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
又聊了几句，我开始犯困，宁晓语的精神也有些不济。我想他前天晚上恐怕就没睡，昨天又忙了一个白天，便劝他也休息一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早已天色大亮，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觉自己睡在张毅的房间里。客厅里，张毅正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见我出来便招呼我一起吃饭。我摆了摆手，转身先去洗手间，不过刚迈进一只脚，便又回头问了张毅一句。“宁晓语回警局了？”
“嗯，他把小浙的电脑带走了，还说让你醒了之后去找他。”张毅咬着油条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然后忽然看向我，表情有些严肃的问道：“林淼，小浙是不是犯了其他什么事？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张哥，”我搔了搔脑袋，又走了回来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心想这事该怎么说。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这事的轻重关系，我觉得还是先探探张毅的态度比较好。“如果小浙真犯了其他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不会吧，”张毅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见我不像在骗他，便皱紧了眉头。“会不会是警方弄错了，小浙平时挺老实的也不惹事，怎么可能会……”
“张哥，看人不能看表面，并不是不惹事的人就不会惹事，只是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叹了口气，心想警方有没有冤枉小浙恐怕我最知道了，只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是不能随便为外人所知的。想了想，我决定还是把话说的隐晦一些比较好。“张哥，那个……其实，缠住小浙的那个东西是来找他报仇的。”
“报仇？不会吧……”张毅再次愕然。
吃过早饭，我丢下犯愁的张毅去警局找宁晓语。门口站岗的大哥挺和气的，听说我找警局里的人，便打了电话进去询问，还叫人送我去里面找人。宁晓语所在的电脑资料室在警局的三楼，推开门就见他靠在厚实的沙发上，正在看着手中的一张黄纸。
“呦，来了啊。”宁晓语见我进来便招了招手，而我则在向他走过去的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电脑和资料柜。这间屋子里大概放着四五台电脑，有两名身穿警服的人在电脑前忙碌着，即使我走进来也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是什么？”我对电脑什么的没啥太大的兴趣，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宁晓语手中拿着的那张黄纸上。
“道门五鬼入宅符中的锁魂符，在小浙屋子里的窗户缝中发现的东西。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东西，那怨鬼才会被禁锢在屋子里，没办法继续缠着小浙。”宁晓语笑着解释道，把符纸递给了我。
“你还挺厉害，塞在窗户缝里都能被你找出来。”我接过来瞧了瞧，那纸就是一般用来烧给死人的黄表纸，上面用近似黑色的颜料画着奇怪的图案，确实跟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道家的符咒挺像，不过就是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了。
“这不是我厉害，是你今天早上告诉我的。”宁晓语说道。
“我？”我很意外。
见我没明白，宁晓语将头向我这边靠了靠，低声道：“你忘记你在梦里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户上了？”
“哎，这你都能联系上啊？”我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疑惑的扬了扬手中那张符纸，问道：“既然小浙连这个东西都能弄到，怎么可能还会怕怨鬼呢？直接请画符的人把怨鬼除掉就可以了啊。”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为什么他可以弄到这种东西却还要躲着怨鬼？”宁晓语又笑，然后伸手指了指符咒上的那个奇怪的图，说道：“其实你看这个符画的并不好，线条不流畅，还有断笔的地方。虽然我不是道门中人，但是我也知道画符时需要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中间不可有任何间断停顿。”
我看着手上的符纸，确实如宁晓语所说的，那符纸上有多处断笔，而且笔法也很生疏，看来画这个符的人在下笔的时候对自己所画的东西并不熟悉。
“不过，虽然符画的差了点，用的东西却是对的。”宁晓语拿过符纸举高，让窗外射进的阳光正好穿透纸张，于是那纸上看似浓重的暗黑色颜料在阳光的透射下显现出暗暗的红色。
“这是血？”我知道墨汁是不会被阳光穿透的，而朱砂又不可能这么黑。
“准确来讲，是小浙自己的血，这可是搞定怨鬼的好东西。不过这么一来，小浙的这张符就有趣了，笔法差但是所用的材料却都很正确，显然这是有高人指点他，然后他自己画的……”说罢，宁晓语眯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又用略带期待的语气说道：“如此看来，这件案子似乎变得有趣了。”
这时坐在一旁电脑前忙碌的其中一人忽然转身向宁晓语招了招手，并说道：“宁顾问，您过来看一下。”
宁晓语立刻走了过去，我因为好奇也跟了过去，并听那人讲解道：“您刚才让我调查近三年来所有跟网络诈骗相关的案件记录一共是731起，其中受害者为男性的有228起，最近的一起就是一个月前被发现的一名男子因为被网络女友抛弃而自杀身亡的事件。”
“这件事好像报纸上报道过。”我小声的对宁晓语说道。宁晓语点了点头，示意那人把这个案件的相关资料调出来。待那资料打开后我一看受害人的照片，心里就是一震，连忙拉了宁晓语说道：“这个人好像是我说的那个在……那个电脑里的。”我刚开口又想起宁晓语说过不让我在外人面前提自己梦境的事，便连忙言语含糊的掩饰了过去，只是朝他使劲的眨了眨眼。
“能不能把这个案子的详细资料给我整理一份？”宁晓语示意我不要着急，然后才对那人说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坐回了沙发上，并向我招了招手。
“宁晓语，刚才那个照片上的男的跟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很像。”坐回宁晓语身边，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这个人的死会不会跟小浙有关？”
“这暂时还不好说，不过毕竟是一条线索。”宁晓语低声应道，然后伸手翻开刚才那人递给他的案件详细资料看了起来。
我见他看的认真也跟着往那资料上瞧了瞧，不过才看了几眼，脸皮便不禁抽搐了起来。那资料上不但详细记载了调查记录，还附有尸体被发现时法医拍摄的照片，而我一看那照片，便觉得胃里一阵的翻腾。
“宁晓语，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怨鬼。”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忍住了想吐的冲动。
“哦，”宁晓语的反应很淡，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惊讶。然后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张尸体的照片，指着上面的一点问道：“这是什么？”
“是观赏类变异昆虫。”那人回答道。“死者生前养了不少这一类肉食性昆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死者临死之前打开了饲养截肢昆虫的盖子，所以死者的尸体被发现时几乎被虫子吃空了。”
我一听，心道：怪不得那个怨鬼的身上会伸出那么多虫子一样的脚爪，原来那是他死后的记忆化出来的东西……这么一想，心里的恶心感又重了几分。
宁晓语听了之后则是了然的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去问另一个从我进来之后就没抬过头的人。“你那边的进程如何了？”
“情况很糟糕，这台电脑里面连系统都是新作的，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没有留下来。”那人面色颓丧的回答道，“使用这台电脑的也是个高手，恐怕就是怕被查出蛛丝马迹才会弄的这么干净。”
“不要紧，你再试试别的方法吧。”宁晓语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有些失望。随后他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出去。
“宁晓语，如果那个自杀案跟小浙的事有关系，那么也不一定就需要小浙电脑里面的资料吧？”关上资料室的大门，我便开口对宁晓语问道。
“哦？何出此言？”宁晓语反问道。
“我记得报纸上说，死者曾经多次赠与其网络女友大量钱财，那么只要查查那个死者的银行账户，就可以知道他的钱转给了谁啊。”我知道现在的银行账户都是实名制的，无论是银行汇款还是网络转账，只要知道钱的流向就可以查到收款人是谁了。
“呵呵，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早就结案了。”宁晓语笑了，走到走廊另一侧的窗旁望着窗外颜色浅淡的冬日，说道：“这人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要的钱不是走的银行账户，而是游戏账户。”
“游戏账户？”我立刻明白了。确实，游戏账户的资料是完全虚拟的，对方只要随意注册一个账号，然后将金钱兑换成游戏中的贵重道具，再出售换成金钱就可以免除银行转账时被发现的危险。不过这样一来……我皱起了眉头。“那岂不是没有办法指证小浙了？”
“只是没有办法按照正常渠道直接指证他而已，别忘记我说过的话‘这世上既然允许人鬼共存，也就允许了恩怨报偿这种规则的存在’，我们不能做什么，不代表别的东西不能做。”宁晓语这番话是笑着说出来的，不过在我听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不会真的准备眼看着小浙被鬼报复吧？”我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这种事想想就觉得挺可怕的。
“如果他老实的认罪的话，我会帮他拦着怨鬼的，毕竟他认罪了就等于是得到了报应。”宁晓语正色道。
“那如果不认呢？”我觉得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机会我是给过他的……不过，至少也要让他说出教他画锁魂符的人是谁。”宁晓语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了那张锁魂符展开来看，一副很有兴致的表情，仿佛那张符纸上画的图案就是一朵花。
“教人画符也犯法？”如果教人画个符就犯法的话，道教那几千年的咒术文化恐怕就根本流传不下来了吧……我在心中无奈道。
“教人画符不犯法，但是阻碍怨鬼报仇，破坏恩怨报偿的规矩就不对了。破坏规矩的事可不能姑息啊……”宁晓语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符纸，将其塞进了我的口袋里，然后又轻轻的拍了拍。“这个你先收好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东西给我干嘛，难道他还想把那个吓人的怨鬼拴在我的身边不成？这么一想，我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今早被吓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将手伸进了兜里，下意识的就想把那张符纸扔掉，却被宁晓语抓住了手腕。
“别扔，晚上还要用到它呢。”宁晓语瞧着我脸上那非常不满的表情，便只得正色解释道。
中午吃完了饭，宁晓语又拉着我去了一趟超市。我见他在饮料专柜那里转了几圈几乎将所有品牌的矿泉水都拿起来看了一眼才从中挑选了两瓶，不由得有些奇怪。但是宁晓语对于我的问题却只是一笑，并没有给予回答。在那之后，他又买了8个青花瓷碗和一捆红绳。
回到警局的时候才下午2点不到，宁晓语建议我先去休息室休息，省的晚上熬夜吃不消。我倒是不觉得困倦，于是在休息室找了些杂志报纸来看，看着看着竟然也睡着了，而且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瞧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晚上7点多。宁晓语正坐在屋内的监视器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画面，被我惊动了便转过头来，并指了指桌子上的盒饭。“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摸了摸桌子上的盒饭，还是温的。然后扭头也往监视器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在干什么呢？”
“审讯啊，”宁晓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回答道。“小浙的案子。”
8
“哎？证据找到了？”我惊讶道，心想这些人办事还挺有效率的。
“没，敲山震虎而已。”宁晓语见我也伸头往监视器这边看，便把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了一个位置，我立刻便抱着盒饭拖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
“那他要是拒不交代，是不是就会被鬼给……”我故作阴沉的用筷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宁晓语的一口茶水差一点喷在监视器上。
“这事你得问鬼去。”宁晓语咳了一声，忍笑回答道。
与我最初的料想相同，小浙在接受警方询问的时候依然采用了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并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就连警方出示了在他屋内搜到的女人衣物时，他也不过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句：“个人爱好，犯法么？”不过等到警方拿出自杀案死者的照片对他询问时，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我不认识这个人。”小浙否认道，脸上那一点点的表情差异也消失在平静的语气中。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真好，”我咬着筷子盯着监视器上的小浙，不禁佩服道。想来若是把我换成他，绝对没办法以平静的心态来应对警方的询问，毕竟做了亏心事还是会有些良心的不安。
“那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警方没有办法抓住他的把柄。”宁晓语神色平淡的回答道，从他的语气来判断，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小浙会轻易认罪这个结果。
审讯仍在继续，不过也没有什么进展。我吃饱了之后，便没耐心再蹲在监视器的前面浪费时间，又翻出睡前看的杂志继续来看。看着看着，忽然一串钥匙摔到了我看的那本杂志上，我诧异的抬起头却见宁晓语的手还保持着扔钥匙的姿势。“林淼，”他说，“我把手机忘在车上了，你去帮我取一下吧？”
“哎？好。”我心里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手机的事，不过还是拿起了桌子上的钥匙走了出去。
晚上的警局大楼跟白日里相比要安静了很多，虽然还有不少人出入其中，但是在夜色的烘托下仍显得格外有种森严的沉静。我转过2楼的楼梯从一楼正门走了出去，在院子里巡逻的警卫见我走过便向我点头致意，完全把我当做了警方的内部人员。我冲着他礼貌的笑了笑便转身走向宁晓语的那辆宝马车。
“请问，需要帮助么？”我正在宁晓语的车里遍寻手机而没有着落时，刚才那名与我打招呼的巡逻警卫走了过来，站在车外向我客气的问道。
“谢谢，只是被某个闲着无聊的人耍了而已。”我有些无奈的将被我翻乱的储物箱关上，因为我才想起宁晓语根本就没有把手机忘在车上，中午我与他一同回来的时候，他是打着电话进警局的。
听了我的话，年轻的警卫笑了起来，将肩头的对讲机音量调小后问道：“您也是特别调查组里面的人么？”
我见他似乎很有兴趣与我攀谈，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靠在车门上跟他聊天。虽然我对宁晓语耍我这件事比较不满，不过这人历来不会做太无聊的事，那么他现在要我出来的目的不是想让我看什么，就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既然如此，我还是在外面耽搁一会儿再回去的好。
“我不是特别调查组的人，只是宁晓语的朋友……嗯，算是来协助调查的。”我本想说自己只是宁晓语的朋友，不过想来这个案件我参与的也算不少了，应该也不算是旁观者——虽然我参与的那一部分不能随便说出来。然后我看着他，笑着问道：“你似乎对特别调查组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