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卧室，季涵就看到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宝贝儿子缩在被窝里，小脑袋蔫蔫的耷拉着。
“这么快回来啦？”方旻端着水盆走进来，“就是有点低烧，可能是前几天变天着凉了。”
听到响动，小家伙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睁开了眼睛，“大大……”
小家伙软绵绵的声音让季涵一阵心悸，忙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微微汗湿的头发。
“大大，难受……扬扬生病了……”扬扬扁着嘴，顺从的让爸爸给自己擦身，“爸爸说，病号可以吃桃桃……”
扬扬从生下来就是方旻在带着，他的很多话都是从方旻那里学来的，常常会让季涵一头雾水，还需要方旻在旁解释。
“好，你乖乖的，一会儿喝一杯水，爸爸就让大大给你买桃桃。”方旻安抚完小家伙，扭过头和季涵解释，“小家伙生病嘴里没味道，想吃黄桃罐头，你一会儿去买一罐吧。”
“罐头？”季涵印象中这种东西好像早就从商场货架上消失了，现在新鲜水果哪样买不到，谁还吃水果罐头？
“嗯，小区门口的小卖铺就有，以前扬扬生病我给他买过。”
记下方旻的话，季涵将信将疑的走出小区，找到了方旻口中那家小卖铺。
才踏进那间昏暗的小屋，季涵的眉头就蹙起来了，这么破旧的地方，当真有经营许可证么？
看到店内坐在板凳上织毛衣的老妇，季涵还算客气的向她问了有没有罐头买。她随意的指了指，季涵走过去，在一堆午餐肉和果粒饮料中间，找到了所谓的黄桃罐头。圆圆的玻璃瓶子上贴着简单的标签，铁皮盖子上印着不知名的商标，甚至周围连个价签都没有。
季涵当时就火了，难道方旻平时就买这种东西给扬扬吃么？这人怎么把钱看得这么重！
果断放弃了看起来就不怎么地的罐头，季涵走到楼下取了车，直接开到大超市。秋末冬初，桃子确实是稀罕物了，可只要有钱，也不是买不到。跑了几间超市，季涵提着五斤水蜜桃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方旻正在厨房里做饭，背对着门蹬蹬蹬的切菜，没听到季涵开门的声音。把桃子放在餐桌上，季涵叫了他一声。
“嗯！”方旻正忙乎着，他这一叫还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季涵，笑了笑，“买回来了？扬扬刚睡着，我跑下来赶快把饭做了。”
“你过来……”季涵拉开餐椅坐下，语气不善。
方旻也看出他心情不佳，有些奇怪，甩甩手走过来，“怎么了？”
“以后不许再给扬扬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省钱就省到别处，别在我儿子身上省。”
“嗯？”方旻显然没听明白。
“小孩子身体弱，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能吃，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桃子才值几个钱，你就这么舍不得？”
终于明白了季涵的意思，方旻有些不高兴，“我小时候生病我外婆就买那种罐头给我啊，我也不好好的。这个季节哪有桃子卖的，罐头怎么就不能吃了，你买的这个，得多贵啊！”
“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怎么还小气成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
“给孩子花钱你就这么心疼？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孩子病了就去社区诊所，不舒服了就买劣质罐头，因为孩子不是你生的你就这么不上心？”季涵越说越火大，拧着眉质问方旻。
“你说我不上心？扬扬从出生起就是我在带，他的什么我不清楚？你凭什么说我不上心！”被指责的方旻很恼火，可更委屈，看着季涵，一脸的不可置信，抬起手用力抓住季涵的胳膊，“连自己儿子对桃毛过敏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被他的话震住，季涵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塑料袋里的水蜜桃，自己竟然粗心至此么……
眼角突然瞥到衬衣袖子上突兀的一片红色，看过去，才发现那人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微微发颤，有血珠从食指指尖溢出，洇湿了自己雪白的衬衣……
31、文件
拉过捏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季涵才看清那略显粗糙的食指指尖有一道深深的刀口，血色溢出又被蹭乱，虽然不是什么大伤口，可凌乱的血迹还是让人心中一颤。
以为季涵是要反客为主的制住自己，方旻下意识的往回抽手，那野蛮的劲头，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鲜血直冒的手指。
“别动！”一句呵斥不经大脑便冲出了口，连季涵自己都被自己的语调震了一下。这不过是直觉的反应，只是看他这么蛮干，心里不自觉产生的不满。可喝住了他，季涵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对于处理伤口这种事，即使有个精通应急救护措施的前夫，季涵仍然可谓是一窍不通。
可就是这几秒钟的停顿，已经足够方旻从他手中挣开，错身朝楼梯走去。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关心被拒又心烦意乱的季涵也转身上了楼。卧室的门虚掩着，小心的推开，眼前的场景并无丝毫特别，甚至季涵连猜都不必就知道该是这样，却偏偏像一记敲打让他瞬间清醒。
洗到退色的蓝色线衣挂在单薄的身板上，袖子撸到肘弯，蹲在床边用宽大的掌心温柔的拨开扬扬黏腻的额发，轻抚着他微微汗湿的额头。方旻就只是看着小宝贝，脸上也没有笑意，可偏偏那股子柔情就让人不肖思索也感觉得到他深沉的爱意。
日日夜夜照顾着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上心！
杵在门边，季涵有些局促。不过片刻，就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冲动和口不择言有多么伤人。
可意识到错误和道歉终究还是两码事，让季涵这人主动开口承认错误，真的是件接近于登天揽月的难事。
在门口站了一阵，季涵还是没能开口。方旻显然是知道他在门边的，可就是装作看不到的样子，只小心的照顾儿子。
和方旻这家伙在一起，难得会有这么沉闷的时候，喜静的季涵竟然也觉得不适应，“嗯，那个……”
蹲在地上摆毛巾的方旻抬起头，似乎早就等着他开口一样。
“要是温度降不下来，就带扬扬去儿童医院吧……”虽然算不上言不由衷，可这句话却真不是季涵在心里默念的，自然也不是方旻期盼的。
方旻的眼眸亮了一瞬，听了那句话，立时就黯淡了下去，抿抿唇，低下头继续搓毛巾，“小孩子常病，再看看，晚上用上退热栓，守一夜看看，明天再说去医院的事情。动不动就输水，孩子体质会变差。”
他说的很平静，似乎心里的怒气已经发泄出去了。
季涵点点头，照顾孩子方面，他真的谈不上有任何经验。手搭在门把上，瞥了一眼把手泡在水里用力搓揉毛巾的方旻，忍不住，还是说了他一句。
“那个……手上的口子，处理一下。”
转身推门出去的时候，背后那人的声音追了出来。
“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儿子是第一位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那我呢？在你数过那么多要惦念的人之后，到底在你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位子了？”
季涵站在走廊里，没有回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方旻会这么想，明明已经在规划着两人的未来了，已经决定要和他还有扬扬走完下半辈子了，不过就是气急说了他几句，他怎么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真的就是因为少了那句喜欢的话么？
房里传来扬扬的哭声，紧接着便是方旻轻声的安抚哄诱，再没有给季涵询问的机会。
算了，等下次吧，下次再和他好好解释。
季涵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都在为来不及说的话追悔莫及……
第二天，扬扬的烧还是没退，方旻没让季涵耽误工作，告诉他上午自己带着扬扬去医院看看。季涵倒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以往自己工作忙，方旻也常常独自带扬扬去看病。
季涵临出门的时候，扬扬窝在爸爸怀里，小脑袋蔫蔫的耷拉着，缩在方旻脖根里，摆摆手和大大说再见。季涵心疼的凑上去亲了亲小家伙的小脸，告诉方旻一定要去儿童医院，别老想着省钱，方旻也好脾气的点头应了。
两人的关系似乎是缓和了。
季涵点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虽然已经决定要交班了，季涵还是要维持着千盛的正常运作，新总裁到任前，他的工作只会更忙。一个上午都在千盛中心购物广场的扩建工地上巡视，季涵几乎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午休时本可以休息一下，前几天又答应了丁宁的邀约。想到这个和自己暂住一个屋檐下的人莫名的提出在外面约见，季涵心中就有些不耐，本也不是很熟识的人，要不是他一再强调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要拿来，季涵根本不愿意和他共进午餐。
“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坐在西餐厅里的皮质座椅里，双臂支着扶手，双手随意交叉放在面前，不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显示出季涵深深的不耐烦。
“呵呵，既然都来了，别摆着一张臭脸，耐心点又能如何！”丁宁翻动着Menu，很是悠闲，“这间店是新开的，我还没来过呢，朋友推荐来尝一下，说是不错。呵呵，对于你来说也不算是新店了，也开了有两年了。好好吃顿饭，茶余饭后才是谈事情的时间。”
一直都不喜欢丁宁这种不正经的说话方式，可也算是打了几年交道，季涵从那人深藏不露的眼中隐隐觉出他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谈。丁宁更像是个精明的商人，而且是只卖贵重物品擅长察言观色的商人，他要出手的东西，大抵都是些货真价实的物件。季涵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坐着吃完了这餐饭。
看着侍应生撤走了盘碟，季涵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道，“饭也吃过了，你有什么事情请直说，我下午两点有个会。”
“几年没见，你的定力下降了啊，才这么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还是……千盛总裁这个位子坐着太舒服，一刻也不想离开了？”
冷冷的看着面前用餐巾擦嘴却仍旧满口胡言乱语的丁宁，季涵虽然坐着，但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哟，脾气倒是控制的不错！要放在以前，没有祁浩伟坐在这儿，你早就摔手走了吧！有点商人深藏不露的样子了！呵呵，不过你看了下面这个东西，恐怕就不会这么冷静了。”丁宁一直笑着，那种满脸笑意可眼底却是精明阴狠的样子，着实让季涵不爽。
“喏，看看吧！”丁宁手一甩，一个文件袋顺着桌面滑到季涵手边。
季涵拿起文件袋，很薄，没什么分量的样子。
他猜不出这里面薄薄的几张纸是关于什么的，是关于祁浩伟的？还是关于千盛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季涵并不觉得自己有纠结的必要，拉着线绳绕了几圈，掀开了牛皮纸袋子。从信封里抽出了几张纸页，像是什么调查结果一样。
可一点点看下去，季涵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这是一份股权调查资料，针对千盛的。在季涵熟悉的几大股东中间，夹着一个特别的名字……
方旻。
季涵不可置信的把整份文件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又再次确认了好几遍那股东的名字和身份。
怎么可能呢？方旻这样的人手上怎么会持有千盛20%的股份呢？他明明记得这部分股权一直都是由一个代理公司在负责管理的……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
“哼，你不必质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是内部调查结果，你随时可以亲自去确认。”
虽然心里很迫切的想要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可季涵还是克制着没有在丁宁面前拨通刘愈的电话。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我？”把文件袋丢回到桌子上，季涵故作平静的问道。
“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丁宁笑得不善，“也想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不过看样子……你还是一无所知啊！这小家伙都不告诉你么？”
季涵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回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个？”
“很显然不是，我要查的东西被藏得很深，所以要一点一点挖。”
“你很闲。”
“闲？呵呵，算是吧。这和登山真有点像，越往上爬景色越精彩，挖的越深就越能发现有趣的事情。前几天是这个，过几天不知道又有什么。”丁宁的声音听起来挺愉悦，双手枕在脑后，似乎真的很享受这种挖人隐私的私家侦探工作。
“很遗憾，我觉得这个并不有趣。千盛的事情你插不上手，所以少惹麻烦，要挖就回雪山上挖坑去，那个至少会让你不这么闲。”
季涵站起身，走到吧台结了帐，出了西餐厅。
坐进轿车的驾驶座内，季涵仰靠在靠背上，心里一片混乱。手里握着手机，迟迟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真的是方旻么？他手上真的有千盛这么多股份么？刘愈查出有关方旻的资料都是假的么？
以千盛的实力和财力，握有千盛股份的人不可能没有能耐。要是真的想隐瞒，祁江连独子失踪五年的消息都封锁的住，更何况换个身份呢……
为什么要欺骗呢？是为了自己手里从祁浩伟那里分得的很少的股份么？如果这样，又何必如此……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抱着什么目的呢……
方旻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形象突然就模糊起来，那个总是笑得毫无形象的大男孩一下子就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不清了……
季涵不愿再想下去了，因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已经渐渐强烈起来，他害怕自己会被这个还未确认过更没有仔细分析过的所谓调查结果给误导。
这只是表象，其中隐藏的真相还没有看清，何必慌张的下结论。季涵一遍遍在心里和自己强调，可那张股权统计表上的两个黑体字不断在他眼前游荡，扰得他静不下心来。
捏住手机，季涵终是下了决心拨号出去，手指正要触及绿色光标，却有来电先行一步……
方旻……
黑色的字体晃得季涵眼晕，手指挪到接听键上，始终点按不下……
32、生病
“不好意思医生，麻烦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明白。”
季涵看着桌子对面的年长女大夫，疑惑的摇了摇头。
“孩子得的是过敏性紫癜。”女大夫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指着病历上的圆珠笔笔迹和季涵说，“不是很严重的病，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会好的。”
被方旻一个电话从饭店叫到医院，季涵一路忐忑不安的，终于到了儿童医院，方旻又说不清扬扬得了什么病，季涵只好拿着病历再来咨询医生。不过很显然，这位老资历的医生说的医学名词还不如方旻的话容易理解。
“这个过敏性紫癜，它具体是个什么病呢？”
“这个病一般是过敏或者病原体感染引起的，是一种血管炎，现在过敏源多了，得这个病的孩子比原来多多了。你也放心，不是什么重病，家长注意点，配合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可是我听我爱人说，孩子的病挺严重的。”
“哦，送医有点晚了。开始我也没发现，还是孩子另一个爸爸和我说孩子脚腕上好像过敏了，起了红紫色的斑点，我一看，发现是出血点，才让带着孩子去做详细的检查。这种症状不明显的，很容易被误诊耽误治疗。病情稍微有点重了，我现在就是担心会伤到肾，要是转成紫癜肾就危险了。”抿了口茶叶水，老大夫继续道，“不过具体的还要看检查结果，先住院吧。你们也放宽心，这个病现在虽然不能说有太好的疗法，但病情还是可以控制的。做父亲的就安下心，好好照顾孩子就行。护理啊营养啊什么的，我都和孩子爸爸讲了，你们自己沟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