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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云头——by旧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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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图笑道:“这不叫送,这叫——小王伴驾而行。”

西北角宫墙之下,只留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萧凤渡与阮雪臣盯着洞外那一小堆土,秦攸已不见了踪影。

萧凤渡忽而低声道:“那姓赵的小东西,莫非……真有什么后招。”

阮雪臣眼帘微动,道:“从来天家多疑,有也不奇怪。”

“先帝将丹书铁券交予他之时,在他耳边……在他耳边叮嘱的,难道就是这个?”

阮雪臣怔怔望着他的面庞,只觉那眉眼熟悉得叫人不能直视,轻道:“若果然如秦攸所言,内宫地下密道遍布,足可通一人一马,如果里头藏了什么,则……应是太祖之前便已经有了。”

萧凤渡缓缓道:“他对臣下防范森严,对胞弟便当真放得下心么?”

阮雪臣灵台一闪,喃喃自语道:“太祖,太祖随世宗攻城破壁,无有不克,他最善用的……”甫一出口,额上骤然便涔涔汗下,“便是如今广备攻城作,十作之首!”

秦攸已从洞口探出头来,双手一撑,一跃而出,摘下精钢护手,皱眉道:“火药?”

“算你猜得不错。”

萧图眨了眨眼:“哦?……那么,地下那些东西,到如今少说也有一甲子了,圣上,您确定还能用?”

赵珋喉头一动,仿佛不屑于同他说话。

他腿有旧疾阮雪臣已劝他与张达留在宫外接应,若过得半个时辰他与秦攸仍未出宫,必定事有不谐,届时自作

秦攸跟着雪臣绕过几处偏殿,眼见佛堂所在就在跟前,犹然隔着一道宫门。秦攸抬头一见那高墙绝不能过,伏身顺着墙沿一摸,敲了敲地上方砖,咬牙道:“不是挖不穿,就怕咱们没有工夫了。”

阮雪臣长眉紧蹙,稍一思量,道:“随我来。”

此处是赵珋当初特意挑的,偏僻清静,不许人打扰。拐过巷尾,就见尽头一个侍卫孤零零的影子在窄巷中拉得狭长。

若是萧凤渡在此,差遣这些人总要方便许多。

那人一个哈欠尚未打完,秦攸已从背后伸臂勒紧了他脖颈,两指扣住命门。阮雪臣厉声道:“木桶水囊都放在何处?圣上失手打了佛灯,唤人唤了这许久,你居然在此瞌睡!”

那小侍卫见是皇帝宠臣,惊恐道:“阮阮阮大人,小的这便去取!”

秦攸屈指敲晕了他,丢在库房一角,依雪臣所言扛了救火长梯飞身而出,不出一盏茶工夫,便已上了墙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雪臣,忽然伸手疾抽,将长梯收了上去。

雪臣够了个空,惊恐道:“秦攸你做什么?”

“你这身子,不能攀高,我去就行了。”

阮雪臣怒不可遏道:“你胡闹!你当我是来拖累的么?惟有我能劝圣上收手……万一引线未断,进去是要粉身碎骨的!”

秦攸摇头道:“你们这皇帝,还是用拳头劝他快得多——我一定替你带萧图出来。”忽然微微一笑,道,“……若真出不来,你买的那根东西就能派用场了。雪臣哥哥,好生将孩子生下来。”

阮雪臣目眦欲裂,却是毫无办法,红着眼吼了几声秦攸。一个失神,墙上那人已经不见了。

“明道元年,大内八殿火起连绵,烧了几日几夜,却都安然无事。唔,那是崇德,长春,滋福,会庆,延庆,崇徽,天和,还有……啊,还有承明殿。如此看来,它们下头都没有。这么说,东西就只在这座屋子地下?”

赵珋闭着眼道:“自然不止这一处。可是,其他都跟你我无关了。你管他作甚。”

“我说赵珋,我是真小瞧了你,居然有胆子日日睡在这种地方。”

赵珋掀了掀眼皮:“王爷今日才知道小瞧了朕么?晚了。”

话未落地,殿门“砰”的一声大敞。屋中异香,被涌入的夜气骤然冲散了。

秦攸也不去拍身上的灰土,倏忽拔剑,清啸一声,沉重的剑尖微微颤抖,直指着赵珋。然而他双目却亮晶晶盯着萧图,轻笑道:“姓萧的,我还是不是小兔崽子?”

58.

赵珋惊道:“你是谁?”

萧图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两眼放光,笑起来道:“好小子,你倒记仇——他在外头么?”

秦攸唇角一勾,并不答他。见赵珋已经在蒲团上软成一坨,慢慢收了剑,道:“你还指望那些黑火药么?不用惦记了,引线都叫雪臣哥哥剪了。”

赵珋慌张道:“全恩呢?”

“你那个点火的小太监?捆在地道里尿裤子呢。”

赵珋虽有些失神,却也并不如何颓丧,怔了一会儿,冷冷瞧了瞧萧图,道:“好了,你的援兵来了,要弑君谋反么?来啊。”

秦攸神色怪异地望向萧图,萧图闭眼揉了揉眉心,道:“小六,我陪你玩这些年,实在已经够了。”

“……什么意思?”

“圣上安心做您的皇帝——至于他,要去做他想做的事了。”此声一出,三人霎时一齐望向殿门口。阮雪臣灰头土脸,喘了几口,望着他们,道,“别说了,这里不宜久留。”

那两个犹然四肢无力,秦攸略扫了扫这两人的身量,先将萧图拉到自己背上;阮雪臣瞧着赵珋,叹了一声,只好进去背他。赵珋见了那骇人的肚子,只觉触目惊心,看了一眼,忙别过脸去。

雪臣抬腿却没跨过门槛,扶住门框,又跨了一次,身形忽然晃了一晃。萧秦二人脱口而出:“怎么了?”

雪臣抬臂挡了挡小腹,皱眉道:“没事。先出去。”

赵珋垂着眼睛,小声嘀咕道:“来不及了。”

萧图秦攸全不当他一回事,着急向阮雪臣道:“你自己走,我们自会弄他出去。”

雪臣却不知为何心头咯噔一声,顿了一顿道:“圣上何出此言?”

“就是全恩不动手……也会点着的。时辰一到,机括自动。”

秦攸脸色一变,剑哐啷出鞘,横在赵珋颔下:“还有多久?”

不待赵珋开口,萧图沉声道:“不到半盏茶。确实来不及出去。”

阮雪臣扶住一边的椅背,喃喃道:“难怪我觉得那些引线有问题……总弦在何处?”

秦攸狠狠将剑抵紧了赵珋:“总弦在何处!”

赵珋抖着唇,道:“就,就在佛龛里,半寸粗……你拿什么剪开。”

秦攸二话不说就往佛龛那头走。萧图厉声道:“别傻了!抱他出去!能走多远算多远!”

佛堂中一时死寂。在自己微不可闻的喘息声中,阮雪臣仿佛听见了那尊铜佛背后的细微声响。

他已然有些恍惚,盯着它不语。

心念急转之间,灵窍乍现。这不过是一线云开月明,虚妄如他腹中的那块肉,没有半分实处,叫人哪里肯信。

阮雪臣木呆呆道:“萧图……那个玉虱子,在不在?”

萧图一怔,道:“狮子?啊……你送我的虱子?”

几缕墨绿的丝线捻成了绳,那只碧盈盈的小东西挂在上头,被秦攸依言从萧图怀中抽了出来。

时间所余无几,秦攸想也不想,举剑割断了,放到阮雪臣手心里。

雪臣只看了它一眼,骤然攥紧了,低声道:“要多少,有多少么……秦攸,把它捏碎丢进佛龛里,快。”

匪夷所思到如此,秦攸也未多问半个字。惟有立在佛龛前将指尖捏紧的时候,发现那玉石似的质地竟如水上浮沫一般倏忽破了,才惊讶得抬了抬眉毛。

阮雪臣望着他将手伸进去,忽然没了气力,一手捂住隆起的小腹,缓缓坐倒在椅上。

屋中四人再无一言,愣愣地听着。只因这须臾间,沉闷的水流声在空空如也的金砖下传遍了整个佛殿,而后又窸窸窣窣地往下爬去。不知所来,不知所往。

尾声

“那一场雨,来得也奇。不过一日一夜,居然就把大内给淹了。”

“谁说不是呢……凌前辈,我听说,宫里的冰窖都给泡得毁了,今年的琼林宴啊,那些新进士,只怕吃不到御制酸梅汤了。”

他们前头一排,并肩坐着两个男子。一位恐怕是病人吹不得风,戴了帷帽,周身罩下青纱;也不晓得生的什么怪病,腹大如鼓,行止很是不便的模样。

他身边的一位眉目俊朗,几可入画,懒洋洋摊手摊脚坐着,在那人耳边低低笑道:“他胡说。张达信上讲,冰窖虽毁,酸梅汤还是有的。只可惜了地下那些火药,都浸得湿透了。”

“可惜?可惜没有死在里头么?”

萧图笑嘻嘻伸手进那纱帷里去摸他肚子:“那也是同你在一处。粉身碎骨,也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阮雪臣斜他一眼:“若是我跟秦攸不赶到,你就和你那好表弟‘他中有你,你中有他’了。”

萧图不禁抖了一抖,道:“那自然还是如今最好。”

“话说,你原来……还与京中暗通消息么。”

萧图笑道:“怎么叫暗通?那小子多年随我历练,也算半个兄弟。当夜若不是我爹跟张达带兵接应得妙,咱们要痛痛快快出京,也没有这样容易。”

“好罢。可你不过是来看武林大会,何必穿得这样招摇。”

“呀,我如今是风流巨贾,就该有个巨贾的样子。小阮,我到今天才知道,替赵家白忙活了十几年,赚他一个倒霉王爷,还不如行商来得实惠。天下奇珍,往日都要人家自己捡剩下了,才当宝送给我,如今哪一样不得从我手上过。再说了……还不是你非要来不可?”

阮雪臣默然不语,隔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指着肚子道:“你们两个都有事做。等这个……出来了,我打算办个书院。”

萧图轻笑道:“原来你想当先生么?好,教出一窝小夫子——跟你似的假正经。”

想了一想,又道,“别的都行,只有一样,那只猫得弄走。有身子不能养这些东西,会伤到孩子。”

雪臣嗤之以鼻:“把你们两个都弄走,才不会伤到孩子。”

“嘘!都别说话,秦攸秦少侠上去了!这盟主的位子,本庄主可把本全下在他身上了!”

那人飞身跃上擂台,沉沉抖出一剑,遥遥向人群中笑了一笑。

长生何益?千金何用?若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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