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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BY 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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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因为自己的神经强韧才能承受这一切,而是因为那个人在。

祝映台的脸很自然地就浮现在眼前。点漆一样的眸子,清爽的黑色发丝,那张仿若冰雕一般完美却寒冷的脸,但一旦笑起来却很有些促狭的味道,甚至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单纯和自然,还有那副不同于柔弱外表的,拥有着健康青年男子特有活力的躯体……

梁杉柏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火烧一样的烫起来,眼前浮现出的是祝映台不着寸缕的身体,他端起茶碗,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茶下去,期望能让热烫的茶水浇熄自己心头莫名涌起的无名火焰。

「梁公子,你怎么了?」

祝夫人的声音正是时候的响起来,梁杉柏赶紧定定神,回答:「是的,我是有点害怕。」

祝府的怪异的确令人害怕,可他更害怕的却是自己对祝映台不知何时涌起的渴望!

那种渴望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落了种、扎了根、发了芽,在好似永不会停歇的雨水浇灌下发了疯似地成长,茁壮到另他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那感觉仿佛就算祝映台是杀人犯是妖是鬼,梁杉柏也绝对无法放下想要拥抱他、保护他、拥有他的渴望!

所以,他才会在梦中杀了马文才吗?毫不在意地,一下一下,砸到他血肉模糊!看着一条生命消失却丝毫不觉不妥,反有种难言的超出了控制的快感!

梁杉柏倒吸一口冷气。

「云岫明白。」祝夫人却好像并未注意到梁杉柏一时的不自然,接口道,「一切都是因为映台那孩子!」

「什么!」梁杉柏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

祝夫人,真的发现了什么!

「梁公子,你没事吧?」祝夫人立起身来。

梁杉柏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接过祝夫人递来的绣帕,随意地擦了擦,忐忑不安地想坐又不敢坐,「祝夫人,您的意思是?」

「祝府的一切不自然都是因为祝映台。」祝夫人坚定地说,「都是因为那孩子!」

「映台他……」

「他有隐疾。」祝夫人冷冷地笑道,「他喜欢男人,还有,他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第二十一章

「祝夫人,您说什么?!」梁杉柏震惊之余拍案而起。

即便怎么对祝夫人坚持找自己一谈的用意进行猜测,梁杉柏也绝对不曾料到祝夫人竟然会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且不说祝映台喜欢男人的事,那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祝映台……被妖魔附体?!

「祝夫人,您的话未免太过分!我想我没什么可以跟您说的了!」梁杉柏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梁公子,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我的话。」祝夫人却不看梁杉柏脸上喷薄而出的怒气,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道,「如果云岫没猜错的话,映台可能一早就对你说过不要相信我们或是要提防这个祝府里所有人的话是不是?」

梁杉柏哑然。

这的确是从自己初进祝府开始,祝映台就一再叮嘱他的话。

从最开始的让他不要允许其他人进自己的房间,不许他进食除了自己给的以外的食物,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整个祝府里的人都可能害他,一切的一切都只让他相信,在这个祝府中,祝映台是有所忌惮而在保护他,而此后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看来也确实佐证了这一点!

从说服祝老爷让自己离开到将自己从那两个怪力小孩中解放出来及至后来的取药,如果说一开始梁杉柏还会以为祝映台的态度只是因为与家里人吵架而负气的话,那么在此后的一系列怪异的事件中,他已经渐渐地开始倾向于祝府中的所有人都可能是非人类的不祥存在这样一种观点,然而,这个观点之中却是不包括祝映台的。

是的,只有祝映台,除了祝映台!

祝映台为他取药,保护他,照顾他!祝映台是个让他感到安心的存在,所以,哪怕过去耳闻了不少关于祝映台的不利传言;哪怕祝映台说,自己害了他;哪怕祝映台似乎拥有奇怪的力量,梁杉柏也下意识地回避了祝映台是否与祝府里的其他人一样是个不祥存在的念头。或者该说,哪怕动了那个念头,梁杉柏也告诉自己,祝映台对他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祝映台是妖也好怪也好,都没关系……

但是,是不是真的就没关系呢?

梁杉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关系呢?在梦里,自己那种疯狂的举动,哪怕杀人也在所不惜的那种肆意的情感和那种失控的嗜血快感,全都源自于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产生的对祝映台浓烈到极致的占有欲,那样的自己,如此的陌生却也依稀让他感到不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那么强烈地想要获得、掠取祝映台?!

「梁公子,我且问你一句话,」祝夫人的声音四平八稳,听在梁杉柏的耳里却让他止不住心惊肉跳,「你,可是喜欢我们家映台?」

梁杉柏虚晃了一下,所幸一只手还撑着桌子,才没有因为接踵而来的惊吓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失态。

「祝夫人,您……您……」

「喜欢是吗?」祝夫人好似有些残酷又有些无奈地冷笑,「我也喜欢那孩子,不仅是我,这里的每个人,甚至是马公子,也对他很是喜欢。」

梁杉柏默然,一时依稀竟又堕到那个无比荒唐的梦中,眼前仿佛见着马文才占有祝映台时候的样子。那种自得、满意的笑容,让他的胸口刹那涌起一股恶意,在不知不觉间双拳已然紧握。

想杀了他!杀了马文才!

梁杉柏一惊,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了胸臆之间充斥的杀戮之意。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暴躁易怒?

「梁公子,」祝夫人又端起一旁的茶盏来,把玩着杯盖,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才适合,「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云岫本不该对梁公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但是……呵,其实我也不怕你笑话,以梁公子这般眼力应该早就看出,云岫其实并非映台生母。」

梁杉柏并不明白为什么祝夫人会突然将话题绕道这点上,但依然点头。

没错,祝夫人云岫看来相当年轻,气质之中又有种少女期就养成的独有的娇憨气态,根本不像是祝映台那种冷冰冰的艳丽出处,如此解释,再合理不过。只是这样一来,却不知不觉跟那梦中的情景竟致重叠起来了……

梁杉柏皱眉,低头看泼洒了的茶叶落魄地躺在几案上,不复之前的鲜嫩金贵样子,很有些萧索的味道。

「其实云岫当初嫁入祝家的时候,不过年方二十,与映台仅仅相差一轮。」祝夫人说着眼望远方,好似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你知道的,人都道后母难为,那时我又年轻,初入府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的惴惴不安。祝家家大业大,我既怕仆佣不服管,又怕那孩子不肯接受我……可是,见了那孩子的模样后,我是真说不上来有多么欢喜的!映台长得那么漂亮,对我也和气,简直有种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他的感觉,而周围的每一个人也确实都对他亲近有加,没有任何一个例外。然而,随着时日渐长,我却慢慢觉出些不对来……」祝夫人说到这里,停一下,脸上竟有些惊恐的神色浮出来。

「梁公子,你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无论再怎么好的人,也不可能会讨得所有人的欢喜,就算一个人怎么被人喜欢,喜欢他/她的人也不可能因此而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然而,映台却有这种本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仿佛对他着了魔一般的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为他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

梁杉柏被那最后一句话重锤击中胸口,一时气窒难通,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祝夫人冷笑:「梁公子,你也感觉到了是吗?其实,不只是你一个人被他蛊惑而已。马公子也同样中了他的蛊惑,而我会嫁入祝府,到头来居然也是因为他!」

祝夫人恨恨,贝齿咬住下唇,神色一时仿若修罗:「在我嫁入祝府初期时,我尚未对映台产生怀疑,只觉得他少年老成,对人又和善有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然而,不知为何,我又隐约觉得祝府这种安然的气氛并不是令人可安心的。

映台爱读古书,经常猫在书库整个下午的不出来,有时我去唤他吃饭,他总是草草将手中书籍塞入屉中。本来对此我也并不以为意,直到有此偶然看到他所看的书,内里竟尽是些邪术魇法之流的内容,桩桩件件都让人触目惊心。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此事不妥,便找了个机会跟老爷说了这事,谁想到他竟然让我不要对此多加置喙,还警告我不可对映台无礼……」

祝夫人说到这里,唇边浮出一个怨毒笑容:「我早该发现不对的。老爷曾说是在赏花会上对我一见钟情才贸然于不过几日后就登门提亲下聘,其实,他会娶我只是因为映台!

我自嫁入祝家身体就一直有些不妥,过了多时都未曾有孕,虽然也看了不少医师,却全都说找不出原因。后来有个相识的人介绍了一个算命先生于我,说是可以解我心疾。谁知先生来看了我之后却大惊失色,原来我和映台的年岁相差一轮并非巧合,而是刻意安排!

那算命先生说,映台命数凶险,本是个不吉之人,如今看他样子,恐怕已经入了妖境,但因我的八字恰能将他的凶险化作吉力,所以反而对祝家有利,但长此以往下去,我却恐怕朝不保夕……」

祝夫人说着,却又突兀地转了个话题,问:「梁公子,你可知道。我们祝家过去曾有过生意大赔,几乎倾家荡产的旧史?」

梁杉柏点头,却猛然想到,他的知道竟是来自梦中,一时竟觉得半梦半醒起来。

祝夫人笑道:「是了,他连这都对你说了,足见他对你确实不同。梁公子,其实那次危机便是因为祝家原配夫人过世,无人可以压制映台而引起。他原来不只是克我而已,连他自己的生母竟也一并克了去的。不过,那次的危机最后因为马家的出手援助而得以度过,这也是映台会与马家小姐定亲,入赘马家的原因。」

「我当然知道老爷不愿意放映台离开这个家,但毕竟马家与我们有恩,何况与马家联姻也对祝家有一定的好处,所以我真是满心欢喜地盼着这婚期的到来。然而,随着婚期越近,我却越是不安,映台他怎会如此平静?他真的愿意就这么离开这个家么?

一切直到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地莫名或病或死或走,直到他连最疼爱他的老夫人都害死才终于明了……」

祝夫人的纤手盈盈指向门外的雨幕中被不停冲刷的棺木:「梁公子,映台他在玩弄我们,就如同猫抓耗子一般……这祝府就如同一座囚牢,我们皆被困在其中,不知何时就会迎来死亡!」

第二十二章

不知是否为了衬托气氛,外间恰到好处地劈过一道紫电,随后轰隆一声炸雷,震得门扇「哐啷」直响。电光下,祝夫人脸色苍白,双目之中满含惊恐,甚是瘆人。

梁杉柏看看门外那口棺材,再看看祝夫人,皱了皱眉,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有些不够用。祝夫人的话就如同被拆解的白纸上的黑字,随意地飞出了纸面,在他的脑海中似蚊蝇一般翩翩起舞。每一个字他都认得,每一个词他都知晓,一开始也都能听明白,但是为什么当它们正式组成一支队伍,跳起盛大的舞蹈时,梁杉柏便突然就没辙了?

梁杉柏想了又想,却越想越糊涂。

的确、肯定,因为祝夫人的话使得至今发生的所有事情指向了某个很大很严重的困惑。那个困惑借此正式登场并困扰了自己,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梁杉柏摇了摇头,打算先把那个困惑放一边,解决另一个问题。于是,他紧跟着采取了个自己一向使用的最短路径法,截头去尾,直捣黄龙问:「祝夫人,我能问一下吗?」

祝夫人收回自己颤抖的手,端正了一下坐姿,很客气地道:「梁公子请说。」

「祝夫人您说的话,我都听……听到了,」梁杉柏很注意地用了「到」这个字而非「懂」,「我就想请教一下,祝夫人,您告诉我这些,到底是要对我说什么呢?」

「说什么?就是……」

「也就是映台是个妖魔鬼怪,喜欢男人,这些告诉我后,祝夫人您希望我做什么的意思?」

祝夫人的脸色迅速地变了一下,神色刹那犀利起来。

「梁公子,云岫并非撒谎也非刻意在那孩子背后搬弄是非……」

梁杉柏点头:「这些我暂时不作判断也或许判断不了,可是祝夫人总能告诉我,您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才对我说这些的吧。」

「梁公子,你……」祝夫人的脸上,一刹有狐疑的神色露出来,又迅速地压了下去,「云岫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我啊。」梁杉柏叹气,「就我的情况来说,对人说饿的话,意思就是要吃东西;说不开心的话,意思就是要找人喝酒聊天;如果说冷了,就是后悔没多穿衣服之类。每件事情说出来,总有个起因,也有个希望得到的结果,那么祝夫人您告诉我这些事是想要我做什么呢?是……希望我离开映台吗?」

梁杉柏试探地问,随后摇头。

不像啊,明明从一开始祝映台就一直在说要送他离开「祝府」,相反,阻拦的人却是祝夫人这一边。

「云岫……云岫的意思……」祝夫人似乎从未碰到过梁杉柏这类直线思维的人,一时之间居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贱内的意思是……」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梁杉柏和祝夫人齐齐转头,正看到祝老爷推门进来。他走到内间,停一停,看向梁杉柏:「我们的意思是,希望梁公子您能够留下来。」

******

「留下来?等到祝映台成亲离开家的那一天……」梁杉柏独自行走在雨幕之中,脑海中还回荡着祝老爷刚才说过的话。

「映台对你是什么想法,我们不好说,但看得出他确实很看重你。也许你会觉得我们的看法都是无稽之谈,但府里的下人接连死去或是离开却是事实,外面的那口棺材也不是摆着好玩的。还有一点,云岫似乎忘了告诉你,这个『祝府』并不仅仅是一座无形中的牢笼而已。」

「您的意思是……」梁杉柏突然若有所觉。

「没错,这座府邸,如今已是一座无人可以走出的府邸。」祝老爷若有所思道,「除非映台愿意,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座府邸出去。」

「他虽然有能力办到这样的事,却无法违反一早订下的契约,所以,只有马家的婚事是他无法抗拒的。梁公子,祝某一生鲜少向人低头,只有这一次,请求你,留下来,待到映台离开祝家的那一天,只要两日两夜,守灵结束大殓后,映台就会离开了。有你在的话,他一定不会向我们下手,祝家上上下下剩下的这十个人的性命,此刻全都在你手里了!」

「只剩两日两夜。」梁杉柏觉得心内一阵烦躁,无名的怒火席卷全身,却无处可以发泄。

那个困惑又来招惹他。

为什么祝映台要入赘马家?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强烈地想要获得祝映台?

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暴躁易怒?

归根结底,为什么,因为祝映台,自己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日一夜之前是根本就不认识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那么强烈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这种感情算什么?!

这样的自己真的正常吗?!

哪里,一定有什么违和的地方梗在那里,否则自己不会觉得如此的不自在,就像球鞋里进了沙子,像木刺埋在指头里,下意识地去排斥去怀疑去抗拒!

梁杉柏烦躁地踩踏着水洼,想得头都大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有个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不远的地方,若有似无地传来一阵古怪的歌声。梁杉柏不知不觉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走到一个与祝府格格不入的破旧庭院。庭院之中有间看起来黑漆漆的屋子,阿喜婆坐在一堆篝火旁,一面哼着歌曲,一面用木棒挑着东西烤着什么。从篝火那里传来一阵奇异的香味,似乎是肉味,却又有种奇怪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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