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雪拂两字，心里刺痛，低下头不让拂宇看到我这个样子，抬头时我已能保持基本的镇定，嬉笑怒骂，夸张的言语表达往往是掩饰真正感情的最佳方式，我笑得确实很开心，打趣他道“拼命？福禄小太监，你以为你和太子殿下有多熟！”
按住腿，肩膀轻颤。他现在穿着太监服，长袖打扎露出双臂，如果不是面貌带有狂野的清华，轻挑凤眸显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他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太监，而且还是个正在照顾主人辛苦劳动的好太监。肩膀颤动更厉害，越笑越大声，差点扭到肚子。
想想又不对，好像他刚才的称呼有点问题，皱眉奇道“你刚才叫太子殿下雪拂？你不叫他太子殿下，也该和拂玄、小路子他们那样叫雪拂主子才对啊！你直接称呼他名讳好不一样。你不也是拂字辈的暗卫吗？”
“虽然都是拂字辈，但他们是他们，本……”本什么？顿住他才继续说“我是我，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好像被人抓住把柄般，目露尴尬“日梦君，如果你想快些痊愈，还是静静些别说话，要想对付一些人身体不够强可不行。”
“恩……”点点头，彼此目光心领神会。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拂宇一刻不敢松懈地运功，疼到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不客气真的咬住他胳膊，直到味蕾尝到钝钝的铁锈味。这么长时间，在现代，一场大型手术都足够了，拂宇不让我咬自己，我咬紧布条或咬住他，再痛就是不肯吭声，他脸色在功力流失过程中日渐苍白。
“你的毅力真的令人很佩服。”摇摇头，对濒临崩溃的我他无奈叹息，最后他还是选择喂足我五沸散，让我昏睡，失去任何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头昏脑胀，外面难得出现灿烂的晴天，眨一眨眼好不容易适应强烈的光线。
“日梦君，您醒了？”绿衣打个盹被惊醒，跳起来赶紧扶住我“肚子饿不饿？红尘姐姐熬了鹿肉红枣小米粥，一直温着，奴婢给您端过来。”
环顾四周，我抬头询问“拂宇呢？”
拂宇的身份一直没瞒过她，我们是亲人般，泰和宫关上门就是我们的天下。
绿衣圆溜溜的眼睛打转，哧笑，很瞧不起的样子“他呀！关门睡大觉罗！他还说，不到晚饭时间别打扰他，还以为他多了不起。哼，他这次救了主子，奴婢不跟他计较。哎呀……”才想起正事，拍腿惊呼“倒是忘了，奴婢给您端粥去。”
“大呼小叫的，没个尊卑，粥不是来了么。”
门被推开，红尘端着托盘，里面一碗精致稠厚的鹿肉小米粥，看它成色应该熬了很久，上面还漂浮着几粒鲜艳的去核金丝枣，除了粥外，还有一盘大枣芝麻酥，另一碗黑乌乌的汤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黑乌乌？警铃大作。
“红尘姐姐。”绿衣兴奋飞奔过去接过托盘。
“日梦君，这是牦犀肉熬汤捞出渣后煮的黑芝麻稀糊，很甜不苦。”被红尘看穿心里的想法，老脸涨红“咳咳，怎么不是芝麻就是枣，难不成过什么节日？”
红尘还没开口，绿衣抢着回答“日梦君，你还敢说，您不知道您昨天可吓死奴婢了，这是奴婢和红尘姐姐查医书，最能补血的东西，以后日梦君要天天吃这些。”
脸一白，我觉得我还是再躺回去睡觉最好。
红尘轻笑，替我解围“别听绿衣胡说，只要不是特别忌讳的食物，日梦君想吃什么，告诉奴婢一声就行。”我松了口气，却惹得绿衣不快了，嘟囔“红尘姐姐，你干嘛老拆我台，真是不给我面子。”
……
“恩！不错，红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在互相打闹取笑中，一天很快过去，我没有提起雪拂雪昊，她们两个也刻意忽略似的，关上泰和宫大门，只陪我在屋内聊天戏耍。
心情平淡，不为记住什么，不为遗忘什么，可心里空洞洞，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屋外清明小眯一会，实在躺不下去，洗刷，在红尘的搀扶下出来屋外。
皇上传下圣旨，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滋其体恤，为太子殿下举行的庆功宴取消，连同大大小小庆祝新年的宫宴和皇帝拜祖祭祀活动一并取消外，圣旨还规定，过年期间全国上下不能搞大规模庆祝活动，举国哗然。
一年新的开始，本是开开心心欢欢乐乐的，圣旨颁布下去后，失去欢庆的气氛，皇宫也失去活力般，霎时没有生气。因皇上喜怒无常，后宫人人自危，气氛明显低落。
狂风呼啸，大雪冰沫停歇枝头不肯离去，风一吹，洒落一地，纵使生离死别，也不过这面对面的距离。
“日梦君回屋吧！外面风凉。”
将黑色豹纹大披风挂到我身上系好，这是红尘第三次喊话。
“红尘，你觉得树上的花好看吗？”我指的是院子里满树灿烂的白腊梅。花朵硕大纯洁，一尘不染，在凌厉的寒风中虬枝挺拔，傲然向上。
不待她回答，自言自语“浩大天地，狂风厉雪中才该是它存在的地方吧！它有什么想法它不会告诉我，金碧辉煌，温暖的室内真的是它想要的所在吗？为什么我硬要以自己执念附加给它，把它从地里挖出，切枝剪叶，栽种进不能舒展像牢笼一样的花盘里，失去自由，你说它会恨我吗？”
一连串的问话，轻声细语，声音越说越低。
想起留在御书房内的梅花盘景，突然觉得它和雪拂何其相似，都是我强迫赋予的状态，没有人悉心照顾，它该已经干涸枯萎。
不征求当事人的意愿，自作多情，说是为了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可真的是这样吗？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急切付出，想获得他认可感恩的自私心理罢了！总是洒脱说就帮他这一回，以后互不相欠，可内心何尝不是想为了他多做些什么，想他纵然自己离开也会记得自己一点一滴，纠结不可告人的私心而已，你是想他为你愧疚吗？你是为了他好，还是害了他？
内心激荡起伏，自己给不了自己答案。
天气阴沉，狂风大作，不一会儿雪花簌簌飘落，天上雪花飞舞，白腊梅融入雪中，若隐若现，想起卢梅坡雪梅中的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谁好谁差，真的难以言说。
紧紧披风，让身体暖和点。
我话是对自己说的，没想到红尘会回答“奴婢觉得美与不美，好或不好都是表象，贪嗔痴慢疑五毒迷惑世人，使身心不得安宁，食欲，色欲虽说人之本性，奴婢觉得还是看开点好。花就只是花，也不过凡尘俗世瀚海千浪中不起眼的谷粟，日梦君无需将它作为事情对错的评判准则。”
能说出这种话，不愧是暮鸿先生的女儿，即使从小在丫鬟堆中长大，自有一股慧气。
膝盖受伤后受不住寒，没一会功夫，虚软无力开始发抖，看红尘嘴唇发紫，她懂事没表现出来不代表她不冷，也罢了，又何必折磨自己也连累别人呢！
“我们回去吧！”
第五十八章：雪昊的男宠
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发呆，不知什么时候绿衣消消躲到我身后。
“日梦君，您看那是什么？”她突然惊呼出声，不了解她的人还真会被她吓掉三魂七魄，我头都不抬，慢条斯理说“外面能有什么，除了一地的雪就是满天风，红尘出去好一会儿还未见回来，你是否该到门口看一下？”
“诶！真不好玩，都骗不到您。”扁嘴，绿衣踱到我侧旁抱怨“日梦君，您天天呆在屋内不烦吗？奴婢记得您以前最爱出去散步看风景，您经常说饭后动一动，活到九十九，您还说跑步有益于身心健康，想长成男子汉大丈夫，有壮美的体魄就要经常健身，奴婢听不懂您那些话，但奴婢一直记得。可是……”
停顿一下，眼睛闪过哀切“可是现在日梦君除了喜欢对窗外发呆外，什么都不喜欢做了，连最喜欢的画笔都弃如敝履，宣纸碰都没碰过，日梦君这几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奴婢真的，真的很难过。”绿衣越说越心酸，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哗啦啦的落下来。
傻瓜，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耗拂宇带来的震撼，平复心里难以言表的撕痛，我何尝不想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终究是人，而且还是一个被人制住手脚的凡人。
掏出丝帕递给她，她渐渐停住哭泣，哽咽几声，突然噗的一声笑了“日梦君，都是您不好，害奴婢出丑。”接过手帕，她胡乱抹几下，鼻子被她蹭得通红，好不可爱。
身边有她这么一个鬼灵精怪的女孩子，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和红尘时时刻刻为我着想，这几天让她们担心了吧！看着绿衣偶尔抽噎一两声，绯红的脸颊，心里涌上热流。
将小册子合上，我露出这几天唯一的一次笑容“你放心吧！你主子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强着呢！不过是有一些问题想不通，这几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真好，日梦君又是奴婢认识的那个日梦君了，日梦君渴了没有，奴婢给您倒茶。”我想说我不渴，看她欢天喜地的样子又不忍拒绝。
她倒出汤色红浓明亮的普洱茶水，热腾腾捧到我面前，好奇起问“那，日梦君想出来了没有。”
抿一口，性味甘温，下肚一股暖流流过肠胃很是舒服，心情也随之好起来，有问必答“有疑惑，还不是特别敢确定。”
眼睛扫到桌子上，绿衣眼睛闪过亮光“是这个吗？日梦君这几天一直在看它。”想阻止绿衣，但她快了一步拿起小册子端详，一篇篇翻过去，她越看越紧张。
“日梦君，这，这是太子殿下。”
“日梦君，皇上不允许任何人私藏太子殿下的画像，会被杀头的。”可看到后面又有些不对劲，她喃喃“咦！每幅画都有相似的地方，但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对了，这不是太子殿下，这些人是……，啊！日梦君，您怎么会有他们的画像？您不会是去了那个地方了吧？遭了遭了！”
急得团团转，绿衣越说越离谱“日梦君，您去那个地方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撞到？以后千万别再去了，会被杀头的，对了，这个也不能留。被别人看到会惹祸上身啊！”
说着，对小册子如蛇蝎猛兽狠瞪一眼，她往厨房方向走，看样子她是想一把火把它给烧了。“绿衣……”叫唤她两声，她像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这东西是祸害，一定不能留。”
绿衣太过任性，这样下去不会她的好果子吃的。
“绿衣，你回来。”沉下声音，我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脸色肯定很不好看。
一哆嗦，转过身，她乖乖走回来，站到我面前“日梦君，您别生气，奴婢只是心慌忘了自己本分。”
“你还敢狡辩吗！”这次我是真的生了气，偷看我冷脸还是没有和缓，她真的害怕了，嘭的一声跪到我面前“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日梦君饶恕。”
像她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宫中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存好心，性格太直容易招来祸害，摇摇头喟叹一声“你起来吧！”
看低着头的她，我不得不说一句，否则我真怕她以后保不住自己，整一整脸色，手按住她肩膀，我很认真看着低头认错的她。
“绿衣，你总能让本君忘却忧愁，本君很喜欢你，一直也很宠你，但本君不可能当你一辈子主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本君这样纵容你，在本君眼里，你的可爱小脾气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恃宠而骄以下犯上，后宫人心难测，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本君不希望你出事，你明白吗？”
迅速抬头，她一脸坚定“日梦君，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即使你赶奴婢，奴婢也不会走。”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白，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亦或者是我杞人忧天了“好，只要有本君活命的一天，本君不会赶你走。”
“日梦君，您是好人，您一定会得宠，一定会长命百岁。”想到我前几天浑身浴血的情形，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上眼眶。
真是个爱哭的孩子，该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你刚才说了一大推，这本小册子有什么问题吗？”
哽咽两声，她疑惑抬起眼“日梦君，您不知道那里吗？那您这本画册……”
那里？电光闪过，赶紧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去了那里，看到很多美男子手痒就把他们画下来。”
抓紧小册子，绿衣一脸紧张“日梦君，您下次千万别去了，那里是皇家禁地，一经发现会诛九族的。”
后宫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画上的美男子住在那里？我的疑虑更增添一层，脸上不动声色“绿衣，你不是嫌我最近不走动吗，那里很隐秘不会被发现，你不用担心，不如我们现在再去看看，画里的人不及真人万分之一，食色性也，看美人本君最喜欢了。”
站起来说走就走，被绿衣惊慌失措拉住，我也只好停下来，其实我连该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
“日梦君，芙园里都是皇上男宠，都是日梦君的情敌啊！日梦君不能对他们有什么。”
“哦？”
芙园，男宠……？原来画上的这些人是芙园的主子，一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情绪涌上心头。摆摆手“你先出去吧！让我想一想。”
“日梦君，您没事吧？”
“没事，把画册放回原处，你先出去！”
“恩！”不放心，但她还是出去把门关上。
在桌前呆呆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小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里面每个人都有相似的地方。我对他那么熟悉，日思夜想，他的形象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如何看不出来画册里每个人都有他的影子。
以前看到雪昊和雪拂同时出现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在这个凭证面前还有什么说不通，原来，雪昊他，他喜欢甚至应该说爱的人是雪拂，那雪拂呢？
心脏揪扯成一团，我真的很害怕扑克牌下面的谜底。
红尘步履匆匆，推开门走到我旁边轻声说“日梦君，太子殿下已经苏醒，据太子府的人称皇上日夜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太子殿下醒后皇上已在今早回宫主持朝政。”
“太子殿下的伤怎么样？”手心握紧画册，心里不是滋味。
“刀从腹部刺穿，离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日梦君，还有一个人来了。”话刚说完，一个人手抚下颌美鬓，笑哈哈进来“日梦君，伤势如何？”
“师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您费心了”
“哈哈，费心是应该的。”
“师父请坐。”站起来引他入座，红尘给他倒好茶后，消消退出去守门。
门一关上，张太医马上站起来跪拜“微臣叩见小殿下。”
“师父请起。请入坐。”
事情紧急，张太医也没做多么客套的礼俗，坐下后马上开口“小殿下，马致远已处极刑，兵部尚书郁立一家明天中午午门斩首，已经收到准确消息，明天会有兵部官兵解救郁立一家，微臣已经在禁卫军中安插人手，不如我们明天趁乱禁卫军叛变逼雪昊退位。小殿下，宫宴撤消，我们以前的安排作废。这一次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不行，我皇兄刚苏醒并没有度过安全期，这时候起乱，虎视眈眈的鹿豪王爷就会肆无忌惮挥兵北上，会对皇兄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