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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by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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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来剖是睡得不太安稳,这样的情形易缜也见过多次,知道他是作了恶梦,然而每每见秦疏为恶梦所扰,仍旧还是心疼不已。

当下连忙搂紧秦疏,免得挣扎间伤了他自己,一边轻轻摇着他:“醒醒,我在这儿,没事没事了。”

往常多半只要把秦疏叫醒,让他缓一缓也就没事了,至于究竟是什么恶梦,秦疏从来不肯说,他虽然大至能猜到一两分,却唯有惆怅无奈,而无计可施。

今日秦疏却清醒得很快,神色极为异样,那一瞬间显得格外清醒的眼神,几乎要令易缜以为他将什么都已经记起来了,刹时间只觉心里凉了一半,恐惧无边无际的涌了上来。

秦疏看见是他,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将易缜推开。

易缜正手脚发软,再加上全无防备,竟一下子被他推得跌下床去。只听得呼的好大一声,易缜心中慌乱,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那儿撞疼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挣了两次竟一进爬不起来,口中急道:“小疏……小疏……你听我说……”至于要说些什么,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却听秦疏低低的啊了一声,随即扒着床沿探出个头来,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神情,只是带着一片茫然,显然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把易缜推下床。

他见易缜狼狈不堪地跌在床下,一时也有些着急了:“你不要紧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易缜这才自己爬了起来,愣了片刻才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的……”他稍稍定了定神,正要去一旁拿烛火,却被秦疏抱住了一只手。

秦疏将脸贴在他手臂上,低声道:“你不要走。我害怕……”

易缜回身搂住他,勉强笑道:“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你放心。”

“我梦见妹妹了。”秦疏却不松手,半晌才悄肖地道。

易缜‘啊’地一声,整个人顿时僵住,原本抚摸着秦疏头发的手也微微颤拦起来,半晌都不敢落下。

秦疏却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样,这个梦实在给了他很大的惊吓,忍了一会儿,终于哽哽咽咽地道:“我和妹妹在一间小房子里出不去,屋子里很冷,没有东西给她吃,妹妹生病,她一直哭,我没办法……你也不知道在哪儿……”

易缜只听得心胆皆颤,自不用问,秦疏所说的这些梦境十有八九是从胶的情形,他自欺欺人地当它已经过去,不敢再去细想,如今却从秦疏口中再说出来,只觉令他心如刀绞,好半晌才能深吸口气,颤着声音对秦疏道:“你是在做梦,都过去了,如今没事了,没事了。”

秦疏仍旧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抬起头来,半晌才稍稍平静一些,又轻声道:“我以前还梦见你很凶恶,比今天欺负简安还凶,对我很不好。”

易缜只觉胸口被狠狠一击,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再开口时,声音几倍不像是自己的。如前如何对待秦疏,他心里一清二楚,此时完全不敢多问秦疏一句。只是徒劳地道:“不会的,以后再也不会的,你人是在做梦,醒了便什么都好了……”

秦疏嗯了一声,情绪稍稍平复,却怎么也不肯松手,易缜也不肯再去取烛台,怕灯下自己的脸色有什么异样,只得陪着秦疏又躺下来。

秦疏是余惧未消,易缜却是惊骇之下不敢多说一字半句,只默默地拍抚着他的后背,聊作安慰。

两人之间贴得近了,只觉秦疏腹中动弹不止,而秦疏却缩成一团动也不动,显然受惊不小,他心里越发难过起来,腾出一只手来小心地在他腹部安抚。

秦疏良久方才平静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声,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却一整衣长都抱着他一只手臂不肯松手,

第二日天明时,秦疏已经安全平静下来,只是易缜偶尔不经意回头,总能发现秦疏用一种疑惑异样的神色打量着自己,对他的亲近也稍稍有些排斥起来。

易缜自知这是当日自作孽,如今只能自吞苦果,对此完全束手无策,只有盼着平安无事地过完余下的三个多月,让孩子平安的降生,不免是眼下唯一的转机。

而对于孩子出生那道坎,他只知艰难,心里却完全没什么底气。

偏偏过得两日,青帝一道旨意下来,要将李太医招回京去。

易缜原本心里就没底,京里人才济济,他眼下却只有把这名相熟的太医当作救命的稻草,这时那里肯放人,来使也不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履命,不敢强令,只得时时缠着易缜说项。

过得两三天,就连秦疏少见外人,也隐约知道了一些。

等大夫这一天诊完了脉,就开口问道:“大夫,你要回京去?”

李太医自然比旁人多知道一些其中隐情,青旁终于得偿所愿,只是那一位明白过来,却完全是相反的态度,对此事激烈抗拒,似乎情形不太好,青帝亦是关心则乱,这时那几个当日为秦疏诊断过的几名医生怎么说也算是有些经验了,自然要将人招回去有备无患。

只是这种事,不管是面对秦疏还是京里那位,太医都没有十分把握,若是能选,他倒愿意留在丰台,好歹眼下秦疏的情形还算平稳,也好过进京服侍那位帝王宠贵,若是有一星半点差池,以青帝的态度,说不定就是杀头掉脑袋的过错,只是这些话全都不好得同秦疏明说,闻言含混苦笑道:“京里有贵人染恙,只看大人是否让老夫走这一趟,但小公子你这儿又离不得人……”

秦疏皱着眉想了想,却摇头道:“从京城这么远赶过来,想必病人家里也是十分着急了,我现在没什么要紧。我去跟易缜说去。让他放你去。”

太医原本是想提醒他,谁想秦疏竟得出这么个结论,唯有心里暗暗叫苦。

秦疏却不曾理会他想些什么,径自去寻易缜了。

第140章

易缜将山庄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僻出来临时做了书房,书没放多少,暂做了他平时处理事情的地方。

秦疏让一直跟在身边的小丫头在外面等他,他自己走到书房前,原本举手要敲门,听得里头传来陌生人的说话声,不由得又迟疑起来。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六个多月的身了,任是再宽大的衣服也遮掩不住。他实在是不愿以这个样子见人。稍稍一迟疑,改而推开厢房的门走进去。

青帝是关心则乱,行事却还不至于没了方寸,一面下诏将李太医召回就问,中一方面也从太医院中抽调新的人手接替,据说已经在路上的这名医士专修的也是妇人一科,接替李太医并没有什么不妥。

易缜却不如此轻易上当,纵然这人所学妇经,但宫中妃嫔多年没有子嗣,这一科有等于无。何况秦疏的情形同妇人别有不同,当然还是上次有经验的老太医留在这儿他才放心。

其实他想得差池了,来人医术无妨,只是这人年轻,而且性情不拘小节,在一众战战兢兢严谨克板的太医当中要算是个异数。若换作是给别人看病也就罢了,偏偏祝由又是那么个人,青帝不放心作用此人在他身边也是有的。

只是来使也只是心时猜测,并不敢将青帝这一层意思讲明。彼此争议了一番,易缜始终不肯松口给一个明确的放行日期。自然是不欢而散。

易缜好不容易把这人打发走,走出院中来吐了口气。忽听得声后秦疏略带迟疑的声音唤道:“侯爷?”

回头见厢房的门开了,秦疏踮着脚站在门槛上,用一种迷惑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侯爷?”

易缜见他站得不是地方,先吓了一跳:“快下来,摔了怎么办?”

秦疏对他的担心全不在意,却还是乖乖地下来了,他任由易缜扶着住院子外慢慢地走,一边偏头打量着易缜,语气里满是疑问:“你是侯爷?”

易缜见他从厢房时础来,知道他必然听到刚才的谈话了,想一想两人话里倒也没有提到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东西。而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瞒不住了。当下唯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是侯爷。不过那也只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秦疏看了他片刻,见他脸上如平时一般,并没有半分因为这个身份而带来的居高临下或是志得意满,这才闷闷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过得片刻,又拉了拉易缜的袖子,让他转来脸来面对着自己。

“刚才那人说的,是皇上要让李太医回京城去?”他脸上有些紧张与不安,纵然不记得往事,然而自小到大的所受的教育,无一不是将君父威严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纵然这位青帝并非他真正的君主,但提到皇帝,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存敬畏。“生病的人是皇上么?”

易缜想到这太医所擅的原本是妇科,给皇上看病那里会用得到到,只觉得微微有些好笑,摇摇头道:“不是皇上,是另外不相干的人。”

秦疏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旧认认真真地对易缜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侯爷不该为难。你就让李大夫和那位大夫进京去吧。”

易缜并不情愿:“他要是走了,你怎么办,眼看孩子没几个月就要出世了。”

秦疏对于孩子的出世也有些惶惶,可这种担心毕竟还是比不过潜意识里对于皇命的敬畏,坚决不肯同意:“你就是把他留下来,我也再不让他看了。”

易缜被他迫得没法,这才勉强同意。

新来的大夫姓白名苇,年近三十,在一众太医当中算是极年轻的,相貌也斯文秀气,难怪青帝存了猜嫉之心。但这人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颇有点心无旁鹜的意思,全不管易缜是什么身份,也不去理会关于秦疏的那些流言。仅把秦疏当做病人看待,倒不似其余太医那般处处谨慎小心,生怕得罪了达官贵人。

他性情平和,言语得趣,再加上年纪上比秦疏也大不到哪里去,不出几天,秦疏倒也同他相熟起来。从前李太医在时,诊脉每每就像是例行公事,他的年纪又足可以做秦疏的长辈,秦疏自然能也同他疏离拘谨,多半是李太医问一句他才答一句,甚少主动和太医搭话。如今换作白苇,他反倒像是多了个朋友,就算是哪儿不舒服,多多少少也肯和白苇说一说,纵然有些话埋在心里始终不能够说出来,却总算是除了易缜之后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对象。

他心情既然有所好转,一个多月下来,身体也略见起色,他注意力一分散,就连做恶梦的次数也少了些,易缜不由得暗自庆幸,总算没有后悔当初答应他把李太医送走。

他几乎以为能够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就在此时,京城里又不太平起来。

青帝为了安抚那人,竟然公然下诏,撤去少宣储君身份,改为另立尚未出世的那孩子为太子。

这旨意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名义上,少宣是青帝的皇弟,作为青帝子嗣的身份并无多少人知道。当初青帝膝下无子,立少宣为储君实是别无选择。若是青帝有了自己的子嗣,日后改立太子是必然之势,但如今孩子尚未出世,贤愚尚未可知,而且又是一个男子所生,再加上朝臣对祝由的身份向来鄙薄,若只是青帝的宠脔也还罢了,如今扯到太子的身份上,朝中就算是从前对少宣有诸多不满的人,如今也异口同声地反对起来。一时朝中沸沸扬扬。

消息传到易缜耳中,他虽然料到与青帝对祝由的迷恋程度,日后改立那个太子并无可能,却万万想不到向来睿智的青帝完全不顾朝臣可能的反对,冒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竟像是蒙了心肝一般。

易缜对青帝的心情虽能体会一二,但也觉得青帝不免操之过急,眼下要改立太子实在不是最佳的时机。再者说少宣和他的更有一层亲戚关系,不管他愿不愿意,朝臣免不了视他为少宣地位能否保住的最大支柱,因此纵然他远避在丰台这样的偏远小镇,仍有不少重臣打听出他的下落,派出亲信前来寻他商议对策。

纵然易缜也并不认为少宣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但改立太子这样的大事,无疑牵涉太大,不论是为少宣还是为青帝着想,他都得极为维护各方利益,至少不是现在草率就行储君的废立。一方面要缓和朝臣对废立太子的反感,另一方面要设法法使青帝打消念头,暂缓此事,他如今又远离京城,颇有些鞭长莫及之感。

他数人被此事所扰,暂时不能时时陪伴秦疏,每每不等秦疏起身,他便已经匆忙起身,就算赶回来陪着秦疏吃饭,也是来去匆匆的,而等他晚上回来,秦疏多半是睡了,纵然夜里被孩子闹醒,也多半没有什么精力,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

此时已经入夏,江南一带多雨,倒不是十分闷热,反而有些阴冷,只是连日来被连绵不断的细雨困在房中,任是秦疏再安静的性子,也不由得有些发闷。

这天正瞧着窗外绵绵细雨出神,听得门外一声轻响,不禁脱口道:“易缜。”

一回头,却是白苇拿着药碾过来,笑道:“是我。侯爷这两天忙,一时不得空过来。”

第141章

秦疏有些失望,扭头又看向院中。多了雨水滋润,花木越发的葱郁翠绿,格外生机勃勃,这景致原本是他极喜欢的,此时却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过得片刻,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向着白苇悄声抱怨道:“皇上要立谁为太子,那是帝王家事,跟着瞎掺和什么?”

白苇听他这口气,埋怨多过不满,倒不像是真的介意易缜置身其中,便对他报以微微一笑:“闷了么?侯爷确实是在做正事,抽不出时间来陪着你也是情有可原……”

秦疏被他说中心思,却仍然显得很是镇定,若无其事的转头朝着一旁的简安招手,让他到近前来说话,只当没听到白苇说些什么。

他身形日渐沉重,腹部的浑圆已经十分明显,简安也不敢再赖到他身上撒娇,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旁,又忍不住伸出和来摸了摸,被那活泼的小东西突如其来的踢了一脚,吓得连忙缩回手来。

秦疏瞧得有些好笑,可是小家伙力气已经不小,那一脚实在让他很不舒服,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没在简安面前露出痛苦神色来。过得片刻,又侧过头去问白苇:“太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皇上为什么要改立太子?”

白苇已经在低头碾药,他醉心医道,对旁的事并不怎么在意,隐约听闻过秦疏的过往,却也不明了其中详情,闻言也没有往别处多想,随口便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当今的太子并没有做错事,但他是皇上的弟弟,从前皇上子息艰难,后宫多年无所出,所以立他为诸君。如今有了自己的子嗣,何况是那个人……”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般议论皇帝的私人情事有些大不敬,一时还是忍住了,只是道:“皇上也是人,难免没有七情六欲,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要说起来,泽国灭亡的大半原因,在于敬文帝无后,北晋若不是还有少宣这个皇弟,实在也是好不到那儿去,单就后宫嫔妃多年不曾生养这一点来说,实在是颇有些相似之处。

白苇低着头,自然没有发觉秦疏在一旁听着他的话,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总觉得这番话似曾相识,听起来耳熟得很,而且十分的关系重大,甚而和自己有关。一往深处想,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记忆里所遗忘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旦脱离樊笼,就将要择人而噬。

秦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简直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可偏偏那些字眼,却不住的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

他正自想得远了,忽听得简安拍着手笑起来:“爹爹,雨停了。”

抬头见房外天空中还是阴云密布,但雨势却不知什么时候收住了,只有那些肥绿的叶片,依旧滴滴答答的往下滚着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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