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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by欠扁之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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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如果能报常氏族人的大仇,能成就一代霸业,就算是要和羊谷人合谋,就算是要背叛国家,就算是要屠戮故乡的百姓,都根本不算什么。

想着如此,常将军咧嘴一笑,盯紧了尽欢帝的动作,等待着他被无数箭矢贯穿,吐血倒地的那一刻。

那一刻,在下一秒便立刻到来。

‘扑哧’一声。

不知局势会否陡转,只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谷底的士兵只见尽欢帝身子一晃,寒光从肋下穿透而出,瞬间鲜血便染红了白色的外袍。

谷底的士兵恍然听见尽欢帝轻轻闷哼了一声,却比方才金铁交击的‘铮铮’之声还要动人心魄。

谷底的士兵只觉得热血冲上了脑子,四肢百骸都盈满了悲愤的力量,血丝遍布的眼睛紧紧盯着山坡之上的羊谷人,和刚才下令放箭的常氏将军,那眼神狠厉地便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四十九章:拼死相搏

常将军眼中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瞪大了眼睛,满满的全是惊恐。

他的瞳眸里映出的是突然漫山遍野,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士兵,但让他感到惊恐的,却是眼前稍低下头,勉强用长剑支地,方才能够站住的白衣人。

这个人方才,方才,笑了。

这个背对着身后属于他,却对他的孤军作战无动于衷的士兵,勉力挥剑斩断箭矢的人,这个明明已经先机尽失,难以翻身的人,这个,刚刚狠狠中箭,血流如注面色苍白的人,居然,笑了。

常将军想起方才尽欢帝的笑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个温润如玉,又绚烂如花的笑容,绽放在尽欢帝的倾城容颜上,衬着脸边薄如蝉翼,凉如云锦的发丝,美得动人心魄,又危险得让人如坠入十八层炼狱之中。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宣誓,这场仗,即使进行到这里,他还是能够掌控全局,反败为胜。

这个笑容,好像是在嘲讽,这支箭,虽然埋入了肋下,也不过是他有意为之,而非失误。

——尽欢帝的计划,从刚开始就没有打算停止在孤军奋战的一步;尽欢帝的计划,原本就包括了被箭矢射穿身体,故而驻足挡箭,拖延时间,有意激出敌军的将领,若为常将军,自然再好不过,一个己方背叛的将领,下令斩杀己国的君主,会激发出士兵更多的愤懑,而若是羊谷本地的将领,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甚至于那身白到晃眼的外袍,都是为了让鲜血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这个人,自己永远都赢不了。

常将军陡然唇色苍白,方才的气势锐减,握着长枪的手颤抖地几乎脱力,羊谷的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着常将军,看着告诉他们,谷底的士兵绝对不敢杀上山来的常将军,满腹怀疑。

而另一边,转眼间谷底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大部分都不顾四周乱飞的箭矢和每走几步便会应声倒地的同伴,目露凶光,一副吮骨喝血的模样朝着山坡上冲,还有十数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拢了尽欢帝,想要护着他安全下山去找军中随行的太医,却被尽欢帝出声制止。

“孤要继续。”

“这里太过危险!皇上是万民的君主,绝对不能出事!”

“孤说了,孤要继续。”尽欢帝言简意赅,几个字下来竟没有显露虚弱的意思。

方才堪堪折身,有意让一支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肋下,虽然不致死,但是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箭矢的冲击力,现下确实痛得有些发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能由将士们护着回大营,这场仗打得如此艰辛,是因为自己过于自信,一意孤行,急功近利硬要进入九死谷,才将先前所向披靡的势头统统丢却了。

自己要为那些横死九死谷的将士负责,更要为现在被自己激励了,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士兵们负责。

尽欢帝勉力护住心脉,而后调转内力汇聚到肋下,阻住了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遭满面忧切的将士们说道:“孤没事了,你们散去吧。”

“末将等恳请皇上回去!若是皇上出了事,末将等无法向朝中的百姓交代,无法向江山社稷交代!求皇上,回去吧!”将士们语调恳切,外圈的人帮着斩掉流矢,也不时回过头来应和着几声。

“孤的死,你们根本无需交代,若是这场仗输了,你们才需得交代。”

尽欢帝举起长剑,牵动了伤口之余仅仅拢了拢眉,而后字字铿锵地说道:“无需多言,孤的身后亦是万千百姓的性命,你们为了孤浴血奋战,孤无法安心回去养伤,也算得孤求求各位,让孤继续斩杀叛军,可好?”

尽欢帝双手抱拳,围在身侧的将士们心中一阵感动,也知尽欢帝劝阻不得,便互相递了个眼神,达成一致后,转身也开始冲着山坡上冲,只保持了队形若有似无地护在尽欢帝周身,像是集体行动一般。

尽欢帝也知道他们有所坚持,劝阻不得,便也任得他们围在身侧,同进同退。

第五十章:惨淡收场

夜幕降临,漫天的星光在旷野之上,显得更加邈远寂寥。

山坡上尸横遍野,断肢残腿相互重叠,生前水火不容的人在死后终于勾肩搭背,血色在薄薄的黑夜之中镀上了一层唯美的红晕,浓重到极点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是躲也躲不掉的宿命。

尽欢帝将已经卷刃的长剑抵在身下之人的喉头,眼里明明灭灭喜忧参半。

这场仗,赢得凄凉啊。

以低处冲上高处与敌对抗,太过艰难,这若是从双方折损的兵力来看,自己还真有些不知,到底是谁输谁赢了。

“要杀便杀,给老子个利落的。”常将军怒目相向。

“做梦。”尽欢帝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最好杀了老子,否则老子……”

“否则如何?”尽欢帝眼神漠然。

“嘿嘿,你个昏君,自以为制住了底下群臣,其实你屁都不是!他们就在朝堂之上毕恭毕敬,但是私下里呢,私下里你不了解吧?你知道你不上朝的日子里,朝中的大臣是怎么议论你的么?他们说你十几年只有四个皇嗣,其中只有两个儿子,还是许久以前生的,他们怀疑你有问题,有问题!哈哈哈哈,堂堂尽欢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只能看不能吃!”常将军突然仰天狂笑。

“把他带下去,绑住手脚看牢了,不许出任何差错。”尽欢帝冷静地吩咐着。

“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是男人就给老子个利落的!你不敢杀老子是不是?他们说的对,你果然有问题,除了多个把儿,你就和宫里那些太监一样!”常将军看着士兵冲着自己走过来,便有些急了。

“记得,看好了,孤要让他活着。”

尽欢帝看着已经与自己战到脱力了的常将军被两个士兵颇有些费力地架起来,却是面无表情,也丝毫没有被他的尖刻言语激怒的意思。

想要利落的?

自己可没这么好心。

且不说便宜了他,会对不起死去的士兵,单单是一个被活生生俘虏的将领对己方和敌方士气的影响力,自己便不会气血翻涌,一怒之下杀了他。

“你知道,你来羊谷之前,传到羊谷的消息是怎么样的吗?他们说你把你的大儿子养在永溺殿里,同吃同住,同游同玩,为了他连妃嫔那里都不去了。”

常将军在两个士兵手里挣扎了片刻,发觉凭自己现在的力气无法脱身,突然心中灵感一现,便敞开了嗓子继续叫骂。

“怪不得这些年你一个儿子都没生,原来你是喜好男色,现在还喜欢上了自己的儿子啊,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大儿子,好像待在冷宫很多年了啊,一向都被无视了的,前些年大臣们联合上书你都没同意赐个名字,这几个月却备受宠爱,是不是他哪天色诱你了啊?好笑好笑,堂堂大皇子,色诱自家父皇,太可笑了,哈,哈,哈——”

尽欢帝转身一剑。

常将军的笑声卡在喉咙里,铜铃般大的眼睛往下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已经钝了的长剑,而后难以置信却有些计谋得逞地抬起头来看着尽欢帝的神色,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居然,被我猜中了。”

尽欢帝目光一寒,闲庭踱步过去,反手一掌,大力劈在常将军的天灵盖上,架着他的两个士兵听到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一阵心悸。

“鞭尸,扒光了,沿途用马拖着跑,小心些不要伤了脸,攻下羊谷的都城之后挂到城墙上,挺好看的。”

尽欢帝淡淡说完,一用力抽出插在常将军胸前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尽欢帝已经血迹斑斑的白袍上,尽欢帝拢了拢眉,也不看士兵的反应,转身就走。

为了大局,为了之后的战事,自己可以忍受被骂,被侮辱,被安加无事生非荒谬至极的错处,甚至可以被当面指为‘不是男人’。

但是自己,不允许有人污蔑皇儿。

不仅不允许污蔑,还不允许别人说半个‘不’字,皇儿就算有错,有天大的错,也需得是自己亲自责罚,与旁人无关。

方才,若是可以,自己当真是想用最最狠厉的手段,寸寸割下常氏将军的肉,让猎狗从脚到头慢慢啮噬,挫骨扬灰,研磨肉酱,但是自己更想要让他住嘴,让他无法再吐露任何对皇儿不利的事情,让他无法再侮辱皇儿。

啊对了,皇儿的生辰。

“今日是几月几号?”尽欢帝随口问道。

“回皇上,哦不是,将军,哦不是,那个……”一边的士兵有些错乱,刚才皇上以九五至尊的身份共同拼杀,是为了激励士气,但是现在已经赢了,到底是要依照原先在京师出征时定的规矩叫‘将军’呢,还是继续叫‘皇上’呢。

“叫将军,快些回答。”

“是,回禀将军,今日是五月三十一日。”

“三十一,这么快已经五月底了啊。”

尽欢帝仰天看着群星璀璨,夜幕盛大,头晕乎乎的恍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六月一日了,皇儿的生辰是七月十五,那留给自己的时间,便只剩区区四十多天。

没想到,本是欲图抄近路早些攻下羊谷,却造成现在损兵折将,还延误了时间的局面,自己当真是,太过感情用事,还是太过狂妄自大了呢。

尽欢帝自嘲地牵起一抹笑意,捂住自己的肋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下山,朝着已经点起了灯火的大帐走去。

第五十一章:‘腥风’‘血雨’

小屋。

真的是一间‘小’屋,小的只能容下一张五尺见长两尺见宽的木床,和床边过分狭窄的过道。

房间没有门,没有窗,所以几乎没有光,平平的天花板,黝黑至深的四面墙,不通风,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人之将死的腐臭味,沉闷阴郁到了极点。

“网主。”

房中亮色一抹般闪耀起两个字,却淡漠冷冽到了极点,说话间双膝跪地在床边过道中的少女扬起脸,看着躺在床上,干枯瘦槁,两眼深陷,右向侧卧面朝着她的老人。

“腥风,还是叫我‘义父’吧。”

老人的声音有些慈爱,堪堪撑着身子伸出手来,皱巴巴像老树褪了部分皮一样的手指想去抚摸名唤‘腥风’的少女近在咫尺的俏脸,却被少女一拢眉心,扭头避过,“不敢,还是叫网主的好。”

老人无奈,颓然将手落回床榻,浑浊无神的眼眸中突然精光暴现,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冷不防一口浓痰上来,弓着身子咳了许久。

少女听了一会儿,慢慢舒开眉心,面无表情地从床底抽出一个夜壶,凑到老人床头让他吐出翠绿色的浓痰,而后将壶放了回去。

“你这孩子,就是不如血雨丫头亲近人,我都快死了,还是不肯让我碰一下。”

老人骇人的眼神早已消失,当年叱咤风云的神气亦是荡然无存,和蔼的表情又笼了上来,老人呼哧呼哧停下咳喘,弓起的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散乱没有光泽的白发垂在席子上,背后还高高隆起了一个肉团,随着胸脯起伏在床上磨蹭磨蹭。

老人是个驼背。

“唉,要是血雨丫头在,还会和我聊聊天儿,晚上还会陪我睡一会儿,不会让我一个孤老头子冷冷清清留在这个小屋子里。”

老人摇头叹气,少女突然低头,眼中光华流转了只片刻,就垂眉冷笑。

血雨在?

血雨要是在,你铁定活不过这一刻。

血雨平日里俏皮天真,与你谈笑风生都是虚伪做戏而已,我还对你有几分感恩之情,感激你救了我们性命,风雨飘摇躲过追兵,刁钻刻薄养育我们十六年,所以不计较你的一切威逼利用,铁血责罚,随性辱骂苛责,即便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大势已去,我仍然愿意让你病老而死。

而血雨,那个你念念不忘的血雨,却对你怨愤至极,恨不得亲手取你性命,岂会再巧笑嫣然与你亲近。

——不过,好像也有很久,没有见血雨了……能否承认,还怪想她的?

“你们也大了,翅膀硬了,处事老练了,这罗网以后就归你们了,你们想报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人喃喃自语,颇有些壮士暮年的悲切,少女冷冷听着他啰嗦,突然开口说道:“网主,请召回一品红。”

“一品红?”

老人一惊,念叨了一下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骇人的往事,嘴一张又咳嗽了起来,全身颤抖得像个筛子,半晌了勉强方才呼出一口气,说道:“他,他不归我管。”

“一品红是罗网的长老,当然归网主管。”

少女一挑眉,半信半疑。

“一品红是长老没错,但当初他加入罗网,是看在你们两个的份儿上,而且刚开始就和我约法三章,只是挂着长老的名,坚决不听从我的命令,若是我想要他做事,就必须拿你们两个去换,或是让你们与他生活几日,或是告诉他你们的日常习惯,练武进展,我和他大概就是买卖的关系,我约束不了他。”

老人半闭着眼睛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看着心有不甘的少女,劝道:“你若是有事相求,就亲自和他说,我看他这么关心你们,在他那里,你们的面子比我大了许多。”

少女默然思量了一下。

一品红性情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想找什么人,否则几乎没有人找得到他,虽然他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冷漠到了极点,却一直对罗网中三个人关怀备至。

这三个人,便是少女本人,刚才长老言谈间提及的‘血雨’,和金牌杀手南天竹,其中南天竹最为特殊,一品红甚至把他收为了唯一的弟子,静心教授。

——说的也对,让网主找一品红,还不如我亲自去商量。

少女相通了之后站起身来,抖落了膝上的尘埃,也不管床榻上老人的反应,就一个挺身漂浮到了半空,食指行云流水间已在平顺的天花板上描摹出了一个‘风’字,最后一笔一落,天花板上瞬时掀开了一个圆形的盖子,少女的脚尖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整个人翩然穿过圆形的洞口,而后伏在屋顶利落地将盖子阖上了。

小屋里霎时陷入了黑暗和死寂中。

老人知道以他那破败身子,决计是留那少女不住的,便没有开口挽留,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那盖子打开,射过来一束光,透过来半缕清风,又在下一秒,将外界的自由空气,尽数地吝啬地收了回去。

嗅着满屋子的腐败气息,老人弓起身子,大张着嘴,圆瞪着眼,在床上发出了几声尖利至极的,如同弦铁摩擦白瓷的‘嘶嘶’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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