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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by元苡成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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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雅也不争辩,有书看便看,有酒喝便喝,自已觉得挺惬意。

只是上届苗巫刚去,族人得病,虽然不太放心,还是要找若雅,若雅只笑呵呵听着病情,不住点头,偶尔摸摸下巴说“啊,这样啊……”,然后让素夭抓几味药给人家,病人将信将疑地吃了,却真是给治好了。

有一回若雅在苗王的书库里七拐八弯地逛到药库门口,正想返回,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对守门的小哥说:“快回去吧,你老婆要生了。”

那小哥半信半疑地,若雅便夺过他手里的兵刃,连声催促他:“你老婆要生了,你还不快回。”

那小哥终归是擅离职守了,若雅便逛进了药库。药库里最精贵的药被用最精贵的坛子封起来,若雅好奇地打开吃了一颗,咂咂嘴,甚是满意。

那小哥的老婆真的在那一天生了,那小哥逢人便说起若雅如何厉害,于是若雅就渐渐有威有信起来了。

若雅对自己有威有信的状态倒也不是很在意,觉还是一样的睡,书还是一样的扔,突然有一天想起来,就对苗王说:“我觉得扶璠果可以分一半我来管,谁要是生急病了,要用了,找不到大王,那怎么办。”

苗王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

若雅又笑道:“过几年来场瘟疫,那生病的人可多了,大王您个个都要管吗。”

苗王一凛:“你说什么?瘟疫?”

若雅很是无辜:“假如嘛……”

苗王打量若雅神色,若雅只是笑。

苗王抿着唇想了又想,又看看若雅,最后点了一下头。

从此若雅便连扶璠果都作起主来了。

那天孟烨隐身在苗王旁边,看着若雅为苗王治病,不是没有想过将他的药方偷来,但到底两人体质不同,虽生了同样的病,却不敢用同样的方子。

他一路隐身尾随若雅回家,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好让若雅能甘心为时维看病,毕竟那天他大晚上的还不肯收留人家住宿,也不知这苗巫是否会因此介意。

他这厢还在犹豫着,眼前若雅已脱了鞋和衣躺上床,长吁出一口气,自笑道:“上君一路辛苦,桌上是刺梨茶,请自便,不必客气。”说完便阖眼要睡。

孟烨倒没想到若雅竟能识穿他的身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慢慢现出身形,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起来,再看若雅,已经睡熟了。

若雅这一睡,一直睡到太阳西沉才醒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到孟烨,神情甚是吃惊:“上君?”

孟烨再抿一口茶。

若雅便连忙下床,趿着鞋半跳着走到孟烨身前:“我们见过?”

孟烨倒是从没做过求人的事,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雅摸那茶壶,已然凉透,便冲楼下唤:“素夭,茶。”又看了孟烨一眼,问说:“上君可要在此用饭?”

孟烨眼一抬,道:“我想你与我去救个人。”

若雅便笑,笑得是天真无暇胸无城府再憨厚不过:“那也要先吃饭吧。”

24.公子一定会挺住

孟烨是若雅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上君,也是唯一一个,因此那天的晚饭若雅吃得格外缓慢,一粒米在齿间嚼了三十三次才肯咽下,一边咽一边含笑打量着孟烨。

很明显这位上君找他救的是患了疫病的人,而且还是个凡人。之所以这位上君费尽心机来找他救人,而不去请他的那些仙朋道友帮忙,说明这位上君的救人之举,有违天意。

那么究竟是这位上君有违天意呢,还是要救的人有违天意?若雅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前者。这位上君以苗王相试药,这是触犯天条的罪举,他若不是早就有罪在身,现而今破罐子破摔,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凡人的病去违抗天条不成?

见孟烨端坐不动,若雅笑着将桌上的饭菜往孟烨身前推: “怎么?这些菜不合胃口?”

孟烨也不举筷,只道:“不必客气。”又抬眼看了看天色。

若雅留意着孟烨神色,舔了舔唇上的汤渍,暗想:“看他这般焦急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是为了个凡人的病违抗天条。也不知道他要救的是什么样的人呢。是恩人,朋友,还是情人?”若雅胡乱揣测着,当下又多看了孟烨一眼。

素夭匆匆扒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轻轻推了推若雅,暗示他别答应孟烨的请求。族中有规矩,扶璠果不能给外人用,若雅虽是巫师,却也没有这样的权力。若雅只作不知,依旧慢腾腾嚼他的饭粒。

嚼完了,天已经全黑。若雅起身到床头端来灯台,灯刚一点亮,孟烨正站在他身前,示意他动身。

若雅自先开口道:“今儿晚了,不如上君在此歇上一宿再走?”

若雅觉得自己挺大方,也没跟上君计较当日被拒在门外的事,反而处处替人家着想,足够称的上以德抱怨的楷模。

孟烨耐心耗尽,板着脸道:“你到底去是不去?”

若雅将灯台轻轻搁在桌上,转身对孟烨叹了口气:“不瞒上君,一到晚上,若雅的精神就不能集中,更不能给人看病,去了,也是白去。”

若雅一边说,一边揉着额头,他是真头痛,初一的晚上阴气特别重,他站在孟烨旁边都能感到一股阴气从脚底爬上来。

“你这个上君,该不会是假的吧。”若雅一边皱着眉头抱怨,一边又点起好几盏灯,屋里四个角各放一盏,随口对孟烨道:“你今晚要是有空,守在我床边吧。”话出口,突然觉得不妥,又带了几分恭敬的口吻对孟烨笑道:“若雅晚上向来浅眠,总要睡到第二日中午才够,若是上君在旁的话,若雅定能睡一个好觉。”

孟烨甚是怀疑,盯着他看了半晌,下结论道:“你魂魄太轻,所以惊觉。”

一语中的。若雅不由抱了一丝期待,问道:“上君可有什么好方法?”

孟烨道:“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

若雅唯有一笑置之。

“怎么?在人间有放不下的人?”

若雅不置可否。

若雅觉得自己挺贪心,遇见任何好东西都想要占为己有。好吃的好玩的,但凡入了他的眼,便一样都不愿放过。

若雅猜测自己前世大概是穷得疯了,所以这一世才拼了命吃喝玩乐。上一次就是因为嘴馋吃了个什么贡品珍果死了,上上一次,好像是因为贪玩,玩过头把自己玩死了。上上上一次……唉……时隔太久,他每活一次就丢掉一些记忆,所以只隐约记得也不是善终,再具体就记不清了。

唉……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在什么事物上。若雅一面想,眼珠子直溜溜盯着时维衣带下的玉佩。

只那么轻轻瞄一眼,就知道那块玉是上品中的上品。颜色、大小、形状无一不正中他的所好。若雅慢慢凑近了看,顺便瞅一眼病床上的时维。不过是出去跟各地的县令交待了几句话,竟然就昏过去。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受了风,加重了病情。

若雅摸摸下巴,往那玉佩方向凑得更近,越近,越能感受到一股纯阳的仙灵之气,像团火一样灼灼燃烧着。若雅对通灵神器很有收藏的癖好,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神器。且不说神力如何,但这“独一无二”四字就令若雅心痒难耐。

给一个凡人带着,真有些暴殄天物……若雅咂咂嘴,甚觉可惜,伸出手小心翼翼又满怀雀跃地凑近要摸,不料还未碰到玉佩就只觉手指尖像触了火一样,烫得他立刻缩手,悻悻打消了一亲芳泽的念头。

心有不甘地瞪着玉佩,若雅甚感恼怒,原本还想着弄个神器放在身边,就不用孟烨替自己守夜,省得平白拆散一对有情人,他良心过意不去。

不过看来是不能指望这玩意帮自己镇住魂魄了。

没办法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

何况他一直都坚持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更好一点?。

他好不容易才能遇到孟烨这么一个上君。

而且上君对凡人动情也是违背天意的不是?。

“七殿下……”时维在睡梦里听见熟悉又遥远的呼喊。

记忆深处有什么影像一闪而过,像种子蠢蠢欲动,妄图破土而出。

多少年了。

这个声音。

“殿下……”那个声音再次悠远地响起。

“殿下今日把功课都做完,我就带殿下放风筝。”

脑子沉得厉害,时维隔着迷蒙的白雾,看不清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他伸手去抓,那身影却忽地一下飘开了。

时维忽然记起来,那个人已经被他父皇打死了。

“殿下要把这些花送给我吗?真漂亮,哪里采的呢?啊……每一片花瓣都被保护得非常好啊……”

依旧隔着白雾,时维却知道那个人手里捧着一束碎花,正爱惜不已地看着它们。

记忆里,那个人很喜欢花,那次自己存心要送他一束鲜花,白白紫紫攥满了一把,不敢太用力握,怕伤了花茎,也不敢跑得太快,怕风把花瓣吹折吹落了,走一小段就停下脚步对着手里的花仔细查看,那般的细致与小心,现在大概找不回了吧。

“好看吧。”时维看见自己讨好地问那人。

那人笑着重重点头,笑声还未散去,“啪!”茶杯被恶意摔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美好。

那个人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殿下饶命!”

他分明听见,却故意睥睨不屑,抬脚就走,走到一半回头,那个人跪在地上收拾满地狼藉。

他折回去走到那个人身边。

伸手,想把那个人扶起来。

如果那个时候伸手就好了。时维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想。

时维让梦中的自己伸出手。

可是抓到的只有一缕青烟。

他到底没能把他扶起来。

他甚至没有喊过那个人的名字。

“醒了么?”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时维睁开眼,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就好,喝点药……来……”

时维呆坐半天,费力眨眨眼,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若雅。

若雅一边笑着,一边将药碗递给时维。

时维恍若未闻,只恍恍惚惚地看着若雅。

“怎么了?”若雅笑问,“怎么这样看我?”

沉默良久,时维才道:“你的眼睛……与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像。”

或许是眼形相像,或许是眼神相像,时维分不清,也记不清了。

若雅好奇:“是吗?”

时维就着若雅的手低头喝了一口药,再抬起头来时,对若雅道:“现在看,又不太像了。”

“哈。”若雅一笑,吹了吹勺子将药送到时维嘴边,“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是我离散多年的弟弟啊或者哥哥啊,说不定我以前或者我娘以前或者我爹以前……”

若雅越说越是神往,眼神热切地看着时维。

时维微愣,想了半晌,最后道:“忘了。”

25.棋局

王枫从青州赶到,时维将所有事务都交给他,自己只管养病。朝晚有人问安,起居有人随侍,偷得浮生日日闲,本以为当过得惬意无比,不料日子竟会冗长得令人烦躁郁结。

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觉厌倦枯燥,时维让若雅将他撑起,到院子里走一走。孟烨一去三天没有音信,他心里颇感忐忑,不知孟烨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仔细算算,致远县地处偏僻,即便快马到青州来回也要四天,如今才过了三天而已,自己却又何必瞎担心……时维暗怪自己沉不住气,莫名有些恼怒不甘,像是输了什么似的,便硬是把这份担心抛到脑后,悠悠将视线从屋顶高翘的檐角收回,问身旁的若雅:“会下棋吗?”

若雅没想到时维还有这种兴致,点点头:“会一点。”

“下会儿棋吧。”时维说。

若雅用袖子扫了扫石凳,扶着时维坐下。

时维却拉住若雅的手腕,请他坐到对面,言道:“这种事,以后你不必做。”言语中微有些不悦。

若雅一愣,不知自己哪里惹他不快,提起石桌上的茶壶给时维倒了一杯水,招手让廊下伺候的丫鬟走近,吩咐她去拿副围棋来。

时维被狐毛围脖裹得严严实实,呼气都带着白烟,静静看对面若雅娴熟自若地伺候他,心里忽然就堵着口闷气,又强调了一遍:“坐吧。你是我请来的大夫,不必做这些事。”

若雅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了吧,他没见过有大夫会给病人拭凳的。就连孟烨,殷勤到极致,也没有给他拂过座椅。

想到孟烨,时维不禁皱眉,这个人虽然殷勤,却与若雅不同,一点没拿他当主子尊敬,反而经常忤逆他,一开始还觉得让人生气,不过如今大概是因为身体变差,连气都生不起来了。那个人,总对他说那些听起来很笃定又根本不能让人相信的话,若依从前的脾气,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现在这番犹犹豫豫的,却是为何?。

说什么孟烨总归还是大有用处,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但是他一个堂堂王爷,孟烨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唉……这个也不足以成为理由。

总要找出个理由来,给自己。

时维想得出神,手里的棋子不自觉“咚”地一声掉在棋盘上,将他惊醒。

若雅笑笑,问他要不要进屋里下棋,时维摆摆手拒绝了,清清嗓子问若雅道:“你们苗巫,也学下棋吗?”

若雅按下一子:“闲来无事,看了点书,一知半解的,还从来没和人下过。”

时维笑了:“哦?这么说,我还是你的第一个棋友了。”

“可不是!”若雅感慨着,“我呀,也不知道以后还会跟谁下棋,说不定,你就是唯一的一个。”

若雅说得无意,时维心中却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抬眼觑他。

若雅正低着头看着棋盘,长睫毛遮住了眼睛,冬日的阳光勾出他挺立的脸廓,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依稀辨。

一子落下,若雅抬起头来,时维忙低眼看着棋盘,迅速掩去自己的探究,边落子边告诉若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下。

若雅很好学,而且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时维暗猜,是不是所有的巫师都这样好学。他自己也出奇地有耐心,即使是没边到令他哭笑不得的问题,他还是会一本正经地讲解。

下棋极耗精力,时维每落一子,总要沉吟良久,虽则对手棋艺并不高明。

温暖冬日里悠长的讲解对弈,似曾相识,令人怀念。

有那么一瞬间,时维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在他崇琦宫的后花园里,和那个人面对面坐着,他趴在石桌上教那个人认字。

他从太傅那里学到的东西,一回到住所,都迫不及待地想交给那个人。

时维后来想,大概是因为孩子的天性,喜欢跟大孩子玩。所以那个时候总想讨好他,总想讨得他的笑容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少年不识愁滋味,快乐不自知。而今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假如,假如那个人一直没有离开的话,现在他们会是怎样?。

主与仆?君与臣?兄与弟?还是越来越陌路疏远?。

时维不敢再想。

生死,死生。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世事无常,朝中风云变幻,谁又能料到将来之事。

时维自从做了那个梦后,看到若雅,总会想起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做那个梦,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看开,没想到猛一面对,心中依旧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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