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慢慢开始抽痛起来,饥饿感泛上喉咙,有点想吐。
痛死好了。
krantz抬起眼,看了看输液瓶。”等这瓶完了,我去跟医生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勉强吐出一个字。我望向窗外。似乎是下午,阳光微微泛出米黄,暖暖地洒在墙壁上。窗外是绿地,有穿着病服的老人在子女搀扶下走来走去。一派祥和。
krantz同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道。”你知道……Krantz,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有说话。
krantz低下头。又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夏宁远,我告诉你哦……他消失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没有意外和震惊,丝毫没有。我平静地看着他,说。”他早就看到了这一天。”
他也预言过sech的死,只是那时他说,如果我不离开温氏……
如果,那时没有听他的,sech真的会因我而死么?
或者根本就不会死?
“我不知道为什么……Phoenix说我在水池边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在了……我感觉到他不在了。我喊他的名字要他出来,可是没有回答……夏宁远,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krantz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现在,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啊。”
“重要么……”我盯着天花板,淡淡地重复。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带走了我的记忆,Phoenix只说我被人跟踪,出了车祸,然后sech死了……可是这和Krantz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
果然,Krantz为了保护他,再一次地……承担了所有。
于是消失了么?
我知道sech的死不能怪他……不应该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那么无辜地站在我面前,而sech却永远地失去温度……我无法克制恨意。
但我并不想报复他。
他是因为自责,才离开的么……?
……还真是可笑啊。说过舍不得他消失的我,最终却又是逼他不得不消失的人。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不想再责怪谁,不想再恨谁。
“既然他决定要你忘记,那你又何必执着。”我闭上眼睛,淡淡道。
“夏宁远……你为什么……”krantz低低地很用力地说。”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如果他做错什么,那么责任是他的也是我的……我并不是要和他分担。夏宁远,他就是我……他走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可是你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连他哭的原因,都不让我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神经质地重复着,胃部疯狂地痛起来。
痛死好了。
“……抱歉。”
他道什么歉呢?
“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问你的,夏宁远。”
我睁开眼,淡淡地问”“sech……怎么样了?我通知过他家人,现在应该赶过来了吧。”
krantz皱起眉。”你好好休息,这些事等身体好点再去想。”
“不可以。灵堂,葬礼,遗物,很多事情要去操心,不能拖。”我坐起身。一阵晕眩,不由闭了闭眼。krantz连忙按住我。
“不要去想。”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帮你的。而且……”
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我盯着他,打断道。”你刚才说,我昏迷了几天?”
那么sech的尸体……
我不敢想像他被丢在停尸间的样子。
krantz垂下眼睛,叹了口气。”真是想瞒都瞒不了。夏宁远,不要这么精明行不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为自己考虑一下。”
心里一紧。我咬了咬嘴唇。”到底怎么回事。”
krantz沉默不语。
我拔掉手上的输管,拉开被子要走,krantz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拦住我。
“你……真拿你没办法。”他急忙找棉花帮我按在手背冒血的针孔上。我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抬起头看着他。
krantz叹了口气。
“事实上……sech的母亲已经把他带走了,灵堂就设在你们家里。”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想赶快回家。
krantz却还是拉住了我。”夏宁远,这几天,你住在我这里吧。”
“为什么?”我挣扎了一下。krantz很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臂,挣脱不开。
“你呆在医院里,或者跟我走。不要回家。”
“我没事。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会跨。”
“我知道你冷静,但是没有谁可以绝对坚强。夏宁远,你现在回去,会被打败的。”
我怔了怔。
krantz无奈地笑了笑。
“会被sech的母亲打败的……那个讨人厌的老太婆。”
第95章:葬礼(正文 40)
krantz知道拦不住我,开车送我回到家里。
钥匙给了sech的母亲一把,本就是欢迎她来的。只是这一次,灵堂的事全由她作主,没有和我商量过。
“她还是不肯接你电话?”krantz握着方向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合上手机,点头。拉开车门。
“你等等,我停车陪你进去。”krantz从车窗里探出头,急急地喊着。
“不用了。”我望了望院子外停满的轿车。院子里有几个陌生人站或坐着,女佣微垂着眼站在门口,白色围裙干净整洁,安安静静地流露出一种哀伤意味。她看见了我,表情忽然变得很难过。
“我自己进去好了。刚才他不是打电话要你回去么?”我在车窗边俯下身,对krantz笑了笑,”再没什么能打击到我了,放心就可以。”
krantz张了张嘴,还是担忧地看着我。
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没有去接。只是叹了口气,掉转车头。
我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女佣迎出来,欲语还休地看着我。我淡淡地笑了笑,走进屋里。
我的家已经被布置成一片惨白。白得晃眼。到处有陌生的人走来走去,表情严肃地交谈着。我忽然间觉得恍惚,用力眨眨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sech的母亲。
她本来闭着眼休息,我走过去,有人推了推她,对她说了句什么,然后她睁开眼睛,无甚表情地看着我。
“你醒了,身体还好么?”她淡淡地问候我。
“我很好。也请您注意身体。”我瞥了瞥沙发上的一条薄毯,看来她躺在这儿睡了一夜。
一袭黑衣的妇人深深望了我一眼。”死去的是我的儿子。”
心里忽然抽痛了一下。我垂下眼睛,轻声道。”是,请……节哀。接下来的事,可以由我分担一点吗?您在客房里休息一会儿好吗?”
“我儿子的葬礼,轮不到外人来操心。”妇人冷冷地说了句,由旁人扶着走向一边。
我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注视。
这里来的,大多是sech的家族成员,还有些是公司里的高层。他们都知道我和sech的事,有些人还为此和他闹翻过。
我想对他们来说我始终是个外人。就算他们现在所处,是我的家。是我和sech的家。
不得不说,sech的母亲确实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物品都在该在的位置,前来致哀的人们也被很好地招待着。她时不时走去和他们说说话,表情哀婉而不凄惨,仪态始终优雅高贵。
我回过一次房间。sech的遗物她也已经整理过,几乎把他所有的痕迹都从我的眼前清除。我坐在床边,一瞬间地茫然,仿佛他的气息也从我身边被清除一空。
再也没有办法在那个房间坐下去,我下了楼。客厅里的人看了我一眼,小声交谈着。我找到sech的母亲,提出陪她去外面走走。她没有拒绝。
外面下起了小雨,空气里有泥土清新的味道。
我为她撑着伞,尽量不让雨水飘到她黑色的外套上。轻轻扶着她,感到她并未把重量支撑在我身上。
“关于他的遗产……”sech的母亲望着前方,开口道,”你知道,法律上你会分得一半。”
“我拿我该得的。”我垂了垂眼,”小心,这里有个台阶,下雨有些滑。”
她瞥了我一眼,冷淡地笑了笑。”你们是合法的,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他毕竟是我儿子,你知道我们家族在他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现在他……”
“您想要我怎么做?”
sech的母亲又望向远方,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事。”他的葬礼,你不要出现。”
我怔了怔。
“你也看到了。就算我肯接受你,别人看见你也只会感到怪异……他是我的儿子,我不想他死后还被人妄加评论。”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何况当初,我也并没有同意你们俩的事。你知道,这本来是一件大事,可是你们俩甚至没有与我们做父母的商量一下……”
我知道她一直对我怀有偏见,可是因此……连sech的葬礼,都不允许我参加吗?
看来,对她而言,我不仅是个外人,还是个敌人。
会毁掉他们家族名誉的敌人。
心里有些麻木。
他们怎么想我,那都无所谓。只是,如果无法参加他的葬礼……如果连他最后的告别式,我都无法在场……
仿佛我们之间所有的关联都是禁忌的都不被认可接受……
他的灵魂会在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影吗?遍寻不得,他会遗憾吗?
只是想到这一点,胸口就闷得发疼。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些报酬。我知道你是没有工作的……”sech的母亲淡淡地说着。
我不需要靠接济过活!
下意识地几乎想喊出来,我死死地咬住嘴唇,还是忍住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终于又侧过脸,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像一个冷静的女商人。
我闭了闭眼。
要忍。不能和她闹翻。
她是sech的母亲,她是我的长辈。
可是……不参加葬礼……不被允许参加葬礼……
真是可笑啊。为什么连参加他的葬礼,都要”被允许”才可以呢……
“我明白了,一切听您的安排。”我低了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他是您的孩子……我一切都听您的。”
“好。下午我会把钱汇到你的户头里去。”她不带感情地说着,又向前走去。
我微微侧过脸,有雨水飘进眼睛里,湿润一片。忽然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sech死的时候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我摘掉眼镜,看前眼前蒙胧的天地。雨水不断地飘进来。一次次地模糊我的世界。
哭得出来吗?
我用力眨眨眼,又扯扯嘴角。
笑得出来吗?
……
葬礼的那一天,我独自坐在房间里。
看着这个已经没有他任何痕迹的地方,看窗外下着的雨。
梅雨时节,雨水连绵。细细密密地吹落下来,飘进窗里点点凉意。
背后觉得冷。我想此时他会从后面拥住我,他会说不要站窗边,风很凉。
天空是茫茫的一片白,空空洞洞,分不清云和天。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如此,只是光线明暗略微变化。
不去也没有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独自去找他,可以和他独自在一起……
可是今天是他的葬礼。我知道今天他不在我的身边。
只有这一天,他不在我的身边。他在自己的坟墓里,他要在那里向大家告别。
那里没有我。所以他不在我身边。
第96章:疼痛至深掩的绝望(碎片 46)
回到方家的时候,krantz遇见了迎面走来的秦寻。
秦寻是红的第二席。看见他krantz才想起来,今天在方家有个集会,首位几席都会到场,交代最近的状况,接受新的安排。名义上来说自己还是第三席,理应出现。
完全不记得集会这件事了。
不过反正Phoenix也知道这几天自己在照顾夏宁远,没有交代太多的事给他办。
“有什么新鲜事?”krantz朝秦寻打了个照顾,随口问道。
秦寻盯着他,眼神里有些责备。”你怎么才回来,方不是催了你好几次了吗?”
“找我有事?”
“当然。方打算提一个人上来做你的助手。大家觉得奇怪,因为方给了那家伙很多权利……怎么说呢,几乎就是让他做了第三席了。”秦寻似乎愤愤不平,”虽然那人确实挺狠的,但……krantz,现在你这么得人心,就算你某一天升到第二席,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方却这么做……”
krantz轻笑了一声。
秦寻是个很坦率的人,心无城府,脑子却很聪明。他之所以能在第二席上呆这么久,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很满足于现状。以目前来说,他是一个可用可信任的家伙。
krantz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想做第二席。”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窘迫。
krantz玩味地看着他,不由微笑。
怎么可能去做第二席呢?
Phoenix如今只是减轻自己的负担,好让自己去照顾夏宁远而已。
等夏宁远的事情结束,恐怕他也不会把即将成为自己副手的那人撤去。
krantz向秦寻道别,慢慢地朝房子走。抬头瞥了瞥天空,轻轻对着自己哼了一声。
Phoenix……是在为他的死亡做准备吧。
也是在为自己的继任的做准备。
Phoenix的病没有别人知道,因此他们猜不到他真正的用意。
而自己对这一切的了然……到底是否应该感到欢欣呢?
krantz直接上楼走向书房。管家说Phoenix刚进去没多久。
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krantz走到书桌前。桌上还摊着一本书,密密麻麻的法语原文。
他人呢?
krantz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在房间里环顾一圈。最后望向一边的卫生间。
在里面么?
走过去刚想敲门,忽然注意到地毯上一团暗色痕迹。krantz怔了怔,俯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暗红色。
似乎是……刚凝固不久的血液?
心里一紧。krantz抬眼望向那扇关紧的门,不由深深呼吸。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死在里面了?
krantz有些嘲讽地想着,视线落在门把手上。
如果他在里面……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躲在里面……
他会让我进去吗?
犹豫地握住门把手,脑中浮现起不久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