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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by千里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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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否那些承诺起了作用,秦疏难得有片刻的清醒,颤抖着捉住他的手,倒是清清楚楚的唤了一声:“易缜……”

他声音极低极细弱,易缜离得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有些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不迭地道:“有没有好受些?先喝口水,还是吃点东西?”

秦疏艰难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攒了些力气,断断续续道:“……给我个痛快,杀了我吧……”

易缜惊得退了一缩手,秦疏却是拼尽全力抓着他不放,一时竟没有挣脱,他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显得平静,然而这更加让易缜害怕:“……若不然……就杀了它……你不动手,我也会……”

他的眼神很清明,显然说这话是认真的,并非是痛极的胡言乱语,易缜不能答话,只是惊骇地拼命摇头。

秦疏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同他纠缠,突然唔了一声,捉着他的手突然一紧,往下一沉,按在了肚子上。显然是腹痛又起。

易缜本能的顺着他的手看去,秦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地面上磨破,十指上血迹斑斑,他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中衣,湿漉漉地紧裹着浑圆肚腹,血迹混在上面,分外的刺眼。

易缜把心一横,拉开秦疏,将手覆了上去,缓慢而坚定的朝下推着。这样人为的推动,更比阵疼要难捱几分,这一次他反而沉默不语,不管秦疏是辗转挣扎还是痛呼昏迷,纵然心疼如刀绞,他手下的力道都没有放松一分一毫,几乎成了本能的动作。

伴随着秦疏凄厉的惨叫,掌下清楚地感觉得到胎儿硬生生的翻身,一点点艰难的在往下挪。

时间久得几乎令人绝望,就在易缜也要以为不会看到尽头之时,孩子终于不再折磨他的两位父亲,艰难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下。

它仿佛也知道自己受尽了委屈,刚一落地,不等人去抱他,并挣动着小手小脚哇哇啼哭起来,声音娇嫩而清亮。

易缜捧着它,几乎要喜极而泣。

第149章

刚出生的小东西柔软得就好像没有骨头,几乎一只手掌就能捧得过来。很难想像就是这么一个娇小的小家伙将两个大人足足折腾了几天,几乎连命也搭上去。也难为易缜竟在此时灵光一闪无师自通,虽然手慌脚乱,但也算小心翼翼的把它抱在手中。

一来他太过紧张,二来这里也没那许多条件,这时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没有准备热水,只好挑出一块柔软些的衣料给婴儿擦干身体,再小心地包裹起来。

而秦疏耗尽了全部精力,苍白着脸昏睡在那儿,十分虚弱,幸而脉象还算平稳,出血也慢慢止住。此番受损过甚,过后少不得要大病一场,但至少眼下是没有性命之虞了。

易缜将火堆挪开,在余温尚存的灰堆上重新铺上茅草,给秦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已经脏污的地面上移过来。他也是同样两三天没有合过眼,再加上神经一直紧绷着,此时一旦松懈下来,立即觉得一阵眩晕,若不是听到耳边婴儿隐隐约约的哭声,咬牙支持着,这才没有一头晕过去,闭目缓了片刻,感觉这才好些。

看到婴儿红通通的小脸,不管他现在的身体有多疲倦,这都不能影响他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同之前那个孩子仅有一面之缘,就连面目都没有看到,真正把属于自己的骨肉鲜活的抱在怀里,这般滋味竟是如此的美妙。一边笨拙的哄着孩子,脸上不禁就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当他的温柔的目光移到秦疏身上,那种几乎要使他颤粟起来的幸福如同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微笑便全国在了脸上。直到宝宝的哭声在茅屋里响起,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说过可以让秦疏自由,但时确实是发自内心。然而此刻,将那温暖鲜活的小生命抱在手心里,不胜唏嘘激动之余,心里不免存了侥幸的想法,只盼望着他真正看到了这孩子,说不定会心软下来。

想到这里,他抱着婴儿挪了过去:“小疏,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宝宝……”

秦疏自然醒不过来回答他,但昏睡里也想是有所知觉,眉心微微的蹙起来。易缜小心地将孩子放在他的手边,秦疏有了些反应,昏迷中竟本能的往旁边一缩,避开了不去碰用包裹着婴儿的简陋襁褓。

宝宝紧闭着眼呜呜咽咽。

易缜所料末及,失魂落魄地呆了一下,慌慌张张地去哄,过得半天才想起来,宝宝也可能是饿了,回阔大去番找带来的干粮。他出来的匆忙,仅有的那点干粮,一小部分喂给了秦疏,其余却是在忙乱之中打翻洒落在地上。

眼下顶多弄些热水,吃的是一样也没有的。他用手指沾了些温水,试着喂给小婴儿,宝宝虽小,可不好类型,身上不舒服,还是没什么味道的白水不对胃口,吮了两下,吐出他的手措继续哭,脸涨得通红,就像要滴出血来一般,把易缜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哄不住。

这时才留意到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一直太过紧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更弄不清高天明还有多久,但好在连绵数日蝗阴雨不知何时停住。

易缜放掉手中的烟花,再看看屋子里那一大一小,不由得迟疑起来。经过这么两日的毛笔,眼下虽然将信号放出去了。他却也没有把握接应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换句话说,到天明之前,秦疏和小家伙都只有饿着了。婴儿稚嫩的嗓音早怩哭哑了,却像是就远也不会停下来一样,听起来格外的揪心。而秦疏躺在那儿,脸上苍白得不剩一丝血色。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还是决定出去找些吃的。

此时倒不用担心秦疏有独自行走的能力,他将火堆里移在进门处,又添上几根柴,防止有野物冒冒失失跑进来,又确定足够使屋子里保持温暖。他到底还是不敢把孩子放在秦疏身边,只怕秦疏万一中途醒过来,虽然没没走脱。然而拼尽全力想要取走婴儿的性命,只需轻轻一掐,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这样的顾虑,易缜只好把孩子贴身放进怀里,又拿布条小心绑结实了,活动了两下,觉着既不用担心婴儿会掉下来又不会影响到活动。

大约是他怀里比地面上要暖和一些,婴儿哭声慢慢消停下来。感受着怀中暖暖的蠕动,易缜稍稍定一定神,拿了个木柴做成的简易火把走出去,将门仔细掩好。

山里能吃的东西虽然多,但野菜野果之类的一来易缜认不全,黑漆漆的也分辨不出来。这时候野鸡野兔的也不出来。好在易缜也有主意,绕过山坳不出多远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爬树的本领尚且不错,一连抄了数个鸟窝,捉住几只鸟誉,找到几个鸟蛋。

他也不敢在外多耽搁,就着洼地上积攒的雨水匆匆拨皮去毛,便要折返。

却在此时,两旁灌木丛簌簌作响,隐约可见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在草丛中发着幽光。易缜之前在林中空地上升了堆火,这些野兽似乎是雨住了出来觅食,被血气吸引过来,但显得又火光有些畏惧。只是不肯放任到口的食物就此作罢,三三五五的围在周围。

易缜心里往下沉,他已借着火光看清眼前是一群豺狼。估计数量不下三四十只,若是平时倒还罢了,可眼下他经历了足足两天的煎熬,称得上又疲又饿,这一次他连称手的弓箭都不及从府中带出,手边除了一把防身的利刃,再没别的了。

狼群并不着急,团团的把他围在林子里,开始有两三只试探着靠近过来,试探着进攻。

易缜既要顾忌虑着怀中的婴儿,又处于体力疲乏的时候,勉力硬闯了几次,斩杀了数只恶狼之后,他自己也受了些轻伤,被迫得退了回来。好在此处多的是百年以上古木,高大茂盛,他往树上一爬,同下面群狼来一个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却是谁也奈何对方不得。

狼群在下头挠着树,不甘地猎猎咆哮。虽然扑不上来,易缜骑在树干上头也是心急如焚。此处离他们憩身的茅屋不远,若是让这些野畜寻过去,那点火光要是惮吓不住,依秦疏现在的情形,哪有反抗之力。若不是怀中婴儿不时哭一两人,唤回他两分理智,一时之间就要不顾一切的杀下树去。

但若是真那样做了,两人也只不过是平白入了狼口,有去无回,他纵然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总还是放不下刚刚出生的儿子。眼下只有同四下的畜生僵持着,只盼着天色早些亮起来,这些东西便会自行退去。这处境由不得他选择,然而内心实在是一般的煎熬,一时担惊受怕,一时又恨恼自己粗心大意了,仿佛自己被置身在冰山于油锅之间,身上是忽冷忽热,每一瞬都分外的难挨。

眼角间忽而闪过一点亮光,他只道是自己眼花,再过得片刻,那光亮竟越来越明显,分明是有人举着火把,从对面山腰绕过来。

他在地上燃起的箐火还未完全熄灭,显然对方也看到了,行进的速度显然加快了些。

虽说从哪儿赶过来还有些距离,但易缜总算是松了口气,这精神头一松懈,眼前顿时一阵昏黑,连忙抓紧了身边的树干,这才没有摔下去。

既然来了人手,几番弓箭攒射,头狼一死,余下的见势不妙四散而逃,解了易缜的围。

众人已听到婴儿稚嫩哭声,却只见到易缜一人,目光中不由得带了几分迟疑诧异。白苇也在其中,更是大惊,指着他怀中结结巴巴问道:“这、这……”

易缜却也顾不得多加解释,匆匆就往来时的茅屋赶过去。

他也弄不清自己究竟出来了多久,没有亲眼见到秦疏平安无事,总觉得心里头索绕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他本是疲累之极,然而此时被祈望秦疏平安无事的那点信念激发着,侍从跟在身后,竟有些要追不上他。

那草屋却是不出片刻就到了,出来时易缜掩的好好的木门此时正大开着,隐约可见还没燃尽的些微火光。

易缜已是呆了,口中说不出话来,跌跌撞撞的抢进门去,最后一瞬间他还心存侥幸,只盼着是夜风将屋门吹来,惶急的想在要屋子里将秦疏找出来。

然而门前的火堆分明是被什么东西踢开的,四散的木炭还有没来得熄灭的,正发着明灭的昏暗的光。而他走之前秦疏躺着的那个位置,只剩下满地杂乱的茅草布条——以及血迹!

他的目光死死定在那血迹之上,易缜喉中喀喀作响,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旁人的惊呼也似乎越去越远。眼前的血迹和满屋的杂乱突然在瞬间撕裂成各种奇形怪状,随后渐渐陷于昏暗,易缜住后便倒,连日来及调养的伤势再也压抑不住,一口血顺着口角逆冲而出。混在地上再也分不出彼此。

第150章

“孟叔叔。”梁晓依门等到傍晚,看见孟章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老远就迎上来。

却不想车厢里还另有个陌生的孩子在里头。孟章先下了车,他却不等孟章伸手来抱,自个人扶着车辕就要要往下跳。

寻常人家的马车,自然不会太过高大,然而比起来他的个头更加矮小,一时不查,变成一个跟头跌下去。正好撞在刚好来到旁边的梁晓身上。

被压下底下做了肉垫的那个还没怎么吱声,撞了人的那位倒一抹眼泪就哇哇大哭。

“我在路上正里到一群劫匪,这孩子便是那时候救下来的。他不肯跟别人进城,只好先带回来。”

梁晓十分懂事,顾不得自己被他撞疼,揽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些的孩子在哄,孟章这话却是对着随后而来的那人说的。

“这些年都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匪徒。”来人闻言,往那个孩子身上看了两眼,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令人一望就心生喜爱,不知是被人抢光还是怎么的,身上并没有穿金戴银,就连标志性的玉佩之类的都没有一块,但身上的衣料却是极上等的料子,显然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他瞧在眼里,神情却显得有些平淡,语气也不喜不悲。“你该把人先送到官府,他家里人定然着急了。”

那还不是想先看看你。孟章心里道,然而这话只在心里转转,当着小疏的面,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而恢复了自己姓氏之后的秦疏,近年来越发的沉默寡言。两人就那么相对沉默了片刻,却还是那个孩子机灵,见这情形立即就不哭了,张口道:“我家里人还在后头好远,我先跑前面玩儿的,现在送我进城也找不到我家里人。我就在叔叔家住一晚上好了。”是一口端端正正的北晋官话。

等他说了半天,孟章这才找到机会插口:“我已经让张掌柜他们去官府里报一声,马车也是为了送他。”

秦疏点点头,也没有别的话,却发觉有人抱着自己的脚不放,低头看时,却是那孩子十分自来熟,正努力地想要往他身上爬,见秦疏低头看来,朝他伸出手来,满脸写着的是——你抱抱我吧。

秦疏被他弄得一时回不过神,没来得及多想,稀里糊涂的就把他抱起来。

“叔叔。”小家伙显然十分满意,将泪迹未干的小脸在他肩头上蹭了蹭,娇声娇气地对秦疏开了口:“我叫小霁,雨过天晴的霁。”说着还怕秦疏不明白,硬是要拉住秦疏一只手,用肉嘟嘟的小手指一笔一划的在掌心里写给秦疏看。

他个头比梁晓矮了一头,但却比梁晓还要结实,身上哪儿都是肉,孟章也抱过他,知道这孩子分量可是实实在在的,见秦疏单手抱着他,显然有些吃力,想把他接过去,这个自称许霁的小家伙可不乐意了,将身子一扭,搂着秦疏再不肯放。虽然秦疏不喜言笑,但许霁显然是挺喜欢这个初次见面而且十分冷淡的叔叔,胜过了孟章这个救了自己的恩人。

孟章见状也无可奈何,一手牵起梁晓,拉着马车走回去。说起几句这一趟生意上的往来,便来到家门口。

此处再往西南去,虽是荒蛮之地,但盛产上好玉石,只是路途艰难,很少有商家走这条路,秦疏却偏偏挑中这条路,几年跌跌撞撞下来,两年前置下一家店面,孟章自告奋勇地将采买事宜一肓挑下来,秦疏便只专心做些选玉雕刻之类的事宜。他本来就是心志坚定的性子,专注在某件事上,便能够一头扎下去,不出数年,出手隐隐有些大家气度,在业内也有了声名。

纵然他寡言少笑,却难得的平静。孟章能默默陪着,心里也就知足了,甚至隐约盼着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他们凭住的是个县城郊外的院子,虽然所在僻静了些,但胜在清静。厨房小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家常小菜。平空的多出一个人,于是再添上一副碗筷。

许霁瞧着娇贵,这时倒是不挑,把给他的饭菜都吃下去。等到饭后烧了热水给他洗过一个澡,找一身梁晓的干净衣服让他先凑合着穿在身上。小家伙似乎是终于定下神来了,一张小嘴叭叭的,十分能言会道。原本这一家子三个人,加起来倒还没有他一个人来得话多。说起他家是京城人氏,今年几岁,已经识字了,拜过几个先生,读过什么书,家里做着些什么买卖,正巧家人要来此地访友,他淘气先溜出来等等说了一气。

梁晓八岁的孩子没觉得什么,两名大人却总觉得哪儿不大自然,这孩子个子高,加上哪张舌灿莲花的小嘴,说起话来就跟事先打了底稿似的,且又毫无破绽,只是完全看不出他只是五岁多的年纪。而且根本没有寻常孩子落难之后的荒乱哭闹,镇定得就当玩儿一般。

但也实在是因为他年纪太小,也想不到别处去,只当他天性大胆,再被家里娇惯,于是成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

但他还是有怕的时候,夜里收拾了一间空房让他暂时住一晚上,他却抱着枕头死活要缠着秦疏,可怜巴巴的抑着小脑袋道:“叔叔,我一个人怕黑。”见秦疏的神色稍稍有一分松动,他也不等旁人说话,十分机灵地从秦疏身边钻了进去,自己脱了鞋袜就往床上爬。

秦疏看着他把自己的枕头放在里边,抱着被子打几个滚,美滋滋地在枕头上蹭了两个来回,再伸懒腰打呵欠,露出个很是陶醉的表情——完全是当成在他自己家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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