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的时候，淑喜宫宫殿外站了很多等待结果的宾妃夫人，并没有谁敢进去触雪昊霉头，一堆一伙扎在一起聊天闲话，全是一副庆灾乐祸的样子，来这边说是慰问慰问，其实是看好戏才对。
“叩见日梦君。”
“拜见日梦君”
……
并不认识这些人，走过，随意跟她们点个头打个招呼问好，尽到礼仪就好。谬公公看到我，殷勤给我带路“日梦君，您进去劝劝皇上吧！皇上这次气极，伤了龙体怎么办，唉……也是，十几年，终于有个龙嗣，又出现这档子事，宫里娘娘虽多，个音信都没见着，又空欢喜了一场啊！”他边走边跟我唠叨这些。
“谬公公，怎么皇上不急，你急什么。”
突然想起一句俚语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免打趣他两句，不想缪公公还来真了“皇上真龙天子，我们这些做奴才没什么用处，只能想着为皇上多分担一些，皇上轻松了，脑袋灵活，能多为百姓做点事，我们雾国千秋百世，永垂不朽。”
“哈……缪公公，真看不出你还忧国忧民，真是个好奴才。”
“奴才这不是按书上说的么，奴才没读过几个字，日梦君可别取笑奴才。”我们一前一后，幽幽的灯火映出青石板路，细细长长，淑喜宫不大，却曲折迂回，我们路过好几个假山才远远看到悬挂在殿顶上的牌匾。
在昏黑寒冷的夜里，风呼呼地响，上面的字也明晃不定。
很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到了，日梦君进去吧！”
十几二十个侍卫守在门口和宫殿附近，远远的走廊有个人走来，身高八尺，虎腰熊背，眼光不经意略过，我认出他京城禁卫军统领，皇上的御前侍卫黄康，在洛水阁的时候可没少被他阻拦，也算个半熟人了。
他眼睛望向我，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我对他魅惑一笑，他一愣，头马上转开，看向别的地方，我轻笑出声。
抬头看了看顶上淑喜宫三个大大的字，不免嘱咐红尘。
“红尘你待会别说话，站一边看就行。”
“是，日梦君。”
前脚才刚踏进，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冤声“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好心拿家里带来的秘药熬给淑妃娘娘，就为了让皇子平平安安降世，而且臣妾和淑妃情同姐妹，一直是她照顾臣妾，臣妾怎么舍得害她，皇上，臣妾真是冤枉的，求皇上明鉴。”
还夹杂着一声重过一声的呻吟，我进去一眼扫过，只见奴才太监跪了一地，郁美人更是被两个侍卫压住，形容散乱，虽然美人憔悴了好几岁，衣冠凌乱，但不觉更添加了视觉上弱质芊芊的美感。很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真不明白雪昊怎么板得下这个棺材脸。
另一旁的婢女突然出声，我才注意到郁美人身边还跪了一个“皇上，奴婢是按照郁美人吩咐才敢在补品中下堕胎药，郁美人曾经告诉奴婢她最见不得淑妃娘娘张牙舞爪的样子，什么情同姐妹每天都假惺惺的，要不是有个高官的爹能爬得比她高吗。她还说淑妃娘娘不配生皇上的孩子，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孩子早早死掉她才甘心。”
“放肆。”
雪昊一巴掌拍下，手下的桌子立马粉身碎骨，周围温度突突往下降，他脸上冷得可怕。
啧啧啧……他手不痛，桌子也会痛好不好，我心痛这好好的梨木桌被他摧残，真是残暴，当年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我有一丝报复后的快感，那些该死或不该死的都当是给你陪葬吧！雪昊我也算对你不薄。
“郁美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上你千万别相信她的话，是这个狗奴才要害我，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贱人收了谁的钱。”郁美人手指该宫女，撕心裂肺控骂，与街头泼妇无异，一点也没有平时雍容华贵的样子，屋里的人静若寒蝉低头数蚂蚁，权当做瞎了眼聋了耳什么看不见听不到，后宫闺密不是谁都有命知道的。
“皇上，奴婢说的千真万确，郁美人表面纯良，其实歹毒到极点，曾经的荷凌公主也是被她毒死。求皇上明查。”
“狗奴才，你胡说些什么。”郁美人突然爆发，挣脱开俩侍卫，狞狰扑过去与宫女扭打起来，侍卫怎么扯都扯不开她们俩。
雪昊脸越来越沉，几乎都可以和锅炭比拟。
这点事都做不好，侍卫们也怕雪昊治罪，拼命拉扯，终于把郁美人拉开一点点。明白无救，郁美人周身散发出一股绝望的怨念，突然又嘣地跪在雪昊面前，泪哭流涕以求最后的机会“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干的，真的不是臣妾干的。”
拼命摇头，嘴里一直喃喃这几个字，首饰发簪掉了一地，我觉得她离疯已经不远。
疯不疯已没那么重要，雪昊直接下令“来人啊！郁美人嫉妒心重，歹毒狠辣，毒皇子害宾妃不守妇道，有为妇德，打入冷宫，赐鸩酒，留个全尸吧！”
说完，转过背去，不看郁美人惊呼痛苦的情景。
如此宏伟的宫廷大戏，对我来说，只该在书本中看到，真真实实把荧屏中的东西搬到现实面前，很不真实，突然产生今夕何夕，何处何从的虚幻感。
数数时间，只有十天不到，到时如果成功，这里我是不会待，只是我又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宿？一缕游魂无处归依啊！
甩头把不该现在出现的想法甩干净，先顾眼前再说。
眼睛转到雪昊身上，端坐在椅子上的他，无喜无悲无哀无乐，他是我至今最看不透的人，这件事是否给他带来打击，我管不着，我只想我的事情顺顺利利。
一个郁美人，一个淑妃娘娘，两个家族火拼会是什么样子？一箭双雕，张太医这步棋走得可真好。
淑妃在屏风后面，呻吟不断。一边是郁美人的喊冤声，一边是淑妃的痛呼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两戏同台，我看得不亦乐乎，宫里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张太医从屏风后出来，习惯性抚摸他的美鬓，神情凝重。
看样子孩子是保不住的了。
“张太医，情况如何？”
“皇上，微臣无能为力，请皇上降罪。”
第四十一章：见郁美人
雪昊单手掩面。哐啷一下，快要摔倒，刘公公眼明手快才将他扶住。
在旁边站得太久，这时是机会，我赶紧上前劝慰“皇上，龙体要紧。”他一支手握住我手腕，紧紧有力，差点要把它捏碎。
久久一阵，雪昊才把手从眼部拿下。
身板站得笔直，脸上风平浪静，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沙哑的声音泄露他不易外露的一点心情。
“爱卿已尽心尽力，不必自责，劳烦张太医多照顾淑妃，有什么需要尽管到内务府签单。”
张太医叠手微躬“是，微臣一定调养好娘娘的身体。”
转过头他对屏风后的人说“淑妃，小皇子福薄，未能降世，你好好静养”
淑妃在丫头的搀扶下，出来屏风前，泪眼婆娑“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小皇子死得好冤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为我们的孩子做主。”
一闪而过，鄙视和不耐烦？
玩味地瞧着雪昊悲痛到无情无泪的脸，真假还真不敢确定。
他温柔扶住淑妃，坚定说道。“郁美人朕会让她给你孩子陪葬，其他的你大可放心，朕不会因为没孩子亏待你，你先休息，张太医会全程照料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刘公公说。”
雪昊已经说到这份上。淑妃再舍不得还是跪安“臣妾恭送皇上。”
“爱妃身体不好，礼数就免了。”
“谢皇上。”
张太医从屏风后出来到现在脸上的凝重始终不化，目光和我对上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咯噔了下。
雪昊抬眼望向我，我赶紧说话“皇上，臣君想留在这陪淑妃说说话。”
“好吧！多疏解下她。”
“恩！恭送皇上。”
在和张太医回来的路上，他一直不吭声，心情极为低潮，总是欲言又止“师父，那件事不顺利？”
“小殿下，不是这个。唉……微臣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双眼睛暗中盯着咱们。”
停顿，前后看没人，他轻微凑近“小殿下，今晚这事其实不是微臣做的。”
“什么？”脚一顿，声音不觉提高，自觉失礼，咳嗽一声掩盖激荡的心情，才平静开口“你是说还有其他人不想淑妃的孩子出生？”那个人会是谁？
“你做的事情应该没被发现吧？”
“小殿下放心，微臣本想今晚行动，后查药物出入账本发现有红花从太医院支出，微臣心里有所怀疑不敢轻举妄动，没想今晚就出事。”
“问题在那本账本上，走，我们去看看。”
等我们赶到太医院时，为时已晚。整个屋子七倒八歪被火包围住，窜起的火龙半天高，把夜晚的冬天照得亮如白昼，太监婢女们来来回回，桶子瓢盘什么都用上救火，还是无济于事。
有刚被从太医院中救出来的太医躺在青石地板上喘气，灰头盖脸，头发一撮一撮的烧焦，衣服褴褛不堪。
“着火了。救命啊！”
“救火，快点，上。”人人奔走相告，场面极为混乱。
站在隐蔽的地方，眼看着太医院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淑妃才刚被害流产，接着太医院起火，看不出事情古怪才是傻子，这条线索已经断了，那么……
“快，快点，我们去监狱。”
“叩见日梦君。”
“本君要见郁美人，开门，快点。”
“日梦君，奴才不能做主，必须有皇上手谕。”守牢牢头挡住我，一本正经，知道宫里的一些规矩，袖子笼着袖子，一绽银子暗中递过。
手中掂一掂，牢头眼珠子一转，满脸笑容。
“日梦君，郁美人在最里面那间牢房，毒酒在一炷香前送进，这会不知是否有命在，要见可得抓紧时间。”
“好，多谢牢头。”
监牢是皇宫最黑暗肮脏的地方，万年霉味夹杂屎尿的骚味，刺鼻至极。
可能只关押宫廷重犯的原因，人并不多，一路走过去静消消，走到牢道尽头，有对面两间牢房，一间点着烛火，我看到躺在干草上的郁美人，面前的酒壶打翻在地，看来她已经饮下毒酒。
血顺着她嘴角慢慢溢出，滴落，可她不像之前那样又哭又闹，嘴角始终是淡淡的笑容。
“快，把牢房打开。”
“你来了？哈哈……你终于来了。”
抬头，眼珠木然转到我这边，她突然大声笑起来，咳嗽一声接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你怎么样？还好吗？”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给她顺顺被，咳嗽才稍停。
可她不领情，挥手把我甩开，冷笑“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样子吗？假什么惺惺。咳咳……”咳嗽两声，艰难吞一口气，她才又接着讲“眼看后宫大乱，我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你们的恩恩怨怨牵扯到我身上，牵扯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是，我是嫉妒淑妃，可我们是连在一条线上的蚂蚁，我要害她还不是害了我自己，即使我一介女流，还是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我们郁家和她淑家一直是盟友，这下破裂，可好了，又被有心之人利用。我这一走，淑家和郁家还不是……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
又喷出一口血，她的气息开始不稳。
“快点拿水过来，还愣着干嘛！”
“哦哦，是，是，日梦君”牢头急急忙忙跑出去，带回一个水壶，倒一杯，润润郁美人干裂却因沾上鲜血而冶艳瑰丽的肉唇，她嘴唇哆嗦，还是吞咽下不少。
“牢头，去远点守着，我要和郁美人说两句体己的话。”
“是，日梦君，小的给您把守。嘿嘿……”
皇宫里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我是为他好。直到他走远，我转身直视郁美人的眼睛“郁美人，不满你说，我之前有想过弄死淑妃的孩子嫁祸给你，可最终没有做，令我想不到的是事情还是发生。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郁美人没有回答我，只是把头侧回里面。
幽幽的声线在监狱里来回飘荡。
“你知道我是怎么入宫的吗？呵呵……我以前只是个待字闺中，什么都不懂单纯开朗的官小姐，有一天我远远地看到了他，威严霸气，器宇轩昂，从此一颗芳心系君身，连青梅竹马，愿意为我做一切的表哥我也狠心拒绝，一心想着飞进来。
父亲劝过我，母亲以死相逼，表哥绝望哀泣的脸每每在我梦中徘徊。
可是我还是不顾阻力嫁进皇宫，只为能天天看到他，不管他三宫六院也好，不管他佳丽三千。
可那仅仅是一个梦，一个醒过来就破碎的梦。”
撕心裂肺喊出最后一句话，像是精神气全部被抽取的花蕾，一下子枯萎，她颤睽睽转过头盯着我，空洞的眼睛落下泪痕。
“你知道吗？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爱的人爱着另一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而且那个人，还是，还是男人。我不漂亮吗？我不能生孩子吗？还是我不够爱他，我就不明白我又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呵呵……这下好了，他喜欢那个人，可那个人不喜欢他呀！报应，这是报应。”
一大口血喷涌而出，我看到她脸立即灰白。离死亡不远。
对于雪昊喜欢男人的事实，我也特别震惊，但她随时随地要挂掉的样子更令我着急。“你还没说是谁陷害的你。我可以帮你报仇，算是我们的交易。”
对，我从来不是个慈悲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她是死是活，我不会对她做出假惺惺的怜悯。但我会用我实际行动给她付出送上该有的报酬。
“郁美人，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你肯说出那个人，我日梦君以我生命向你保证替你完成，不管是以后要保你家族，还是想你兄弟父母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答应你。”
对上她的不屑一顾，我觉得有必要把自己身份公开，这一连事故背后的策划人如芒在背，不揪出他，我睡觉都不踏实，尤其是那个日子越来越近。
更加不能出现纰漏。
“郁美人，你并不知道，这个皇帝是假的，而我是前朝皇子。”
第四十二章：喝醉
对面的牢房突然传出碗碎到地上的声音，我望过去，黑乌乌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关着什么人。
就这么一点时间，我错过郁美人的反应，回头，她癫狂嚷嚷“呵呵……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报应，报应……”叫嚷一段时间后，她慢慢安静，而后一片祥和，转为小声低喃“可是，我，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对，好好的。雪昊……”
“郁美人？郁美人你醒醒。”我心急，可她乌血越涌越多，气息微弱。
空荡荡的牢狱里，只有我的回音飘来荡去，任我如何喊叫她都没反应，嘴角血流的速度变缓，直至停止，空洞眼珠子霎时绽放光芒然后黯淡，她的手哆嗦几下，突然垂下再无动静。
她苍白的容颜，她冶艳的鲜血构成一幅多么诡异的图案，可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掉却无能为力，愣愣看着她迅速灰白的脸庞，那还没有合上的双眼，手颤睽睽伸过去，让它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