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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 上——by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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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色的披风在风中飘然轻扬。

鲤顿时松开了原本拥着宣于宴的双臂,脸色一瞬惨白。

他本能地后退。

宣于静央来到他们身前,端凝的目光在鲤的面容中停留了半晌,然后移开,随即从唇角化开温和的笑:“这次,回来得真快。”

“这是我要对王兄说的话。这次,动身真早啊。”带笑的男人将话接过。

“毕竟你是被挟持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这条路是出入王宫必经的道口,没想到刚到这里,就遇上了你们。”

此言一出,鲤眼睫一撞。

“下次换个暗语吧,幸好你平日行事荒谬惯了,情急之下,也没人在意……什么‘在外踏青,晚些回宫’,”接下去,公子静央正色言道,“现在可是秋天。”

宣于宴霎时朗声笑了起来。

那时唯有鲤的神经紧紧绷着,深不见底的眼中尽是警觉的光。

见了他冰冷而又含着惊慌的神色,宣于静央淡然而笑。

“别担心。”彼时有清透的日光,从他柔和的轮廓上均匀地洒下,那种温雅而端凝的笑,仿佛有着什么力量,能够让人一瞬安心。

公子静央直视着眼前的少年,唇线轻弧:“我想宴恐怕没有告诉你有些事的缘由……但你不必紧张,接下来的事,由我们安排便好。”

经历了眼前之事的鲤,眼光中充溢着的是对他的警惕与不信任。

他却不在意,只是始终如一地温雅地笑。

“真没想到,祁氏,还有后人……”宣于静央的笑颜俄然染上了若有若无的忧伤,“十年来,你受苦了。”

他言辞中带着温和,以及难以察觉的忧郁调子,末的那句话,让眼前的少年轻轻怔住。

而此言一出,公子宴顿时侧身而问:“这么说,樊川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公子静央颔首:“事已至此,他没有不说的理由。”

宣于宴眼角睥出锐利的光,问道:“那么关于幕后之人呢?”

年长的男子听闻,有些无奈地说:“老样子。关于幕后其人其事,他不发一言。”

宣于宴霎时冷冷咂唇:“真是顽固,何必如此。”

“罢了,回去再说。”宣于静央见鲤毫不放松的紧张神情,这样念道。

忽而有风,漾起衣角的涟漪之时,鲤不由得将身子微微一缩。

见了他模样的长公子忙问:“怎么,你冷?”

他没说话,用手扶住自己的手臂,暗自咬着牙,修长的眉蹙得宛如绷住的箭羽。

宣于静央蓦地一笑,随手将月白的披风接了下来。

“披上吧。”他温和地笑,对霜月般冷漠的少年说。

他不动弹,只是兀自扬起细长的眼睫,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于是长公子让马匹近了他身,亲自为他披了上去。

披风如云缓降,须臾便拢在了他单薄的身子上,映着日光,那人近处的笑容显得如此温煦。

突然,就有些温暖的错觉,好似面对此情此景,理应轻轻卸下心中的防备。

然后他迎来了眼前的男子亲切的问话,声音富有磁性而略略低回:“伤势如何?”

鲤在前一刻唇角微动,后一刻,却又抿唇不言,只是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他,是故侧过眼来的三公子忍不住插来一句:“恐怕不是很好,因为,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么你如何,宴?”

“我?全然不必担心。只是他虽用了药,但身上的伤,也许没那么快恢复。”

长公子淡然微笑:“那末,看来我把太医丞带来,是正确的做法。”

人马中有车相随,在他们眼下,武士将鲤引入车中,由太医丞查看伤势。

归去的途中,两位尊贵的男子策马扬尘,并驾而驱。

风中,公子宴咳了一下,引来了公子静央的视线。

“怎么?”那兄长偏头相问。

“你果然对这样的人上心呐。”

闻者俄然颦眉而笑:“你胡说什么?”

“王兄,为什么要带太医丞来呢?若说是为了我,我是不信的。”宣于宴戏谑地说着。

“对,我也不信你会受伤,尽管那夜你们装得的确很像,但处在游戏中的你,总是安然的,”公子静央满不在意地,顺着他的话端回道,“所以比起不务正业的弟弟,祁氏的遗子,也许真要重要得多。”

宣于宴听闻便大笑起来。

“世上谁人不知,公子静央对人总是十分温柔,”宣于宴撩起眼中的猾黠,伸颈低声向他处笑道,“可惜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他对漂亮的男人,才最最温柔。”

平素温和的宣于静央无奈地噙住唇角的笑。

继而,他不在意地回道:“那么看来,我对你应该很温柔?想要为兄更温柔些吗,王弟?”

没料到他会接来这样一句的宣于宴,愣了半晌之后,觉得自己差点笑得从马上摔下去。

“可别吓我,我经不起你吓,”他止不住地放声大笑,“我经不起,父王更经不起!”还未等对方回答,他又笑得甚欢地说出了一句:“而且你不觉得,这更像是我,或者是我门下那家伙才说得出来的话么?”

“你说焕?你与他二人只能说是,有其主必有其客,”公子静央轻笑一声,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正色言道,“对了,宴。”

“什么?”他仍笑着,还不曾将思绪收回。

之后他听自己的兄长正色言道:“让他做你的门客吧。”

“让他做我的门客……?”宣于宴止了笑,变得认真。

“无人过问门客的出身,身为你的门客,与朝野若即若离,各人也好照应,不失为他的好去处。我那里兴许有眼线,且臣子多去我处,若见了他便会生出无端的麻烦。因此在你府中,终归比我那里可靠,也方便得多。”公子静央正色而言,轻声念道。

宣于宴细一思索,沉声回道:“的确如此。”

长公子眉目愠然,冷而轻地说道:“若樊川愿出言指证,一切都会很简单,但事态偏偏并非如此。”

公子宴说:“即便找到了鲤,只怕也不会对这件事有所帮助。”

“为何?”他眉一沉,音调便低了下去。

“当时他太过年幼,只知这件事是樊川做的而已,”宣于宴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还和他人有关。”

长公子倏地停顿。

宣于宴继续说道:“十年前的死案,因为不留一点相关证据,致使我们一直无法借此动摇他们的势力。祁氏一灭,国中卿大夫掌实权者,仅此一家,而如今的兵权,又掌握在动摇于他们与我们之间的樊氏手上。若不是父王素来器重樊川并对他给予厚望,当年因祁氏一事,樊川早已身首异处,而父王,居然仅仅只是将他削爵三级而已。此事过后,却又将兵权交予他手。”

“父王知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固有此举,但这种惩治,的确太轻。至于兵权……”宣于静央无奈地颦眉,低声笑道,“当时父王刚夺王位,便有它国来袭,论才能与威望,除了樊川,兵权确无他人可以担当,不得已而为之而已。”

马蹄轻悄,马上的宣于宴冷冷地笑:“他是个忠诚的人,但偏偏帮了一个不那么忠诚的人。”

宣于静央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复又出言:“当年……竟敢绕过父王,做出灭同盟者全族,并完全让樊氏替自己担负责任,不留一点证据的事。如今,甚至敢因父王病弱而心存僭越,秘密培植势力,独行于朝野之间。”

那张温柔而英挺的脸上,倏忽,浮现出了剑气般的锋芒。

公子静央的言辞自唇齿间送出,须臾便在风中破碎。

“……靳于息,靳氏不除,我宣于氏始终如芒在背……后十年内,这湛国,必须无他立锥之地。”

第9章:门客(一)

分岔路口,车马俱停。

鲤轻轻掀起车帘,向外投去一眼,却见二位骑马的公子正说着些什么。

时而有落叶从眉间舞过,纷乱了他的视线。

他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依稀只辨得片语只言。

“那末,不送你至府邸了,我需即刻回宫。”长公子说。

“好。”三公子应。

“此事绝不可对外宣张。今日随来的士卒均是亲信,不必担心,”宣于静央淡然而笑,“在上将军府作乱,挟持三公子的刺客,已被擒拿,当场处死。便是如此。”

宣于宴笑着,和身旁之人一起,回首向车舆处望了一眼,恰好这时,会逢了帘下人的目光。

鲤略略一惊,却没退回帘内。

公子静央亦没有将视线移开。

“回府之后,若有什么状况,都与我说。须对他说明的,便明说了。若不需相告……”他说到一半,却未竟言。

“则不需与他多言。”三公子倏地接过了他的话。

长公子一瞥,须臾便笑。

“没错。”

随后,长公子对车舆那边唤道:“太医丞。”

车内的太医丞闻讯下车,揖拜于马前。

“如何?”长公子问。

“并非重伤,伤口处理得较为及时,修养些时日便好。”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好,”宣于静央温和地笑,“上马回宫吧。”

他说完,抬眼再次望向掀帘而坐的男子。

“日后有任何不便之处,都可与我与宴说。你身份特殊,不可轻易出现在人前,随宴去吧。鲤,改日拜访。”

宣于静央提高了声音,淡然而笑,舒尔在马上,对他长袖一揖。

鲤突然一愣,没做出其它反应。

长公子回缰引马,马匹极灵活地调转了方向。

临行前他低声说了一句话,沉而缓的言辞,只有身边的三公子能够拾掇:

“何以偏偏,要与那人容貌相似呢……?”

宣于宴微抿唇角。

“是啊,王兄,”两人胯下的马开始向相反的方向蹑足,他漠然出言,“虽已知道原因,但为何,偏要相似呢……?”

不多久,车驾近了一扇宽敞的大门。

宣于宴策马而回,临近府门之时,只见门前立着的一个长发男子倏忽合袖,垂眸而躬。

当那恭敬的男子从唇角勾起笑意之时,宣于宴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会出来迎接?怎么知道我这时回来?”

男子缓缓收手,直起身子,面中的神色云淡风轻:“长公子捎来密信,言三公子有恙,不宜宣张。臣推想,以公子的心性是时候回来了,于是独自出门相迎。”

出言之人容颜俊秀,面部轮廓分明如削,举手投足间俱是谦恭模样,却不卑不亢地,垂着眼角极淡的笑意。

“这也能推想?”公子宴蹙起一道眉,不甚信任地笑,而后却说,“焕,只怕今后,除我之外,你要多照顾一个人。”

“哦?是谁家小姐?”

三公子顿时一噎。

“不是什么小姐。”

“臣以为公子收了心性,打算与谁家女子长相厮守于是带回了府中。”

那高挑的男子说话之时,总是含着淡若烟云的笑,应答得极快。

“你何时见我把女子带回府中?”

“那末,难道说,”男子俄然一笑,抬眼相问,“是谁家女子……有了?”

门前顿时传来了宣于宴的一顿干咳。

那二人虽是主仆,言语来去之时,却更像是年龄所差无几的朋友。

“本公子不像你,尽说些不积德的诨话。”

公子宴忿忿地掷出这样一句,而后回身,向车上的人轻声唤道:“鲤,下来吧。”

“原来如此……”菖蒲的香气在屋中萦绕,晕染在垂帘之间。端正地跪坐着的辛垣焕低眉思忖,微一抬眼,将那俊秀的少年盛在眼中便道,“因此,才需要以门客的身份留在这里。”

“是的,以上客之礼待之,不需委以具体职事,”公子宴说着将身子斜倚在几案上,略略挑眉,眼瞳一转又从唇角扫出清淡的笑,“当然,你若忙不过来,又觉得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帮忙的话,就直接招呼,不必客气。”

一直缄默的鲤望了身边的公子一眼。

“鲤,别看着我,你应该多看看他。”少顷,三公子满不在意地笑,伸手指向身前的男子,“你眼前的是我的心腹,我的首席门客——辛垣焕。平日里若我不在,抑或你无法与王兄取得联系,那么能够帮你的,就是这个像狐狸一样的,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鲤听闻,眼帘微动,随后合袖而躬,微微开了绛色的唇,接喋道:“见过辛垣先生。”

那一隅的男子俄尔回礼应答,唇角撩起的形状甚是好看:“多礼了。日后若有可效劳之处,辛垣焕悉听吩咐。”

鲤再躬,推袖而言:“先生言重了。”

一语方歇,他们却听到了三公子发出的“啧啧”两声。

向他那里望去之时,他慵懒地直起身子,抛出一句:“看起来个个都是谦逊文雅的,怎么面对我的时候就都不一样呢?罢了,你们这些薄情寡义的人。”

宣于宴起身时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后对辛垣焕说:“替他安置好住处以及仆从,他平日所需都交由你安排。身份特殊之人,不与旁人接触过多较好。在这里,依旧使用‘鲤’这个化名吧,”之后他回首,向跪坐一隅的少年投去了目光,“想知道什么,径直问他。连日奔波,我得去好好休息了。”

方走了数步,因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侧身对辛垣焕说:“对了,有正好的房间,就去那里吧。南院那间,叫人重新收拾一下。”

辛垣焕问:“南院那间上客之房?”

“对。”

门客淡然合袖,长躬而答:“诺。”

第10章:门客(二)

辛垣焕将门吱呀一声推开的时候,阳光倾尽了那间许久未开的木屋。

闷得令人头晕的气息些微散发出来。

微小的颗粒在空气中不停地游走。辛垣焕唤人前去把窗开了。

他身后的鲤不由得以袖掩鼻。

屋内布局甚为精致,一目而过,所需器具甚是齐全,连书卷都排放得十分齐整。

窗棂之上的刻纹,屋角啖香的铜兽,也都显得极其精致。

然而到处都是尘土的痕迹,木制的器具,从时间中剥落出陈旧的细屑。

“如何?”辛垣焕回身问他。

鲤扫视着齐整而布置细致的屋子,应了一声:“嗯。”

“毕竟闲置了数年,许多器具需要置换,”高挑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看着细尘纷乱的房间,对仆从们说道,“全部打扫一遍,换去所有的竹帘,但凡原本有破损的器物,或色泽暗了,都去置新的来。架上书简拿到院中晾晒,不可乱了类别。”

仆人们恭敬地应。

“你若有需要的物件便说。这屋里的东西,原本都是极好的。”辛垣焕对鲤说道。

鲤有着自己的警觉,于是出言问他道:“先生,这屋中原本住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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