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绪高低起伏，空气里的躁热犹如屋外一寸一寸升起的温度，在他淡淡的柔软笑容里，我的心好像漏气的皮囊，融化成软扑扑的棉花糖，沾黏在他嘴角的弧度里，化为他血肉中的一颗黑不溜丢的美男痣。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温情一辈子，相对一生。我以为他是上帝赠给我的福祉。多给我一次生命，就为了补偿我上一世爱而不得，得儿憎之厌之的无奈苦楚。
可美好妙丽的东西终究不是我能拥有的，他带给我的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奢望，晃花我的眼睛，
让我以为我左手牵住的就是幸福，而他的右手就放在我的左手里。
此刻我并不知道等待我的未来并没有给我带来祈盼已久，踏遍五湖四海的肆意酣畅，而我只是从一个牢笼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更加富丽堂皇的笼子。他不离不弃的不老诺言如一滩看不见迷雾的沼泽，诱使我一步一步前进跨入，最后身不由己地深陷下去。
回过头来的那天，我什么都忘记了，单单只记得穿透格木窗纸的华丽光线下，他眯着眼睛的瑰丽眉眼带着清浅的笑容。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耳郭上，他柔和透亮的声音轻轻响起——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他的气息甚至还带着我喜欢的麋香味，淡淡的，那么好闻。
“客官，你的请帖。”
小二送进来一张淡淡的兰花香纸贴邀请函，署名严烦。我一开始反应不过来，还是雪拂提醒我，杀死安国王小舅子的伶人，我才想起来严烦就是向阳，向阳就是严烦。
“哥，你给我梳发好不好，总不能散着头发出去吧？”我以为叫雪拂梳发会很难缠，毕竟这里的习俗是妻子才能给丈夫梳发，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意见。
他把我抱到椅子上坐好，拿桃木梳一梳二梳三梳……
最后挑起几缕头发，他用一条紫色长莽发巾绑住，剩下的部分还是让它们长长地垂到腰下。
我坐在凳子上，晃悠着两条长腿，故意用极具夸张的语调念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夫妻两老白头相守不分离。”
他也不反驳，只是淡淡温柔地笑，宠溺捏捏我的鼻子“南儿真是鬼灵精怪。”他这样说，我不依了，拉扯他的袖子，硬要他答应我点什么。
“哥，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神奇岛屿，在岛屿尽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站在巨石上你将面对的是茫茫然一片汪洋大海，蓝色的巨浪彭腾，看不到边。天海相连，茫茫水路，再也找不到另一块属于我们皇朝的陆地。因而我们叫那个地方天之涯海之角，那块石头也叫天涯石。我们那儿的恋人海誓山盟的时候，经常会说我要追你追到天涯海角。哥，你以后也陪我去找天涯石好不好？”
他摸摸我的头，好笑道“这个不是皇兄该陪你去的，以后会有贤惠漂亮的姑娘陪在你身边，和你繁衍后代，把我们大雾国发扬光大，父皇的梦想是四国一统，天下归一，你不能让他失望。”
“那你呢？皇兄，不是还有你吗？为什么是我要做这些事。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绊倒假皇上的，如果你做什么傻事，别怪我把四国搅得不得安宁，让百姓生灵涂炭。”我脸上挂上残忍的笑容，狰狞可怕如嗜血魔鬼。
不是我想吓唬你，听你没有感情起伏地跟我说父皇的替身，你的师父如何虐待父皇，如何让你眼睁睁看着母后产后流血而死，如何让你亲手下药毒死那个假皇子，我看到你心里入骨的恨意，和雪昊同归于尽有可能是你的选择，可我不想你走上这条不归路。
可能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他，桃木梳子在他手心内化为红色的木渣子，一点一点散落到地上。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调整了一下表情，轻声对我说“为了保持我们雾国实力，不让别国有机可趁，也为了皇弟你，我不会和他硬对硬。”
沉默两响，他方再次开口“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凡事别拿百姓的生命开玩笑，否则，我会觉得救你不值得。”
他的话让我恍然醒悟，在他心目中，我比不上祖辈的江山社稷，比不上他的黎民百姓。如果两者选其一，也许我会是下一个牺牲者，会是阴谋权利争夺战下的亡魂。我一直都知道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昧可笑的，这一次我差点又要相信除我之外的人，为什么错过一次还不懂得吸取教训，为什么前世的的牺牲还不足以让我警醒，看来我还是太幼稚了，权利钱财还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正确的，我该加快我的敛财计划了。
心里计较一番，我也认真对他说“只要皇兄你能做到你答应我的，我也给你这个承诺。你要记得，在我心中千千万万人都没有你一个重要。”
是啊！所以你别让我失望。
他的沉默让我感到害怕，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突然转到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亲一下他的脸颊，一触即开。“哥，抱我下来。”
他怔忪片刻，才注意到我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对我笑笑，宠溺地摸摸我的头，真的把我抱进怀里再轻轻放到地上。其实我坐的凳子脚可以够地的，只是我喜欢他把我当宝贝的温柔。喜欢他淡淡麋香味的怀抱。
第十四章：曲终人散
“殿下”
拂玄破窗而入，跪地。瞄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皇弟不是外人。”
拂玄恭敬起身，递给雪拂一块玄色玉牌，方开口“殿下，安王爷请殿下回去议事，他说见不到殿下不会离开。他还说殿下的条件可以再商量。”
雪拂对他点点头表示知道，回头不紧不慢替我整理衣服。
我撒娇挂在他身上，雪拂宠溺摸摸我的头。
大皇子对谁都很疏离客气，拂玄从来没有看到过大皇子对谁这么好过，惊讶地合不拢嘴，我白了拂玄一眼，挑衅地搂住雪拂的腰。
“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一个人会很无聊。”
“南儿，这是明月山庄的令牌，你明天搬到那里！你住在外面我不放心。”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如果搬到明月山庄，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解决，想了想，我还是拒绝了。
“哥，过几天再说吧！现在我还有一些事待解决，但我会去看你的！”
“恩！南儿喜欢就行。”
雪拂走后，我出门顺道到隔壁房间看若棋，说实在的，我还是挺不放心他，今天早上被他看到我和四皇子赤身裸体睡在一张床上，他的反应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我都不太认识他了。
此刻的他安安静静躺在竹塌上，红润的脸颊略微消瘦，没有之前的肥嘟嘟粉嫩嫩，下巴尖削，脸只剩下巴掌大小。这半个多月，他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如果用他流过的眼泪来计算，大概都够我洗澡了，跟着我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主子，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受苦的日子。
看到他露出被外瘦小的手臂，我心疼地给他掖紧被角，还有多少天？也许我的离开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我握着他的手想松开，他反过来握紧。慢慢睁开眼睛，他对上我，轻声呼唤“少爷~~~”他抬起手臂，慢慢用手指划过我的眼睛“你哭了？”
“是吗？哈哈……没有，风太大，沙子吹进眼睛而已。”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硬把这种脆弱地感情逼回去。
他望着沾过我眼泪的手指愣愣不说话，我不习惯他突然的沉默，嬉皮笑脸地开口
“若棋，你不是应该在侍候我吗？竟然跑到这里睡懒觉。你说少爷我该怎么罚你？”我磨手搓掌，像个色狼一样，盯着若棋淫笑，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害羞地说我不正经。
可他竟然慢慢坐起来，在我目瞪口呆中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解开，脱下。长发散开，铺张在床上，胸前两点红樱在散落的秀发间若隐若，透出无尽的诱惑。
在我一眨不眨的视线下，他脸颊染上点点瑰丽的红，柔弱而具有杀伤力，我吞吞口水，眼睛从他上面看到下面，再从下面看到上面，啧啧赞赏出声。“若棋，我就说嘛！你穿粉衣比穿灰衣好看，你不穿比穿衣服更好看。”
他解裤带的手顿住。
“少爷你……”一个大草枕头迎面而来，我险险避开，笑嘻嘻道“若棋，你还不把衣服穿起来，我可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啊！我们若水浮萍楼就缺你这种柔弱美人。”一说出口，我马上喊遭。这些事情我都是瞒着若棋做的，就不想他胡思乱想，此刻竟然说漏嘴。他不会轻饶我的，果然……
“若水浮萍楼？”眼睛危险眯起，若棋慢慢把自己的上衣穿好。“少爷，我要做楼里的头牌。第一头牌。”无容置疑的语气让我气短，谁叫我有错在先。我涎着脸讨好道“若棋，不如我让你做第三把手，你专管银元出纳。这些事交给你我才放心。”
顺便让你学学怎么做头牌，你还不适合。若棋不知道我的鬼主意，竟感动地泪如雨下，我心里有小小的愧疚，小小的，但比绿豆大一点。
“少爷，我背叛过你一次，你竟然还相信我，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是你，一边是救我养我的风家，我曾想过只要少爷平平安安嫁给四皇子，风家就不会背负上欺君之罪，不会再有灭族的危险。可现在我又自私地不愿意少爷回去，不愿意少爷跟别的人在一起，今早看到四皇子和少爷抱在一起，我恨不得杀了他，少爷，离开这里吧！在二少爷找来之前离开，少爷你一直不愿意回去，我再也不强迫你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在这个世界什么对我最重要，如果用我的命来换少爷的自由，我也愿意。”
若棋摊开他右手心，里面静静躺着那枚玫南字玉佩。他端详了它一阵，突然笑开了，凄楚迤逦如深山里的红茶花。
我迷失在他心甘情愿的笑容里。
“若棋，不会舍得让你为我牺牲。”我握住他将玉佩挂上腰带上的手，斩钉截铁地对他说“纵使我触怒天颜，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嫁给四皇子。”
我握紧他颤抖的手，加重语气“况且我还没有输。”
看着若棋愣愣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哈哈大笑“哈哈哈……若棋，骗你的呢！看你紧张的。”“不过，我还是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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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去醉红尘的，但若棋不放心，借口保护我，实际是赤裸裸的监视，用他的话说，少爷，你又该招蜂引蝶不正经了。
一路途中，只要我看到我看得过眼的古代俊哥美男，我都会去搭讪一把调戏一番，然后他把头从我怀里抬起来，凉凉地盯着人家，全身都散发怨念，害得我跟个没脸没皮的负心汉似的，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出。
白天是青楼妓院休息，为晚上笙歌夜舞，招财进宝赚足精力的好时间，该门庭紧闭才是。
而今日第一青楼醉红尘却分外热闹，楼外挤满看好事的百姓杂人，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森然没有一丝表情的正装士兵一大队人马把醉红尘楼里里外外围得像马蜂窝一样密不透风。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
姑娘小馆被绳子绑住手脚，形容散乱，穿着惨白的睡衣亵裤跪在前堂，哭哭啼啼，好不憔悴可怜，这些正好成为街市一道有趣的风景。
我惊叹于昨天还满头珠翠金簪，笑容可掬，红光满面的女老鸨此刻容颜的惨淡凄凉。鬓散珠洒，泪啼红阑干……
此刻她被搜捕的士兵以毒害四皇子的罪名按压在地上，衣衫褴褛，妆容憔悴，不停哭喊救命的声音惹人心烦意乱。
整个醉红尘楼都被士兵队围了起来，我也被一左一右两个士兵拦在门口。
出示了向阳的请帖之后，矮个子那个士兵探查我全身上下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才放我进去，不过也只有我一个人，若棋以无干人等不得入内的说法给挡在了门外。
若棋怒起，想发飙，被我制止了，我对他摇摇头劝他稍安勿躁。
“你先回客栈等我，没事的，别担心。”“先不说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昨天救了他一命，他也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何况向阳还在呢！”我对他挤出一个最为开心的笑容，但它比哭还难看。
世上最为难过的事情不外乎想哭的时候还要做出一副笑的样子。
他假装看不到我在炎热火辣的午阳下碎成一瓣一瓣菊花的笑脸。伸手给我整理了一下衣襟，也回我一个安心的微笑。
“我不会乱来的，少爷去吧！我回去等你。”
“恩！好。”我抬起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抬眼一刹那，他只给我留下一个远去，在夏季的烈风中蹒跚褴褛的背影。
仿佛他会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回来。
我攥紧衣袖，骨节发白“若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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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红尘的美楼妙宇并没有因为外面惨叫啼哭的喧闹黯淡一分。
红楼粉饰纱飘带，青院重墙铃做声是醉红尘的真实写照。
重重叠叠的院落亭台，一眼望去我只看了一排青黛色的尖屋角建筑群。围墙屋檐吊钩处都挂着一排漂亮的花铃铛，在风儿的吹拂下，叮咚作响，响在伶人的心尖上。
跟着领路的士兵左转右拐的，一路上都会碰到拿着包袱走人，行色匆匆的奴仆，她们现今身上的粗布灰衣和挂在各个亭台院落上的红布轻纱构成一个绝妙的讽刺。
整整十几座单独分开的小庭院，各有各的特色，但青楼的房屋装饰还是以靡丽，艳红为主，走了很久，大概有二十来分钟后，我们才走进内院，向阳公子的住处。由于他们兄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院外也有好多士兵在守卫和巡逻。矮个子士兵只把我带到院门口跟守门人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我抬眼看了下碧石门槛和青天白云，就跟着指引的人迈脚进去，只希望四皇子不要在里面。
向阳公子的院落很干净，除了一塘碧荷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仿佛听到我的祷告，远远的我只看到了向阳，并没有看到轩辕浩律半个影子。
向阳负手背对着我们站在荷花亭上，仰天望着空无一物的天际。四周静消消的，听不到外面老鸨的哭喊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能够离开这里他应该很高兴吧！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对我笑道“你来了。”
“恩！不知道向阳公子请在下来所谓何事？”撩摆上亭，我这才看清，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琴、香炉和笔墨纸砚。
“上次问过的事，若水公子不会忘了吧？妄在下一直挂念着。”明亮干净的大眼睛，清淡悠远的笑容，两种不一样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在他身上却得到了融洽的汇聚。
让这样一个美人记挂着，我豪然之情油然而生。“怎么会，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了向阳的。”
向阳提都没有提施府的事情，我也不想让那段沾血的记忆玷污了他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我选择遗忘，给他留一个干净的人生。可显然这里的生活才是他最想忘记的，亲手杀人的梦戾并不能止住他对明君忠臣的向往，确实，那里最适合他。却也不适合他。
“叫我孟烦吧！今后再也不会有向阳这个人了。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孟烦给你弹笑红尘吧！就听若水你吹过一次，今日我改琴相赠，不知道孟烦弹的对不对。”
他在麒麟矮炉里点起一支薰香，轻轻调试一下琴音，行云流水的曲子就在他细长白皙的手指中倾泻而出，起伏的旋律，潇洒空旷的境界。这首曲他把握得很好，听一遍就会了，简直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