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轩很快就知道了第三种死法。
寒光乍现,数十根手指粗的纯铁长钉极致的锋利。
林轩动弹不得,面如灰土:“林轩今日死于玉手,因果所得,以往恩怨一命偿还!只怜我痴心报主,欲以性命归于朝廷,而非枉死在这……”
黑靴人脱了林轩的裤子,顺手将其塞进林轩口内,极不耐烦的,“林大人,上路吧。”
锤起钉落,林轩只觉后庭尽裂,疼痛撕心裂肺。
第一根长钉没入密穴后,紧接着钉入第二根,
第三根,
第四根……
血混着粪尿浸透了身下稻草,黏黏糊糊的,蛆虫蠕动,争相啃噬。
牢房里腥臭弥漫,比尸臭更令人作呕。
如同酷刑较死亡而言,也是更加的惊悚的道理。
被冷水浇醒后,林轩抖若筛糠。
下半身已然肠穿肚烂,数十根铁钉下去,约大腿般粗细,插在四分五裂的红肉里,触目惊心。
林轩的牙齿几乎咬碎,又发不出声响,忍的眼眶欲裂。
“林大人还真是依依不舍。”
最后一根铁钉立起,却不再是对准后穴,
“这回是真的要上路了。”
语毕,手起锤落,长钉子林轩脑门穿出,脑浆迸裂。
林轩虽身处宦海,仍心系天下,胸怀万民,
然终为仲廷玉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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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如豆,映着仲廷玉修长的身体,眉黑如墨,肤色苍白。
有人推了房门而入,黑靴污渍斑斑。
在仲廷玉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退了出去。
仲廷玉面无表情,伸了一根玉琢般的指头,继续翻手上的书卷。
很快就又翻了一页。
然后整个书卷全部合上。
细白的手摁在上面,指尖由于用力而染了些微的玫红。
屋外皎月如银,刷白了一方水土。
皇城脚下,宫阙楼榭如沐晶辉。
黝黑的眸子里流光闪烁,全无半点兴奋。
沉思了半晌,起身推开门,
染了满身的月白,仲廷玉整个人更显脱俗的俊俏,仿佛夜里生出的游魂一般,随时会沉入转角的漆黑里。
所以当幽竹被其叫住的时候,也不由得心里暗暗一惊。
端了一盏青灯,幽竹引着仲廷玉到密室,按照吩咐燃着了火盆。
做完这一切,幽竹欠身告退。
铜炉内的炭火,燃着幽幽的蓝光,
突然窜起明亮的火舌吞吐着纸张。
这些年,但凡写奏章举荐林轩的,或者不是自己安排弹劾林轩的。
包括截获的书信,密函。
林轩全部隐形的势力都在这里,有些被利用,而不能利用的,也早被下放到地方,脱离了权势中心。
杨桃不在其中,因为杨桃是明面上的。
也是最不可能的,却真的成了最后扳倒林轩的利器。
仲廷玉冷着脸,一张张的将这些东西丢进火盆,烧成灰烬。
林轩死了,这些先前书稿留着就是自己处心积虑的罪证。
而如今,才是真正的死无对证,世上也全无了半点凭据。
炭火重新缓缓成幽蓝,纸灰摇曳,落在地上,荡成粉末。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无论手段有无闪失,自己也定是万劫不复。
仲廷玉从打开暗格,摸出了里面的物什。
手持折扇,缓缓展开,
春花细雨绘成的扇面,已然枯干泛黄,褶皱深深浅浅的,。
扇面一抖,仲廷玉黑眸氤氲。
“杨桃,我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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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夷退兵三日后,杨桃望着满城疮痍,茅塞顿开。
这蛮夷真的只是来抢的,不让抢就打,打不赢便换个地方抢。
抢不到,自然就回去了。
皇上圣谕,犒赏蓟州驻军。
入夜,人声鼎沸,花团锦簇。
杨桃首当其冲,又被灌了个腿脚发软。
吴连眼见杨桃吃不消,忙将其从人堆里捞了出来,扶回了官邸。
杨桃其间沿路吐了三次,方才渐渐的醒了酒。
吴连自己也喝的不少,本想着差人给杨桃煮上醒酒浓汤,可不知怎的,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又小酌起来。
两人就着一坛梨花白,畅亿当年,好不痛快。
吴连醺醺然,言语间也不由得放肆了起来。
“那时我以为我与你关系最好,可是突然来了个仲廷玉,生生的将你从我身边夺了去,叫人好不可惜。”
杨桃放酒碗的手指一顿,眼底酒意更浓。
整日疲于战事,已然将临走时心中的不快忘的一干二净,突然听吴连提起仲廷玉这三个字,心中不免堵塞的慌。
吴连见杨桃不语,也没多想,只是继续道:“物以类聚,你们都是声震一方的才子,现在又都为朝廷重臣,有友如此,真是羡煞旁人。”
杨桃眉头重重的皱了一下:“我与仲廷玉道不同不相为谋,早就不同以往了。”
吴连并不惊讶,只是轻轻摇头,仰头喝了一口酒:“实话说,我也早有耳闻你与仲廷玉不合,这也难怪,你清正廉洁,他可是出了名的京城太岁,任谁上京都要在他那儿退层皮。”
杨桃垂着眼,提坛朝碗中注酒:“那你回京也去他府上献礼了?”
吴连哑声大笑:“没有。说来惭愧,自上任以来,从参将混到总兵,全无进京面圣的机会,自然也就没见过诸位久负盛名的大人。但还好这最出名的两位,你,我现在见着了,仲廷玉小时候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楚,他生的跟个瓷人儿一样,虽至今未见,但吏部尚书玉骨冰肌之貌也被人描绘的入木三分,心中早有轮廓了。
杨桃不语,把玩着手边的酒坛双耳,任吴连说着仲廷玉,神情越加恍惚。
吴连瞧见到以为杨桃又要喝过去了。
酒过三巡,吴连突然瞳孔熠熠。
“你知道林轩跟仲廷玉之间的事么?”
杨桃端了酒碗送到唇边正要喝,听吴连突出此言,愣了一下“何事?”
吴连眼神闪烁:“在国子监时,你跟仲廷玉和林轩私交都不错,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跟你说?”
杨桃放了酒碗,费解的盯着吴连。
吴连将见状,唇边笑意渐浓“看来你不知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是你老师,一个是至交,这事对你而言,恐难以接受。”
杨桃被唬的酒醒了大半,“但说无妨!”
吴连故作神秘“当日仲廷玉在国子监待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离开,这其间的缘由,你可曾知道?”
杨桃皱眉道:“不知道,他突然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吴连拖长声调:“那就对了。”
杨桃些许恼怒“你卖什么关子。”
借着酒劲,两人又是同门,吴连倒也毫不畏惧,只是提起酒坛缓缓倒酒。
“你还记得么,他走的前一晚,我们一行人与林轩府上饮酒之事。”
杨桃道:“记得,我那日醉的不省人事,不知道谁给我抬回去的。”
吴连撇撇嘴:“杨桃哥哥,是小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哥哥背回去的。当时你我离席后似乎还剩下两个人,但是那时酒意正浓,记不得了,就记得,将你安顿好后,我再回去,席上已然空无一人。我正欲离开,却听见了些怪声,又似低泣,又似痛吟。当时也是胆子大,由着好奇心驱使,便摸到了声音来源处,离得近了才分辨出,这分明是行房事的声音。也不知我当时怎么想的,就跟大拇指上吐了口水,捅破了窗纸,结果,你才我看见了什么?“
杨桃耳根泛红,内心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屋内行云雨之事的人,正是林轩和仲廷玉。”
吴连笑的颇有深意。
“不过看样子似乎仲廷玉并不愿意,可那时林轩正值壮年,十几岁的他哪里是林轩的对手,最后只能乖乖被林轩脱了裤子,摁在榻上……”
“别说了!”
杨桃腾的起身,面色铁青。
吴连满脸错愕,不知杨桃这股邪火打哪儿而来。
杨桃有些站不稳,头晕目眩间费力的转出了屋门。
抬手甩开上来搀扶的吴连,杨桃双手握紧了凭栏,稳住了身体。
府外有人浅吟作对,不知谁卸了一身戎装,纵昆腔清唱。
檀板清响,觥筹琼觞。
杨桃听不见身边吴连一张一合的嘴里到底道了些什么话,
光顾着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他当初形影单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国子监。
想他阴狠毒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立在金銮殿里,盯着首辅,面若春花,却眼似寒冰。
于此,林轩便能料中了他自己的结局。
却未料,争斗间那做了挡箭牌的杨桃,
竟动了真心。
第二十九章:皇帝
皇上得知林轩死在狱中,震惊至极。
林轩罪不至死,皇上本无意杀他,只是当日气愤难当,意欲囚其泄愤,不料竟这样暴毙。
说的是年老不堪路途奔波,无法忍受牢狱之苦,染重疾暴亡。
可皇上不是傻子,
但放眼望去,满朝的臣子都在装傻。
皇上沉默了。
即便是无时无刻的盯着这些争斗权臣,伺机打压,可有个人还是成气候了。
那个唯一自己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有的只是性欲而非权谋的人。
仲廷玉
他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虎口拔牙,没留下丁点破绽。
而现在他正站在文臣的队伍前端,依仗满朝的庇护,端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皇上盯着仲廷玉,愤怒异常,却也无话可说。
刑部大臣和大理寺卿纷纷上奏,悲愤陈词,求皇上降罪,罚其渎职,致使林轩未审先亡。
皇上依旧不语。
只觉手心发冷。
见皇上许久无声,众臣颇为费解,左顾右盼间,渐渐的也没了一丝声响。
事已至此,纵是皇上也无回天之力,只能任命。
仲廷玉抬眼,见皇上正望着自己,倒也镇定。
“仲廷玉。”
仲廷玉眉眼低垂,拱手道:“臣在。”
“我看你是越发不知道死活了!”皇上低头翻了翻手上的奏章,掏出一个直接砸在其脚下,“把奏章写成这个样子,难道没人教你什么是君臣之仪么!”
仲廷玉遭了皇上劈头盖脸一顿喝斥,没得半点窘相,不紧不慢的撩官服跪了下去,静待发落。
皇上见他面容沉静,越发恼怒,言辞更加奚落,但却也没提罚的事儿。
众臣唏嘘。
都知道皇上因林轩的事憋了一口恶气,吏部尚书也是出门儿没看黄历,触了霉头,但这一顿火发的着实过激。
因为皇上不过是嫌仲廷玉奏章上落了个墨点。
骂成这样,着实冤屈。
皇上骂了一会,也觉词穷,便不再言语。
仲廷玉反倒发了话:“皇上息怒,臣连日身体抱恙,望皇上准臣请辞调理。”
殿内臣子都顾不得脸面,直勾勾的盯着仲廷玉。
这等言辞,分明是顶撞犯上了。
皇上倒也痛快,直接来了句“不准!”
仲廷玉抬眼一愣。
皇上当下一挥手:“退朝!”
又指着跪在地上的仲廷玉:“你给朕跪好了。”
众人跪拜,忙匆匆离殿。
不多久,便已是人去楼空,只剩的仲廷玉形影单调。
垂眼盯着地面,仲廷玉不敢抬眼。
是这殿里的人还未走干净。
脚步且慢且轻。
有人下了九龙金漆座,直到一双黄靴停在在仲廷玉眼前。
皇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殿里突兀,“你起来。”
仲廷玉淡淡道:“臣不敢。”
“你生朕的气?”
“臣不敢。”
“你怪朕待你不好?”
“臣不敢。”
“你恨朕?”
“臣不敢。”
仲廷玉盯着地面说话,耳边衣衫摩擦的声响放大,正觉得不对劲见,皇上已然屈尊坐在了地面。
皇城飞柳絮,轻风拂宫阙。
仲廷玉眼睫蝶翅一样垂着,面白胜雪。
沉了一双风眸,藏了全数心思。
“莫要口口声声的不敢?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比你胆子更大?”皇上的脸被初晨的日光一映,全然没了先前的暴戾恼怒,竟流出那么一点点疲色。
抬眼后,仲廷玉才发现,偌大的金銮殿内,皇上连个伺候的太监都没留。
“媚主欺君,为乱朝纲,你真当朕毫不知情么?”皇上冷声道。
仲廷玉迎着皇上的眼,静默了一会,方轻声道:“罪臣万死,还请皇上赐罪。”
“赐罪?赐死都不为过,如果朕想,你怕是已经死了数百次了。”
仲廷玉面色越发苍白:“恕臣斗胆,却不知皇上为何不想赐臣一死。”
皇上不怒反笑。
仲廷玉微蹙了下眉,入眼一双干净的手,不是打在自己脸上,反而落在了后颈上。
皇上手腕一用力,直接将仲廷玉整个人拦进怀中。
乌纱滚落,皇上面色颓然。
“为何不想,因为你身上不仅集了三千宠爱,还有朕的一片真心。”
“……”
“朕起初只是贪图美色,即便你生性狠毒,恃宠肆意妄为,朕还是差点因为你,覆了这天下。”
“……”
“朕不想当昏君,也不想杀你。你若肯改,朕以后也会好好待你,如若改不了,那你这官也别做了,朕也顾不得礼义廉耻,只能将你纳入后宫,日日跟朕一起,到那时候,朕也不怕遭天下讥诮嘲讽。”
仲廷玉猛的挣了出来,满眼怖色。
顾不得君臣礼仪,从地面站了起来。
皇上依旧的坐在地上,脸色阴沉。
“仲廷玉,你倒是想怎样?“
仲廷玉面色惨白,一步步的往后退。
“……请辞……”
“怕是不行,”
皇上眼底森森的寒光。
“朕告诉你,你便是死,也要死在朕的身边了。”
第三十章:回京
“什么?”杨桃端茶碗的手一滞,“死了!”
吴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来人继续道:“死在狱中,说是劳累致死。”
吴连看了一眼杨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悔透了昨晚上醉酒后与杨桃说的那些个话。
如此一来,林轩死了,是谁干的,杨桃心中自有明镜。
杨桃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下,脑袋仿佛被人用闷棍狠狠的敲了一记。
话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事实上林轩待杨桃真个比亲生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临别前两人还把酒言欢,结果今日就阴阳两隔。
品其中滋味,颇叫人心酸不已。
吴连见状清了清嗓子:“杨大人,还请节哀顺变。”
“杨大人,小的奉命前来通报一声,这就回去了,”京城来人起身拱手告辞。
杨桃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茶碗道:“何人指使你前来?”
“大人回京自然会知道了。”
“回京?”
“皇上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过一日便有旨意召大人回京,小的奉命办事,恕小的不能多说。”
语毕,便退出屋外,径自离去。
果不其然,隔日圣旨莅临。
召杨桃速速回京,杨桃不敢耽搁,与吴连拜别后,日夜赶程,两天后的黄昏便已到了自家府上。
匆匆的更衣沐浴,还未来得及稍作歇息,就有人登门拜访。
一行大臣面色凝重。
待丫头点燃了油灯躬身退下后,竟齐刷刷的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