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还难受么？”
“没事，好多了。”方旻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朝季涵笑了笑。
“昨天，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让你着凉了才——”
“没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的错，我本来也没想到会有他。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他越是这样，季涵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方旻，搬去我那里住吧，让我照顾你。
“不，你没必要这样。”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不行。”
“我可以。”方旻的声音冷冷的，似乎有些不满。
“那时候你也说过，怀孕很辛苦，身边没人陪着不行的！”季涵把那时候方旻说服自己的话都搬出来了，却更激起了他的火气。
“那是你，我可以。”
是，他可以，早早不就是这么出生的么，可是……
“你为什么这么犟，孩子我也有份，照顾你是我应该的。早早那时候是我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
“别说了。”
季涵还想和他说下去，他却摆摆手，偏过头不看这边了。季涵想了一个晚上，准备了很多很多用来表达心意的话，被他的几句话，全部堵了回去……
以前他不说话的时候，季涵也没有搭理他的想法，但是现在季涵想挑起话头，他却不应和，季涵才知道他那时候每每对着自己这个冷冰冰的人没话找话，是有多憋屈。
其实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本来差一点就跨过那道坎了，结果自己突然“发情”，又把事情搞砸了。这还没说清楚，突然间又发现他怀孕了。
如果能把这件事作为契机，慢慢修补好两人的关系，该有多好。
小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给方旻吊了一瓶水。
季涵去找了医生，他还是想早些带方旻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医生得知是短途，也同意了，只提醒他路上多注意。
午后，季涵便带着方旻上路了。本来他还担心方旻会像来的时候一样晕车，结果他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好像睡着了。季涵把座椅靠背放下一些，让他好好休息，一路上把车开的很稳。临近傍晚，他就把车开进了诊所小院。
季涵费了好大劲，托了好多关系才找上的老所长，就因为知道他在围产保健方面比那些年轻医生更有经验，又对中西医结合很有研究。
老大夫给方旻诊了脉，想了想，端着紫砂壶抿了口茶叶水，缓缓的开口。
“你的身体损伤比较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次生产前后都没有调理好身子，一部分原因在于你体内的人造子宫本身就没有很好的发育。如果我推断的没有错，你之前就应该常常感觉腹痛，尤其在接触或者食用比较寒凉的东西的时候。小伙子，没错吧？”
方旻抿着嘴点了点头，老人点点头，又继续道。
“其实你这样的身体，我一般是不建议再次受孕的，但是现在都有了，又好不容易保住了，再流产，对大人的身体伤害更大。所以，我的建议呢，多调养，还是试着保住这个孩子。你们也想要这个孩子吧？那就放宽心，心态积极点！平时多注意，别以为自己是老爷们儿就什么都干，多为肚子里这个小的想想！”
老大夫戴上老花镜，扯了病历过来，拿起笔开了几张单子。
“看你检查的单子，子宫壁有点薄，子宫大小也不理想。我不管你上次为什么没用药调理，这次必须好好打针吃药。这些药可能会加剧腹痛腹胀，但是是正常情况，这时候就别贪凉了，实在难受就喝热水，再不行就让他给你揉揉。”
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然，抬起眼看到对面两人都低着头脸上写着羞赧，老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多大点儿事！孩子都不止一个了，还像俩毛头小子！好了，你现在是有点落红，虽然先兆流产的症状不太明显，但还是要注意，先静养一段时间吧，重活累活都别干，饮食上也多注意。”
季涵拿着老医生开的处方，扶着方旻出门的时候，老人家又在他身后多嘱咐了一句，“小伙子，两夫夫的，特殊时期你就多操着点心，他身上遭罪，也是你种的因。别那么没心没肺！”
领了药，季涵开车带方旻离开诊所，却没有往方旻住的方向开，而是转了个弯，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大概是那护士早上给方旻的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而他下午又是在装睡，竟然直到季涵把车在自家楼下车位停好，又抱着他上了楼都没有睡醒。
不过这样也好，季涵想，倒省得还没进门就先争执反抗一阵。一旦他踏进这个家，自己有把握留下他。
张楠把早早送了来，小家伙一天没见到爸爸，趴在双人床上一个劲往方旻怀里拱。季涵怕他把方旻吵醒，连忙提醒他。小家伙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瞅着季涵，过了一会儿又撅着小嘴低下头去看爸爸，小脑袋搭在方旻肩膀上，胳膊缠住他的脖子，亲的不行。
等他腻歪够了，季涵把他抱起来，带到了隔壁的房间。这里曾经是给扬扬准备的，所以里面有不少还未拆封的玩具。虽然五年多了，玩具的款式也有些过时，但对早早来说，还是很稀罕的。季涵把他放在铺着彩色床单的小床上，取了几样玩具让他玩。
隔壁传来轻响，季涵摸摸早早的头让他自己玩会儿，快步走回主卧。果不其然，看到方旻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
方旻撑着床要坐起来，季涵连忙取了靠垫塞到他背后，之后在床边坐下，这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家。”
“家？”一个字的答案显然让方旻不满意，他眯了眯眼，偏着头看季涵，“是你家？”
“嗯，现在是。曾经是我为我们三个人准备的新家，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就只有我一个人住进来了。如果你愿意，将来这里就是我们三个人，不，四个人，不，五个人的家。”
季涵从没像这样语无伦次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曾经？”
“嗯，五年前，我曾经规划过我们的未来，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那么多事。”季涵抬起眼看着方旻，迎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方旻，五年了，我错过了那么多事，我们也错过了这么久，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方旻不接话，似乎还是在犹豫不决。
“我不能说五年里我改变了多少，至少，我已经在努力了。我们没有那么多五年可以浪费了，别再别扭了好么？”
方旻微微启唇，却还是不愿给季涵想要的答案。
“爸爸~”稚嫩的童音带着故意撒娇的语气，早早从隔壁屋跑了过来，爬上床，就要往方旻怀里扑。
季涵吓了一跳，怕他压到方旻的肚子，连忙抱起他。
“大大，你干嘛！”
小家伙很不满，季涵只好绕个圈，把他放在方旻身旁的床上，方旻张开手臂，搂住他。
“爸爸，我想死你了~”早早趴着方旻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爸爸也想早早了。”方旻摸摸儿子的小脸，脸上浮上笑容。
“哦，爸爸，给你看个东西。”小家伙从屁股底下揪出自己刚才抱着过来的东西，“你看，我在那边的屋子里找到好多照片，你看这个，是不是我和大大？”
看到早早手里的那个本子，季涵也吓了一跳，他连忙看向方旻。
方旻微张着嘴，捧着那本纪念册的手微微颤抖，有些不可置信的把手伸过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过去多年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儿坐在草坪上，正朝着身旁的男人咧嘴笑，笑得那么开心。
方旻很小心的翻动纪念册，对着每一张照片都要认真的看一阵，似乎根本听不到身边儿子的喊声，照片里的那个小小身影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张，那张最模糊的，却是唯一一张三个人的合影，然后一遍遍的用手指描摹那上面的亲密的三个人。
“吧嗒”一声，季涵听到水滴落在纸面上的声音，可是，却只有那么一滴。
旧日的伤疤，每每揭开，都是那么疼。
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季涵像是看到了最初那几个月的自己，失魂落魄，难过却又没有更多的眼泪。他走过去，把方旻搂进怀里。
“方旻，方旻……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找回扬扬的，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怨过你，我知道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你信我，我们一定能一家团聚的，一起等那一天好不好？”
早早也发现爸爸的伤心，爬上来扒住方旻的肩膀，小声叫他“爸爸”。
过了好一阵，方旻终于在季涵怀里点了头。
季涵激动地松开他，蹲下身来，仰着头看他的脸。
方旻用手摩挲着那张剪报，扭过头看季涵，“我不是第三者。”
季涵愣了一下，冲他一笑，“你不是，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所以你不是。”
60、过渡
终于能在早晨睡醒时第一眼望到的是身侧他的睡颜，不再夜夜独眠，有人填满了宽大双人床的另一边。虽然躺在两人中间的小家伙很磨人又不安分，更是隔开了两人之间最亲昵的距离，看着身边这一大一小，季涵还是觉得异常满足。
捏了捏早早鼓鼓的腮帮子，又把被子往上扯扯给两人掖好，季涵从床上起身，走进浴室洗漱。
终于踏出了这一步，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的考验，或许不论是方旻还是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回到五年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了。但既然选择了重新在一起，那么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都要一同去面对。
时间是一条不可逆流的河，过去的风景固然值得回味，但终究还是要继续向前，而谁又能否定，前方不会有别样的风情在等你去造访？
虽然方旻对于季涵提出的同住的建议点了头，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已经考虑好了要在这间屋子里长住。所以季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方旻的一切顾虑，换种表达方式来说，也是拆毁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第二天一早，早饭过后，季涵就开始了准备工作。先是接了一保温壶的热水放在床边，提醒方旻记得吃药多喝水，接着又挑了几样没有棱角的玩具放在床上，叮嘱早早在床上和爸爸玩。安顿好了这父子俩，季涵开着车出去了。
一上午他要做的事情还挺多，先要到方旻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取些换洗衣物，然后还要拐到诊所再去咨询一下老医生，最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季涵还准备到书店去采购一些孕夫手册和食谱之类的书籍，当然回家前还得想办法买午饭回去。
方旻租住的小屋简陋的可以，房间里值钱的大概就只有那架几乎快要散架的旧钢琴了。季涵走进里屋，拉开衣橱的门，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都拉出来。这五年方旻好像就没添什么衣服，那件印着牛奶商标的广告衫还在，那些早已经洗得退色发乌的旧运动服也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少数几件看起来新一些的，不是啤酒广告衫，就是那些明显的地摊货。相比之下，旁边那些色彩艳丽的童装就显得格外鲜亮，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名牌，但摸上去就知道质地不一样，可见方旻在孩子的贴身衣物上还是留了心的。
随便收拾了一些现时要穿的衣服，季涵就提着包离开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天就来把东西收拾一下，找朋友帮忙把东西都给运到那边去，在方旻动摇之前把房就给退了。
从老大夫那里，季涵自然是得知了关于方旻的更多信息，当事人不在，大夫也就不必有所介怀。老爷子干脆就直截了当的和季涵说，以方旻现在的情况看，整个孕期都需要格外注意，对于他体内那个“未成年”的子宫来说，之前受到的创伤再累积上这次的，不管孩子最后是否能平安产下，这都将是他能孕育的最后一个孩子了。
从诊所出来，季涵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再有几个孩子这件事，其实季涵也并不很在意，毕竟现在这样，有两个儿子也挺美满的了。可是既然这个孩子已经住进方旻的身体里，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就会很变成很沉重的打击。
子女缘，每个父母都该去珍惜。
这一点，方旻比他懂得早。所以这也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方旻要不要这个孩子的原因。
其实想想之前方旻同时做几份工的劲头，什么累活重活都干过，那些病痛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健都不明显，可经过一次怀胎，身体一下子虚弱很多，当初过度劳累积累下来的身体损伤就都提早显露了出来，再想修补，就要下功夫了。
不过现在有自己在他身边，不管下多大功夫，也要给他补回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季涵抱着一摞足有半米高的书从书店出来，开车就往市里最大的生鲜超市赶。
捧着一本《孕夫营养食谱大全》，季涵一边研究一边推着车在超市里穿行。
“孕夫和孕妇不同，整个孕期体内激素水平与平时相比有较大改变，所以需要侧重摄入的营养元素也有不同……”
看了一阵，季涵发现这些基础知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充完全的，于是他直接翻到后面，看着孕早期的那些个菜谱在超市里大采购了一番。蔬菜水果谷物生肉，只要是季涵看到的，他就往推车里放。等他推着满满一车东西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那小收银员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惊异。
季涵当然没时间管这个，看看表，马上12点了，他急忙载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往家赶。
进门的时候，方旻正和早早在里屋玩着什么游戏，早早咯咯的笑声在客厅就能听到。看到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方旻从床上下来走过来要帮忙。
“诶诶，你别动，去床上躺着。”
“行了，我有分寸。”方旻显然不愿意被当成陶瓷娃娃，对季涵的话嗤之以鼻。
“那也不用你插手，去沙发上坐着。”季涵绕开他，把东西放进厨房里。拐回来的时候，季涵揽着方旻的肩送他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就又下楼了。
这么一上一下了好几趟，季涵终于算是把自己采购回来的东西全部搬回了家。
方旻在厨房房里绕了一圈，对着餐桌上，流理台上，甚至是地上堆放的各种食材，发出一个疑问，“季涵，你打算在家里开生鲜超市？”
季涵刚把书在卧室放好，走回出厨房，一眼就看到方旻站着，连忙拉开把椅子，让他坐下，想了想，又跑到客厅拿了个坐垫回来要他垫在下面。方旻被他的过度紧张弄得没脾气，接了坐垫随手塞到背后靠着。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超市东西不要钱了？”
“不是给你补身子么，还有你肚子里那个小的。”季涵又摊开那本食谱大全，在一堆吃的当中寻找需要的食材，回答的理直气壮。
“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吧，搞得像是世界末日要到了，要屯粮似的！”
方旻的脾气见长，这一点季涵早就意识到了，不过现在知道缘由正是他肚子里的那块肉，季涵就一点怨言也不敢有了。
“哇，好多吃的！”早早跑了进来，扒着方旻的膝盖要上去，“爸爸，饿了……”
儿子的高危行为被季涵眼尖的发现了，连忙一把抱开他，又找了把椅子给他坐，“早早饿啦？大大现在就给你做饭！”
儿子听了他的话小脑袋点得很积极，可是方旻的眼睛瞪得眼珠都快出来了，“你做饭？”
“嗯。”季涵神色如常，扒拉了一下食谱，选定了几个目标，“是萝卜炖羊肉好，还是想吃猪肝凉拌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