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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魅——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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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尘轻吸了一口冷气,全然没有了方前的神态自若,反而局促起来。

谁能想到,这位侧座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官员,竟是大学士杨桃。

旁人偷偷的睨了苏雪尘的僵脸,不觉暗自发笑。

林轩也好奇,叹其到底还是个青涩书生,镇定了没一会,就开始怯场了。

杨桃手中的杯盖在茶盏内徐徐的撇“状元不必拘束,莫非杨桃脸上长了第三只眼么?”

苏雪尘听杨桃开口跟自己说话,不免激动到耳根泛红“小人钦佩杨大人许久,今日得见,请恕小人尽失仪态之罪。”

杨桃蹙眉“何罪之有?我未尽礼贤下士之道,你反而妄自菲薄诚惶诚恐,枉费你诗中彰显出来的气魄,如此看来,无非是个空有才华的无用书生罢了。”

苏雪尘面色更红,低头道:“小人知错。”

林轩缕着鬓须,笑了笑:“这一点,苏状元确实不如杨桃做的好。当年殿试,正是老夫替皇上主持,有那副考官有意刁难,一帮贡士战战兢兢,单单杨桃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今日有此气节,那也是浑然天成。”

苏雪尘目光灼灼:“愿闻杨大人高见。”

杨桃也不好推辞,便于苏雪尘说了几句,没想到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直到其他人都散了,两个人还在聊。

那苏雪尘虽一介书生,却胸怀鸿鹄之志,与杨桃有很多契合的政治理念,让其有种知己相见恨晚之感。

杨桃也全无了一开始的严谨,态度也越发亲和。

待天色已晚,不得不中止,两人依旧觉得意犹未尽

说来也有趣,聊天前,苏雪尘还只是一届状元,中途就已经变成了七品翰林。

授完了官职,当日禀告后。

隔天皇上也下了口谕,前些日子耽搁了,把琼林宴补上。

又特许了一些朝廷高官入座,与新科进士同乐。

第十五章:琼林

夜里的琼林宴,锦石缠道,红烛高照。

丝竹暖响,一行行宫女云袖翩翩,纤纤十指端了玉壶琼酿,妙然斟酌与各方案前。

檀香萦绕,春暖融融,与殿外冷气截然成对。

由于此次多了许多臣子,几十张桌子几乎摆到了殿门口。

坐上御驾赐了一圈酒后,特许众人不必拘束,务必尽兴。

觥筹交错间,杨桃难免有了几分头晕,不得不摆手推辞道:“不行了,不行了,喝不了了。”

那些个进士又岂能罢休,杨桃乃往届状元,风骨可鉴,为官廉政,实属难得。

年轻人,执才而骄,这等白璧无染的臣子,自然是谁都想上来喝上两杯。

便有胆大的人喊了句:“杨大学士陪状元郎喝得,陪我们就喝不得么?”

众人起哄:“既然大学士不喝,我们就去找状元郎。”

苏雪尘也已有了三分醉意,弯着细长的眼,笑道:“切莫去扰杨大人,雪尘今日就替杨大人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说罢,便仰头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

众人顿赞其爽快,纷纷举杯对饮。

坐的靠近御前的老臣,对着林轩慨叹,“吾已老矣,比不得年轻人有活力了,状元郎这个喝法,恐出乱子。”

林轩醉意阑珊,缕了鬓须道:“状元乃琼林宴上新贵,免不了一场大醉。传杨桃当日状元及第,琼林宴上直接被众人灌到桌子底下,衣衫都扯破了,思其当日窘相,实在令人捧腹。”

老臣继续道:“杨桃青年才俊,怨不得众人趋之若鹜,我等只能对饮取乐了。”

说罢举杯“首辅大人,请。”

林轩缓缓举杯,眼中笑意颇深“尽兴就好,请。”

杨桃见苏雪尘连饮了好几盅,想自己当年也是被人玩命的灌,第二日头痛的下不了床榻,倍感同情,忙上前阻拦。

“别喝了,恐醉酒寝地,痛苦万分。”

苏雪尘已是双脚发软,被杨桃这么一拉,更有些站不稳,不免扶了杨桃的胳膊,呵气馥郁道:“多谢杨大人抬爱,雪尘还受得住,能替大人挡酒,雪尘之幸。”

旁边的人更加起哄道:“状元与大人惺惺相惜,可真应了那句‘劝君莫尽一杯酒,夜出琼林欲断魂’。”

语毕,惹的众人哄堂大笑。

杨桃不觉气血上头,蹙眉喝道:“喝就喝,还怕了你们不成,今日都要满饮!”

林轩无奈摇头道:“这小子又犯傻了。”

设宴宫殿不远处,偏殿一角,尚衣监小李子正当班。

虽是偏殿,门口却有佩刀侍卫把守。

殿内阴冷湿潮,连盆火都没有。

小李子双手收在袖儿里,瑟缩着抱怨。

这等冷宫,那些个好吃懒做的太监才不愿意过来伺候,只叹自己运气不佳,被生生的挤兑过来,值个班都要受冻。

眼下已过了晚膳时间,莫说饭了,就连口粗茶都没得空喝。

偏偏对面宫殿举行琼林宴,笙歌阵阵,烛火映的宫殿外也是一派旖旎颜色。

屋内突然有翻动的声音。

漆黑的床榻上,细若游丝的声响,宛若死寂深潭上的涟漪播散开来。

小李子后脊梁一凛,忙转身朝内屋探头一望。

只见床榻上做起个人,借着冷月,单薄的纸片儿一样。

“起了?”小李子只觉的鸡皮疙瘩一身身的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场面着实瘆人。

那人静默不语,着了一身污渍斑斑的白衫,强撑着下床,赤脚沾地,也不嫌冷,就那么直直的走到窗边。

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的推开了窗子。

冷风鱼贯而入,吹倒了桌上空心油灯。

“屋子已经够冷了,怎还开起窗子来了?”

小李子不禁抱紧了肩膀抱怨,正欲起身关窗,却见那人痴痴的趴在窗子上,毫不畏寒而又欣喜的模样,顿时软了心。

也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来历,每天被抬到这里都是晕死的,浑身的伤,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招人待见。

晚上给站着拖出去,隔日清晨回来又是躺着的。

整日昏睡,饭也吃不上,有时候会有太监蹲着已经煎好的药进来灌药汁。

只有这个时候,小李子才能见着那个人的模样。

那真是用言语也形容不出。

国色天香就算枯萎了,还是比那些开的正盛的狗尾花强上百倍。

这下小李子就更好奇了,但多问了一句,就有那大太监揪着自己耳朵,耳提面命的警告自己这事要脑袋的事,不让多问。

眼下那人玉琢的手指头紧紧的扒了窗棂,冷月照在上面,惨白惨白的。

披散着的青丝随风荡,露出雪白的颈子,明显一道狰狞的嫣红。

小李子看的心惊,只是干干的咽了口吐沫,却不敢多嘴。

那人却突然伸手指了对面的宫殿,微微侧头:“那里在做什么?”

小李子打了个寒战“琼林宴,状元在里面喝皇上御赐的酒呢。”

那人抿了抿唇 “好热闹。”

小李子怜悯这人不见天日,就强忍着冻,接话道:“今儿这排场可大,光宫女就去了数百,还没算上那些个打杂的太监呢,说是很多大臣都去了,真喜庆。”

“没赶上,可惜了,”自嘲的声音冷清清的“我还真不知道那琼林宴的滋味。”

小李子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只是喉咙一梗,生生的把想问的话咽了肚子,想着这事儿可不敢跟比人说,脑袋要紧。

风止,深黑的屋子里,温度反而陡然降,莫名的阴冷刺骨。

小李子一对小眼咕噜噜的转,盯着窗子上那完全静止的人,竟魔障般的伸出了手。

眼瞅着临近了,发现那人还在喘气,小李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对自己不知怎的突然生出这人已经死了的念头而腹诽半晌。

“发什么呆?”小李子心悸的问,顺便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借着月色,结结实实将那人瞧了个仔细。

清艳的侧脸毫无表情,额前的碎发静静的垂着。

眼睛冷的毒一样,干裂的唇角却隐约一丝怪诞的笑意。

小李子看的汗毛乍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生的这等绝色,眼神却这样狠。

“你……你看什么呢?”小李子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对面宫殿门口,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出来。

身着大红官服男子一只细长的手只抚着一个白面书生的脊背,那白面书生吐的满襟狼藉,晕头转向的,全连拭秽都不会了,还是那大红官服心一横,眼一闭,直接拿袖子给书生擦干净了。

直起腰的空挡,有人从内殿里出来往回拽,那两人见状抱成一团,意欲抗拒,却双双跌倒在地上,笑容灿然。

窗棂上一块一块的湿冷,似乎是晕染开来水渍。

“诶?你这是……”小李子抬头问。

夜深暖阙也浸寒,酒醉琼林意阑珊。

凭栏韶华温旧梦,不觉西风湿白衫

杨桃笑够了,从地上站起来,扑掉官服上的尘土,捡起地上的乌纱重新戴在头上。

苏雪尘喝的头昏脑胀,起身朝他人躬身道:“不成了,这回真不成了,杨大人。”

旁人嗤笑:“杨大人在你身后呢。”

杨桃四下张望:“杨大人来了?哪儿呢?”

苏雪尘一脸莫名“你不是么?”

话音未落,一行人又笑作一团。

林轩不胜酒力,可也喝的没那么重,正要打道回府的时候,撞见了这么一出,倒也觉得有趣,便过去问话。

聊了几句后,自然是林轩帮杨桃寻了其自家府上的轿子,顺便将苏雪尘一起带回去。

小厮们掀帘子,杨桃先上了轿,称里面宽敞,便叫苏雪尘进去挤一挤。

盖上锦布帘,轿夫门齐身一起,那顶轿子就颤颤巍巍的朝宫外颠去。

两个人在轿子里挤得紧实,杨桃被轿外的冷气激的清醒了些许,便再也迷糊不下去了。

双手在袖口里塞的更深,杨桃恨不得将乌纱上的帽翅揪下来,做成暖耳。

苏雪尘歪着头只管睡,到底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有个遮风的地方就能对付。

不像杨桃,打小就是公子哥,让人伺候大的。

杨桃越发觉得脖子漏在外面忒冷。

思前想后,还是狠下心将官服领子朝上扯,直至扯过了头顶,裹在头上,重新带上乌纱,包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个脸。

底下虽然有些短,露了裤子很不雅,蜷起来也就遮住了。

杨桃暖和了,不管自己看起来想不想个傻鹌鹑。

正欲闭了眼眯一会,却觉轿夫脚一滑,整个轿子剧烈的斜了一下,苏雪尘猛的惊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杨大人有没有事。

望着苏雪尘不知所措的脸,杨桃顿时有种想利用手中职权,挖了苏雪尘眼珠子的冲动。

“看什么,我畏寒,不护住脖子,恐伤寒。”

苏雪尘眼里波光粼粼“大人,这样,让下官想起个人。”

杨桃极为缓慢的调整姿势,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玉树临风些:“倒是何人如此幸运,为状元所挂念?”

苏雪尘低头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只觉难以切齿。”

“但说无妨。”

苏雪尘凝神道:“拙荆也是自幼畏寒,下官触景生情,突然甚是想念罢了。”

杨桃笑了笑:“这有什么羞赧的,大丈夫虽志在四方,金榜题名后,犹重情义,举案齐眉,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苏雪尘眼中一抖,叹道:“大人抬举,下官倒不是那等的倾心相待,临行前还与其生分,进京赶考途中方知她径自在盘缠里加了自己娘家带来的首饰,每念及此,倍感愧疚。”

杨桃道:“她真心待你,此女不可辜负。”

苏雪尘点点头“倾尽其心,有卿如此,又有谁舍得。”

杨桃静默了。

更鼓急促,一声声,声声催天明。

脑中人眼若丹凤,百媚横生。

杨桃喃喃自语般:“许久未见,犹不知卿。”

苏雪尘以为杨桃在说自家娘子,便笃定道:“虽不见,定是白首不移。”

杨桃浑身一寒,摇了摇头,不可置信。

苏雪尘见状话锋一转:“杨大人青年才俊,与夫人必定更是恩爱。”

杨桃道:“内人数月前入殓。”

苏雪尘但觉面色发热:“下官失言,大人节哀顺变。”

杨桃语气平缓:“不必惶恐,没什么的。”

苏雪尘又道:“大人丧妻,贵府门栏必被媒人踏平了吧。”

杨桃自嘲的摇头“没有。”

苏雪尘道:“那大人可有心上人。”

杨桃一凝,思索半晌。

苏雪尘笑:“有了。”

杨桃面色陡然恶寒“小人!谁要他做心上人。”

第十六章:重逢

转日酒醒,思当晚所为,杨桃只觉丢人现眼。

但那苏雪尘也不比自己强多少,思自己失礼逾越,为了谢罪,硬是在杨桃卧房前跪到鸡鸣五更。

虽上下身份有别,但两人志同道合,也算君子之交,杨桃也没有计较。

近日,皇上非但不早朝,连大臣们的召见都免了。

说是龙体抱恙。

一时间朝廷上流言四起。

说什么皇上并非龙体不适,而是得一禁/脔,夜夜笙箫,熬干了身子。

杨桃不语,继续低头干活。

有那嚼舌头的功夫,还不如多体恤体恤民情,做几件实事。

时间飞逝,转眼间,燕转莺歌,春风和煦。

林轩代政,又有杨桃佐之,朝廷上一派勤政之风,全无往年那勾心斗角的污浊之气。

得闲时杨桃常与苏雪尘谈谈政务见解,或切磋诗词,把酒当歌,好不惬意。

可这种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

皇上重新上朝了。

精神抖擞,满面春光。

这倒与杨桃无干系。

重要是,皇上归朝,吏部尚书也守陵归来了。

这可就要了杨桃的命。

自打得了信儿后,杨桃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惴惴不敢,琢磨着如何是好。

好在,听说仲廷玉回来后,身体孱弱,圣御准其在府上先养几日,待康复之后复职。

所以说,还有几日不会碰面。

杨桃不是不想见。

反而十分思念。

只是,光想着先前做了那等荒唐的事,总觉得无颜面对。

便也搁置了登门拜访的念头。

见杨大人郁郁寡欢了好几日,苏雪尘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本欲专门挑个日子谈上一阵,恰逢北方不稳,杨桃公务繁忙,苏雪尘就专寻那走路的空挡给杨桃解闷。

一日,两人缓步赶路,并行交谈,几番对话下来,杨桃脸上难得泛了些许笑意。

正谈笑间,杨桃忽闻身后声音骤起,

“下官冒昧,还请借过。”

杨桃转头一看,是个青色官服的小吏躬身请道。

这一眼,杨桃便觉得气血急速上脸。

那小吏身后,身长玉立的男子,不正是仲廷玉么。

数月未见,他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小脸尖尖着。

但依旧的肤胜雪,眉如画,一双深黑的眸子看的人心惊胆战。

杨桃事先在家里锁了门儿练了多次,自己要如何的镇定,沉着,甚至不屑一顾。

结果就这么见着了,还是脸红的跟个呆头一样。

见杨桃这幅窘相,仲廷玉浅抿了唇,“真是眼拙,没见着了坏大人的兴致。”

吏部小官忙道:“下官那可要给杨大人赔不是了。”

杨桃面红耳赤,只顾盯着仲廷玉看,话都说不的,更别说什么礼节。

仲廷玉眼似寒潭,眉宇间莫名的透着一股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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