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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下——by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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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渐渐收住了势头,之前的狂风大雨瞬间淋淋落落不成气候,楼挽风忽然长出了口气,一扫心头莫名而来的郁卒。

那叫施尘封和施屏封的兄弟也没再开口,虽然那弟弟有心想要和楼挽风攀谈,但在自家哥哥多次的眼神示意下,终究还是作罢。至于身边那个阴沉冷漠的人,更是不可能有什么表情了。楼挽风唤来了小二结了帐,起身就要走。

施尘封却开口道,“楼少侠请留步。”

楼挽风讶异地回头,看着他。施尘封站了起来,朝楼挽风作揖,轻声道,“多谢楼少侠。”

楼挽风不在意地摆摆手,受不了他这样多礼,“不用再谢了,你们都谢过很多次了,也不用叫什么少侠少侠的,听着难受。”

施尘封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楼挽风也觉得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跟着笑了笑,转身潇洒地离开了。跨出酒楼时,楼挽风抬头望了望天色,已过晌午,刚才那阵大雨让空气变得清晰干净,他拍了拍一身的雨水,嘴角噙着笑,踱步慢慢回家。

他自然没有将刚才些事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留意当时周遭在听到施尘封报出名字时,四周射向他们诡异的眼神,他自然不会留意为何施家兄弟一入座后,身旁那桌就不再说话,他自然更不会留意那个阴冷的人在见到施尘封时,明明口气硬冷却若有似无流露出的笑意。

那人见楼挽风一走,一直僵硬的表情居然有了些松动,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斜眼看了看身旁的施尘封,低声道,“少谷主多年不见,依然是丰神俊朗。”

施尘封看着桌上楼挽风留下的那锭殷子,慢慢咽呷一口酒,听完后笑了。

“唐门最年轻的族长,唐涵……你也仍旧是当年的模样啊。”

第七十一章: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唐涵对施尘封的话中有话只是了然一笑,“少谷主飞鸽传书于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哦?没事就不能见一面么?一听说你离开唐门下了祁冥山,我可是立刻出谷想要欢迎你啊……”施尘封说着摸了摸一旁已然目瞪口呆的弟弟的头,“怎么,傻了?屏封,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见见唐叔的吗?”

“你……你是唐涵叔叔?”施屏封张大着嘴,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真是唐叔?”

唐涵看着他,一双细眉往两边一挑,半掩着脸的长发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消瘦,锐利的视线如刀,锋芒毕露。

只凭这一个神情,不用他再所说一个字,施屏封已经完全相信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沉默冷然的男人是陪着他一块长大的唐涵。虽然容貌有些变化,但从小到大烙印在记忆深处的,那道冰冷诡异的眼神,施屏封不曾遗忘分毫。

“你,你的眼睛……”施屏封忽然发现了一丝异样,脱口而出道。

施尘封被他一喊也注意到了,皱着眉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点小伤。”唐涵对自己毒伤了自己眼睛一事只是一笔带过,他瞥了一眼施尘封,说道,“倒是你,你的身体已经好到可以出从封之谷来到南安了?”

“总不能一直呆在谷里什么都不做吧?”

唐涵哼了一声,“呆着不出来也能让封之谷名扬天下,你还是不出来的好,免得祸害他人。”

知道唐涵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可偏偏一张嘴毒死人,施尘封好气好笑,连连摇头道,“我以为你上了祁冥山这些年好歹性子有所收敛,没想到一点都没变……”施尘封还记得以前和唐涵打过交道的人,起先都会被他一身的阴冷气质而吓得不敢靠近,其实只要和唐涵接触得深了,便会看到他的另一面。

很难用一句话去形容唐涵的性格,但施尘封显然是乐意看到唐涵还保留着这一面的。

唐涵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到底什么事?”

施尘封收起了笑,但也没多少认真,只是问他,“听说你们唐门终于立了门主了?”

唐涵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听说?你从哪里听说了?你消息够快的啊。”

施尘封呵呵一笑,索性也不再和他绕圈子,“你也知道我们封之谷是做什么的,这天底下,没有我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

唐涵无言。

封之谷,天下闻名的封之谷,收人钱财,为人解难。不是消灾,只是解难,解答难题。封之谷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它只是一个不算庞大的组织,只要出得起钱,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封之谷都能回答你。天下之事它似乎无所不知,且都有凭有据,绝不胡编乱造,如果回答不出,封之谷将会双倍归还钱财。

直到目前为止,似乎所有前往封之谷提出疑问的人,都得到了回答。

“半个月前有人出重金来我谷中,询问唐门新立门主一事,虽然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还是想从你这探下口风……”施尘封说着换了个坐姿,甚是悠然,“毕竟能够问一句话就能知道的事,我没有必要再劳命伤财地派人去祁冥山打探……你我深交多年,不会不卖我这分薄面吧?”他说完意有所指地将眼神拉高,望向楼上某处。

“明知故问。”唐涵冷笑,“我唐门门主岂是想见就见的?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若真要见门主倒也不必心急,武林大会将近,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施尘封拍了拍一直默默听着不吭一声的弟弟,笑了笑,“屏封,我们走吧。”

“这就谈完了?”施屏封虽然年少心性,有很多话想问,但他知道,凡是牵扯哥哥生意的事,他都不能打扰,这是施尘封给他立的规矩。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施屏封又看了眼唐涵,似乎有些不情愿就这么离开,可是哥哥的话不能不听,只是思量再三,才小声问道,“唐叔,我还能见到你吗?”

唐涵沉默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对面的施屏封兴高采烈地拉着施尘封,施尘封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头,转身便走,不再留恋,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对了,”临走之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唐涵说了一句话。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曲家的三少爷,改姓楼了?”说完,他视线冷冷一扫桌上那锭银子,高深莫测地眯起眼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想了想终究还是收了口,牵起一旁莫名其妙的施屏封的手,悠悠然离开了。

剩下唐涵一人默默坐在空无一人的桌旁,静静凝视桌上那锭楼挽风留下的十两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挽风?

曲家三少……

楼挽风回到曲府时,在房门口遇到了自己名义上的侍女曲灵儿。一想起这个曲灵,楼挽风就在心中冷冷一笑。

典型的势利眼啊。要不是前段日子他和曲络亭打了个招呼,指望这个女人伺候自己,他估计都要饿死渴死在自己房间而不为人知了。

“怎么,今天灵儿又要去大哥那儿吗?”楼挽风挑着眉看他。他本就长得俊俏,此刻一袭白衣长衫配着腰间猩红的缎带,整个人被这套合身的衣服修饰得极为风流,加上那若有所思眉眼带笑的一挑,一张俊美的脸像一杯水,风吹之下立刻鲜明而活泛了起来。

曲灵对楼挽风的态度从来都是放在表面上的,一点都没藏着,压根就没把他当过主子。此刻她微微伏了个身,“灵儿一早起来见三少爷不在,又想着武林大会将近,大少爷那儿怕是缺人手,便过去打个下手。”

“哦……”楼挽风拖长了尾音,“这么看来是我不好了,谁叫我起得比你这个丫鬟还早呢,没给你机会服侍的确是我的错,嗯……”他略略沉吟了片刻,突然说,“不如这样吧,今晚就给你好好服侍我的机会,也省得灵儿总在心里责备我这个主子不把你放在心上,今天晚上你就在我房间留夜吧……”他看着曲灵那张瞬间煞白的脸,心情大好,又说,“哦对了,现在都傍晚了,今天外头逛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你给我准备洗澡水,哦还有,我也饿了,你顺便给我准备好吃的。”他一连串说完,也不管曲灵有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转过头,一双晶亮的眼睛直直凝视她,琉璃般的视线牢牢地把曲灵锁在原地不得动弹。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不要耍花样,不要动心思,别的我也不和你废话,我只告诉你一句,你若还要以为曲晚枫是当年的曲晚枫,三少爷是当年的三少爷,可以让你不放在心上而到处沾花惹草不顾他的脸面,我会重新教导你作为一个下人应该明白的道理。”

他慢慢俯下身凑近曲灵耳畔,一口热气猝不及防间吹进她的耳朵里,“我想灵儿这般冰雪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还是我应该直接去大哥那儿和他唠叨唠叨?”

曲灵浑身一哆嗦,不知道是被楼挽风突然改变的性子吓了,还是被他口中赤裸裸的威胁给震的,一双圆润的杏眼张得大大的,望着楼挽风一变又变的表情做不出任何反应。

楼挽风被她的样子弄得有些想笑,他本来也不是严苛的人,从他这几天的观察看来,曲灵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瞧见过……

她也不过是个想通过权利和地位保住自己一生的女孩罢了。

楼挽风并不认为追逐名利地位有什么错,所以他也只是想吓吓她而已,见目达成便也不多加逼迫,朝她又露出一记温和的笑,一拍她的肩,“快去准备吧……”

在曲灵的印象中,三少爷不是这样的。

但有时候想想,又觉得似乎这样的三少爷才是真正的三少爷。

曲灵已经记不清了。

在曲灵还没懂事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着姐姐被卖进了曲家,后来懂事了,姐姐告诉她家里签的是死契,于是她明白了这辈子是别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曲灵的姐姐是死在曲晚枫身上的,曲灵永远记得那一晚,姐姐伏在曲晚枫身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她永远记得曲晚枫转过头来,望向她的表情,永远记得那样轻轻的一笑,她第一次觉得那张那样漂亮的脸上,居然可以有这样的笑。

她觉得恶毒。

其实后来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怀有那种心思的姐姐总会有那种下场。三少爷浑身上下都是剧毒,姐姐想爬上他的床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知道归知道,不代表在感情上她能原谅曲晚枫。他明明可以出言警告加以阻止,可是那个人什么都没做,甚至顺了姐姐的心意,于是,曲莹就这么死了。

曲灵在火房烧着热水,然后又拐向了厨房,她下了点面混上香油和香葱,又加了适当的盐和调味,朝曲晚枫的房间走去。

敲门进房时,那个人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上,听到曲灵进门的声音,仿佛千百次做过那个动作,转过头来望向她,脸上还是当年那样微微一笑。似笑非笑,琉璃般的眼睛中有隐隐光华蕴含在里面,混淆着盈盈的色泽,荡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

曲灵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笑在同一张脸上可以笑得这么不同。

她对曲晚枫的态度不是没有理由的,在这个名义上的少爷终于不受眷顾时,她自然落井下石,她不会给他好脸色,哪怕有朝一日自己的行为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但她有就是见不得这个人好,似乎只要曲晚枫受千夫所指,活的万般艰辛,她就觉得尤其舒畅。

其实说白了,说到最根本上去,曲灵就是受不了本该清流似水的人,会肮脏成这样。

可是如今再见到曲晚枫,曲灵又觉得,她在自己虚妄中建构出来的那个人终于成为了真实,她觉得那个人就应该那样靠在那里,然后千百次地转过头来对她悠然一笑,笑如清风。

曲灵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正常,心也不正常,可她没有办法,她就是受不了,她就是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按照自己心里想的那样去存在着,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

“啊,好香……”楼挽风一见到曲灵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漫漫香气让他瞬间觉得饿极,跳下床,接过那碗面自顾自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雾气弥漫在他面前,让楼挽风整个人看上去虚幻了起来,曲灵在一边瞧着,神色莫名。

其实她是那样爱慕着这个男人。

其实她怎么能容忍自己那样爱慕的人,会有那样恶毒的表情。

其实她明白,也许不是那个表情恶毒,而是觉得那样的微笑很恶毒的自己,太恶毒。

“怎么只有一碗面?”楼挽风吃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于是抬起头,有些怔怔地问道,“你不吃么?你不饿?”

“回少爷,下人怎么能和少爷在统一时间用餐。”曲灵收回了四散的神思,淡漠地应道。

楼挽风俊眉一挑,看了曲灵一眼,见她神色平淡并无任何表情,心想:这么快就学乖了?不会吧,他还想好好和她过招,这么快就举旗投降不是太没意思了。他耸耸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径自把面吃完,走到窗前,将窗子往外打开然后撑起。

今晚没有月亮,外头有些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小到大,只要晚上没有月亮,楼挽风总会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曲灵去为少爷准备热水。”曲灵深色平静地说着,不等楼挽风回头,便已然走了出去。楼挽风更是诧异了起来,曲灵的变化之大让他费解,难道自己刚才随口几句话就制住了她?

楼挽风摇摇头。整个曲家充满了秘密,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似乎每个人背后都充满了故事,包括曲成仙、曲少清、曲络亭……甚至还有那天晚上见到的奇怪的男人。

也好,反正他在这里闲逛了好一段时间,他被遗忘了太久,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出路,既然今天曲灵有了变化,那么她未尝不是自己去探索这些秘密的缺口……楼挽风唇角轻轻抿出了一记好看的弧度。

房间虽然不大,但总是一个人呆着也实在无聊,楼挽风慢步踱到书架前,书架上仍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之前只是随意抽了本看看而已,没报什么心思,但他依然记得曲晚枫那清俊的字迹,虽然稚嫩,看上去只是个孩子写的……那么能不能找到一些别的呢?

楼挽风一边想一边在书架上寻着,书似乎按照一些规律分文别类了出来,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诗词歌赋、杂文游记等等……忽然一本没有字的书背吸引了他的注意,楼挽风抽了出来,照旧被灰尘呛了口,挥挥袖,带灰尘散开后,他定睛一看却是愣住了。

这是一本被白纸包住的书,楼挽风有些吃惊,难道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会这样包书了?这种包书的手法自然是楼挽风见过的,小时候他的妈妈都是为他把学校新学期发的书一本本有包书纸好好的包起来,为此他还被班级里的男生笑话太女气……楼挽风皱着眉头不得其解,他捧着书坐到床沿靠着床柱,翻开了第一页。

然而这一页上出现的字令楼挽风整个人震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让人用数十张纸叠齐后横刀切下,再用较粗的麻绳缝好,做成的书。

或许不该称之为书,应该说是笔记,不,说是日记更为确切。

而这本日记上所用的字体,楼挽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很显然,那是简体的汉字,甚至当中还夹杂了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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