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莫未然,薛妈抹着眼泪,瞪着薛建,“咱家就这么个小的,也走了,你爸连孙子都没抱上,就走了,你是不是也想我抱不着?”
薛建打着哈哈,薛妈催着他生孩子有两年了,低头看看尹姝琳,又看看表。
“那啥,我队里还有事儿,走了啊,晚上不用等我了!”调进刑警队有两年了,每天忙的团团转,嫌下来的时间少,想起那个人的时间也就少了。从体育馆那天后,再就没怎么见过白扬,那年的婚礼,薛建也没想他来,站在红彤彤的台子上,司仪不断的调笑着,台下也乱哄哄的,就是那么一瞥,就看见了那张苍白的脸,然后是熟悉的背影,白扬来了,薛建看见了,满心的罪恶感,司仪的话筒凑在他的嘴前,他声音不大的说了句我爱你,满场的疯狂起哄,薛建觉得自己心里平静极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和这些人都没关系,有关系的人,早就转身而去了。
再过一年,白扬毕业,就没了联系,到了现在,也有三年了,尝试着拨打那个曾经熟悉的电话号码,却再也没有人接听,薛建给他单列了个组,就那么一直存着。
和尹姝琳的婚后生活比自己想像的难熬,不是说那个小姑娘难缠,只是自己不能塌下心来爱她,她做的很好,对父母好,对自己好,全然没有了婚前的那股泼辣,可越是这样,心里的罪恶感就越大,他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哎,薛队,想什么呢,都走过头了!”薛建回过神,抹了把脸,进了办公室和同事聊天打屁。
“一不留神,都来挺早?不像你们风格啊!”
“我他妈的也不想啊,我才休了半天,三中一小子跳楼了,上边让咱们过去,正想给你打呢!”张宇宙把杂志从脸上拿下来,一脸的不情愿。
“不是说自杀么?”
“你们管他自杀他杀的,上面让去了,就别啰嗦了,晚上没事儿,我请你们喝酒!”
一阵乱哄哄的准备,薛建被人搭上了肩膀,“嘿,我说薛队啊,你这一个星期得有三天请我们这些光棍爷们儿喝酒,嫂子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娘们儿吧,就你想的多,走了!”
薛建不知道尹姝琳怎么想,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喝醉了,回家倒头就睡,没人催他生孩子,念叨让他好好照顾老婆,大概最重要的还是,偶尔能梦见白扬。
准备妥当,薛建马马虎虎的穿上外套,摸索了半天,掏出打火机,点了根儿烟,从前白扬就不喜欢他抽烟,不是厌恶那股味道,只是不想他早死,这两年,抽的可是不少,尹姝琳不管他这个,她自己也是个“惯犯”。
三中门口堆积了不少的人,薛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人这东西,就是爱看热闹,找了两三个人把人群隔离了下,学校大门一关,校长满头是汗的出来迎接,学校出了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这校长也是要负责任的。
死了的男孩儿是个高二学生,才开学没几天,就从教学楼的顶层跳了下去,正好是上课的时间,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样吧,你带我见见他班主任!”薛建踩灭了烟头,抬头询问着,校长连忙点头,带他去了出事的班级,薛建背靠着墙,等着校长去叫人。
上午的阳光很足,透过窗子刚好照在薛建的脸上,有点刺眼,却又暖融融的,薛建没有躲,就那么照着,多少次白扬从阳光里走出来,那么耀眼的样子,薛建后悔没有好好记住。
“薛队长,薛队长?”耳边传来校长的叫声,薛建回了神,转过头,看不清对面的人,连忙闪到了阳光外面,几秒钟的时间,再看见的却是白扬。
“薛队长,这就是四班的班主任,白扬老师!白扬,这是刑警队的薛队长,来调查刘宁的事情的,你……”几句小声的嘀咕,薛建没有听清。
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神情,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头发,薛建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种触感,真的是白扬!
“薛队长?”老校长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叫了薛建一声儿,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年纪大了,实在折腾不起,偏这个刑警队的队长还总是走神儿。
“啊!”薛建答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紧盯着对面的白扬,陌生的眼神也看着他,就连微笑也如对待陌生人一般,薛建心里泛起了苦涩。
“薛队长你先和白扬老师谈着,有事再找我?”老校长试探着问了一句。
“哦,好!”老校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薛建想往前迈一步,却还站在了原地。
薛建犹豫着说点什么,白扬看着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大方的伸出右手,“薛队长,好久不见了!”
生疏的语气,熟悉的声音,薛建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这也是他应得的了。
“嗯,是好久没见了,你当老师了?”
“是啊,混口饭吃!”无所谓的耸耸肩,白扬在薛建的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
“那你……”
“薛队长,说正经的事吧,出了人命,你觉得咱们这样叙旧好吗?”薛建未出口的话被打断,看看白扬,点了点头。
简单的询问了几句,薛建总是忍不住的去看白扬的表情,对上了眼睛,就立马低下头,“他跳楼的时候,你在哪里?”
“那节就是四班的课,刘宁说要上厕所,我就让他去了,结果……”
薛建明了的点点头,“最近,他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么?”
白扬点了点头,看着薛建的眼睛,“我建议这事,你先问过他的家人,我这不便说!”
“哦,那行,你……”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班上还有课,薛队长!”
“没,没了,有事我再找你,你电话?”
白扬甩甩手,“上班时间,我都在学校,很好找,那我先走了,薛队长!”
薛建看着白扬带上门,走了,呆呆的坐了好几分钟,白扬和他生疏了,十几年的感情都像要被抹逝掉了,大大的喘了口气,薛建有点无力的打开门,对着外面的同事交代了两句。
“薛队,这是死者的父母!”张宇宙的身后站着一对夫妇,父亲明显红肿的眼睛,手里一直挽着经受不住打击的妻子,薛建叹了口气,朝两个人走了过去。
“您好,我是刑警队的薛建!”薛建带着两个人到了学校临时安排的小屋,开了两瓶水,放在他们面前,“节哀顺变吧!”想了半天,还是说了这句话,倒在丈夫怀里的中年女人又开始忍不住的啜泣起来。
“我们想知道,刘宁出事前,也就是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薛建开门见山的提出了问题,刘宁父亲的动作有点僵硬。
“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们别问了……呜呜!”刘宁母亲有些激动的站起来,碰到了水瓶,水洒了一地。
“别这样,别这样,警察同志,我妻子现在很不稳定,我能不能,能不能求求你们不要问这些问题了?”
薛建看了看两个人,挥了挥手,张宇宙找人带了他们出去,可以肯定,刘宁的父母是有事情瞒着的,可这种时候,中年丧子,人生一大悲事,薛建也是不忍心的。
“也查的差不多了,整队收工了啊,小张,你带队先回去,我,我有点事情!”薛建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算晚走一步。
“嗯,行,薛队,我把车给你留下?”
“成!”
学校里发生了命案,家长们都忧心忡忡的,即使这是个自杀事件。等到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人,白扬站在窗前往外看,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的时候,薛建就已经靠在门边上了。
“你,怎么还没走啊?”薛建抓抓头发,蹦出一句话来,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这帮小崽子放了学,磨蹭了好大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站在这儿。
“刚放学,你没看见?薛队长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白扬不看他,关好了窗户,整理好教科书,“麻烦让让,我要锁门了!”
薛建赶紧闪了一下,看见白扬往楼下走,赶紧追了上去。
“你还有要问的?”白扬稍稍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薛建,没想到再见面,自己竟然能装的这么镇静,四年前,薛建说他要结婚了,从体育馆回来,他和学长做了个研究,让自己整整忙了一个月,结束的那天,刚好是薛建的婚礼,请帖是薛妈妈寄过来的,白扬去了,随了礼,却没勇气进去,远远的站在门边上,大厅里热闹的厉害,薛建喝了很多酒,红光满面的,站在司仪的旁边傻笑,看了一会,听着薛建说了句,我爱你,然后低着头灰溜溜的走掉,那句话说的那么大声,白扬就知道,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不是,挺长时间没见了,咱们出去喝一杯吧!”
“不去了,我还有事情!”淡淡的回绝了一句,四年前,姑姑帮他把出国的手续都办好的时候,他却后悔了,从觉得喜欢薛建开始,他的人生就总被感情支配着,失败透了。和姑姑倒了歉,白扬还是决定留下来了,不是为了薛建,只是为了活一次真正的自己。
“哦,那,我送你回家!”薛建赶忙掏出兜里的车钥匙,哗啦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扬弯腰给他捡起来,“不麻烦了,离这儿不远,我自己能回去,薛队长还是去忙案子吧,我希望刘宁能早点安息。”
看着白扬走的越来越远,薛建觉得心里面有股闷气在憋着,“啪”的一声把钥匙摔在了地上,冲着白扬的背影吼了一嗓子。
“白扬,你他妈的敢不敢不这么别扭?”
停下脚步,白扬笑了笑,摆了摆手,连头也没回。
“再见!薛队长!”薛建的话说的可笑,什么别扭,他也从来没这权利,生疏有生疏的好处,断了自己的念想,什么都好办些,把书装进包里,白扬出了学校的大门,这会儿安静多了。
第二十三章
薛建把他甩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白扬那副和自己不熟的样子,脾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一路上总是塞车,薛建干脆把车找个地方停了下来,而自己则靠在车门上抽烟,偶尔吐个烟圈什么的。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薛建慢慢悠悠的掏出来,是尹姝琳。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抱怨的声音从电话的那边传来,带了点小女人撒娇的意味。
“啊,忙着呢!”吸了口烟,想必电话那边也听出来了。
“编吧你就,我刚给张宇宙打完电话,说你们早收队了!”尹姝琳把电话更贴近耳边一点,红唇微微的翘起,有那么一点不满,手指绕着电话线,等着薛建的答复。结婚四年了,尽管薛建在自己身边,她却总是有聚少离多的感觉,能接的任务,薛建从不推辞,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即使回来,也和张宇宙他们喝了一身的酒气,倒头就睡,这样的生活过久了,总是泛着酸意的凄凉。
“我自己还有点事情,晚饭不用做我的了!”把烟屁股踩在脚底下拧了拧,就一抬头的功夫,白扬的身影出现在马路的另一侧,眼看着就要拐弯了,“那什么,我先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尹姝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结婚照上假意的甜蜜。
皱着眉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刚刚那一幕,让白扬的心吊的老高,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横冲直撞的,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白扬,呼!”薛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骂我也好,揍我也成,都是我对不起你,别和我来冷的,我受不了!”
早就停下脚步的白扬稍稍往后退了一点,薛建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人,几年过去,这人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多了份宁静。
“什么冷不冷的,薛队长要是问案情,我就配合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白扬把手里的袋子晃了晃,厚厚的一叠需要批改的作业,泛白的本皮晃的薛建睁不开眼睛。
“你等会儿!”伸手拽住就要在眼前飘过的白色衬衫,白扬回首皱了下眉头,薛建被那冷冷的眼神刺的立马松开了手。
“什么事?”冰冷的语气让薛建有种想要膜拜的冲动,白扬这气势可是增长了许多。
“那个,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先前的气焰完全不复存在,一直见不到白扬的日子里,浑噩的日子,薛建总觉得自己过的不真实,家里有个人人羡慕的娇妻,婆媳关系和谐,唯一缺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没关系,他们还年轻,事业是也是一切顺利,有什么可挑的?每次被这么数落一顿,薛建总是不答话,他说不出什么,可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对于白扬的眷恋,几年里扩大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状态了。
“我没生气,你不用想那么多,好好破你的案子吧!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塑料的袋子被撞的哗啦哗啦的响,白扬让自己的脚步尽量显得轻快一点,大步大步的消失在薛建的视线当中。
九、十月份的天气说不上多热,白扬却是一身的薄汗,回到这个久违的城市不过三个月,就与薛建撞了个正着,苦笑着摇摇头,白扬放慢了脚步,远远的望着路边休息的疲惫女人,刘宁的母亲。
女人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抬头刚好看见白扬,表情显的有些慌乱。
“是刘宁的母亲吗?”
女人把头低下来,点了点头。
“我是刘宁的老师,关于刘宁,我很抱歉,但是,我可以问一下……?”白扬试探着组织着语言,不意外的又看见了女人慌乱的眼神。连忙抓着身边的皮包站了起来。
“没什么能说了,这事不怪你,别问了!”不容商量的语气,让白扬更加确定事情另有隐情,快走了几步追上女人,却对上了女人带着些绝望的眼神,白扬不知怎的站住了脚,定定的看着女人离去了。
下班时间,路上拥挤的很,公交车上更甚,白扬打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路回家,几站地而已,算不上多,刚刚九月份的天气,稍微晚点,只穿了单衫的白扬竟然打了个寒颤,头也有点昏昏沉沉的,抬手摸了下额头,果然开始发烫了,白扬自嘲的笑了笑,开始摸钥匙,门上贴了个小纸条,白扬看了看,是房东收租的提信儿,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对门那个高中生,戴着个厚厚的眼镜,同样的看见了门上的小纸条,学生捶胸顿足的哀嚎了一阵,麻利的进了屋,白扬也刚好开了门。把教案类的东西放在书桌上,简单的弄了点东西吃。
薛建到家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他娘亲摆的老长的脸,转头又对上尹姝琳有点委屈的表情,心里乱糟糟的。
“你又上哪儿去了,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着个家啊?天天就让你媳妇儿这么等着,当她王宝钏啊?”薛妈健步上前,捏了自己儿子一把。
“今天不是有个案子么?三中死了个学生,我去看看,就回来晚了,您别这么咋呼成么?”薛建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瘫在沙发上。
“我看你就是借口,一天天的不着调,你有时间给我捏个孙子行么?你看看咱家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哪个没抱孙子,你妈我从小就是个进步分子,就因为你,啊,你说说!”薛妈指头不停的点着儿子,尹姝琳站在门边瞧着,薛建的不耐烦,她是从进门就瞧出来的。
薛建猛的站起来,吓了两个女人一跳,“妈,我可求求你了,别磨叨了,小然走了,你就开始折磨我,中国那么多人了,我不生还减轻人口压力了呢,您别担心,您还是进步分子!”薛妈被顶的说不出话,脸一拉,眼看就要爆发,薛建连忙拽了她出家门,“咣”的一声,吵吵闹闹的声音被隔绝的彻底,尹姝琳定睛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一阵委屈,从小到大,没什么得不到,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真真是错了,三年假样的甜蜜,怎么个心酸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抹了抹就要涌出来的眼泪,兜里的手机开始有节奏的响了起来,尹姝琳低头看了看,没好气的拿了手机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