这个徒儿却十分上心,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从秘道到偏院寻李舒。

李家的江山因为帝皇的荒淫无道而陷于风雨飘摇之中,奸臣作乱,皇城失守。虚挂国师头衔的叶箬其实对李家皇朝并无多少忠诚之心,甚至乐得见昏君身首异处。只是他无法对李舒陷入危机而不理,因此在皇宫大乱的时候杀了另外一个孩童,毁其容貌,换上太子的衣服,然后他再带走了正牌的太子。

如何适应储君与亡国奴之间云泥一般的落差姑且不谈,就说那血染皇城、父母惨死的记忆对成人来说姑且可怕,更可况对于孩子?因此叶箬用蛊抹去了李舒的记忆。

就在江山大乱之时,各路军阀为争龙位而奋战不休。顾将军在一场恶战中旧患复发,危在旦夕,叶箬找上了他,医治好他的伤势,而条件就是顾将军必须以私生子的名义收养李舒。顾将军见李舒谈吐举止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儿,心中疑惑。而叶箬见状,便谎称李舒是贵族人家的孩子,由于李族覆灭而受害,然稚子无辜,望将军垂怜。顾将军恩怨分明,便收养了李舒,由于顾家的儿辈命名从『氵』部,便取『舒』谐音『漱』与之命名。

顾将军生性豁达,看人也很清,看得出顾漱才智过人,但过于仁慈,因此让他辅佐顾泷乃是上策,便一直待顾漱不错。只是自从顾将军将顾漱的身世告知顾泷之后,顾泷就对这个『兄弟』有些猜忌,心中总是横着一根刺。只是顾漱进退知礼,为人谦和,顾泷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因此便平平和和地保持着兄弟君臣的关系。

顾漱也知避嫌,在朝野中甚少结党,因此顾泷要把他的力量清除也比较容易。尽管如此,顾泷要烦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围城的胡军虽已败于天灾,但胡帆封地已有人接替死去的胡帆统领军队起兵作乱,又比如说,那场灭了胡帆的瘟疫火烧火燎地蔓延大片国土,这些天灾人祸,也够让顾泷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怎知新的问题又出现。

顾泷强忍着怒气道:「你放了那逆贼?」

『那逆贼』指的自然是李舒。

傅维枟跪着,道:「是的。」

「为什么?」顾泷问。

「皇上对李舒重刑加身,不就是为了求得解灾之法?」傅维枟平平道,「叶箬说了,只要把他放了,便愿解瘟疫之灾。」

顾泷非常生气,但又不好对傅维枟发作,便道:「你好歹和我商量一下。」

「那时李舒已命悬一线,迟一点就怕没气了。」傅维枟的语气中隐隐含着责怪。

「你是怪朕下手重?」顾泷冷然道,「朕为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傅维枟不置可否:「既然是为了百姓,那以李舒一命换百姓安康不是正合圣意?」

傅维枟的用词已有疏离之意,听在顾泷耳里甚不是滋味。顾泷心里不喜欢傅维枟私放犯人,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亲和之色,上前扶起了傅维枟:「行啦,枟,快别跪着。你做得好,为了百姓,你这么干是应当的。」

傅维枟站了起身,也没怎么说话。

顾泷又说:「你知我一直把他当亲兄弟看,得知他使毒计害我,哪能不气?一时火烧了心,下手重了,现在还懊悔着。本就想叫太医去看他的。」

傅维枟垂头不语。

顾泷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说道:「其实你这样做也好,这瘟疫也是我心头的一块病。不过莫教那巫医给诓了才好。」

听到最后一句,傅维枟只道:「皇上且宽心,他这人心高气傲,说到便会做到。」

「不是不信你,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顾泷呵呵地干笑着。

傅维枟又说:「顾漱也算对社稷有过功劳,好歹留他个名号吧。」

顾泷本想说顾漱是逆贼,要满天下通缉他的,听的傅维枟这么说,也只得答应:「嗯,我留他的名。」

顾泷便以大礼厚葬了『顾漱』,不过又以李舒的模样成画,发出了通缉令。而这通缉自然不会让傅维枟知道,傅维枟一直居在深宫,安守本分,对政事本无多大兴趣,因此也不知道通缉一事。

其实,顾泷也并不是十分顾忌李舒。李舒本就被他折腾得半死不活,而且手上无兵无权,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来。最占顾泷心神的,大概就是西城之乱。

当初胡帆带兵突袭京城,虽然全军覆没,但大部分的兵力还是留在胡帆的地盘——也就是西边的封地,有好几座城,都划了给他之后,就统称西城了。本来盘算胡帆一死,精锐覆灭,这西城必定群龙无首,极易击破,可是不料胡帆的一名男宠居然挺身而出,领兵抵抗,却真把军队治得有声有色,朝廷官兵一时竟无法子应付。

另一方面,李舒是言出必行,重拾了『太子涣』的身份。而胡帆的那名男宠——叶先雅领导下的西城军,也归了『太子涣』名下。虽然朝廷派了大队人马前往西城,然而沿途瘟疫病多,战线又太长,因此攻打也并不得力。

西城军很快就破了官兵围困,继而一鼓作气地往中原攻略。作为屏障的几个大城池都因瘟疫而毫无战斗力可言,西城军自是轻易占领。李涣性情温和,体恤百姓,自不容手下行屠城抢掠之举,反倒是轻税薄徭,呵护万分。不仅如此,西城君所到之处犹如拂过一阵润泽的春风,那污秽的瘴气瞬息消弭,疫情也大为缓解。再加些莫名其妙的诸如『太子涣出生时红光漫天』之类的谣言,百姓自然容易相信太子涣是受命于天的。

百姓的心愿很简单,不过是吃餐安乐茶饭,除此之外,谁主江山对他们意义不大。因为李涣的怀柔政策,以及他一到就带来的好运,百姓倒是很服从。免却了镇压本地人的缓冲时期,省了很多功夫,也没有消化战俘的问题,军队的壮大也变得给为容易。

李舒……现在应该说是李涣,成了义军的头领。但与以往为顾室打江山一般,他都是习惯性地担任军师一般的角色,在幕后指点江山,或是细致地一一分配军需,将因战乱和疾病而凌乱的千万杂务细细地分好,将一切重新拉回正常的轨道。

真正负责操练士兵、领兵打仗的却是胡帆的那名男宠叶先雅。

李涣第一次看到叶先雅的时候,实在是很吃惊。叶先雅长得风流俊俏,没有束发,但头发柔软,安静地垂下,动静优雅,双眸含着盈盈水光,清澈得透不进世间功名。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做了胡帆的男宠?

如果没人告诉他,李涣一定会以为叶先雅是出身富贵之家的文人学士。

而再多看几眼,就觉得那轮廓有几分似曾相见之感,但真的要说哪里见过,李涣一时又想不起来。

叶先雅手袖一拢,偏似云锦翻飞,腰间弯下,深深施了一礼,道:「臣下拜见太子。」

李涣一怔,半晌愕然。

随后才想起,他已答应叶箬重拾『太子涣』的身份。说起来讽刺,顾室刚立不久,总有各个『太子涣』起兵作乱,李舒也不知多少次平过『太子涣』。怎知到了今日,竟是自己来担上『太子涣』之名。

李涣以余光去看身旁的叶箬,只见叶箬眉眼间隐隐有着笑意,而李涣却觉得这美丽的笑意很碍眼。

『舒』是父皇母后给的乳名,而『涣』则是叶箬给的学名。当初兵临城下、山河破碎,叶箬把『李涣』这个名取走,跟顾将军说『此人名唤李舒』,而再到现在,叶箬又要把『李涣』这个名字重新加到他身上。『李涣』这个名字的去留,全然是由叶箬决定,作为名字的主人,他始终是那么被动无力。

叶先雅和李涣可谓是素不相识。而且叶先雅也并非旧朝遗臣,也非李家宗室,与李涣可谓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然而,他埋伏西城,先是忍辱负重地屈当男宠,后是披起战甲挥洒热血,好不容易得来的西城军,居然可以轻松地拱手相让,还对李涣礼数周全。

然而,李涣看出叶先雅的礼貌仅仅是礼貌,并无真正的臣服之意。叶先雅真正服从的人,是叶箬。

而叶箬却很清闲,大事小事军事政事一概不问,天天就在安排李涣的食膳药膳,细细帮他调理身子,临睡前也会亲自帮李涣洗脚按摩。

李涣说:「这些事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

「下人哪个像我懂按穴?」叶箬还是跪着地上,像是对待宝物一样珍重地揉按李涣的脚掌,力度正是恰到好处。

李涣又说:「叶先雅真不是寻常人物。」

「他自然不是。」

叶先雅沉静时宛若碧绿的荷叶,有着清池的雅致,可是一披战甲,便是另外一番凌厉的神采。李涣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人物会甘心屈居男宠,而他也不觉得这样的人物会甘心为一个突然冒出的『太子涣』而卖命。

而对此事,李涣只想到一种可能:「叶先雅是你放在西城的棋子?」

叶箬诚实地点头。

「他在西城多久了?」

「好多年了。」

叶先雅这么风雅的人物,居然在胡帆身边当好多年男宠了?

「是因为你让他这么做,他便这么做?」

「是。」

李涣又道:「你倒厉害,能让这么个人物甘心为你办事。」

叶箬微笑了,说:「你不是更厉害,能让我这么个人物甘心为你办事。」

李涣半晌竟无话可说,但转念一想,却发现自己又被叶箬带开了话题,便又说:「他对我甚是有礼,很周全,像是真把我当太子看。」

叶箬的手顿了顿,说:「你本就是太子。」

「我不过是亡国的太子,比平民还不如。」

李焕这么说着,语带几分自嘲的意味,却不全然认真,也是有点玩笑意味在,然而叶箬听了,竟是很严肃的样子,声音四平八稳却颇具别样的情愫在:

「你是我的王。」

这么一句话听在李涣耳里,竟产生了回响,在脑中反复激荡,半晌无法听进别的声音。也就在这时,叶箬双手捧着李涣那白皙纤细的脚,朝脚背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明明是那么轻——轻得似有若无,而且吻过之后叶箬还是神色如常,但李涣却觉得脚背上像被烙了个印一般,与叶箬嘴唇碰触过的皮肤上萦环着挥之不去的灼热。

叶箬帮李涣抹净脚上沾着的水滴时,李涣才稍稍回过神来,发现话题又被带开了,语气略带不悦地说:「那么说你一早知道胡帆要作乱、也一早知道胡帆要兵败?」

叶箬默然不语。

李涣又道:「但愿不是你示意叶先雅唆使胡帆作乱的。」

叶箬答:「胡帆本就有反心,何来唆使一说?」

李涣问:「我倒明白了,奇兵突袭的计是叶先雅献给胡帆的吧?」

叶箬默然。

李涣又说:「从一开始,你给皇兄……皇上下毒,就是为了逼我去见你。那么介绍我去见你的江湖人也是你准备好的了?」

「王爷要问江湖事,来来去去只能问那么几个,要串通也还是容易的。」

李涣平平道:「然后我会去泰山祭天也是你意料之中?」

「那也不是。只是我想皇帝失智,必会引起大乱,到时随便推波助澜,也都能起乱的。」

「也就像『胡帆本就有反叛之心,若有叶先雅的煽风点火,便更能起乱』一般的道理吗?」李涣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叶箬答:「顾室的江山又不是你的。你何苦为它与我怄气。」

「我也没为他怄气,只是想问个明白。」李涣的声音平平的,「那么说,胡帆的覆灭,也是你意料中的。你诱我答应你,让我去开那个瓶子,弄出这么一场瘟疫来,就是为了逼得我骑虎难下。」

叶箬垂头不答。

「好吧,好吧。那么皇帝与傅维枟怀疑我,也是你弄的鬼?」

「是。」叶箬答。

叶箬挑起傅维枟对李涣的疑心,然后步步设李涣陷入泥淖之中,逼得他有口难辩,以致与顾泷断义——这一切确实是叶箬捣的鬼。

7

「我本以为你设计的只是我而已,怎知原来江山大乱都是在你圈套之中。」李涣的语气冷冷的,说不上怒,说不上悲。

叶箬碧眸半垂,道:「我只是想帮你罢了。」

「有你这么帮人的吗?」李涣冷笑。

叶箬道:「你记不得前事,我有什么法子?」

李涣反诘道:「那不是你的蛊的缘故吗?」

叶箬确实是对李涣下蛊,让他失了记忆,因此,叶箬的语气弱了下来:「我只是想你过得好点罢了。」

李涣道:「你既想我过得好,为何不让我平平安安富富贵贵地当个安乐王爷到老?」

叶箬语塞。

「你既想我好,为什么让我陷入这个泥淖?为什么要我受那毒刑之苦?为什么要我过得这么不明不白?」

叶箬沉默。

「你想我是『顾漱』的时候,我便是『顾漱』,你想我是『李舒』的时候,我便是『李舒』,你想我是『李涣』的时候,我又得成为『李涣』,你是把我当扯线玩偶吗?」

叶箬想否定,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你说的对,顾室与我无关。我不至为它与你怄气,」李涣道,「但我气的是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便不把我当是你主子,也好歹把我当是个人。」

叶箬碧眸半垂,好久才沉沉说道:「江山本是你的,我只是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罢了。」

如果中陷阱的不是自己,李涣或者会很赞赏叶箬那精密至极的连环计。犹如套索一般,一环扣一环,别人看着纷繁眼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套着了。李涣觉得自己的手腕就是这么紧紧地绑了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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