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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 下——by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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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会梦到公子之前和我的争吵,也会梦到,公子来看我……”鲤迟疑了很久,然后唇齿颤抖地说,“来梦里看我的时候,有时还是一言不发,有时……会像从前一样对我笑,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鲤躲避着目光,微挑的眼角倏地有些泛红,好似染上了面颊中的颜色。

宣于宴的内心有些躁动。

“所以,会分不清我来看你……是梦境还是现实?”

“……嗯,”鲤轻声说着,然后缓缓将视线移回,有些怯懦地看着他说,“所以……即便是现在,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公子会真的来看我。”

宣于宴听闻,问道:“那你梦里的我,会不会这样做?”

鲤不解地问:“怎样?”

一语方歇,他的唇,突然被眼前之人死死地封了起来。

鲤睁大了眼,始料未及。

倏地从唇上递来了温软的触感,带出情感的灼热,一下子烧到了行将就木的心。

“公……!”他从呼吸的罅隙之间挤出这样的低唤,却在缝隙间,给了对方更深的可乘之机。

宣于宴俄然探入的舌尖令鲤狂乱了呼吸。

突然迸发出的情感塞满胸膛,从双唇相叠的那一刻点燃了宣于宴久违的,炽热的感情,瞬间难以逃避。

抱得太紧,吻得太深,鲤努力挣脱出来,急切地唤道:“公子,别……!”

“鲤,你想清楚,”突然,喘息着的宣于宴煞是认真地凝视着他,咬着发音一字字地清晰地说道,“事已至此,你若还推开我,就是绝对的拒绝,就是断了我所有的心思。而如果你不拒绝,就是在给我希望,假使如此,我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可要想好了。”

鲤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有些惊诧。

而在他脑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宣于宴的吻再次烙了上去。

鲤无从思考,唇齿间激烈的纠缠与追逐让他的心鲜活地跳动起来,狂躁得难忍,长久以来寻不到豁口的感情,忐忑不安地撞在胸怀之中。

呼吸艰难,宣于宴占有性的深吻几近令他失去意识,而身前的公子心中郁结着,按捺不住一片涌起的狂躁,不顾一切疯狂地吻着。

鲤的手指不觉紧紧嵌在他背后的衣上,倏地,他用力挣扎出来,深深地喘息道:“公、公子……”

宣于宴遽然愣住,喘息不已地,用空然的眼神望着他,好像探到了他最不愿会逢的结局。

鲤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前所未有地慌乱,言辞不清地疾声解释,“我、我只是,突然喘不上气,所以……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宣于宴呆呆地看着对方满面酡红的紧张的姿态,不经意间,自己的面颊也有些红润起来。

“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血脉贲张,宣于宴有些意乱情迷地压着心跳的节奏,然后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

倏忽屋外传来了明晰的鸠鸣。

宣于宴突然惊醒,冷静下来直身回望窗子的方向,悉心辨认着那连续穿来的声响,狠狠咂唇道:“该死。”

鲤不明所以,见了他突然间的警觉,连忙低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我该走了,”宣于宴咬着牙说,“搞什么呢,正好的时候,真是想被我革职啊。”

“那是……暗号?”鲤愣了一下,问道。

“嗯,现在是侍卫交接的空隙,”宣于宴无奈地回首望他,“不得不走了。”

“那,公子快去吧。”鲤有些焦虑地颦眉唤道。

宣于宴颔首,然后迅速起身,向那扇窗走去,将其小心地打开,窥望外边情形。

“公子是……通过窗子进来的?”这时才反应过来的鲤有些诧异地对他说。

“是啊,否则还能如何?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对吧?虽然有损本公子的风度。”宣于宴玩世不恭地支起唇角的笑。

那种明朗的笑容实在久违,心中的冰释让鲤的容颜有些温暖。

于是他不觉浅浅地笑了起来,薄得似纱,却柔和温雅,不带一丝冰冷。

宣于宴愣了一瞬,然后又回身揽过他的腰,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我会再来看你的,今日太匆忙了。”宣于宴明媚地笑,窗外的光从他面颊上倾斜下去,明晰了他俊朗的轮廓。

鲤有些发怔,继而淡得似纱地笑,颔首:“公子千万小心。”

鸠鸣又起,似是敦促。宣于宴方要动身,倏忽又回身笑着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对了,鲤。”

“公子何事?”

“你梦中的我没吻过你?”

鲤原本已褪下红潮的白皙的脸,随着容色的惊异,突然又涨红起来。

宣于宴不知好歹地笑着,撩起邪气说道:“还是说,更过分的事也做过呢?当然现实这边,也是没问题的哦。”

所谓久后重逢冰释前嫌的一切可堪美好的情感,一瞬间,在鲤的心里荡然无存。

他突然愤怒地上前,不知做了什么,倚在窗上的宣于宴倏忽一惊,足下未稳。

于是下一刻,宣于宴一个踉跄,四脚朝天重重地栽在了窗外,惹来了窗内的鲤始料未及的低压的惊呼。

不远处在小树林里学着鸠鸣的一位门客,见了这场景,不小心让最后一声鸠鸣变成了破空之声。

门客身边的辛垣焕不觉用手撑住额头捂住了眼,满脸阴霾。

第60章:鸠鸣(三)

归去的途中,辛垣焕随在他身边。

宣于宴安静地走着时,心中念着方才种种,不由得从唇角流溢出微笑。

辛垣焕见了他的神色,舒尔而笑,平静地说道:“看来摔一跤还是值得的。”

“拣点好听的说。”宣于宴冷眼睥睨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臣恭贺公子与鲤和好如初。事情虽经过了几番波折,但屡屡受挫还能缔结的姻缘,必是天赐。如此令人感动的重逢,将来自是一段佳话,”辛垣焕利落地抬手合袖,恭敬地一躬,抬眼时,携着唇角浅薄的笑,“这样说如何?”

宣于宴不禁嗤笑,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只不过下次公子要见鲤,臣就不便跟随了。鸠鸣者自会为公子掂量时机。我随着公子,未免有些引人注目。”

“没错,而且进入那屋子,比想象的容易。”

“所以公子不必担忧,要见鲤,并非难事。若早迈出那一步,公子与鲤也不必耽搁那么长的时间。”

宣于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时,而后却将话题岔开。

“你如今是打算随我回府?”

“否则如何?”

“你不去见王兄?”

原本云淡风轻地笑着的辛垣焕,倏地愣了半晌。

“去看看吧,难道你不想见他?你难得入宫,王兄会很开心的。”宣于宴说。

辛垣焕没有说话。

“去吧,焕,”宣于宴扫出唇齿间谑然的笑,说道,“这是命令。”

然后宣于宴见到了辛垣焕无奈的笑容。

继而那个高挑的男子合袖一揖,用恭顺的语气垂眉回道:“臣,遵旨。”

他再次走到熟悉的殿前,见了那建筑定了定神,才平稳了心绪走向了传令的宫人。

然而那时,他仍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被他伤过许多次的男子。

他越来越不明白,去见他的意义。

“先生来得不巧,长公子如今不在殿中。”宫人垂袖而笑,顺目而答。

辛垣焕微微一怔,问道:“长公子身在何处?”

“长公子觐见大王去了,估摸着,还得半个时辰才回来。”

他略略蹙额,低声念道:“半个时辰……”

平时虽刻意不见,但即使彼此寻来了,也难得顺利会逢。

他不得不去想这是否的确是天意。

这时宫人出言问道:“先生若有要事,不妨在此等长公子回来。”

他思忖片刻,正要开口,却闻这时的殿中,传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何人晋见?”

陌生女子的声音温婉柔和,婉转似清透的鸟鸣。辛垣焕先前有一时的疑惑,顷刻之后,却又突然明白能在长公子的殿上这样出言的女子,只会有着一个怎样的身份。

沉稳如他,亦不觉些许心乱。

樊姬听到殿外的声响,自殿中显出了身影,从有些遥远的距离上,微移莲步近了他眼前。

身姿纤柔的女子细眉如黛,眼波如描,虽年轻,却从举止间显出了与身份相应的持重与矜贵。一袭华裳衬着如云鬓发上微微摇晃的钗花,降至眼前时,宛如落霞。

女子尚未出言,辛垣焕却径自合袖,须臾而躬:“微臣参见长公子夫人。”

“免礼。”女子有些惊讶,然而轻柔地笑,微微抬手。

抬眼时,辛垣焕有意维持着面上一如既往的微笑。

他并未意料到会在此遇上樊姬,那个自己为他挑选的夫人。

这时的他,第一次见到宣于静央那年轻美貌,犹如瓷人般的妻子。

他看着眼前那个受众臣拥戴的,传言中兰心蕙织而又美丽谦和的长公子夫人,倏地勾了勾唇角,然而奇异落寞的笑,却转瞬隐蔽在冷静的容色里。

他直身无言,却见樊姬蓦然而笑,笑容与措辞都极有分寸:“敢问先生,可是三公子府的首席门客,辛垣焕……辛垣先生?”

对于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能认出自己,他颇有些惊讶。

“竟能被长公子夫人认出,微臣受宠若惊。”他说着,合袖深躬。

“哪里的话,先生过谦了,先生不也认出我来了么?朝中群臣,我多多少少是见过的,然而先生面生,见容貌身段,又似乎与传闻中曾在长公子处任事的辛垣先生有些相似,所以我便做此猜想,不料竟猜对了。”樊姬的温和有礼与笑颜的柔软,让辛垣焕忽地觉得,她与宣于静央有些相似。

一时间,他脑海中走过了他俩在一起齐肩而行的模样。

果真是……一对璧人。辛垣焕那么想着,一点淡然的笑又涌到了唇际。

他垂眼再拜。

“先生今日前来,是为何事?谒见长公子?”樊姬问。

“正是。”

“先生可到殿中稍候,待长公子拜见大王后便会回殿。按宫中礼节,我虽不便与先生会面,但不知先生可愿到殿中,与樊姬共候长公子呢?”

辛垣焕心知不好婉拒,便低身一揖,恭敬地应道:“臣遵旨。”

殿内暗香妖娆,匀于衣褶间,仿佛开了万树幽香的花朵。

樊姬并未置帘,正襟危坐在他眼前,极尽礼数地微笑。

“我不置帘,自是违背了宫中礼数,但置帘相见多少有着君臣有别之感,樊姬不愿如此,望先生勿怪。”

“长公子夫人请勿如此,微臣身份低微,怎担得起长公子夫人如此敬重的言辞与称谓?”

“先生莫如此生分,樊姬可是感谢先生还来不及的。”樊姬卓然微笑,容颜犹如白色的花朵。

然而那句话,令辛垣焕怔了片刻。

“长公子夫人何出此言?”

这时,樊姬亲自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斟茶道:“先生的名讳,樊姬时常听闻。一则是听长公子提起,二则,是家父。”

虽然此时并未明白对方用意,但辛垣焕着实心有一沉。

随后他连忙制止了她斟茶的举动,合袖而推:“请勿如此,实在折煞了微臣。”

樊姬并不在意,双手捧杯,笑着平举到他眼前,柔声说道:“樊姬必须感谢先生。若不是先生,长公子夫人之位,岂是樊姬所能企及?”

见不得不应,辛垣焕垂首,双手恭敬地接过杯盏,道一声“臣万分感谢长公子夫人的恩遇”,然后将茶水含到了唇中。

樊姬毫无芥蒂地笑。

“家父与我说过一些事,当日是先生做信使,促成了此事。后来听长公子提起,才知选定樊姬,也有先生的意思,而大婚也是先生一直操持其中。樊姬想要感谢先生,却无缘相见,故而今日见了,才破了礼数,想要亲自言谢。”

辛垣焕看着眼前谆谆有礼、持重沉稳却又过于年轻的女子,不免心生感叹。

然而,同时心窍中生出的,也有难得的负疚。

“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臣不过无意中顺应了天意而已,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臣何德何能,担当得起?”他笑得太淡,仿佛倒映在水中的清冷月光。

“我曾向长公子提过,想要亲自与先生言谢,然而长公子说先生为三公子府日夜操劳,少有时机能入宫,所以每每作罢,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先生,了却了樊姬一桩心愿。”

听她提起宣于静央,辛垣焕眼眉一抑,最后又笑得释然。

长公子不让他们相见,太过正常。

谁又能轻易应对这种尴尬的相会?哪怕其中一人,完全被蒙在鼓里。

因为一人无辜,所以,令人分外生愧。

“长公子夫人屈尊降贵,对微臣有如此恩德,微臣此生难忘。”他倏忽一笑,始终故意置着些臣子特有的诚惶诚恐的言辞。

樊姬听闻,微微欠身,沉稳地笑道:“哪里的话,先生……”

正说着,她的发音突然住了住,凝在了咽喉中。

随后因莫名的不适,她轻轻牵袖捂了捂自己的腹部。

“长公子夫人……?”辛垣焕不甚明了地看着她。

樊姬拧起修长的眉,伸出纤细的手指捂住了绛色的唇,突然胃部收缩,便经不住,倏地干呕起来。

“夫人?!”宣于静央掀帘而入,面中有惊的来到了卧榻旁。方一谋面便连忙跪坐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检查过后的太医令在帘外垂首恭候。

樊姬躺在卧榻上,长发如墨,逶迤出幽然的线条。她面中压不住喜欣地,用纤柔却兴奋的声音说道:“夫君,我……我……”

“我知道了,”宣于静央亦欢欣地笑着,伸手细腻地抚摸着她的脸,满目温柔而感激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夫人。”

“只是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的话……”樊姬笑着,微微颦眉。

她觉得能为他生下今后的继位者,才是真正值得欢欣的事。

“没关系,是男是女都好,只是,夫人要受苦了。”宣于静央宠溺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子,温雅地笑。

樊姬笑着,不觉微微羞红了脸,宛如锦花垂露。她言辞低沉,唯唯地说道:“只是……妾身今后这段日子里,不能伺候夫君了……”

“没关系,那有什么要紧?夫人静养安胎,才是最重要的。”长公子笑着,缓缓捉起她的手,抬到脸颊旁,闭眼轻柔地吻了吻她的手心。

那种夫妻间的亲昵与恩爱,完全寻不出假装的痕迹。

正是欢欣之时,陡然,从帘外,传出了一名臣子恭顺而平静的声音。

“微臣恭祝长公子与长公子夫人喜得贵子。”

此言一出,帘外的宫人纷纷端正了音调,和声应和着,高声而拜,殿中霎时满溢喜兴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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