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然闻言停笔顿了下，接过文件看了一会儿，“嗯，发吧，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每人交十张设计稿少了，再加一整套的作品集吧，一个系列两个系列都可以，最起码的，看看基础和感觉。”
余小秋脆生生应了声，心里却在腹诽，一整套作品集，听着不多，可是光一个系列就包含了五套左右的衣服，然后是这系列的主题，也就是所谓的创意方案，再加上市场调研报告和成品，简直就是对应征者的折磨嘛。所以别看齐嘉然在外一副道貌岸然的翩翩佳公子样，只有真正在他手下做事的人才能领会他的恐怖。严谨、认真，这几个形容词已经不能形容他了。这男人完全就是个完美控！
余小秋替应征者的悲哀只维持了一会会儿就消散了，反正每年的要求都越来越严格，应征的人数却只升不降，各个学校的学生挤破了头都想抢那区区几个名额，就差没打起来了。
“终于出来了，齐氏服装公司招实习生的消息出来了！”骆非凡蹲在凳子上，右手不停地刷着网页，“靠，今年不光设计稿要十张，居然还要一整套的系列作品集，齐嘉然太狠了吧。”
纪一禾还在自己的电脑上画设计稿，听了骆非凡的话，心里微微一动，迅速点开齐氏服装的网站，果然偌大的“招收实习生”表格下载已经挂在官网上了。
“纪一禾，你要去的吧？”骆非凡跳下凳子，跑到纪一禾那里，一双桃花眼眯起，脸上笑得像个弥勒佛。
纪一禾点点头，“我在下表格，顺便也给你发一个吧。”
骆非凡一听，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果然只有小禾你最好了。”又转头问另两个埋头画画的人，“沈公子、老丁，你们要去吗？”
沈言长得很是清秀，说话也慢条斯理，“我不去，不用发我了。”
骆非凡摸摸鼻子，“也是，沈公子你家里就是开服装公司的，要去实习也去自己家里。”
沈言笑笑，没再说话。骆非凡这人，人虽咋咋呼呼，心底却不坏，但是与他沈言不是一路人，有些事情也不必与他说明白。
“也不用给我发，我自己会去下。”丁家成干脆连脸都没有抬，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嘲讽，“我有手有脚，干吗要叫人帮我下。”
骆非凡气得几乎要跳脚，这个丁家成每次都这么阴阳怪气，要不是看他是一个寝室的室友，他才不管他呢。
“好了，骆骆，别闹了，一会儿整理一下设计稿，明天给齐氏公司送去吧，虽然没什么指望，不过好歹试一下。还好这次没要求交服装成品，我的成品做的烂极了。”纪一禾耸耸肩，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且不说那么多的独立设计师想要去学点经验，光是设计学院的优秀学生就足够把他秒杀几千几万次了的。
“不管怎么样，也要试一下。再说小禾你做的够好了，连老师都不断夸你。至于服装成品，你不是做了一大箱吗，还怕这个。”骆非凡一向是乐观主义者，这边说着已经从抽屉里挖出一堆设计稿开始挑挑拣拣了，“糟糕，我平常都没画什么，现在都挑不出好的设计稿了，系列作品集倒是好办，上次老师要求做的我还在。”
骆非凡有些懊悔地拍拍头，果然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他平日里要是像纪一禾那样勤奋，现在也不至于连十张自己满意的设计图也拿不出来。说起来，他们这个寝室也算奇葩，且不说纪一禾这个年年学年总分拿第一的怪物，只说沈言和丁家成的成绩也是屈指可数的，算起来就他这个每年吊车尾的在寝室最没底气。
骆非凡暗暗叹了口气，心情顿时低落起来，尤其看到纪一禾拿出厚厚一叠差不多有近二十厘米的设计图后，他只能摇头叹息。平日里只知道纪一禾念书确实努力，几乎只要一有空就在那里画设计图，稍微有闲暇时间不是在时尚杂志打工就是看街拍和大牌的T台展。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纪一禾这人是不是真的属于这个时代，这年头连游戏也不玩的男生已经稀有的堪比大熊猫了吧。
“骆骆，你把设计稿都给我看看，我替你挑挑，也许能挑出些好的来。”纪一禾自是看出了骆非凡的顾虑，想了一下，“其实有几门课老师要求交的作业设计稿你画的不是不错吗，可以交上去啊。”
骆非凡眼睛一亮，“对啊，我有一次还拿了九十来分呢，不过我得想想，那份作业被我放哪儿了。”
纪一禾将自己比较满意的十份设计稿抽出来，然后就看见骆非凡打开一个个纸箱，乱七八糟地翻著书和稿纸，“咦，奇怪，到底去哪儿了呢？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啊。”
沈言终于完成了设计稿，把笔和纸放好，转头看向纪一禾，“小禾，你的系列准备拿哪套去？”他知道纪一禾暗地里做好的系列作品有很多，不至于像骆非凡那样只有作业布置的系列可以交。
纪一禾犹豫了一下，很诚实地回答，“我也还没想好，要不你帮我看看？”他知道沈言的眼光向来挑剔，他看得上眼的，自然差不到哪里。
沈言沉吟一下，“我记得你有个系列是做春季女装，好像叫空远青山系列吧，很不错。剩下的么，不如再交一套冬装系列？”
纪一禾也爽快，应了声好。寝室里他的人缘算不错的，无论是清高的沈公子还是活泼的骆骆都与他关系很好，而丁家成虽然脾气稀奇古怪，但也从没对他冷嘲热讽过。
“小禾，我找到了！”骆非凡献宝似的将几张皱巴巴的纸递到纪一禾面前，还有几缕灰尘带出来。
“咳咳。”沈言无语地看着几张纸，连色都褪得差不多了，无辜地建议，“骆非凡，你还是重新画过一份吧，这玩意儿要是真拿去给齐嘉然，他连擦屁股都嫌磕了手呢。”
纪一禾笑笑，也不帮忙说话，任骆非凡气得跳脚，沈公子很少有愿意逗逗骆骆的时候，所以这时候他就只要负责看戏就好。
“齐总监，已经把应征者的资料都整理好了，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余小秋将一整个大箱子放在地上，抹抹额头上的汗，这次真夸张，居然有这么多，看来明天又可以请收购废纸的人过来了。
齐嘉然抿抿嘴，从座位上起身，拿过一大叠纸，对余小秋颔首，“小秋，一起看吧，今天争取全部看完。”
“好。”余小秋内心简直在泣血，这是红果果的欺压啊，看来今天又只能加班了。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白领，余小秋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也拿了一大叠纸，开始翻阅，看到不错的就挑出来放在一旁供齐嘉然一会儿挑选。
“好了，差不多了，我觉得这三个人不错。”齐嘉然翻了几翻，挑出三份作品集，“虽然还嫩得很，但是创意点和想法也不错。”
余小秋记下三个人的名字和地址，“好的，明天我会联系他们的。”
“嗯，叫他们记得下周一来我这里报到，然后我再分配他们的位置。”齐嘉然也没对这个事太上心，毕竟只是普通实习生而已，看了下手表，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天都这么晚了，小秋，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余小秋摇摇头，她家离公司不远，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加班了，她走回去就好，只不过，余小秋犹豫地拿着一份作品集问道，“齐总监，这份作品集也不错啊，为什么落选了？”
话语一出，余小秋只感觉内心忐忑，恨不得咬掉舌头，她虽然对那个叫纪一禾的少年挺有好感，但两人也只是一面之缘，这次看到他的名字她顿时起了好奇之心，而且从他送来的作品集看，他也不比选上的那三个人差啊。
齐嘉然明显愣了一下，从余小秋手里拿过作品集匆匆瞄了下，语气颇为肯定地下结论，“有天分，肯努力，看得出有很强的企图心。只是少了些东西，算是设计的灵魂吧。”
齐嘉然一边顺手将作品集还给余小秋，“好好引导一下，也许是个好苗子。”只不过需要找个好的引导人，他可没那个闲工夫，“小秋，是你熟人吗？”
“不算吧，是上次去《LOOK》认识的，他是静海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在《LOOK》打工。”
“静海大学啊。”齐嘉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难得浮起一丝笑容，“反正我下周开始要去静海当代课老师，我就顺便去看看这个学生吧。”
“纪一禾吗？我记住了。”
第四章：代课老师
“小禾，还好有你在，我还以为赶不上了。”骆非凡手里随便抓着本书，匆匆跑进教室，一屁股坐在纪一禾旁边，抱怨道，“不是说李老头去美国了吗，怎么这堂什么流行信息及市场调查分析居然还有人上？”
纪一禾不在意地将书翻开，准备好笔记本，“很正常吧，学校肯定找了代课老师，不过李老师去得急，也不知道那位仁兄这么倒霉接手我们。”
“我有内幕消息。”沈言不声不响地在纪一禾另一边坐下，清冷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温和，“保证今天来的老师让你们大吃一惊。”
纪一禾不在意地耸耸肩，开始温习今天要上的课来，反正无论谁来都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只看了一会儿的时间，纪一禾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周围的气氛仿佛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感觉，抬头往讲台上望去，纪一禾大概第一次，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巴。
谁能告诉他，讲台上那个穿着白衬衣，慢条斯理打开电脑准备上课的人真的是齐嘉然吗？真是是那个现在在设计圈红的发紫的齐嘉然吗？纪一禾突然全身涌上一阵无力感，他这个总监是很闲吗，闲到跑来大学里给他们上课？
“我知道肯定有很多同学现在会有疑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讲台上的齐嘉然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像第一次上课，“你们之前的李老师也是我在静海念书时的老师，因为他临时出国，所以托我来给你们代几堂课。”
齐嘉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了台下一阵骚动，“齐老师，你会上几节课？”
“现在还不一定，目前确定是三到五节课吧，依李老师回来的行程而定。”齐嘉然笑笑，“当然，我和李老师讲课的方式可能并不一样，因为我的工作关系，我会尽可能地对你们讲授一些实际中会用到的东西。而且我并不希望你们因为我是代课老师就不做我布置的作业。”齐嘉然话语说的不响，却很坚定，“我有权决定你们的期末成绩，所以如果不想死的太惨的话，好好听我的课，好好做我布置的作业，我这不是恐吓你们，我真的会死当你们的。”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有人被吓到了，有人却不以为然，这年头会说威胁话语的老师多了，多这么一个也无所谓。倒是沈言轻声说了句，“齐嘉然说的是真的，只要不和他的心意，他的脾气可是坏的谁都劝不了的。“
“好了，现在我想要认识一下谁是这门课的课代表？我听说上一次李老师有布置作业？”齐嘉然环视四周，脸上多了几分轻快。
纪一禾叹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老师，是我，我叫纪一禾。”
齐嘉然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打了个圈儿，脸上却一片平静，“是吗，好的，纪一禾同学，请记得下课把作业收上来送到我的办公室。”
纪一禾点点头，坐下，终于缓过来的神经开始兴奋起来，他从上一辈子开始就把齐嘉然作为追逐的目标，哪怕重生了他的信念也没有变过。想要变强，然后打败他，在设计的圈子里。现在终于见到了真人，他已经感觉到了内心的涌动，全身上下的毛细孔仿佛都在呐喊。
齐嘉然平静地走向办公室，他感觉得到后面那个男生的紧张和激动，他一定不知道在他上课之前就已经把他打听得一清二楚了。静海大学服装设计专业大三最优秀的学生，几乎每个老师都夸赞不已，天分好又肯努力是对他一致的评语。可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齐嘉然想，这个圈子里像纪一禾一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能够生存下去的却不足十分之一。
“齐老师，这些作业都是，已经齐了，上面都标了同学们的名字和学号，方便您打分。”纪一禾将一大叠的纸放在桌子上，踌躇着该不该走。
齐嘉然压根对那些作业没兴趣，“纪一禾，我记得你也投了我服装公司的简历吧？”
纪一禾点点头，“没想到齐老师还记得，我也只是试试而已，资历太浅了，贻笑大方。”
齐嘉然从书桌里抽出纪一禾的作品集，翻开，开始点评，“纪一禾，几乎每个人都会称赞你，有天分功底好。的确，你的画画基础不错，很多新手犯的错误你都不会犯，这应该是靠大量的练习避免的。而且你的市场调研做的很棒，几乎让人看不出你还是个学生。我相信，这些话你听的都能背了吧？”
纪一禾苦笑着，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也正是他苦恼的地方，齐嘉然果然是天才设计师，一下子就点出了他的不足。他上辈子为了市场妥协得太久了，久到他一下笔就不自觉地往市场靠拢，根本没有自己的风格。
“没有灵魂的设计不能算是真正的设计。”齐嘉然毫不在意地将纪一禾的作品集扔到垃圾桶里，“所以对不起，纪一禾，你落选了。”
纪一禾抿抿嘴，并没有对这个结果有什么讶异之情，“我知道了，齐老师，谢谢您，我会继续努力的。”说完举了个躬就想离开。
齐嘉然默不作声，暗暗称许，胜不骄，败不馁 ，不急不躁，这个纪一禾的确有别人不及的地方。其实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抓不住机会，而是错失机会后一蹶不振，从这方面来说，纪一禾及格了。
“好了，不逗你玩了，纪一禾，我缺个助理，你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吗？”齐嘉然单手支撑住下巴，看到纪一禾眼里再也遮不住的惊喜后，心情顿时大好。
“我会好好学习。”纪一禾的神色一瞬间亮了起来，“谢谢齐老师。”
“记得在公司里称呼我为齐总监。”齐嘉然挥挥手，“下周一来我公司报到。另外。”齐嘉然沉吟一下，温和地说，“别看轻你自己，当我说你的缺点的时候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反驳我说这也是你的优势所在，毕竟商业化有时候也不是件坏事。”
纪一禾点点头，心里是压不住的激动。这一次，自己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颓废的只能在三流公司靠着抄袭大牌设计的三流设计师了，这一次，他真的想要追到面前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而现在，他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纪一禾觉得自己直到跨进寝室的大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状态，就好像一大块从天而降的大饼一下把他砸得脑震荡了。
“小禾，小禾，你怎么在齐老师那里这么久才回来？”骆非凡好奇地看着面部状态还停滞在之前的纪一禾。
“骆骆，我被录取了。”纪一禾将外套脱下，转身对着骆非凡，“齐嘉然同意让我去做助理了！”
“嗷嗷嗷，好消息啊！”骆非凡也激动起来，搂着纪一禾又蹦又跳，“小禾，恭喜你！”
别人大概不知道，可是骆非凡是知道的，知道纪一禾是将齐嘉然作为目标对待，每次只要一有齐嘉然的消息，纪一禾总是特别激动。
“不如今天我们庆祝一下吧。”沈言闻言微微一动，放下手头的书，建议道，“一起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纪一禾连连点头，清秀的脸上略带一丝腼腆，“好啊，今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