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涵一不小心的口误触到了方旻的雷区，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抛出了惊人的言论。季涵立马纠起眉头，“不可能！”
“早早是我儿子，我把他生下来，又把他养这么大，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否认他是你生的，可是只要看看他那张和扬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谁都知道你这句话是在自欺欺人！”
“你！”
“爸爸……”两个大人正剑拔弩张，一道弱弱的稚嫩童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早早扯着方旻的裤脚，探出个小脑袋。
“早早……”一看到那个小家伙，季涵弯下身就想和他打招呼，方旻却先他一步把孩子抱了起来。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别来了。”说着他就要关门，被季涵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方旻，我们好好谈谈好么？”
“不好，没什么好谈的了。”
“别这样。”
“方旻，我来了！诶，你们这是……”
正和门板抗争的季涵听到声音扭过头，对上一对藏在无框眼睛后面的眼睛。
“季先生？”
“伍医生。”虽然不乐意，但季涵还是礼貌的和来人打了招呼。这个时侯，强硬的非要关门的人也松了手。
三个人这样会面，理应是尴尬无比的，但伍旭阳只是稍微顿了顿，走过去接过方旻怀里的早早，把方旻推进屋里，又把季涵迎进了屋。毕竟这样在楼道里吵吵嚷嚷，不是很合适，他算是做了回和事老。
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伍旭阳很随意的开口问季涵。
“季先生，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
“之前朋友的孩子在这里学琴，这次就是顺路来看看他们爷俩。”
“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真不好意思。”
“没有，只是给孩子带些玩具和吃的。方旻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看他身子这么单薄，带了些补品来。”
“季先生太客气了，直接来就好了。这些东西我也给他买，他就是不给我好好吃！”
他这几句话看似客气，实则是以主人的身份在提醒季涵，颇有些警告的意味。季涵也不示弱，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好了，季涵，你走吧。”想必这样的场面也并不是方旻乐见的，他叹了口气，下了逐客令。
“方旻……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谈一下。”
“不必了，之前的误会就让它去吧。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
“那起码，让我常来看看孩子。”怎么说都不行，季涵只好使出这一招，孩子，这大概要算是两人之间切不断的联系了。
“没这个必要，他和你没关系。”
“谁说的！就凭这孩子的长相，不用测DNA也知道我们直接的关系！”
“什么DNA？谁准你去测DNA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亲子么？”方旻突然激动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捏着椅子背的手指也用力到指尖发白。
“早早是九月份的生日吧，那年二月多份我们还在一起呢！你敢说早早不是我儿子？”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胡乱猜！”
“方旻，别激动。”伍旭阳站起来，拍了拍方旻的双肩，接着转过头对季涵说，“季先生，你稍等。”说完拉着情绪激动的方旻进了里屋。
门带上了，只能听得到嗡嗡的响声，他们的话一句也听不清。
像是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们现在是很亲近的人，有事会先和对方商量。自己还把方旻认定为离自己心最近的人，他却已经走远，到了另一个人身边。
仰靠在椅背上，季涵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很失败。
原本是要重新开始追求方旻的，却把关系闹得更僵，还撞上了人家现在的正牌男友。
现在呢，自己有没有资格见儿子，竟然还要让他和外人商量决定！
突然觉得胳膊痒痒的，季涵睁开眼，看到一个小家伙正扒着椅子好奇的看着自己。像细草一样的发丝蹭着自己的胳膊，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珠晶亮黝黑，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季涵坐起身子，俯下身子看着小家伙。
“早早，还认识我么？”
小家伙显然是被刚才的阵势吓到了，盯着季涵看了好久也没张嘴。这孩子的性格看来没有扬扬那么开朗大方。
“早早，和叔叔说说话好不好？叔叔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季涵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棒棒糖来，扯出一根递给小家伙。
早早看了看送到自己眼前的棒棒糖，虽然一脸的渴望，却并没有接，抿了抿嘴唇，终于开了腔。
“嗯……你是雯雯姐姐的公鸡伯伯么？”
公鸡伯伯？
季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早早起了个这么样的外号。
“就是，雯雯姐姐一直叫你，鸡伯伯。我知道伯伯是大叔叔的意思，公鸡就是男的鸡。所以，你是公鸡伯伯么？”
小家伙的想法把季涵逗乐了，公鸡伯伯，这个名字倒也不赖，虽然并不是他最想让小家伙称呼自己的，可这种约定的小外号，倒也很亲昵。于是，季涵点头应下了，“是啊，我就是公鸡伯伯了。”
“那雯雯姐姐说，你可好了，是真的么？”
小孩子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季涵还真是招架不能，自己到底好不好，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那早早觉得我好不好？”
“不知道……”早早扯扯身上印着小熊头的T恤衫，诚实的摇摇头。
小家伙有一点点腼腆，但是揉鼻头的姿势和方旻是一模一样的。季涵还想继续逗他，里屋的门却开了。
走出来的方旻已经平静下来了，可季涵却突然不想听他们对自己的“判决”了。
“那个，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季涵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毛绒小猴，蹲在早早面前，递给他，“早早，这个小猴子送给你。”
早早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仍然没有伸手，而是抬头看向方旻，小声唤他，“爸爸，可不可以？”
方旻抿着唇没表态，他就又看向伍旭阳，“干爹……”
季涵很心酸，送自己儿子个玩具，竟然还要征求外人的意见，自己果然是犯了太多错，受到惩罚了……
伍旭阳笑笑，“早早喜欢的话，就收下吧。”
得到准许，小家伙小心翼翼的伸开双臂，抱住了那只毛绒猴子。
“谢谢公鸡伯伯~”
儿子的话让方旻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季涵，似乎很奇怪他对于这个称呼的接受度。对方旻笑了下，季涵揉了揉早早柔软的短发，站起身来。
“那，我就先走了。”
季涵走到门边，身后的方旻出声叫住了他。
“嗳，季涵……以后想看孩子了，就偶尔来一次吧……”
44、大大
有了方旻的准许，季涵更是勤快的往那幢简陋的廉租房跑。虽然方旻对他仍旧没有好脸色，从不让他单独带早早出去玩，更是没有给他坐下来心平气和交谈的机会，但至少没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季涵从来都不是个会逗小孩子玩的人，过去对扬扬是这样，现在对早早也是如此。他能想到对孩子好的方式，无非就是买各种他认为好的东西给孩子。
父母的爱，有时候可以很盲目……
方旻的经济状况很不好，从简陋的家舍中便能略窥一二，季涵又旁敲侧击了解到了方旻教钢琴收的学费并不高，学生也不多。靠着这么点收入养活自己和儿子，实在是困难了些。给钱一定会伤到他，所以季涵只好常常提着大包小包的上门。方旻也会警告他不要宠坏孩子，但东西总还是推不掉的。
季涵虽然不会油嘴滑舌，但强硬起来，方旻也还是拿他没辙。
唯一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方旻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那人可以光明正大的以亲昵的口吻关心他，抱着早早拥着他像一家三口一样亲情互动，更比他季涵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虽然气不顺，可季涵还是不得不承认，作为爱人，伍旭阳比自己称职。
他比自己用心，有事情懂得沟通，会留意到很多小的细节，适时的送上关心和体谅。对早早虽不是宠溺，却也是爱护有加，小孩子和他更是十分亲近。
相比自己从前像座冰山一样的冷淡和像闷葫芦一样的漠然，和伍旭阳相处，大概要舒服很多倍了。
被这样的优质男人追求五年，任谁都很难拒绝吧。
有这样强劲的对手，方旻和早早又都已经倒戈，季涵确实感觉压力有些大。
可是对于一个抱着执念活了十年的人来说，为了一个早已经认定的爱人坚守多久都不觉得为过，更何况是自己犯错在先，哪里还有理由埋怨对方不够坚定。
可是就以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出现在这对父子身边，并且一点进展的苗头也看不到，季涵心里也直发急。
想带着方旻和早早去公园，回忆下往事再增进下感情，最后变成三个大男人带着个小朋友的诡异组合；想带早早到大饭店里吃大餐过周末，给方旻补补身子同时和小家伙进一步搞好关系，最后变成自己在客厅陪早早玩玩具那两人在厨房里搭配着做饭……
每当季涵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伍旭阳就像是算好了一样，铁定要出来搅场子。即使季涵这几年来性格变得温和了许多，也仍旧恨这人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季涵努力了这么久，也算是有点收获，和方旻之间的隔阂还在，但抵触日渐减退。早早对自己这个总能变出好吃的好玩的的公鸡伯伯好感渐生，不再像之前那样怯生生的，印象分是一点点在累积。
于是从方旻那里找不到突破口的季涵，在某天方旻上课的时候，和在里屋玩玩具的早早发生了如下对话。
“早早，伯伯给你当爸爸好不好？”
小家伙正把摊在床上的卡片一张张拾起来，看也不看季涵，用力摇了摇头，“我有爸爸了。”
“可是每个小朋友都可以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或者是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他们都很爱这个小朋友，也对小朋友很好，早早不想要么？”季涵动手帮早早整理那厚厚的一摞卡片，试图诱惑小家伙。
“可是早早已经有两个爸爸了呀！”像是怕季涵没听清，早早特意伸出两根手指头，“有爸爸，还有干爹~”
听到“干爹”两个字，季涵的眼皮抽了一下。原来早早在心里已经把伍旭阳定位为第二个爸爸了，自己总不能说要当第三个爸爸吧……
“那，早早叫我大大好不好？”
大大这个称呼还是方旻教扬扬唤他的，说是他外公老家对爸爸的一种叫法。季涵想着早早大概不会知道这样的叫法是个什么意思，虽然知道这样和骗差不多，对孩子不太好，可就是想听小家伙这么叫自己。
“大大？”偏着小脑袋，早早脆生生的学了一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疑问。很显然，他并不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对啊，大大，好不好？”季涵很是期待，弯下腰和小人儿对视。
“大大是什么？是你的名字么？”
“嗯……大大呢，就是和爸爸一样会很爱你，对你很好很好……会保护你，随叫随到。”
“像超人一样么？”
超人？季涵一下子笑了，如果自己可以变成儿子眼里的超人，心里也该是满足的了。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爱孩子的父亲会不希望自己成为孩子眼中最强大最值得依靠的对象呢？
季涵正想得美，里屋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方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出来吃西瓜。”
这大概是最近以来季涵最不想听到方旻声音的一次了，眼看着小家伙差一点就同意了，他就突然跑出来拆台。
季涵很失落，季涵很苦恼。
看着小家伙从床上蹦下去，蹬着小恐龙拖鞋往外跑，季涵真是不甘心。大手一捞，把早早抱进怀里，让他在自己大腿上坐着，季涵执着的问他，“怎么样，早早答不答应？”
“呵呵~”小不点儿也是个淘气鬼，偏不回答他，只是一个劲咧着嘴笑，扭动身子从他怀里滑出去。逃脱季涵的“魔掌”之后，跑到门边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季涵无奈的看着晃动的门帘，苦笑着摇了摇头。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从那之后，早早还是没有改口，仍然叫他伯伯，偶尔还会偷偷叫他公鸡伯伯，也不知道方旻听到没有，倒也没见他纠正。
季涵郁闷归郁闷，该要继续努力还是要继续努力。
于是季涵还是照之前那样，有事没事就上门，和早早闹着玩玩也挺好。偶尔的时候，伍旭阳值夜班，他还可以多争取到一些和这父子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渐渐的，他甚至有时会觉得方旻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刚刚重逢那样生硬了。
虽然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季涵总觉得要让方旻看到些自己的变化，有些事情才好开口。其实他也是想找一个好时机，一个胜算大些的机会。
某天下班后，季涵照例开车穿过半个城市到东郊的那间廉租房去。把车在小巷子里停好，又到市集的水果摊上抱了个大西瓜和两斤草莓，季涵大步穿过小道。踏进楼道的时候，邻居还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不过几个月时间，季涵又改变了不少。
走到门边，季涵两手都提着东西，考虑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门。
“方旻，方旻。”
把怀里的西瓜向上掂了掂，季涵小幅度甩了甩提着蛋糕和草莓的胳膊，门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方旻，在家么？”
季涵皱起了眉头，这个时侯他们爷俩应该不会出门才对。方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一直都没送早早到幼儿园去，他怕挤着孩子也从不在上下班高峰的时候带早早去市场里，没有钢琴声就更不是在上课了。这一大一小怎么就没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呢？
“方旻，早早？我是季涵，在家么？”
季涵把身子贴向门板，竖着耳朵听门内的动静。就在他将要失望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内微弱的响动，听起来……像是什么人在哭？
“早早？早早你在家么？我是季伯伯。你答我一声。”季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仔细听着。
门内的声音停了短暂的几秒，突然又响起来，这回季涵听清了。那含混不清的哭声分明就是早早的嗓音。
“爸爸……呜呜……爸爸……”
怎么回事？早早怎么哭了？方旻从来不会单独放小家伙一个人在家的，那他人呢？
不管怎样，小家伙的哭声听得人心疼，其他的等先进门再说。
“早早，早早不哭，给伯伯开门好不好？”
“呜呜呜，爸爸……爸爸……怕……”
隔着门板，季涵实在听不清小家伙模糊的哭喊里传递的信息，他只听到了小宝贝儿声音里的害怕和无助。
他提高了音量，把嘴靠近门缝，“早早，听伯伯说，先来给伯伯看门，让伯伯看看怎么了好不好？有伯伯在，不怕啊！”
许是安慰起了效果，就在季涵下一步就打算撞门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渐近，木门“咔哒”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