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的胃口很小,一家人吃饭时总是战战兢兢的,每顿饭只吃一点,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比同龄人瘦弱矮小,但他的五官非常精致,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黑而闪亮的眼睛像母亲,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像极了父亲,一看就知道是父母亲生的,但为什么父亲不肯承认他,母亲也故意疏远他。
裴希身体很差,大病过几次,裴轩以为他坚持不下来的时候,这个原本不该来到人世的孩子却坚强地活了下来,但从此很少开口说话。
有几次他因不回答母亲的问题,而被打得遍体鳞伤,母亲一度以为他病哑了,可裴轩知道他没哑,他会对自己笑,会跟在身后哥哥前哥哥后的叫。
他从不眼馋哥哥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奖励,每当父母买新书和好吃的回家,他只会羡慕地看看,然后远远地跑开。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哥哥优秀,不能任性,不能让哥哥讨厌自己,不能失去最后的依靠。
裴轩听到裴希说这话差点落泪,这个坚强又懂事的弟弟为什么要受到不公平对待,大人们仅凭猜测就断定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他明明那么像,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实却被他们夫妻之间的怨恨掩盖了。
裴轩想为裴希讨回公道,便带着瑟缩的弟弟去找父母理论,结果却以弟弟又被母亲毒打一顿而告终。裴轩后悔不已,搂着浑身发抖的弟弟哭了整夜。当时,裴轩在心中暗暗起誓,长大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终于不堪忍受清贫的生活,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父子三人,从此三个男人在同个屋檐下寂寞地生活着。
老是欺负弟弟的人走了,裴轩总算松了一口气,对裴希的看管不再那么紧了,这时裴轩已经到了大学阶段,从小对设计耳濡目染的他,果断的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为了更好更快的学习设计,裴轩需要经常向父亲讨教,而后他和父亲的关系突然变得亲密异常,连床都搬到了父亲的设计室。
裴轩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却没想到一向柔弱的裴希会对父亲举起屠刀。
每当裴轩想到血染设计室那幕都会气的发抖,自己维护了多年的弟弟杀害了父亲,这个事实让裴轩濒临崩溃,性格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忆起从前,裴轩双眼通红,满含痛苦与杀意,恨不得马上掐死裴希。
“哥……”裴轩虚弱地喊了一声,仿佛随时会断气。
裴轩暴戾的眼神死死盯着裴希,半响后,他才慢慢松开桎梏,将瘫软的裴希一把推倒在墓旁的草地上。
“谁准你哭的,弄脏了爸的地方!”裴轩厌恶地看了裴希一眼,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将黑白照片上的水渍擦干净,与前一刻的凶狠判若两人。
裴轩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裴轩,那一脸温柔的表情有多久没看到了,大概有五年了吧,曾经他的温柔属于自己,而今却给了地下那个男人。
裴希咬咬牙从地上站起来,抹掉脸上的血泪朝外面走,经过裴轩身边的时候,听到裴轩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这样就想走了?补偿呢?”
裴希闻言蓦然停住脚步,悲伤且绝望地看着裴轩的后背,补偿了五年还不够么?
裴希掉转头回到墓碑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锋利的刀刃一打开就泛着青冷寒光,裴希松开左手衬衫纽扣,不带一丝犹豫在布满浅白旧伤痕的手腕上划下深深一条刀口。
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将裴希的整只手染红,血滴像断线的珠子洒落在墓前的百合花束上,那么鲜艳夺目。
裴轩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看着血液连成线从裴希身上流失,看着裴希越来越虚弱,他就感到很满足,这惩罚是他应得的。
裴希眼睁睁看着鲜血离开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很冷,身体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
裴希用手扶住墓碑借此支撑身体,怕自己因失血过多而晕倒。
“拿开你的脏手,你可以滚了。”裴轩突然来到裴希身边,用力挥开裴希的手,裴希站立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裴希摔得不轻,加上手腕受伤严重差点起不来,但他硬是咬紧牙关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裴轩,你什么时候才肯罢休?”裴希很冷,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罢休?”裴轩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冷笑一声,“游戏才刚刚开始,你的生命力很顽强,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罢休。”
“你可以杀了我以消心头之恨,我绝无怨言。”裴希想得到真正的解脱,五年的纠缠足以摧毁他脆弱的心智。
“杀你对我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我的目的不是杀你而是玩你,你不是喜欢和我作对么?以为找了个有钱有权的靠山就能赢过我?我就陪你玩玩。”裴轩再次坐下来,背靠着墓碑,点燃一支烟,陶醉地深吸了一口,下结论般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裴希虚弱地看着裴轩,半天没说话,酝酿了很久才问,“是你找人偷了我的设计?”
“错,是拿不是偷,我想知道我亲爱的弟弟,在设计方面有没有长进,所以找人拿了你的设计图来看看。”裴轩说得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歉意。
“拿?呵呵……拿!”裴希惨笑两声,通红的双眼再度蓄满了泪。“设计图是设计师的所有心血,就像自己的孩子,你轻轻的一句‘拿’就夺走了我的孩子,不仅抢了我的设计还处心积虑的挖走我的人,对外宣称亚辰是因为不满up2me混乱的管理和平庸的设计才跳槽的,还说up2me埋没了亚辰的才华,1st 会花重金重塑他。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玩我?”裴希说这番话的时候心在滴血,伤他的人不止裴轩还有亚辰。
“对,但不全是。”裴轩一口浓烟喷在裴希脸上。
“我说过我会夺走你的一切,你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的留在米兰,是我没下狠心,我承认up2me是个难搞的对手,但并非没有办法,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未来三年我的目标是让up2me归属1st。”裴希故意将自己的计划透漏给裴希,就是让他们趁早准备,裴轩不屑与弱者交手。
“就凭亚辰?”裴希的泪滴落,握住疼到麻木的手腕,问:“他在你的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裴轩抽着烟,对裴希的惨状视而不见,漫不经心地说:“他只是这局棋的第一颗棋子,你没把握住他,我却能让他发光发热。怎么,现在你后悔没留住他?”
裴希不再说话,事到如今和裴轩还有什么说的呢。
裴希低垂着头,眼前出现了很多模糊黑影,裴希怕自己撑不住,拖着沉重的像是灌满铅的双腿踉踉跄跄离开了墓园。
墓园外的小道上,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多时。
33.墓园
雷坐在车里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裴希进去快一个小时还没出来,每年一次的扫墓总让雷心惊肉跳,因为每次裴希从墓园出来都会受伤。
雷不停地看手表,恨不得冲进墓园,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嗜血的魔鬼,但裴希不允许雷进入墓园,说扫墓只有亲人才能去,而且想一个人单独静静,所以五年来,雷从没进过墓园,更不知道那个魔鬼就是裴轩。
后视镜中突然出现裴希摇晃的身影,雷一看就知情况不妙,赶紧打开车门冲了上去。
幸亏雷到的及时,一把扶住将要倒地的裴希,他的手腕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渍布满整个手掌,手腕处外翻的皮肉还在往外渗血丝。
“percy……你!”雷的心猛地一颤,想责怪裴希几句,但他的状况太惨烈,雷吓到了。
“这次怎么这么严重?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雷说着将裴希抱起快步跑向汽车。
裴希自残不是一两次了,雷多次劝说他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想得到身体的满足用温柔的方式会更好一些,可裴希不听,还说只有极致的痛才能让他获得重生般的快感。
雷拿裴希没办法,只能默默为他疗伤。
在医院的外科手术室外,雷被医生一顿好骂。
“ray,我必须提醒你,你这位朋友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你应该带他去精神科,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伤害,你看看他的左手手腕,伤痕密布、纵横交错,像人的手吗?这次的伤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差点伤到肌腱,割断了一条静脉导致大出血,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医生摇头叹气,病人刚被送来的样子简直与死人无异。
雷愁眉深锁,没有吭声,他何尝不想阻止裴希,可要裴希肯听才行啊。
手术室的灯灭了,裴希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白的和床单一个颜色,脸颊上的擦伤痕迹明显,看起来特别醒目。
雷默默无语和护士一道将裴希安全送入病房。
可能是麻药没过,裴希睡得很沉,雷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病房。
雷去停车场取了车,沿原路返回墓园,他倒要看看那片满是石碑的阴森园子里,究竟是什么让裴希迷失了心智。
雷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沿着蜿蜒的碎石小道一路前行。
这片墓园并不大,很快就找到了墓葬区,潮湿的空气和阵阵冷风过境让这里显得阴森可怖。
雷对这里的死亡气息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在墓碑间搜索,最后定格在一束染血的百合花上。
雷快步走到放花的墓碑前,百合花瓣里满是干涸的血滴,红白相映异常妖艳。
雷蹲下来,看到一张照片和一段墓志铭。
“他将毕生精力奉献给服装设计,幸运女神从未眷顾过他,死神却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致澳大利亚最有才华的男装设计师——andrej (裴格斯)。
在墓志铭的下端,刻着一排小字:恶魔的血肮脏又腥臭,但他必须付出代价。
照片里的男人有张迷人的脸,散发着淡漠气息的双瞳仿佛没有聚焦,闪动着迷离的光;凹陷的眼窝加深了眼睛的深邃感;高挺的鼻梁和似笑非笑的薄唇,让这个男人看起来有种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他就是裴希的父亲吧。雷第一眼见他就能肯定他与裴希的关系,他们实在太像了,除了眼睛的形状和瞳孔颜色不一样,他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雷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朝墓碑三鞠躬:“uncle,我是percy的朋友ray,久闻您的大名,今天才来拜访,请原谅。”
拜祭完亡人,雷发现在墓碑的旁边散落着几个烟头,雷捡起来看了看,不是裴希喜欢抽的牌子,裴希身体不好却喜欢抽烈烟,而手中的烟是比较清淡的。
雷记得裴希到墓园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拿花,那这束百合是谁拿来的?裴希说扫墓只有亲人才能去,难道是……裴轩?
雷仔细观察墓志铭下的小字,忽然领悟到什么。
雷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碾碎。
肯定是裴轩,墓志铭下面那排字很像裴轩的笔迹,他比裴希先到一步,所以自己没看到他,还以为墓园里只有裴希一人。
雷现在后悔不已,如果知道裴轩在墓地,他是不可能让裴希进去的。
裴希这次伤得比以往重,很可能是被裴轩逼迫的,雷捏紧拳头,在原地转了几圈,像走投无路的困兽。他们兄弟间的爱恨纠葛雷无权过问,但谁要伤害裴希,雷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雷将地上染血的百合花拿起来,对墓碑鞠了一躬,转身疾步走出墓园。
第二天,裴轩的办公室桌上多了一个紫色玻璃器皿,裴轩开完会回来就看到了,裴轩走过去打开它,精致漂亮的盒子里却放着一束染血的百合和一张便签。
“不要欺人太甚……”
便签没有署名,但印着样式独特的logo,裴轩看着黑色便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终于按捺不住了么?ray,我期待和你过招。”
裴轩坐在柔软的皮椅上,看着便签上的话回味了很久,待到尽兴后,他拨通了亚辰的电话。
亚辰很快出现在裴希的办公室,他的装扮令人吃惊,轻薄透视面料做成的双层薄纱裙飘逸性感,将亚辰完美的身材隐约呈现出来,想再多看一些却被黑纱阻断视线,皮革腰封紧束着柔韧的腰部,一条颓废感十足牛仔裤尽显狂野,与纱裙的阴柔对比强烈,极端的反差造成了视觉上的冲击力,使人一眼难忘。
裴轩打量了亚辰很久,赞道:“你越来越出色了,亚辰。”
对于裴轩的夸奖亚辰不置可否,亚辰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穿着,不男不女的不知所谓,但这是任务,是训练项目 ,让一个充满男人味的男人穿上透视纱裙在众目睽睽下走秀,还要表现出很享受的样子,简直是种折磨,亚辰宁愿去梅尔康提广场为人体彩绘做裸模,都比穿这衣服好受。
亚辰不自在的扯了扯裙子,这种另类的时尚亚辰显然很不习惯,微微皱眉问:“裴董找我有什么事?”
裴轩说:“我最近听到的反馈信息都很不错,你的表现另当天的老师们感到满意,他们说你有橡皮泥的特质。”
“橡皮泥?是什么意思?”亚辰听不懂那些艺术家们自创的独特形容词。
“意思是你可塑性强,悟性好,进步快。你已经在外面锻炼了两月,那些项目大概已经厌倦了,我又想到一些新的有趣的题目,想邀你一同参与。”
亚辰一听可以不去外面了,显然松了一口气,“我很乐意,只是我能不能先脱了这件衣服,它让我别扭。”
“不,它非常适合你,你完全想不到它穿在你身上,比穿在女人身上好看百倍。”裴轩站起来走到亚辰身边,伸手从亚辰的肩膀处开始描绘衣服的线条。
“我原来不看好这位女设计师的作品,可现在我的看法改变了,我也许该给她建议找些男模来演绎效果会更好。”
“这里……还有这里……”裴轩提起纱裙领口,从肩线处撕开。一件平肩礼服被他撕成了斜肩,亚辰圆滑结实的手臂暴露出来。裴轩在裙摆的地方也作了改动,长度在大腿处的裙摆被剪短,刚刚遮住臀部。“这些地方都是多余的,现在看起来好多了。”裴轩修改完成后,后退了几步,单手撑着下巴,满意地点头。
当裴轩在亚辰身上动作的时候,亚辰尽量配合他,表现出了专业模特的素质和修养。
幸好裴轩的办公室里没有镜子,亚辰很庆幸不用看到自己的窘样。
但裴轩的话让他的侥幸心理破灭,“你现在去一楼的橱窗站着,未来一周,我将在你身上做设计,橱窗模特可不是轻松的工作,别让我失望。”
“……”亚辰心头瞬间乌云密布。
1st 位于米兰最热闹的商业区,与up2me仅一街之隔,每天街上人流如织,穿梭往来,在这么繁华的地方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展示,对亚辰的心理底线是巨大的挑战。亚辰不怕别人驻足围观,只怕裴希不巧看见。
对于裴希,亚辰是心存愧疚的,如果可以,他不愿在达到目的之前让裴希看到,以免再度加深两人的隔阂。
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亚辰依然代蘀了塑胶模特的位置,站在1st临街最显眼的橱窗里。
时尚记者是何等的敏锐,亚辰站上去不到五分钟,橱窗外就围了满了记者,他们拿着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亚辰,亚辰知道明天的时尚头条会是自己身上这条惊世骇俗的薄纱裙。
亚辰一动不动的站着,眼里有着空视万物的骄傲,这些天的训练让他成熟了很多,承受能力比以前强了数倍,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亚辰渐渐明白什么场合该带什么面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以前那个莽撞少年已不复存在,亚辰正经历蜕变,尽管过程很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