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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 上——by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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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公子一直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也恪守着后来不把遇见她的所有事告诉祁氏的约定。

直至他对那个惊若翩鸿的女子的爱恋,已深深刻入了骨髓之中。

后来她终于告诉他,她是祁氏的青梅竹马,是祁氏三个月之后的妻子。

在他们相遇之前,婚约就被订了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缘分。

那公子难以置信地,带着近似于狂怒的心绪望着眼前的她。

“我无意欺瞒公子……马缰之事,本是我与女眷玩闹的结果,不将真实名姓告诉公子,只是怕因这玩笑而受他的责罚,他是个极其认真的人。”胧雾姬华衣曳地,忧郁而愧疚地,笑着说。

“之后那么多次的相见……你为何不告诉我?”他狠狠咬住了牙。

“若我是祁氏未过门的妻子……我是否能与公子,轻易相见呢?人家听闻了便必定会说:‘哎呀那是哪家的女子,都快要成亲了,还成天和其他男子相会呢。’好歹扮作寻常女眷,我也好给自己一个台阶啊。”她说着,又好似玩笑着似的,故作忍俊不禁。

然而听着她言辞的男子,却无半分笑意。

他沉默久矣,倏忽沉音问道:“我与他,你选谁?”

胧雾姬一愣,步子不由得往后错了一步,乌发上的金步摇缓缓地晃。

“公子……何必如此?”她收了以往明亮而灼人的笑,淡淡地噙着唇边那一点惨淡的笑意,若有若无。

“我与公子相见之时已是太晚,又何必做什么选择?我负了公子,公子,亦不必把我寄放在心上。”

“……所以你选他?你选了一个臣子,而不选公子?而这个公子,以后也许能够坐拥江山?”他扬起眼,认真地,深深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问。

“臣子也好,公子也罢,侍奉于朝衣一侧也好,江山一隅也罢,命数如此,何必在意……何必深究呢?”

他面中沉重,心似破碎一般,痛得喘气声亦变得粗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不能因此事而破损了他与祁氏之间的关系。

祁氏是他的挚友,也是他夺嫡的一个至关紧要的支持者。

他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女人把这一切都葬送。

他一直是明智的。

但此刻,却因太过明智,而痛得锥心刺骨。

为了缓解心口郁结不去的痛楚,他言词不清地说:“好……那好。只是你们成亲后,我若要见你,也不易了。然而幸在……还有相见之时……”

岂料这时那女子却陡然掷出一句:“公子……断了吧。自今往后,你我不要再见。”

他霎时震住,开口便问:“为何?”

“难道公子就那么相见我吗……?只可惜成亲之后,我便不那么相见公子了。”胧雾姬说着,面中忽而又浮上了氤氲的笑。

她说:“公子何必对一个并未真正爱上你的女子动真心呢?”

他因爱生恨,而又相思成疾。

得不到的那个人,天真而又决绝的那个无情的人,时常在心头萦绕不去,让他无法安眠。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为一个人而疯狂,原来是这般样子。

于是他下了一道命令,将胧雾姬的画像张贴出去,要寻一个和这画像中的人相像的女子。

一直以来沉稳谨慎的他,突然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他做那一切,只为缓解自己钻心的痛,而不去考虑这种做法是否会让他更深的陷入自己早就的深渊之中。

在他心中轮回般上演的,尽是那忘不掉的容颜,忘不掉的笑,忘不掉的埋葬在往昔的梦中的毒。

后来,一个容貌与胧雾姬相似的女子便出现在宫廷之中,被送到了他的塌上。

他并不在意她与胧雾姬的性情是否相像。他想见的,仅仅只是那张脸而已。

他也不在意那个女子原本在自己的家乡已有了私定终身之人。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后来江山已定,他封她为这一国的楚桐夫人。

之后楚桐夫人终于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那就是后来的湛国二公子——宣于惑。

第32章:胧雾姬(二)

“所以你与我王兄惑的容貌……有些相似。第一次在上将军府见到你面具下的脸时,我与王兄便十分惊异。因此,我才去刑房找你问话。”

“……因此,公子才用被我挟持的方式,帮助我逃走,因为在路上,总有办法能让我将身世说出来……”

鲤眼中无神地低垂着眼睫,侧身而坐,并未看他,墨色的长发如流泉一般从颊侧倾泻而去。

他眼瞳虚静,淡得如烟云般不可琢磨。身畔跪坐着的宣于宴微微愣住,然后接到:“是的。”

“所以公子并非一时兴起。”

听他突然那么说,宣于宴想起了那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那日月下,车中的少年颦眉,含着感激地,问他为何要帮他,他只笑笑,然后说,一时兴起罢了。

他没料到鲤还能记得那样的细节。

鲤的眼睫更低地压了下去,轻轻一颤,然后兀自将眼阖上。

“公子……我虽无情,但有些事,也还是记得的……如今想来,从相见开始,一切就都在二位公子掌控之中。”

“鲤……不告诉你,是怕徒生事端。宣于惑这个名字,不管是王兄还是我,都不愿提及。”

“……为何?”鲤眉似远山,眼如烟月。

想起那人,宣于宴不屑地笑了一下。

“他虽面目俊秀,英武果敢,却有过重的杀伐之气。而且他倚仗着父王的宠爱,偶有横行之举,甚至对王兄的继承权有觊觎之心,事事都要与王兄争个高下。他背后立着的,又是一个时常生事的楚桐夫人。我看他不惯自然有过不少冲突。他与他母亲都将王兄与我视为眼中钉,我们自然不愿提及。”

“那么公子惑后来……”

“战死沙场,”宣于宴毫无感情地说完,又从言语中挑出了一丝嘲讽,“可楚桐夫人无理取闹,坚持认为那件事与我和王兄有关,所以自他去后,那女人虽可怜,却更是不安生,而我们只得当是遇到了疯子。”

鲤仔细地听着,然后目光渐次黯淡下去。

“原来如此……”他缓缓翕合着唇角,面庞清冷无色。

“加上这本都是与你无关之事,所以不曾向你提及……你别多心。”公子宴柔和了语调,这样对他说。

鲤淡而无神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很是无力地接喋道:“公子……我有些累了。”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扰你了。”宣于宴缓缓起身。

“哪里的话……多谢公子。”须臾,有忧郁的笑颜从他的面容中浮起,苍白与疲惫之间,衬得意态慵懒入骨。

宣于宴停了一瞬,然后低眉一笑。

他离开时,将门轻轻阖上,牵出一声吱呀的响,门外,合袖伫立的门客正在斑驳的树影下恭敬地等着他。

辛垣焕牵过长袖,替他斟酒。

“为何……竟会走漏风声呢?”宣于宴含着恨意,忿忿地说。

“令臣疑惑的是那深衣……”辛垣焕接到。

“近来可有陌生人出入府邸?”

他摇头:“不曾。”

“我当真百思不得其解。”他气得握拳,倏地就砸在了几案上。

杯中酒水突然洒了出来。

“公子,以臣的猜想……”他说着,缓缓扬起眼睫,面中无色地说,“怕是,后宫惹出的事端吧?”

“后宫?”宣于宴讶然蹙眉,“你说……楚桐夫人?”

他点头,然而那公子并未取信:“她终日在宫中,怎能知晓宫外之事?”

“暂且不论谁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敢问公子,湛国君臣上下,加上后宫,知道长公子有断袖之癖,而又有胆量借大王之手威胁长公子的,有几个人?”

宣于宴眼色流动,开始在脑中思索。

“知道在国君眼中,这是长公子最大的罪责,并且知道他一旦再犯,不论与他牵连的是谁都会被处死的,有几个人?”

他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颔首:“你继续说。”

“大王久病,不问朝政,臣子多去长公子处,如今能轻易见到大王的,殊不知又有几人。不论这人究竟是谁,这做法,明显是在针对长公子。同时,由于知情不报,公子你也会受到惩罚。再者,那人有本事知晓鲤的存在,又难道不会发觉他与公子惑容貌相似?鲤和公子惑的容貌,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辛垣焕说完,宣于宴接过话端,续道:“所以……能有那样容貌的人,不是与楚桐夫人有关之人,就是与胧雾姬有关之人。”

“然而楚桐夫人之子已不在世上,那么既然知道鲤与胧雾姬有关,却又不借此向大王献媚,反而意欲陷他于死地的,又能是什么人呢?”

宣于宴冷冷地笑了起来。

“楚桐夫人……”他咬着唇角的言辞,眼中似有剑光闪耀,“……和靳氏。”

辛垣焕恭敬地垂眸,淡然地说:“不论是他们中的谁,这都是一石三鸟之计,只是公子所受的罪责比长公子和鲤要轻不少。”

宣于宴从鼻腔中递出了不屑的冷笑。

“此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焕,这三个月,你要受累了。”

他合袖:“臣必会尽力调查此事。”

“不,”宣于宴淡然而笑,说,“焕,这三个月,你的任务不是调查此事,而是去宫中帮王兄办事。”

辛垣焕有些讶异,难以置信地笑:“去长公子处?”

“王兄从明日起就要布置婚事,但却连到底要与谁成亲都还没决定。心绪,必定不是一般的糟糕吧。他平时在政事上太过操劳,突然摊上这么件事,分身不暇。按理,此事应由宫中奉常等人负责,但如若由他们操持,必定会事无巨细地将王兄的一切行为告诉父王,那样的话,恐怕王兄还未成亲就已经疯了,”宣于宴无奈地撇了撇唇角,苦苦地笑了一下,说,“他很久之前就想让你去他那里任职,此次虽是暂时之举,但也是个无奈而又不错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辛垣焕听了有些迟疑:“这……分明有奉常一职,身为宫外之人,臣又如何能插手如此大事?”

“王兄自会替你安排,你能做则做,若有难处便与我说。是你在王兄身边,总比那些趁机从中搜刮钱财且趋炎附势的大臣好得多。而且,焕,王兄现在……恐怕是我们当中,最痛苦的人吧?痛苦,且又愧疚的。”

高挑的男子沉音半晌,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

宣于宴起身,离开时将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府上的事不必担心,暂时交由鸣蝉处理。剩下的那几个上客也不是吃白饭的,此事的调查,可由他们去做。你在宫中,会更方便与我们照应,”公子宴淡颜笑道,“替我好好安慰王兄,一直以来,他心里……太沉了。”

辛垣焕垂下了恭顺的眼,拱袖时,长发从肩上轻轻滑落下去:“臣,遵命。”

第33章:命数(一)

清晨,马蹄从远处一径近了宫门。

翻身下马之后,衣裳如云缓降。有些烈的光照,使得他微微眯了眼。

行至宫门处,他将令牌交予侍从,言道:“公子宴门客辛垣焕,依长公子之命入宫。”

门前武士见了令牌听了那话,立刻毕恭毕敬地放行。门内,有垂袖长揖的男子言语带笑,着一袭红衣侍奉一旁:“辛垣先生,小人奉长公子之命在此恭候久矣,请随小人来。”

辛垣焕合袖回礼,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飘渺而清淡。

步入宫门之时,他不自觉地想起,之前为公子宴送玉笏时,自己在宫门处所受的耻辱。

他本清高孤傲,笑颜虽谦恭和顺,却总在心口上敛着摄人的锋芒。不得入宫门,在其他大臣眼前,受了靳玥两个耳光,这样的遭遇在他满是坎坷的人生中不算什么,却令他在云淡风轻地微笑着的同时,恨得难忘。

但他从来善于隐藏。

人生际遇,似乎总不需要什么缘由,出生之时,兴许无端就卑贱了,然而一朝受了提拔,便是鹤立鸡群的高贵模样。

但他不愿入朝为官,更不曾想到,入宫,竟是为了如此缘由。

这时他随着红衣的侍从走到偏殿的丹墀前。侍从缓缓回身,合袖躬道:“此处是长公子的寝宫。长公子令,此后三月,辛垣先生可不必传报而直接面见长公子。先生,请。”

行至殿前,之前有些灼人的日光些许被掩了起来。辛垣焕微微睁大了微迷的眼,旋即又恭敬地合袖垂眸,道:“小人参见长公子。”

“焕?”宣于静央的声音,从内殿中清淡地传出。

这时他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你来了,进来吧。”

宣于静央的声音依然柔和,然而乏力。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见到了他单薄的背影,以及在他足边的火炉中撩动着的,窜动如莲的火焰。

还有在火焰的吞噬下,依稀可辨的物件。

露草色的衣料上,羽翼般的细纹在煌煌的火焰中,犹如舞动。

好似一只浴火的鸟儿,在人间游历了太久,怠慢了太多的物事,却终有一日,参透了那无情的一切,终于涅盘。

辛垣焕倏地睁大了眼。

他压着嗓音,难以置信地出声道:“长公子……那是……”

“由它去吧,焕。若不是它,也不会无端生出这次的事来。我已与鲤说过了,这不祥之物,还是,不留了罢……”宣于静央始终低眉看着在眼前跃动着的火焰,眼见着那深衣一寸寸被吞噬,安静地扯出心上破裂的口子,废置了当初的一切誓言。

他面上的笑容始终柔和,然而,却含着一种无力的忧伤。

素来波澜不惊的辛垣焕轻微地蹙额,不免忧虑地看着他。

“烧了就会忘了吗,长公子?”他似是有些无礼地,这样出言。

宣于静央回首看他,唇角依然栖着一点儒雅而忧戚的笑。

然后他重新回头去看了看炉中的火焰,以及那似乎业已化了灰烬的过往。

“会的,”宣于静央说,“会忘的,是时候全忘了。幸好没有让鲤丢掉性命,可是,我却又害他今后被软禁……”他后又猝尔而笑,有些虚弱地说:“焕,你说,难道我还能不把过去与所有欲念忘了吗?我已害了两人,总不能,再去害第三个……不过,若是成亲,岂不是……又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辛垣焕深深颦眉。

“……长公子何故这样说?”

“那要如何说?”

辛垣焕没有说话。

“你看,连你都无话可说。”宣于静央笑了起来。

这时辛垣焕留意到,炉边的案上,堆砌着的,满是女子的画像。

“……长公子是否从中挑出了心仪的人选?”辛垣焕先是望向那边的画像,然后又把视线拉回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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