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激昂的演奏也没让他忘记即兴改演奏的事儿，事实上肖狄秦很少会在音乐会上即兴演奏，因为他个人非常喜欢舒曼对音乐的编排，不管是哪一个音节，对肖狄秦来说都是最合适的，而这首压轴曲目更是舒曼所作音乐里精品中的精品。
而舒曼显然也对自己的这首曲子满意度颇高，肖狄秦听到舒曼用鼻音哼哼过它不下五次。
如果不是钢琴被姜威联动过手脚，肖狄秦根本不舍得动这首曲子任何一个音符，要改即兴的事，他也没有事先与舒曼讲过。
所以当肖狄秦以极其激动的情绪即兴演奏压轴曲的高潮部分、全场的灯光全数亮起、所有观众都集体起立为即将到来的华彩独奏鼓掌打出节奏之时，站在舞台的暗处、正应为独奏结束后的激情旋律做准备的舒曼听到那段不属于自己的旋律时，怔住了。
肖狄秦的即兴演奏丝毫不逊色于他写出的乐段，舒曼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动情演奏中的人，而后者的目光恰巧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四目相对，琴槌击打琴弦发出的激昂旋律像是击打在舒曼心上一样。
舞台上方的灯光全部都聚焦到肖狄琴一个人身上，有各种颜色，这些繁复的颜色交汇在他身上，明明是艳丽相冲的色彩，却在肖狄琴的激情中好像都沦为了配角，而他手下的钢琴，在流动的灯光和跳跃的旋律中，仿佛也像舞动起来了一样，在肖狄秦的手指下、跟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波动！
这一刻的肖狄秦就像天神，仿佛只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就能掌控世界！
舒曼被这段即兴演奏吸走了三魂六魄，他甚至能看到肖狄秦眼中爆发出的对音乐的激情与比他这个写音乐的人更深层次的理解！
华彩持续了好一段时间，舒曼也维持这样的状态紧紧盯着眉飞色舞的肖狄秦，在华彩快要结束时，愣神的舒曼才回过神来，赶紧端起了指挥棒。
这段独奏过后的协奏就将是压轴曲的最高潮，音乐会在一片雷鸣般地掌声中越来越临近尾声……
与此同时经纪人包厢内，姜威联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早在肖狄秦开始即兴演奏的时候他的手就伸向了内袋按下了按钮，可是一连按了好几下，舞台上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用试了。”莫欣远见他急着额头上的汗都快流下来，好心提醒他道，“你的无线控制器里的线都被剪断了。”
姜威联脸上的表情立刻由惊奇转为了惊恐，他不可置信地从内袋里把控制器拿出来，双手不住地颤抖。
好不容易打开了控制器，姜威联看到里面几乎全毁的电线，完全崩溃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个你就管不着了，自从开会那时起我们就给了你提示，包括前天晚上在剧场、昨天晚上狄秦哥去找你，都是想给你机会。”莫欣远冷冷地说，他把姜威联手上的东西一把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他一次一次想给你机会，可是你一次一次让他失望！”
“肖……肖他都知道……？”
“我们就是他找来查案的，你觉得呢？”
姜威联听到这里，漂亮的绿眼睛里居然开始蓄泪水，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像再也忍不住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彻底完了——！！！我爱肖啊——！！！可是我不能忍受别人用不同的眼光看我们——！！！”姜威联边流下悔恨的眼泪一边嚎，“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像在说‘你配不上他’一样——！！！我要毁了他——！！！这样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啊——！！！”
站在一边默默听着他说话、一直没有吱声的周科佑突然拎起了他的衣领，狠狠在嚎啕大哭的姜威联肚子上用力揍了一拳，直打得对方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那力道，连在一旁光看着的莫欣远都觉得肚子好疼！
“爱一个人不该是用你这种方式的！”周科佑说。
25.
东京站的巡演取得圆满成功，意味着给历时两个月、全六站的钢琴巡演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因而今天的庆功会举办得尤其隆重，不但有自助餐会，赞助商甚至还请来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歌舞团体助兴。
莫欣远对唱歌跳舞的没什么大兴趣，和周科佑老样子待在角落里喝酒。
虽然好不容易请了几天的长假因为肖狄秦的关系几乎泡了汤，只剩下一个双休日小游岛国，但为好兄弟解决了大问题，他深深感到“得”远远高于“失”的满足感。
而且这几天和大个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虽然一开始别扭了些，可偶尔晚上睡觉趁周科佑熟睡能偷偷摸两把亲几下之类的，偷袭成功的快乐也远远高过躲去厕所自己用左手来一发时的不满足。
况且这次的旅行最赚的是居然能看到肖狄秦不少八卦。
这位从小就全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邻家大哥居然有一个爱得那么激烈的前情人，还有一个暗恋他许久却默不做声的爱慕者，真叫莫欣远把好戏看足。
只要他和肖狄秦走得近一些，就能感觉到来自舒曼的冰冷视线，莫欣远被冻得简直想对舒曼解释说“我和狄秦哥只是好兄弟，喜欢的另有其人”了。
肖狄秦老样子和赞助商那边的人客套了一番，又端着酒杯来找莫欣远聊天。
果不其然，肖狄秦刚一走近，莫欣远就看见舒曼的怨念眼神也跟着远远飘来，那种被人盯得背上发毛的感觉又来了。
“舒曼又在看你了。”莫欣远对肖狄秦抱怨说，“顺便也瞪我，把我瞪得浑身都不舒服，我这可挨得真冤。”
听到莫欣远玩笑般的抱怨，肖狄秦也没多理他，反而转过头去，端着饮料，笑盈盈对舒曼的方向比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骚包。”莫欣远对肖狄秦对人乱放电的行为嗤之以鼻，“你就老是吃定人家不敢过来对你怎样，小心把人勾急了上来扒了你。”
“怎么可能。”肖狄秦好笑地看莫欣远，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可不觉得羞涩闷骚的舒曼会对他做出这么火爆的事来。
尽管舒曼的深情肖狄秦都深刻明白而且有些为之感动，可他还没有花到不经过观察、不好好相处一阵就和人开始谈恋爱的地步，更何况他还刚经历了半次情伤。
但是让肖狄秦万分意外的是，他前脚刚把话说满，后脚舒曼就一路朝着他靠近过来。
“哎？”看到对方越走越近，他眼里坚定的眼神也越来越清晰，肖狄秦开始对自己的乌鸦嘴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哎哎？真来？”
“我说什么来着，他来扒你了。”莫欣远说，连忙拉着大个子快步走开，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被误会作情敌。
“胡扯……”肖狄秦这话说的缺乏底气。
舒曼穿过自助食物区来到他的面前，全身的气场和面部的表情，与其说是要来谈情说爱，不如说是想把肖狄秦狠揍一顿更为恰当。
肖狄秦要不是知道他对自己早有图谋，真要被他这一身的气势唬住，他随手又给杯子里加上一些酒，又对舒曼敬了敬，道：“有什么事吗？”说完小呡了一口。
“肖，我想说我爱你。”舒曼沉着一张脸，却说出了与他的表情极度不协调的话。
肖狄秦差点又像上次听到这句话时那样一口喷他脸上，没喷到是因为舒曼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马上扭头阴沉沉地走了，他一口酒结结实实全喷在了地上。
舒曼表白完心迹之后就不见了，肖狄秦猜他是不好意思面对自己，所以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不过躲着也好，如果让他面对舒曼，肖狄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不如就这样被躲着，也好给他一些时间好考虑将来怎么面对这个人。
莫欣远见舒曼跑开，又拉了大个子回来。
他看着舒曼离开的方向，好奇道：“他怎么说一句话就走了？还有你吐什么？”
“他说他爱我。”肖狄秦用纸巾擦干嘴角边留下的酒液，在这种公众场合，他异常在乎自己的形象，刚才那样的失态简直太不应该了。
听到这句，靠在墙边站着的周科佑突然用深沉的目光看了舒曼离开的方向，插嘴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跑了。”肖狄秦道，“不过就算他不跑，我估计也不会给他‘好啊那我们就交往试试’这样的答复，大概会先拒绝吧。”
听肖狄秦这样的话，周科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去。
庆功宴结束已经是晚上11点多，肖狄秦身为主角，被各路宾客灌了一些酒，他酒量不好，周科佑在莫欣远的指挥下扶着肖狄秦回酒店。
刚走到大堂就有人叫他们。
“肖先生，有您的信。”大堂女服务生说。
肖狄秦脚步打飘地走过去，接过来问道：“谁留的？”
“您乐团里一位叫舒曼的先生留给您的。”
“当面表白不好意思，居然还写信吗？”肖狄秦自言自语道，他把这封信前后看了看，普普通通的白色信封，边缘处用白色暗花的粘纸沾了起来，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写。
虽然不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可是肖狄秦对手上的这封显然兴趣十足，他才刚踏进电梯就迫不及待拆封、阅读起来。
可刚看了一行，肖狄秦的眼睛就瞪得跟平常1.5倍大，酒好像也醒了一大半，他狂按电梯的开门和1F键，大叫道：“开门！我要回大堂！”
“怎么了？”莫欣远好奇地伸脑袋去看“情书”，可上面全是意大利语，一个词也看不懂。
“这是舒曼的辞职报告！他要辞掉我这里的工作！”
“为什么啊——！？”莫欣远和周科佑同时叫起来，他们不明白，不是刚刚才表白吗？正是发展感情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肖狄秦也完全不明白！他这才想到自己刚看到标题就激动起来，还没有看正文，于是他拿起信往下看，这才明白了缘由。
原来舒曼听到了肖狄秦今天的即兴演奏、感到爱恋升华的同时，也对自己的音乐产生了极大的不自信，他觉得肖狄秦也许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音乐了。
——灵感迸发的旋律远胜我不眠不休的修改。
舒曼的信里这样写道，因此他决定向肖狄秦表明自己的心迹，让肖狄秦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爱过他，然后毫无遗憾地离开。
“没有舒曼，谁来给我做音乐啊！早知道就把钢琴被动过手脚的事情告诉他了！”肖狄秦暴躁地在电梯里走来走去，仿佛仅仅这么一小会儿返回一楼的时间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
好不容易电梯又再次回到了楼下，肖狄秦立刻到前台询问：“交给你信的那位舒曼先生，他现在在哪里！？”
“舒曼先生退房了，但具体去了哪儿，我们作为酒店方……实在是无权过问……”
“这个细腻敏感的混蛋意大利艺术家啊——！！！！！”肖狄秦怒气冲冲地把信扔到地上，然后想了想，却又舍不得似的拣了起来。
莫欣远抱着胳膊在一边看好戏，看肖狄秦的表现，似乎有一点“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样子，可惜的是，他和周科佑的假期即将结束，也许看不到这场好戏的结局了。
不过比起肖狄秦的恋情，莫欣远更在意自己和周科佑将来的进展，希望不要像肖狄秦那样走弯路才好。
他斜眼去偷瞄大个子，发现后者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莫欣远心里一抖，眼神下意识就收了回来，再瞄过去瞧的时候，周科佑早就不在原地了。
——第二部·钢琴家的手指·完——
第三部：毒枭
第一章：劫机
26.
机票买在星期天的晚上，趁着最后一天半的假期，莫欣远和周科佑打算随便逛逛走走消磨时间。
肖狄秦那边因为舒曼的留书出走一片“兵荒马乱”，他们也没好意思从里面再抽走一人陪游，于是琢磨着自己的英文虽然不太好，但还算过得去，日本的指示牌又够清楚，他们手执两份地图肯定不至于迷路，于是就两人就出发了。
心里想得挺好，可真实做起来又是两回事。
东京马路和各路地铁的复杂程度令人乍舌，而普通路人的英文口音也重得叫人绝望，莫欣远和周科佑竟兜兜转转走马观花，莫名其妙来到了一片以色情行业和情人旅馆为主的街区。
两人走进这条街时还没有发觉，走了一阵，莫欣远才觉出奇怪来。
“大个子……”他低声叫本应该走在他身侧的周科佑，可叫了没反应，一回头才发现，周科佑竟一脸探究的神色一路慢行，一个个门面挨个儿饶有兴趣地观察过来。
他在看什么啊！莫欣远大怒，红灯区他们又不是没有去过，到了国外的红灯区就这么稀奇吗？周科佑果然还是对女人比较感兴趣么？
想到这里，莫欣远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名为妒火的玩意儿，只几步来到周科佑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不爽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小远……”周科佑只是下意识叫了莫欣远的名字，被他拉得加快了一些脚步，可还是频频回头，全部的注意力还是都在那些门面招牌上，“我像是来过这里，脑子里对这一带的风景很熟悉。”
“这里是爱情旅馆！你，你跟谁来过？”莫欣远听到这里，心里非常不舒服。
“……”周科佑自然答不上来，他哪儿来过日本啊。
可话说到这里，莫欣远怒火攻心，哪里还记得什么周科佑从来就没来过日本的事，他一甩手，一马当先走到前面，再也不管周科佑是不是会跟上来。
看莫欣远一个人在前面快步走离这片区域，周科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伸胳膊就把莫欣远整个人捞进怀里。
“小远，你在生什么气？”周科佑的嗓音低沉，又在莫欣远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磁性。
他的左手牢牢箍住莫欣远的腰，为防止他挣脱，另一条手臂还从肩膀上方按着他，手臂压在他胸前，把莫欣远整个上半身按向自己的胸膛。
在把人控制住之后，周科佑甚至还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直接喷进莫欣远的耳朵里。
两人的身体间根本就没有空隙，周科佑结实的胸肌紧紧贴在莫欣远的后背上，暧昧的肢体纠缠激得他心里一荡，全身都紧绷起来，大个子男人味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他全身都颤了颤。
“我干嘛要生气！”他欲盖弥彰似的大声否认起来，“你才不管你是进去还是怎样！”
又说蠢话了！这句话一说出口，莫欣远就恨不得撕烂自己的破嘴。
明明刚刚大个子是有些暗示，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些气人的口不对心的话就是脱口而出。
莫欣远早想过要改掉这种不老实说话的性格，每次好像见到一些成效，可是关键时刻总是坏事，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周科佑竟然马上放开了紧紧搂着他的两条手臂，走到了他的前面。
莫欣远气消下来之后，才想起来周科佑从来没有来过日本，还有他经常产生一些幻觉的事，说不定这里的熟悉感，来源于他那些奇怪的幻觉？
可是想到也没用，大个子都跑远了，莫欣远都来不及对他问什么，而当他赶上周科佑的步伐与他并肩走到一起时，大个子竟然一反常态，对他不理不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